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前，阴雾缭绕，万魂涌动。


    远处，忘川河上乌篷船挤得水泄不通，撑船的鬼差扯着嗓子吆喝：“新死的往左，投胎的往右——哎！那个穿寿衣的老头儿，别扒船沿儿！你阳寿未尽，阎王殿前申诉去！”


    奈何桥边上，一座古旧的三层木楼悬在河岸，檐角挂着崭新的红灯笼，孟婆客栈四个大字被扣下来，歪歪扭扭的仍在一边。


    玄昧从酆都山一路走出来，收获的目光比投胎的心灰还意冷。


    那也没耽误鬼差议论，冥界最近出的那桩奇闻——某位人间财主生前囤了无数金子，死后才发现自己根本搞不清该往哪打点。毕竟地下和地上的规矩不同，各路阴神各司其职，神官、宫主、狱司、鬼差……哪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儿。


    这财主一琢磨：“既然不知道送哪儿，那就先搞定‘必喝之汤’！”


    于是——


    孟婆客栈突然暴富了！


    连续三天，冥钞像不要钱似的往客栈里运，一车接一车，堆得大堂都快塞不下。原本摇摇欲坠的“老破小”客栈，愣是被冥币砸成了“七星级豪华品汤阁”。


    门前更是十几口大锅一字排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汤香混着阴风飘出十里，勾得路过的鬼魂直咽口水。


    孟婆举着汤勺刚要像平时一样敲得锅沿叮当响，突然想起来今日不同往日，“加葱加辣自己调，喝完赶紧上路！”


    哎哟——


    后边儿的别挤！再插队，癞蛤蟆一世游马上安排！”


    听说，最后那位财主，翘着二郎腿坐在包间里，美滋滋地品着限量冰镇特供汤时：“这下定能投个好胎！”


    ——殊不知，判官殿里，生死簿上他的罪名刚添了一条：“行贿阴司，扰乱轮回秩序，下辈子又穷有懒！孟婆过“意”不去，又着意添了一笔长命百岁！儿孙绕膝！”


    两个负责疏通冥界污水的鬼差正说着，抬眼看见玄昧，不利索的眼珠子，差点没中风，默默把脑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溜烟跑没了影。


    第二件，也算得上奇闻的历史遗留问题——


    罗浮山又漏！雨！了！


    托梦办被淹成了水族馆，鬼压床的凡人半夜惊醒，以为水鬼来索命，吓得连夜请了几百张驱邪符——托梦业务彻底瘫痪，梦魇专员们集体罢工，举着"拒绝湿身办差"的牌子在阎罗殿前静坐。


    要说罗浮山那个“天窗”，平日里可是冥界胜境。摸鱼的神官、常年不见阳光的狱司、还有那些偷偷搞对象的鬼差，个个都爱挤在裂缝处偷窥人间烟火。


    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无常吐槽：“现在好了，看个屁的人间烟火，直接爆改水帘洞了。”


    不止是水帘，蔬影帘——烂菜根，丝羽帘——粉丝血肠，只有鬼想不到，没有鬼不恶心的，堪称现场版人间百味，一帘恶梦。


    昭明还在回味玄昧离开的背影，生生捏得指节发白。


    她的衣摆扫过酆都殿门槛，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就像他们之间，只会擦肩而过。


    他该习惯的。


    习惯她的直接，习惯她的算计，甚至习惯她偶尔的讥讽。


    却偏偏习惯不了她的视而不见。


    玄昧的身影消失在冥雾中时，只剩玲珑的叹息飘在风里：


    “阿行，你的剑气……软了，难道腿也软了。”


    昭明从袖中掏出一卷联名书，递给武玲珑，低声道：


    “五方鬼帝联名上书——难得他们意见统一，想用‘登神阶’的砖补窟窿。”


    他顿了顿，指尖在书卷上敲了敲，“可那些砖……现在意义不同了。”


    武玲珑展开一看，眉头紧蹙——上书末尾盖着五方鬼帝的印玺，除了昭明都签了名。


    “这群老鬼倒是齐心。”她指尖燃起一缕冥火，将书卷烧成灰烬，“补了窟窿，那些孤魂怎么办？那不是登神阶的砖，那是虔诚的执念啊！”


    “所以，大帝得想个折中的法子……”


    武玲珑揉了揉太阳穴，幽幽道：“啧，知道了。”


    昭明说完四平八稳的迈出殿门，鬼气翻涌间，人却已拦在玄昧面前：


    “这就走了？”


    忘川河域，青灰色的雾霭弥漫已久。


    岸边灰白的细沙上散落着半透明的白骨，路过的孤魂稍稍一碰便化作烟尘。远处，几缕游魂般的雾气缠绕着枯树，树梢挂着褪色的祈愿布条，在永恒中向上飘荡。


    几朵彼岸花孤零零地插在脚边的河泥里，花瓣边缘卷曲如墨，像是被轮回遗忘在这儿，耗干了鲜活。


    河面幽蓝的磷光中，浮动着灵魂湮灭时的记忆碎片——模糊的人脸、陌生的地域、未尽的执念。


    偶尔映出两人的倒影，又很快被水流撕碎。


    玄昧视线始终落在脚边翻涌的河水上，嗓音极淡：“鬼帝还有指教？”


