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纪元722年，兰克帝国即将迎来七百年历史中绝无仅有、颇具颠覆意味的平民公职招募大会。


    负责本次招募大会的正是帝国三大家族之一的家主齐格勒·加纳公爵。


    当然，说是负责，齐格勒殿下已经年逾五十，哪个体面的贵族在五十岁的年纪还会出门抛头露面，更不要说是举办可笑的平民招募会了。


    贵族圈里不少先生小姐们都直接称这次大会为“笑话大会”，不少男爵女爵都盼着看那些平民为了一官半职大出洋相。


    尊贵的齐格勒殿下将这份苦差事委托给了现任议政大臣格尔曼之子安迪·瑞佛姆，自己却躲在庄园里乐得悠闲。


    “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逃避圈内‘善意的讥讽’，作为长辈，要充分给年轻人机会！”


    “再说，当时可不就是老格尔曼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举办这个鬼招募会的，他儿子为了老子的政治理想奋斗岂不是一桩美谈？”


    想到这，躺在自家金丝天鹅绒摇椅上的齐格勒公爵痛快的吸了口纳福雪茄，品着这只据称是大陆首席卷烟师的工艺珍品。


    “咳咳！”


    这口吸得有些猛了，差点被呛到！


    他环顾身边站得笔直的管家和仆人，未免被他们嘲笑自己的失态，又装模做样地与管家大谈起了制烟的门道。


    自然，其实他什么也不懂。


    夏日烈阳灼人，正午时分，工人都知道在阴凉处躲避暑热，可怜的安迪·瑞佛姆却来回奔波于招募办公室与招募大会的现场。


    他穿着一身青蓝色的宫廷便服，胸前本该闪亮的六棱形议政枢徽章因场地建设的灰尘而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鬼知道父亲大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带头支持海拉殿下的政见！”


    “他难道不知道海拉殿下也是下一任王位的继承人之一吗？”


    “稍能看清些女王眼色的都知道，女王是铁了心要扶她的独生子做下一任国王的。”


    “虽然说谁能成为兰克帝国下一任国王最终还是要看神谕机的指示，但在这关键时候，父亲大人怎么能先于神的旨意站队海拉殿下……难道他是老糊涂了？”


    安迪草草地在招募会准备地各项材料上划上自己的名字，苦恼于繁杂事务和父亲糊涂决定的他，完全没心思看那些参选平民的低级能力。


    “那些稍微具备些强大、哪怕是有用异能的平民刚降生就被会被各大贵族争抢锁定，这些人出生便为贵族们效力，忠诚又懂规矩，是那些愚昧、脏乱的贫民所不能比的！”


    只要一想到以后会有一批不会戴丝缎礼帽、不会行俯身摆臂礼、不会讲标准王城话的粗鲁野人加入他们议事会、护卫队、警署等等体面而光荣的队伍中，他就难以抑制自己反胃的冲动！


    “偏偏齐格勒公爵还指明让我做这份工作……不过，这是否意味着公爵殿下留意到了我的才能？”


    “又或许是公爵的长女曾向她的父亲提起过我？——我该不会是在做美梦吧！”


    想到那位红发雪肤、有着翡翠宝石般华丽瞳色的女殿下，安迪的胸膛、手掌心、甚至是喉间都热了起来。


    “没错！年初法米娜殿下的生日舞会上，我可是与殿下共舞一曲的绅士！”


    “虽然……她同时接受了其他十几名贵族才俊的邀请，但……但我对她来说一定是不同的！这支舞对她也一定意味着什么！”


    “对！为了法米娜殿下，为了得到她父亲的认可，我必须得将这事做的圆满得体！”


    有了更高端的目标，安迪爵士重燃了对事业的热情，一改常态的认真浏览整理好的参选者名册。


    “嗯，这是一位快速奔跑者……但急速能力仅能维持五分钟……经检测不如蒸汽火车。”


    “大力士……力量的极限是比码头最强壮的工人多装两袋米……”安迪叹息了一声，“还不如我家帮厨的女仆。”


    “感知者……能感知方圆三公里的情况，但无法施加反馈……呃，比不上质量上乘的望远镜。”


    ……


    读了几页参选者介绍，安迪刚刚燃起的斗志火苗彻底被熄灭了。


    像这样的自以为是、幻想挤入贵族圈边缘的参选者竟然足足有一千多人，要通过选拔，需要经过三轮格斗比赛和一轮笔试，这对于大会的组织者来说是多么痛苦的折磨啊！


    还好，威严齐格勒殿下安排任务时曾简明扼要地提点过他：


    “要分得清重点！”


