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虎呼吸一窒，几乎要背过气去，慌忙上前搀扶：“殿下这是折煞老臣了！”


    慕璟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抱拳道：“岳父大人，小婿向您保证，鸢儿嫁到昭王府，一定随心随意，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方明虎感觉天旋地转，堂堂亲王跪在他面前唤“岳父”不说，竟还自称“小婿”？若非他戎马半生见惯风浪，此刻怕是要当场昏厥。


    “至于圣上赐婚……”慕璟抬眸，凤眸中流光划过，“是小婿特意求来的恩典。”


    方明虎感觉脑子一炸，这话似曾相识，之前他就听过。


    “你……”方明虎将军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叹，他背过身去，踱步至门口，望着庭院的皑皑白雪出神。


    屋内霎时安静了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良久，方明虎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鸢儿年少守寡，如今再嫁...老臣只求她觅得良人。虽然瑄王已走，可我还是有句话想说，鸢儿之前总是强颜欢笑，可做父母的怎么会看不出来？如今又……唉……”


    “方将军，我以性命起誓，此生绝不负她，”慕璟认真道，“而且此事我已经征求过她的意见。”


    方明虎猛然回头：“鸢儿答应了？”


    “是，”慕璟迎上那道锐利目光，唇角勾起温柔弧度，“鸢儿答应嫁我。”


    “……”方明虎半信半疑，“殿下未以权势相逼？”


    “请岳父放心，鸢儿是自愿嫁我，我并未胁迫她，”慕璟挺直的背脊纹丝不动，“若您不信，您可以问问她。”


    方明虎细细地打量着慕璟：“鸢儿为何会愿意嫁你？她为何应你？你们素无往来，甚至你还是她亡夫的胞弟……”


    “我允她不再守规矩，还可以养兔子。”慕璟眼里漾起淡淡的笑意。


    方明虎噎住，刚想大喊荒唐，可细细一想，他这个宝贝闺女确实有可能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答应，他走到慕璟前居高临下道：“既然鸢儿已经答应，那我就不再说什么，只是，若你敢让她受半分委屈，我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会为女儿讨回公道。”


    慕璟深深磕了一个头：“若有那时，岳父尽可提刀来取小婿性命。”


    方明虎凝视着这个传闻中风流恣意的王爷，此刻他眼中竟盛着前所未见的郑重。


    “昭王殿下请起。”方明虎弯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却没有立即放开他的手臂，“瑄王他……”


    慕璟原以为这位老将军是想怀念前女婿，没想到他却话题一转道：“臣对我朝衷心耿耿……未想女儿嫁入皇家，也不知道你们皇室的弯弯绕绕，可是殿下，臣希望您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一定护鸢儿周全。”


    老父亲的手臂猛地收紧，常年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力气大得慕璟手臂发疼，慕璟认真回到：“一定。”


    方雪鸢的闺阁内，熏香袅袅。


    方夫人看着女儿一进屋就像只归朝的小鸟一般扑倒床上，只见她深深地嗅了一口被褥的味道，是熟悉的白梅花的香味：“啊……好怀念……”


    方夫人在她身后轻轻掩上门，走过去坐到塌前：“鸢儿，你……”


    娘亲欲言又止，方雪从被子里探头出来，侧眸看了眼娘亲担忧的神色，不由莞尔：“娘，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放心，我好得很。”


    方夫人摇摇头：“鸢儿，别装了，瑄王府的消息早已传来了。”


    方雪鸢一惊，立刻坐起身：“他们，他们传什么了？”


    若是让娘知道自己被小叔子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抱回去，那真是……


    “他们说你为了给夫君守洁，要去跳河……”方夫人叹口气，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咳咳咳——”方雪鸢差点被口水呛到，忙解释，“娘，不是您听到的那样，我只是……我只是……”


    她忽然打住，不能说实话，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急中生智道：“女儿只是胸口烦闷，于是出去走了走。刚巧到了河边罢了。”


    “当真？”方夫人狐疑地眯起眼，方雪鸢点头如捣蒜，半晌方夫人点点头，“早知道你被圣上指婚两次，我与你爹爹就该在去年就把你的婚事给定下来，好过现在……”


    “娘，我去年才多大呀，再说，”方雪鸢挽住方夫人的手臂，“现在也，也挺好的。”


    “胡说。”方夫人轻轻将女儿鬓边的长发捋到耳后。


    “真的，我觉得嫁给慕璟挺好的。”方雪鸢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你这丫头！”方夫人惊讶地瞪大眼睛，“竟敢直呼昭王殿下名讳？”


    “横竖都要成亲了嘛。”方雪鸢道。


    “可是昭王殿下的名声……”方夫人担心地说着，“娘怕以后他的侧妃为难你。”


    方雪鸢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慕璟娶侧妃是很正常的事吧，他爱娶多少娶多少，与她何干？反正和他就是表面夫妻，“娘放心，他不会委屈我的。”