    昭明突然扣住她下巴，力道大得几乎捏碎她的骨头，势要把他的身影印在她眸子里不可：“玄铁残片，什么意思？”


    “那是……”玄昧心脏咯噔一下，指尖下意识攥紧，为险些中计而恼怒。她蹙眉，故作茫然：“……什么？”


    “再装。”昭明拇指摩挲过她唇角，俯身逼近，“你身上有我留下的冥契，偏偏云中客要拿解契符交换？偏偏他又出现在七业海！”


    他呼吸冰冷地喷在她耳际：“你们什么关系？还是说——”


    “你就是云中客？”


    玄昧咬唇，用手去扯他手腕，指尖滚烫：


    “他说会帮本座解契的关系。”


    未挣脱，她索性仰头愤怒道：“本座倒要问问，你那破鱼钩害得老板生死不明，又趁本座不备强行契约……”


    “现在，是觉得本座到了该妥协的时候？”


    “魂册，七业海……”她每说一字，指下力道便重一分，指腹一瞬间刺的昭明呼吸微乱。


    “……你，你们休想从本座这里，找半点突破口。”


    昭明呼吸一滞，猛地将她拽到身前，目光纠缠，忘川的血雾在两人呼吸间翻涌：


    “一个凡夫俗子，帮你解契？”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嘲弄，几分隐晦的妒意：“你又拿什么交换？身体？”


    “那你不如省省力气，跟了我。”指尖划过她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玄昧不退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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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几乎擦过他耳垂，字字带刺：“本座就是喜欢，跟‘他’交换。”


    “你——”她指尖指向他心口，“有什么值得本座多看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真拿你没办法？”昭明扭过头，用最温柔的耳语，偏裹着情丨欲的粗粝。抬眸间却撞见她眼底一片讥诮的星火外，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红晕。


    “有啊。”玄昧松开牙尖蹂躏下的薄唇，手指上的火蝴蝶瞬间显现出来，随即挑眉道：“比如，现在就毁了它？”


    “……解了契看本座不楔死你。”


    “……快点，快点，别愣着啊。”


    昭明盯着她指尖的火蝴蝶，那不是什么普通火焰，而是以契约之力祭出的魂火，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双方。


    她在赌。


    赌他一气之下，解了这巧合或是预谋已久。


    可玄昧不知道，昭明是个彪悍的赌徒。


    “好啊。”


    他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按向自己心口，指尖的火焰在触碰他心口的剑纹时瞬间亮如血月：“杀了我契约便解了。”


    “……靠，能杀早杀了。”


    “……同归于尽？”


    “……你活腻了，本座可活的开心着呢！”


    火蝶翅膀抵在他心口，烫出道焦痕，可昭明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指腹下却是冰凉一片，她僵硬的瞬间，他低笑着凑近她耳畔：


    “玄昧，你手在抖。”


    他见过她剑气斩断怨锁的狂傲，见过她谈笑间焚尽邪祟的狠绝，却从未见过她因害怕面对，刻意回避。


    那时的他对她来说——不一样？


    但除了这个认知，他想不到任何解释。意识到这一点，鬼帝挫败感刷新历史新高，他难道要跟自己掰扯掰扯？


    她薄唇上一道新鲜的咬痕，血迹未干，像是刚刚咬破的。


    “疼不疼？嗯……”昭明拇指无意识地摩挲她颈侧伤痕，仿佛这样就能忽略那些看不见的醋意，却在触碰的瞬间感受到她狂跳的脉搏。


    玄昧浑身一僵。


    唇边那抹挑衅的笑，一瞬间垮下去，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炽痛。


    “……不，不，别被他骗了。”


    她说服自己，抵抗着沦丧的‘肉包子’。


    “……玄昧，别傻了，他那些善良，限时限量！”


    她猛地推开昭明，踉跄退到三生石边，小腿撞上三生石，刻满前尘的冰冷石面硌得她生疼，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


    袖中剑气激得忘川巨浪拍岸，她的脸也在这一刻饱经风雨，喃喃低语：


    “你不是他。”嗓音碾过水雾。


    下一瞬，她转身就逃——


    仿佛慢一步，“他”那一模一样的眼睛里，伸出一个小钩子，把她的魂儿给勾了去。


    她的一句轻喃，锋利的刮过昭明的心脏。昭明一把攥住她飞扬的发带，布料在掌心绷紧成将断的弦。


    ——凭什么？


    凭什么那缕魂识能得到她的怜惜。而他认识她几万年，从未见过她那样红着脸哄人。


    “哗啦！”


    锁链破空缠住她的腰，蛮横的将人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