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方雪鸢跪在祠堂青砖地上，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心跳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


    “……与昭王择日完婚，钦此——”


    满屋哗然，方雪鸢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只感觉阵阵耳鸣：“……什么？”


    “王妃殿下好福气呀，”老太监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在一起，“得陛下亲自赐婚两次的，您可是头一个呢~”


    方雪鸢猛地站起身，一把抢过那卷明黄圣旨，看到最后几个字时，她手指抖如筛糠，眼前阵阵发黑。


    “陛下……让我嫁给昭王？”方雪鸢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可他是我小叔……”


    老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有什么，先帝的妹妹容孝公主不也是在驸马走了后嫁给了小叔子……再说了，陛下金口玉言，这可是天大的体面，谁敢嚼舌根？”


    方雪鸢死死低着头，许乐瑶在她身后瞧见那单薄的肩膀直打颤。可王妃不接旨，满屋子人都不敢起身，祠堂里静得能听见银针落地。


    “王妃殿下？”老太监小声催促她，“还不赶紧领旨谢恩呐？”


    “……”方雪鸢突然攥紧拳头，抬起头的瞬间，通红的眼眶里噙着泪，贝齿将下唇咬得泛白，像只炸了毛的动物。


    “王……王妃殿下？”老太监被她的模样吓得后退了一步。


    “谢恩？”方雪鸢忽而冷笑一声，“我谢个屁！”


    说着“啪”地把圣旨摔进雪地里，拎起裙角就往外冲。


    “哎呦喂！”福全公公活了大半辈子哪见过这场面，指着那道飞奔的背影直哆嗦，突然两眼一翻就往地上栽。


    管家手忙脚乱地去扶：“公公！公公您醒醒！”


    许乐瑶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冲到门口大喊：“……鸢儿！鸢儿！！”


    跪在地上的其他人更是几乎吓尿了裤子，一个两个的半天都不敢起身。


    方雪鸢冲出瑄王府，值守侍卫看从未见过自家王妃跑得如此之快，纷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响，才跑出几步，左膝旧伤便传来钻心疼痛，她一个踉跄跪倒在雪地里，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她咬牙爬起来继续往前奔去。


    嫁人！嫁人！嫁人！她是人，不是物品！


    夫君才走一月，自己就要改嫁？还嫁给夫君的亲弟弟？


    她方雪鸢虽不打算为慕璜守一辈子寡，可也绝不愿被人当作棋子随意安排！更何况慕璟那厮很可能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方雪鸢一口气冲到护城河便，望着眼前湍急的河水，她胸口剧烈起伏，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之前嫁给慕璜三月她就以为那已是人生至暗时刻，现在又入王府，也不能保证慕璟也出征也死了吧？那自己后半辈子不得宛若地狱？


    她死死咬着下唇，往前迈了一步，与其活着任人摆布，不如跳河一了百了！


    “嫂嫂要去哪？”慕璟的声音忽地从背后传来，方雪鸢身子一颤吗，回头看到他从一棵树后转出，绛紫官袍衬得他愈发矜贵不凡，只是嘴角噙着的笑容，给人添了几分风流意味，“我们还没成亲呢。”


    方雪鸢怔怔地望着他缓步朝自己走来，喉间哽得生疼。


    慕璟弯下身子拾起方雪鸢刚才跑落的绣鞋：“嫂嫂腿才好就跑得如此快……我差一点跟不上。”


    “你……你……”方雪鸢哭得有些凶，加上猛跑一路，现在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的，“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接我的新娘子回府，”他走到方雪鸢面前屈膝半跪，一手小心地抬起她的脚，动作轻柔地给她将鞋穿上，“嫂嫂这鞋袜都湿了，不弄干的话，寒气又要入体了。”


    方雪鸢别过脸：“不要你管。”


    慕璟柔声哄到：“嫂嫂接到圣旨了？抗旨不尊的话……”


    “我管他什么圣旨！”方雪鸢突然发怒，“天子就能不顾旁人的死活吗！你们皇家的人，可曾把旁人当人看过？！”


    她声音清凉，在这雪地里格外刺耳，周围有路过的人的话定能听到她这大不敬的话，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第一次嫁人就差不多死了一次，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表面是光鲜亮丽的瑄王妃，可内里却连说话大声些都不行，我不能扑蝴蝶，不能爬树，不能吃我喜欢的吃食……我每日都得按照瑄王安排的日程按部就班的活着……可是！”


    她顿了顿，豆大的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砸在雪地里烫出一个个的小坑。


    “可是我不能反抗……”她声音嘶哑，“我只能挨训……我连还嘴都不行，我从小到大，所有的委屈都在嫁给你哥的这两个月全受尽了！”


    说到最后，她放声大哭。


    慕璟从怀里掏出锦帕替她擦了擦泪珠，却被她伸手拍开：“你也不是什么好的！”


    慕璟动作一滞，显然没料到这骂着骂着，会骂到自己身上来。


    “你明知慕璜见不得你在我眼前晃，还成日阴魂不散……”她恨恨地瞪着他，“导致我平白无故挨了多少骂，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越说越委屈，最后半句话混着呜咽声道了出来。


    慕璟举着锦帕的手顿在半空中，半晌，方雪鸢听到一声叹息，接着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熟悉的兰草香带着体温扑面而来。


