一路都很顺利，就是启明市这边对那传染病好像还没什么防范。


    出租车驶过永丰街路口时，程澄看见了自家那栋三层半小楼。米黄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青石台阶透着岁月沉淀的温润。这房子150多平，虽然不是在市中心，但这里紧邻启明市第一中学，还有启明市第一人民医院，所以人流量很大，房子一楼出租给超市，二三楼是单身公寓，都由租赁公司管理，她不插手只拿钱。


    "哟，这么快回来啦！"超市老板圆滚滚的脑袋从门口探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身旁干练的老板娘正麻利地整理货架，这一刚一柔的搭配倒是把生意做的有声有色。


    这样平凡的场景让程澄恍惚觉得，这几天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


    婉拒了老板帮忙搬行李的好意，自己拎着箱子走向四楼。现在的她力气比从前大了许多，这还要归功于体内苏醒的那部分"枯心榕"特质。行李箱轮子在青石台阶上卡了一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她低头看去，石缝间那株蒲公英依然顽强地生长着，黄色小花完全绽开，像一把迷你太阳伞。


    她好似感受到了小花的愉悦，心情也明朗起来。


    指纹锁发出熟悉的"咔嗒"声，推开门，一股混合着实木松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等等，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泥土的芬芳？


    ？？


    泥土？


    芬芳？


    程澄皱起鼻子，放下行李循着气味走去。四楼是L型设计，带一个小型花园和红黑色木质凉亭，这是外婆跟她一起花了大价钱打造的。不过作为高三学生又自知命不久矣，这一年程澄一直疏于打理，大部分植物都已枯萎，只剩下些杂草在烈日下苟延残喘。


    按理说，这些干裂的泥土应该散发着燥热的气息，但此刻程澄却闻到一股奇异的、令人愉悦的土腥味。她不由自主地脱下鞋袜，赤脚走向凉亭背阴处——那里因为靠近一个小水池，泥土显得湿润松软。


    她的脚趾自动蜷曲起来，像树根般扎进土里。视野突然变成诡异的双重视角：肉眼看见的是杂草和碎石，但"种子视觉"却看到地下纵横交错的能量脉络——金色的地脉如同血管，而她正贪婪地吮吸着其中的养分。


    这感觉太过美妙，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作为枯心榕，肥沃的土地和适宜的环境都是成长的必需品。过去几天她一直在消耗能量，虽然有食物进行补充但毕竟缓慢，此刻终于找到了快速补充的机会。这可惜块土地太小，不到五分钟就被吸尽了浅层的养分。程澄看了眼这一圈迅速低垂的杂草，遗憾地收回脚，如果能扎根到更深处…


    清理干净双脚回到客厅，橡木地板上的阳光形成菱形的光斑。程澄径直走向卧室，床铺平整如她离开时的样子。她拿出一个新笔记本，正准备记录下刚才的发现。


    笔尖刚触及纸面，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李丽媛"——她那位"最好的朋友"。


    时间调回到高考前一天，六月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热度。


    程澄接到医院电话得知自己得了脑瘤，正深受打击，那会儿是去给李丽媛送学习资料的路上，她觉得情绪不对想到附近后巷子里缓一缓。


    没想到却听见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李丽媛那标志性的甜腻笑声。


    "...烦死了，天天装的跟什么似的，装模作样学习给谁看啊。"李丽媛的声音里带着程澄从未听过的刻薄"一整个病怏怏的样子，还那么多人追捧呢，呵…"


    程澄僵在原地，手中的资料袋擦过墙面，但对方显然没听见。


    "那你干嘛还天天跟她混一起？"另一个女生问道。


    "你以为我想啊？"李丽媛嗤笑一声，"她妈妈答应我，只要我''照顾好''她家宝贝女儿，就保我上C大。你知道她妈改嫁到那个墨家了吧？巨有钱！教育局都有人脉。"


    程澄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手中的复习资料突然变得无比讽刺，她没有出声，也没伸张，只是平静的离开，又将资料随手给了见面的一位同学，都是花费了心血的东西总要发挥它的价值。


    她记得那天难得主动打电话给她母亲，听着她事无巨细的嘱咐要高考的墨宝，觉得挺没意思，说了句别在问身边人她的事就挂了。


    过去墨家想的也是想见见自己最后的亲人最后一面，只是…不提也罢。


    如今她再回想，也只能想起那巷子里刺鼻的令人作呕的烟味。


    程澄盯着已经手机直至重新回归黑暗，她不是天生冷淡的，她想，想起小时候一路陪伴自己的流言蜚语，一个常年不回家的母亲就足够周围人将恶意堆满了，没人真的在乎她是不是难过，没人问她有什么需求。


    外婆只说要听话，要懂事。妈妈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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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独立，要乖巧，她们或许关心她但她们都有更在乎，更需要关心的人，而她唯一的朋友想要的是那保送的名额。


    甩开这些无用思绪，她提笔写《观察实验—自测》。


    此时名为潮声的KTV包厢里，霓虹灯球旋转着投下斑驳的光影，将每个人的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李丽媛坐在沙发正中央，超短裙下的双腿交叠着，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焦躁地敲击。


    "对方无应答"的提示第二次跳出来时，她终于绷不住了。


    "怎么样，怎么样？"染着粉发的女生凑过来，香水味混着酒气扑在李丽媛脸上，"你那个''好朋友''到底来不来啊？"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盯住她，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更多的是等着看戏的。李丽媛感觉后颈渗出一层冷汗——程澄从来不会不接她电话的。


    “你确定她回来了？”李丽媛焦躁的说。


    "我两只眼睛——"坐在对面的黄毛男生突然竖起两根手指，夸张地戳向自己眼眶，"都看见了！程澄那个长相，整个启明市找得出第二个？就今天下午，她拎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


    “怎么在外地就不接电话啦，不是好朋友吗？”一个黑发披肩的少女调侃道。


    "哇哦～"有人吹了声口哨，"所以是真掰了？之前去海鸣市也没告诉你吧？"


    李丽媛的指甲陷进掌心。如果她与她关系变差了，这个念头像毒蛇般缠上心脏，那她…


    "你们能保证每通电话都接到吗？"她猛地提高音量，却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愈发狼狈。


    "哎哟～"穿露脐装的女生一把搂住身旁男友，"这不是某人口口声声说''程澄随叫随到''吗？"她故意捏着嗓子学李丽媛平时的语气，"''她妈妈可是墨家的人，我想上C大就一句话的事''～"


    玻璃杯砸在大理石台面上发出脆响。


    "走了，无聊。"


    整个包厢骤然死寂。周予安从阴影里站起来，黑色T恤裹着精瘦的腰线，海藻般的短发垂在凌厉的眉骨上。他拎起外套时金属链哗啦作响，像给这场闹剧画上休止符。


    "周哥！"李丽媛慌得去拽他袖口，"我再打一次电话，程澄她..."


    少年更本没让他碰到手，大步往外走，只是少年嘴角却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