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小八狗皮膏药似的朝他连番黏来，黏出他一身虚汗。


    晨晓时刻，月落星沉，公鸡吊嗓。天垣煎熬一晚未眠，终于得以应声而起，离开这张罪恶的床榻。


    他用手背贴一贴小八的额头，高热已褪，估摸着是快醒了。


    他放心走出房门。略整衣襟，刚行至门口，便遇上小桃仙。小桃仙顶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在背上，想是刚觅食归来。“尊上你……”小桃仙觑了一眼内室，犹豫开口，“你的黑眼圈好重啊……”


    天垣不予应答，小桃仙继续犹豫地絮叨：“头发也很乱，衣裳湿湿皱皱的，昨夜是……？”


    昨晚的事，说起来就觉得丢人。天垣道：“老君难道不曾教过你，不要当面妄议他人？”


    小桃仙一愣，自讨没趣，默默地去啃鱼，边啃边碎碎念：“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开放，仙风败坏，仙风败坏喽~~”


    仙风败坏？他照顾了小八一夜，如何就仙风败坏了？天垣无法理解，内心感慨，果真人身居高位，干点什么都容易被指指点点。


    不过，小桃仙说的也对，他的衣裳很湿很皱。


    他从小洁癖严重，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生活邋遢，仪容仪表不端正。幸好附近有一条小溪，还能去洗个衣服。


    走到一半，天垣突然想起了什么，遂又返回古庙，将昨晚用过的锅碗瓢盆也一并拖去水边。


    林间清溪潺潺而逝，水中游鱼往来。他款步行至岸涂，脱下云靴，褪下外袍，开始洗衣服洗碗。


    凉水一点一点从他的手边流过，夹岸偶有几株汀兰落在水中。他身上灵泽醇厚，沾水时白霭一重一重灼起，浩浩乎，飘飘然。


    小精灵闻声而动，一只一只从四处冒出脑袋，好奇地朝这里张望。


    天垣眼波流动，最烦这种走到哪里都有一帮子好事之徒簇拥自己的感觉。立马在周身设了个结界，暂且隔去自己与外界的牵扯。


    一尾小鱼绕过结界，欢快地从天垣附近，一直游到破庙周围，窥视庙中光景。


    破庙之中，小八悠悠醒转。遭雷劈后大睡不知几日，首次内里通畅，神清气爽。


    她揉了揉脑袋，清楚记得，自己当初是被雷劈了。小八低头看看自己，很难相信，自个儿都被雷劈了，没焦就算了，居然还细皮嫩肉的。实乃一桩逸事。


    细细地闻自己的衣服，奇了怪了，除了汗臭味以外，竟然还能闻到一股莫名其妙却很舒人心的奶香味儿……


    也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记起，在自己犯迷糊的时候，碰见过一块娇俏妩媚的寒冰，并跟这个性情直爽的姐姐共卧一榻。眼下不知道这块寒冰去何处了。


    小八猜想是自己昨夜搂寒冰搂得太猛，寒冰餍足，吸够了她的灵气便悄悄遁走了。


    当真是块仗义又知足的寒冰。


    “酉乾？酉乾？”小八试探性地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小八满肚子疑惑，不死心地又喊：“小桃仙，小桃……”


    句末一字尚未出口，小桃仙已嗖地闪至面前。虽然他的脑袋是黑不拉几的，但她依旧看得出来，小桃仙的嘴角疯狂上扬，两只黄豆般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像是明白了能震撼三界的花边新闻，简直满面春风。


    小八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我被雷劈了，你却笑得这样开心？”


    小桃仙嘿然道：“那道天雷哪里是要劈死你，分明是要救赎你。”说着，两只眼睛一个劲地往凌乱的床榻上瞟。


    “你是不是脑袋抽抽了？天雷，是天雷诶！”她挠了挠头，注意到小桃仙分外奇怪的眼神，继续问，“眼睛也抽抽了？”


    “非也非也，”小桃仙摇头晃脑，高深道，“那道雷，是酉乾用来给你逆天改命的。从今往后，你的命运就会改变了，再不会是天庭那颗倒霉巴交的扫把星。”


    小八一愣，后知后觉地，双眼微睁，“此话当真？”


    “保真！”小桃仙笑嘻嘻的。


    她难以置信，走到门槛进进出出地试验一下，一路来回畅通无阻，脑门丝毫没有被夹。小八眉梢一挑，下巴惊掉，提起床头一个茶壶就往自己口中猛灌水，亦震惊无比，竟然没有塞牙缝。


    小桃仙伸出一只鳍，合上小八掉下来的下巴，笑道：“看到了吧，你的命运，真的被改变了。”