    “……抱歉，都是我的错，”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嗓音，“别哭了……都是我不好……”


    这不说还好，一说方雪鸢更是觉得委屈，她挣了挣没挣脱，索性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凶。


    “你是不是专程来气我的？”


    “我哪舍得。”


    “那你为何总在我跟前晃？”


    “……我想见你。”


    “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被罚抄了多少女则女训……”


    “……我替你抄。”


    “……慕璟你就是个混蛋。”


    “嗯，我混蛋。”


    慕璟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一手环了她的纤腰，一手轻拍她后背：“不哭了不哭了。”


    他低头给她拭去脸上的泪珠：“都哭成小花猫了。”


    “哼……”方雪鸢别过头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当然不会发生，慕璜都死了。”


    “……”


    被她噎得无言，慕璟苦笑着摇头，执起她冰凉的手：“都是我的错，我保证，以后不会有人再罚你。”


    见她仍不肯回头，又柔声道：“再呆下去会生病的，你身子才好。我们回去吧，嗯？”


    “我不回去。”方雪鸢转过身背对他，“我回去就得嫁给你。”


    “就这么不待见我？”


    “不待见！”


    慕璟没想到她这么直白，挑了挑俊美道：“总得有个缘由吧？”


    “因为你……”方雪鸢眼前闪过那些围着他打转的贵女们，“昭王殿下风流倜傥，红颜知己能从朱雀大街排到玄武门，我可不想在后面排队。”


    慕璟低笑出声：“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般形象？外面传的不可尽信。”


    “与我无关。”方雪鸢懒得理他。


    慕璟叹口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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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方雪鸢面前逼她直视自己：“鸢儿，你与我的婚事是圣上旨意，我们不能抗旨。”


    “我知道，”方雪鸢鼓着腮帮子道，丝毫没察觉慕璟对她的称呼变了，“我死了就行了。”


    “你想想，你死了，那你的家人呢？”慕璟耐心解释道，“抗旨拒婚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觉得圣上会不会因为你的举动迁怒你的家人，到时候方将军，方夫人，方小公子……甚至还有你的好友许乐瑶……你想想，你可能会牵连好多人。”


    “可是……”方雪鸢一想到又要嫁入王府，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来气，想起又要过那些循规蹈矩的生活，她甚至感觉到隐隐的恐惧，“我更害怕王府的日子。”


    “鸢儿，我答应你，”慕璟看着她的眼睛，“我的王府没这些规矩。你想睡到日上三竿便睡，想翻墙爬树我递梯子，糖醋排骨管够，蜜饯果子随你吃。”


    “……”方雪鸢心头微动。


    慕璟嘴角微扬：“甚至，你想把云团接过来养也可以。”


    “……当真？”方雪鸢泪珠子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这么大的诱惑，她心动不已。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慕璟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再说，现下圣上因为四哥的事伤心难过，边关也不宁，赐婚你我也只是想冲冲喜，你我成亲不过权宜之计。等过了这段时日，你若想走……”


    他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方雪鸢才道：“随你，我绝不拦着。”


    方雪鸢方才还雾蒙蒙的眼珠一亮，声音提高了不少：“当真？”


    “千真万确。”慕璟确认她小脸上没有泪花了之后才收回手。


    方雪鸢心里掂量了下这句话的分量，昭王应该……不会骗自己吧？


    半晌，她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慕璟脸上忽地扬起一个笑容，他俯身一把打横抱起方雪鸢，惊得她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鸢儿方才那顿跑，又忘了自己膝盖有疾吧？”慕璟抱着她往回走，“传旨的福全公公已经晕过去两回了，再耽搁怕是要出人命。”


    方雪鸢一惊：“你……你如何得知……不对！谁准你抱我的！放我下来！”


    慕璟低头看她，凤眸里漾着细碎的光：“叫夫君就放。”


    “你做梦！”方雪鸢又气又羞，这还没过门就开始乱说了。


    方雪鸢仰头自下而上的望着他，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这幅皮囊生得确实好。


    忽然她反应过来：“你方才叫我什么？不许这么叫我！”


    “那我叫你夫人？”


    “也不许！！”


    瑄王府内乱成了一锅粥，丫鬟婆子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在廊下乱窜，侍卫们握着刀鞘的手都在发颤，王妃抗旨出逃，圣上贴身太监一口气没上来，现在还在偏厅晕着。


    “多派点人去把你们王妃找回来，”许乐瑶在院子里道，“若是今日找不回来，你们统统都得掉脑袋！”


    老管家边擦汗边指挥侍卫出去寻人，寒冬腊月事季节，他后背全都湿透了。


    许乐瑶回头问丫鬟：“福全公公醒了没？”


    丫鬟忙道：“刚醒过来……”


    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王妃回来了！，


    满院子的人顿时像被施了定身法，纷纷往大门口望去，只见玄色云纹靴踏过门槛，墨色大氅扫过阶梯。待看清来人怀中情形后，就连许乐瑶都惊得捂住了嘴。


    瑄王妃竟被昭王殿下打横抱着，青丝散落如瀑，裙裾垂落在那人臂弯间轻轻摇晃。


    “不好了！福全公公又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