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茗星一睁眼，就看见沈怀欣在打沈初墨，手心火辣辣的，一个巴掌高高扬起，狠戾残忍，下落之势明显——很不幸，沈怀欣就是她附身的原主。


    在吸未来反派仇恨的，正是她自己。


    她望向原主的手，整只手白而纤细，五指纤长娇嫩，指甲修剪整齐圆润，一看就知道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与自己截然不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手心通红，大概是太过于娇生惯养，扇人者自己反倒肿了起来。


    杜茗星不喜欢打人，连骂人都很少。她只会被老板欺压，然后冷脸干活。


    她偷偷瞄向沈初墨——这位未来令无数异能者闻风丧胆的最终boss，此时还是略显单薄的青葱少年模样。


    染着巴掌印的双颊、额前因汗湿而黏着的碎发，再加上他被牢牢绑在椅子上，显得狼狈不堪，唯有一双眼眸幽邃莹亮，令杜茗星忆起自己在电影院看科幻片时初见事件视界时的震撼。


    那是黑洞外围的边界，由于重力极强，任何企图通过边界的物质都将被吞噬，连光都无法逃逸，奇谲诡丽。


    而这位角色的命运轨迹也如这恐怖天体一般，不断侵蚀污染着整个世界，直到他自愿被女主净化，悄无声息地结束了他孤独的一生——按原定剧情是这样。


    这本末世言情文中，有三位男主，其中并不包括沈初墨。


    可能是因为他设定非人，是天生恶种，一抹从人类的欲望与恶念中诞生的意识体，也是导致末世的污染源头，只是起初无人知晓。作为最终反派，他戏份并不多，只有女主与他的寥寥数次相遇，几页纸写尽了他的一生。


    他在被霸凌后，女主给他递过一包纸巾，扶着他去医疗室。这恩情被他暗中记下，成为推动他最终命运的导火索。


    沈初墨的身世并不复杂，冒充富豪沈氏失踪儿子后被识破，期间遭受校园霸凌与家人的冷暴力后逐渐黑化，或者说从出生就非善类，具体细节作者一笔带过，充其量算是给了个合理的作恶理由。


    但实际上沈初墨的成长超乎预期，大大加剧了世界的污染，最后本该被净化的他完全脱离了剧本，导致全书的走向不可控起来，书中世界摇摇欲坠、濒临崩塌。为了挽回既定结局，系统强制重置时空，并在地球选择了一名天选之女进行纠偏。


    杜茗星……此时已正式成为沈怀欣的穿越者，正是为拯救小世界而来。


    沈怀欣的身份是书中前中期就领盒饭的恶毒女配，作为沈初墨认亲的“姐姐”，尽职尽责地完成霸凌任务，为他日后的黑化立下汗马功劳。


    按照系统要求，截止到污染爆发之前，她需要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完成剧情纠偏。也就是在此期间的三个月内，既要霸凌他，又要防止他黑化超出范围，导致女主后期无法净化。


    “欣姐？”


    身后的跟班见沈怀欣迟迟不动手，不由发问。


    沈怀欣用力甩了甩手，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打得本小姐手都痛了，这次就……”


    话音未落，沈怀欣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把剪刀，她言语戛然而止，望着这尖锐的刀锋目瞪口呆，只听对方贴心道，


    “怪我思考不周，自然不能伤了欣姐金贵的手，还是用刀子利索。”


    沈怀欣嘴角微僵：“……我真谢谢你啊。”


    “应该的应该的。”


    此时，脑中传来一句系统音提醒。


    【剧情偏差值：100。（结论：继续发展下去，小世界崩坏指日可待）】


    沈怀欣深呼一口气，握着剪刀的手指渐渐发白。


    文中本该是在恶毒女配的伤害下，她发现了沈初墨身体会自动愈合的秘密，从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对方，而后还告知了父母，父母察觉异常，暗中做了各项亲子鉴定，直接导致沈初墨冒名顶替的事实暴露。


    沈怀欣瞥了眼怂恿她伤害沈初墨的跟班，这个女生长发盘起，略微显得颧骨外扩，总体长得还算清秀，应该就是书中沈怀欣的狗腿方小郑。


    记得方小郑家庭条件很差，一门心思攀权附贵，经常替原主出各种馊主意，说的话很合沈怀欣心意，因此在这个以沈怀欣为中心的小团体中有相当的话语权。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沈怀欣把问题抛给她。


    "……"方小郑一时噤声，看着那把锋利的刀子，担心真闹出什么事，教唆沈怀欣动手的锅就扣到自己头上，忙陪着笑，"欣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都看你。"


    沈怀欣不置可否地笑笑，指尖摸上冰冷的剪刀尖，望向周围三个女生，作为一届脸盲，她一边装作熟悉，一边暗自记下几人的脸，


    "你们先出去，接下来……我自有安排。"


    等到三人走后，沈怀欣舒了口气，望向沈初墨。那么接下来……


    打？她下不了手。


    那不打？


    问题是气氛烘到这儿了。正当沈怀欣思索之际，沈初墨抬起头，此时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开始逐渐消肿，展露出这张面孔的本来面目。


    16、7岁的年纪，不论相貌，都是好看蓬勃的，更何况这本就是张端正的脸，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少年意气中透着隐隐的脆弱感。