    酉乾，酉乾为什么可以给人逆天改命……小八刚解决一个疑问，脑门上又新添了一个问号，迟疑道：“可是酉乾与我说，他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精灵。要是精灵都会逆天改命，那天庭的星官得多勇猛？”


    “不不不，天，咳，酉乾他其实是个很厉害的星官。这个，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星官？


    她一个非正式星官，居然拿一根红绳越级把听起来好像很威猛的正式星官拴住了。这，这，等回去以后，要吃一辈子牢饭了吧？


    不过，说起酉乾。与那个白衣少年郎相拥而吻的春梦一幕幕浮现在面前。眼下光就这么一提他的名字，小八都有点想飚鼻血。


    她屏息凝神，小桃仙疑惑的声音从脚边传来，“咦？你为何要用两根手指堵住自己的鼻孔？”


    “没什么没什么，对了，说起酉乾，我有桩很纠结的事情想问你。”小八两根手指插在自己的鼻孔里，以免鼻血空降，弄脏洁净地板。小八道：“我知道，你跟随老君千百年之久，日日耳濡目染，定当洞察世间一切因果人事。是以，我此刻心中有一桩郁结难通之事，想向你求教。”


    小桃仙双眼放出稀奇的光，两只鳍伸出，搓了搓鳍道：“老身知你活得洒脱，头脑一向简单粗暴，不想竟也有事会叫你以为郁结难通？想来这个事定是桩奇事。速速说来，老身定尽绵薄之力为你解答此惑。”


    小八认真道：“别尽绵薄之力，这个事情涉及我的终身幸福，麻烦你尽吃奶的力给我解惑。”


    小桃仙有点为难，“可我们鳖都是从蛋里出来的，不吃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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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摆摆鳍道，“罢了罢了，这不重要，你且说与老身听吧。”


    她在原地想了想措辞，不知究竟怎么说这桩事情，才不容易显得自己是个混球。为避他口舌，小八开口：“我有个一朋友……”


    她想了想，踌躇道：“我有个朋友，在金钗之年不到一点的时候，因一个少年郎救过她一次，就对那个少年暗生情愫。你懂的，那会儿小姑娘情窦初开，容易动心嘛。”


    小桃仙闭上眼，露出一个老者慈祥的笑，“哦。原来是个暗恋的故事啊。”


    小八继续道：“还没完。后来呢，她成年的时候，听说自己有一桩姻缘。那个姻缘算是败了，可她对那个订婚对象却有浓厚兴趣……”


    小桃仙略微抬眼，露出一个老者看淡人事的笑，说：“哦。原来是个三角恋的故事啊。”


    “我还没说完，”小八摇摇头，继续道，“等到后来，她换了个地方暂居，在那个地方又遇上了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她特别喜欢那个男人……”


    小桃仙双眼睁开，笑容逐渐消失，语重心长对小八道：“这都能凑一桌麻将了……小八，依老身看，你那朋友短时间内居然能对三个人动心，朝三暮四的，一听就是个混球，老身建议你与她绝交。”


    混球一愣，居然觉得有点委屈，在感情这一块上，她向来自诩钟情，希望自己终生只执一人之手偕老，同时喜欢上三个男人，真不是她的本意。


    混球辩解道：“她也不是有意连番喜欢上三个人的嘛，感情这种事，又不是自己能掌控的。你也别批评她嘛，她就是想问问，自己究竟为什么会喜欢三个人？还有，到底该怎么从他们当中抉择呢？”


    “现在的后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小桃仙叹息一声，回归正题，分析道，“老身觉得，发生这种事，可能是因为这三个人身上有一些共同点，正是这个共同点，戳到了你朋友的心窝子，所以你朋友会对三个人都动心。”


    小八大彻大悟，确实。在白衣少年、虚影和酉乾这三个人身边的时候，她总会觉得心情大好，且格外心安。小八迫不及待道：“然后呢？”


    小桃仙摇摇头道：“老身觉得，要从这三个人当中抉择的话，还是抉择那个最新喜欢的比较好。毕竟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择那个离自己最近的，定下心来好好相处，是最稳妥保守的一种选择。”


    鳖不愧是鳖，活得久，见得广，说出来的话也沉稳有理。这番话，让她醍醐灌顶。


    她不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应该好好定下心，多看两眼酉乾。


    心中疑难初解，问小桃仙道：“那酉乾，现在何处？”


    小桃仙想了想道：“应该在清溪那里吧，你沿着小溪走，会找到他的。对了，你不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吗？别忘了问他。”


    此刻她内心郁云皆散，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篦好发，理好衣，走出大门，眉开眼笑。


    小八苍蝇搓手。酉乾，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