    什么是重点？


    安迪回家苦思一个整夜，终于总结出了两点核心要领：


    一是有女王和各位王爵贵族参与的开幕仪式必须得办好。


    大部分贵族们只会在开会的第一天象征性地出席半个上午。仪式由海拉殿下致辞，而他只要把致辞结束前的场面工作做好，大体就算将这件事应付过去了。


    第二点，则是要筛选出一批可供贵族驱使的、略微有用的“人才”名单，提前交给三大家族和主要议政大臣等贵族。


    倒不是说这些平民里有多少可造之材，但浪里淘金，总有些走霉运的人在决定命运的出生时刻没有受到神的注视。如果真能被贵族提前赏识招募，那将极大地增强他们的忠诚程度。


    安迪反复思索，认为贵族大人们还是非常重视人才的选拔，毕竟获得派的上用场的高端人才会让他们脸上有光。


    比如那位获得喜剧异能演员效忠的女爵，每次她庄园举办的宴会都能收获盛赞与佳评。


    她的女儿也因此和海拉殿下成为朋友。


    再比如海拉殿下的布提思家族，这些年招募了不少智商超群的科学家、贸易家，领地内开办的商贸、机械公司几乎月月有创新，年年有突破。现在已经是引领兰克帝国发展的火车头了！


    不少贵族看着布提思家族的产业眼馋，也因为海拉殿下的睿智和远见，不少人都觉得神谕机一定会选择她成为新的兰克国王。


    思绪飘得太远了，安迪一阵恍惚。


    “谁当国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由神谕机从三大家族符合年龄的候选人中挑选下一任的国王，这是帝国建国722年以来的规矩。”


    “……具体是怎么选呢？听说是只要将手轻柔地放在神谕机上即可。”


    “……如果是我将手放上呢？”


    ……


    齐格勒公爵在管家和仆人面前从烟草的工艺谈到了机械和源能，又从源能与神明的关系延伸到了兰克国的历史和哲学。还没等自己意识到口干舌燥，贴心的女仆早早就为他沏好了德兰山红茶。


    管家赫尔斯面对这位自己效命多年的老公爵持续两小时滔滔不绝的高谈阔论，面色竟没漏出一丝不耐。


    他作为加纳家族的首席管家，作为齐格勒老爷最信任的仆人，作为具备专业能力和职业操守的服务业精英，


    当然，除了以上的官方理由外，还有一些小小能力的加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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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是的，他是一名读心者。


    在源能科技发展的今天，市面上已经有不少物美价廉的屏蔽装置。这些装置能屏蔽掉绝大多数外界对装置佩戴者的精神窥探。


    贵族们会购买更加昂贵而安全的屏蔽机，这些机械有的做成袖扣模样，有的做成女士们钟爱的各样首饰。当机器里的源能耗尽时，先生小姐们再继续采买当下流行的款式。


    总之，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源能机械存在，绝大部分能力普通的读心者、能控制人思想或精神的能力者都变成了平庸的普通人。


    而他，赫尔斯·韦伯，自然是不同于那些庸人。


    他是一名强大的读心者。


    只要能力足够强大，便可以无视这些小而美的“机械事物”，这也是他成为首席管家的依仗。


    读心无非是利用本身的感知接触对方，而屏蔽则是借用源能的力量，在佩戴者的周身建立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如果水平低微的读心者用来窥探对方时的感知力是一把无法穿透盔甲的匕首，那他的感知力则是可以扎穿山岳的巨矛。


    纵使躺椅上那位公爵大人佩戴了最为强力的屏蔽机，赫尔斯也能在公爵“娓娓道来”的间隙听到他的心声：


    “嘿，这烟到底哪里比我抽的焦油烟斗好？”


    “源能到底是从哪来的，可恶，没一个科学家讲的明白！”


    “不能让那些贵族们知道我对科技一窍不通，但他们可能也是在不懂装懂？”


    “这帮仆人听得真认真，可惜莫尔兰登战役的具体情况我也记不得，胡说两句得了……”


    ……


    管家赫尔斯先生眼底含笑看着躺椅上品着昂贵红茶的公爵大人，体贴的俯身向公爵大人的茶杯中加入了他最喜爱的黄方糖。


    “砰、砰、砰。”


    公爵府的大门被轻柔而礼貌地扣响。


    “是安迪·瑞佛姆阁下。”感知力超群的女仆轻声汇报。


    齐格勒公爵撇了撇嘴，聪明的管家赫尔斯便立即下楼迎接门外的客人。


    寒暄过后，赫尔斯道：


    “安迪阁下，我理解您盼望见到公爵殿下的心情，但公爵殿下此刻正忙……”


    是的，忙着喝茶。


    “那真是打扰了，这份文件还请您帮我转交给殿下，这是经过挑选的、略微有些用处的平民名单。”


    “好的，我会立即呈交给殿下。”


    安迪没能见到齐格勒公爵，心里不免有些沮丧，但想到自己终于能有机会和公爵来往，顿时又兴奋起来，他小声说：


    “对了，管家先生，还麻烦您委婉地向公爵说明，我只向公爵大人提报了这份名单。”


    “——但是其他贵族找我索要的时，我也不会拒绝。”


    当然，后半句话安迪自然是在心里说的。


    ……


    齐格勒公爵接过管家手中的平民候选人名单，不当回事的看了两眼便又扔回给了赫尔斯。


    “歌者、杂技这种挑好的留，护卫也可以留一些，你看着办。”


    “是，殿下。”赫尔斯恭敬地回答道。


    “记得做的隐蔽点，别被那些不明事理的平民发现。一定要让平民们相信招募会的真实性！”


    “谨记您的命令。”


    在齐格勒公爵的叹息声中，赫尔斯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心声：


    “举办这场招募会真是彻头彻尾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