    沈怀欣不由好奇，这是他的本来面目，还是她弟弟的脸，按理说应该与她有几分相似，不然无法迷惑父母。


    沈初墨忽地挤出一个在旁人眼中有些怪异的笑容，就像是扯着嘴角肌肉，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尤其是在正欺负他的人面前，显得更为诡异。


    沈怀欣寒毛竖起，后退一步，剪刀挡在自己胸前。


    不会吧不会吧，现在已经黑化了？她不会出师不利直接被弄死吧？


    “姐姐，”他缓缓开口，嗓音沙哑，莹亮眼眸透着股奇异又纯然的信任，“可以松开我吗？”


    好像完全不去想，她才是绑他的罪魁祸首。幽暗诡异又天真无邪的特质奇异地融合在他身上，她难以仅凭眼神判断，他的黑白。


    维持着恶毒女配的人设，沈怀欣绷着脸，在他面前挥挥剪刀，刮起冷风：“你不了解自己的处境？”


    他盯着剪刀，目光陷入轻微的呆滞，仿佛在努力思考当前的情况。


    她紧握把手，锋利冰冷的刀尖触到他脸颊，生理性的寒毛先于他的认知立了起来。恐吓也算霸凌。


    沈怀欣眯了眯眼，扬起唇角，高举剪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本人也很好奇，反派在这种时刻的发言。


    而他的表现却平淡得让她有些失望。他仅仅是等着，像只迷途的羔羊，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旁观者。


    一切与他无关，就连他自己也是。


    寒芒一闪，刀光“刷”地落下，缠在沈初墨身上的绳子应声而落。


    沈怀欣冷哼一声：“今天玩够了，姑且先放你一马。”


    沈初墨乖乖点头，朝她扯了个笑容，像是在紧闭的唇缝拉开拉链：“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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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诡异了。沈怀欣后颈寒毛都立了起来，顶着原主做过的事，她可以接受厌恶、愤怒或者其他负面情绪，这是她应得的反馈，但现在的情形就像她面前是一团迷雾，探不到深浅，更别提摸透boss的心理。


    不管怎样，想到系统许诺的千万奖金，戏还是要演下去。


    “你，别叫我姐姐，”沈怀欣冷冷道，“爸妈认，我可不认来路不明的弟弟。”实际上他本来就是冒牌货，这么说倒也没说错。


    她朝沈初墨头顶伸手，沈初墨眨了眨眼，微微撑起脑袋，让沈怀欣的手掌落到头顶。她摸到很软的头发，让她想起自己养的狮子猫，软乎乎的又很柔顺，不由自主rua了一把。


    似乎跑题了。


    她亮出剪刀，目光冰冷，飞快地往他头发剪了一下。


    剪发断情。


    即便在他寥寥无几的生平中，也读得出沈初墨对于亲情的容忍。谁说虐人非要□□折磨，她以发代首，不也同样表达了对他的厌恶。


    几根黑色发丝落到沈初墨的鼻梁，他黑亮的瞳孔透露出些许不解，想了半天，最终困惑而礼貌地道了句谢，


    “剪得很好看。”


    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缺了一块的头皮，还闭眼夸。


    沈怀欣感到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搞不懂这位反派的脑回路，还是说反派本来就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她捏着鼻梁，无力地挥挥手，


    “你先滚吧，我想静静。”


    “……”


    沈初墨望望地上，又看看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可惜。但不像是因为自己受辱，更像是可惜弄脏新衣服。


    “不用真的滚，走出去，”沈怀欣生怕他听不懂，“靠腿。”


    他点点头，扬起个笑脸，这次显得自然了些。而后慢慢挪步，身体在地上落下单薄的阴影，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倒是让沈怀欣想起蹒跚学步的典。


    沈怀欣愣了下，原主会不会把他打瘸了？


    这后果就严重了，她不记得boss是个瘸子啊。沈怀欣忙拉住沈初墨，蹲下身检查他的腿，但似乎没什么异样，索性卷起对方裤脚，瞧见白净修长的脚踝，似乎也没有扭伤的痕迹。


    “你走路怎么回事？”沈怀欣关切道，又想起自己人设，顿了顿，改口，“别想碰瓷啊，我可没打你腿。”


    “一直是这样的，不是姐……”沈初墨改口，乖乖道，“不是你打的，你不是还叫我''傻瘸''吗？”


    “……”


    啊，她有罪。


    未泯的良心让沈怀欣感到刺痛。又隐隐感觉沈初墨跟她幻想中的阴郁少年有所不同，似乎有点……该说是天真还是蠢呢？总之违和感很重。


    书中没为这位反派的背景设定着墨更多，沈怀欣只能凭借沈初墨此时的表现推测他的状态。不过，就论他冒名顶替的事实，他大概没有表面上那般天真。


    无论他是善是恶，都与她毫无关系，她只要完成任务后按计划领盒饭就行。沈怀欣放下他的裤脚，冷着语气，


    "路都不会走，传出去就是给我们沈氏丢人，我会跟父母讲，先给你安排礼仪老师，学好了再出门。"


    沈初墨垂下眼帘，点了点头，既不反驳也不恼怒，耷拉的神态有点像犯了错、委屈巴巴的小狗。


    有点可爱。


    沈怀欣的手指情不自禁颤动了下，忍下抬手摸脑袋的欲望，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