    方夫人被逗笑：“哦？你为何这么肯定？”


    “他答应过我。”


    方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鸢儿，你不会在之前就与昭王他发生了什么……”


    “没有！！”方雪鸢差点从床上跳起来，耳根烧得通红，“我与他清清白白！”


    “唉，只希望昭王殿下与你成亲后能收敛一些……”方夫人叹道，眉眼里写满忧愁。


    “娘，其实昭王殿下挺好的，”方雪鸢不自觉地为那人辩解起来，“比起瑄王……他待女儿更真诚，而且他生得俊美，又是亲王之尊，他带我游玩过好多地方，慈恩寺的后山竹林，还有宫里的荷花池泛舟，端午节时他还带我逛了夜市……”


    她越说声音越小，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记得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方夫人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瞧瞧，这还没过门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方雪鸢脸一红，虽然她在胡说八道，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些害羞。


    “鸢儿，”方夫人突然正色，握住女儿的手，“娘只问你一句，你可真心喜欢他？”


    方雪鸢心尖颤了下，刚想否认，却见娘亲眼底的担忧，忙点着头，“我喜欢他！我爱死他了！”


    “那就好。”方夫人如释重负，“女子二嫁三嫁都不打紧，只要嫁的是心上人。”她忽然眯起眼，露出几分凌厉，“若昭王敢负你，娘就让你爹带兵拆了他的王府！”


    方雪鸢噗嗤一下笑出声，可眼眶却红了，她扑进母亲怀里，贪恋着这熟悉的温暖。


    她在心中暗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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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誓：无论如何，都要护家人周全。


    至于嫁人……也不会少块肉，嫁就嫁罢。


    方雪鸢怎么也没想到，慕璟竟能与父亲在书房里聊到日暮西沉，丫鬟们催了三四回，最后竟是娘亲亲自去唤人，那两人才不紧不慢地从书房出来。


    她躲在廊柱后偷瞄，只见父亲眉宇间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而慕璟脸上则带着平时那抹微笑，心里不仅起疑两人聊的什么，居然把爹哄得这么开心。


    用膳时慕璟那张巧嘴跟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岳父”，一口一个“岳母”，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方夫人被他哄得频频掩唇而笑，方雪鸢闷头戳着碗里的米，目光不断地在三人身上打转。


    “对了二位，小婿今日来得匆忙，备了些薄礼，还请二位笑纳。”慕璟抬手轻轻一击掌，风白和风青从屋外端着两个紫檀漆木锦盒走了进来，这两个盒子做工精细，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白象牙镇纸，”慕璟先打开其中一个锦盒，取出一方莹白如雪的象牙镇纸，双手递给方明虎，“还希望岳父喜欢。”


    方明虎赶紧双手接过，此镇纸他之前在御书房见过，当时圣上桌上就有这么两块，他将镇纸举起来，上面刻着：“国之干城”四字，惊喜道：“这，莫非是……”


    慕璟嘴角微扬：“是我向陛下讨要来的，上面的字也是由陛下亲赐。”


    方明虎可是听过之前另外两位王爷向皇上讨要都未得，没想到这位昭王殿下……“臣……臣谢主隆恩……”方明虎受宠若惊地举起镇纸朝着东方虚拜了拜。


    慕璟又拿起另外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一株七彩灵芝：“这是北疆去年进献的七彩玉灵芝，可养血驻颜，补中益气。”


    方夫人的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用手绢掩了唇。


    方雪鸢也伸长了脖子往那锦盒里瞧去，那株七彩灵芝流光溢彩，她以前在书中读过，此物只在昆仑雪山中生长，三十年成形，百年成材，一株在市上可值黄金万两，乃可遇不可求之物。


    “听鸢儿说岳母素来不喜珠翠，”慕璟说着扫了方雪鸢一眼，“于是想着以此为礼，还望岳母不要嫌弃。”


    她什么时候跟慕璟说过这种话？这厮分明是在信口雌黄！她正要反驳，却见母亲已经感动得眼眶微红，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方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再看向慕璟时眼里都是赞赏：“昭王殿下如此有心……妾身与将军惶恐。”


    “小婿只希望岳父岳母放心，”慕璟说着，将手覆上方雪鸢放在桌上的手上，“我绝不会亏待鸢儿。”


    方雪鸢像被火烫了一般，脸蹭地红了起来，本想抽回手，却见爹娘笑得见牙不见眼，只好红着脸任他胡闹。


    而方明虎和方夫人早就被哄得乐开了花，看着两人的互动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她偷偷用指甲掐他掌心，却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一顿饭下来，方雪鸢食不知味。


    她怎么也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慕璟这厮竟然把她爹娘哄得服服帖帖。


    那方御赐象牙镇纸和七彩灵芝，分明是投其所好，精准地击中了父母的软肋。


    更可气的是，用完膳后，娘亲竟然让她亲自送慕璟到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