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中灯火辉煌,穆宏邈还在批阅奏折,闻言,神色并不怎么意外,仿佛料定萧别鹤一定会来自投罗网。


    不急不慢道:“先不必理会,半个时辰后再来告知朕。”


    被特意吩咐过的守卫视而不见,青年一身新婚的鲜红红衣鸣鼓,萧索单薄的身形像随时能被大风刮走,惊动满皇城的百姓和百官夜起远观看戏。


    鼓声在寂静深夜如天雷震耳发聩,看戏之人神色各异,指点谩骂声不绝,天空又降起大雪。


    青年婚衣下戴着镣铐的赤足血迹斑驳踏在雪上,红衣墨发被大雪淋透,鲜血浸满白雪。


    穆宏邈盯着刻钟,半个时辰过,放下奏折从龙椅上负手站起。“可以将人押去天牢了。”


    宫门打开,成群的御卫来押送萧别鹤进去时,萧别鹤已精疲力尽,几乎是被拖进牢房里的。


    人离,留下雪地上一道凄然的血迹。


    皇帝姿容尊贵姗姗来迟,一身的冷气压不怒自威,居高临下望着这个大梁的昔日天才。


    这个被他亲手毁掉的,如今奄奄一息、马上就将死在他手里的,整个天下再找不见第二个的天才。


    如能为他所用,大梁的社稷江山,一定会越来越辉煌。


    满天下列国的可遇不可求。


    可成也如此,亡也如此。萧别鹤看起来无心功利、洒脱淡泊,谁知是真淡泊还是假淡泊。再说,即便现在无心,不代表以后也能一直干干净净。权势是世间最大的诱惑,连穆宏邈自己也不能抵挡,谁又不想要君临天下、万人之上!


    萧家将军府几代手握朝堂兵权,已经不好掌控,再加上一个不足二十岁已然扬名天下的天才,穆宏邈不敢赌,唯有将这个天才扼杀掉。


    穆宏邈居高临下问:“你可认罪?”


    萧别鹤没什么力气地隔着牢门轻飘飘看他一眼,也没行礼,“我有没有罪,皇帝不是清楚吗?”


    心中算计被人说出来,帝王脸色不悦地暗沉下去。


    萧别鹤:“我可以一切都认,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穆宏邈:“什么要求?”


    萧别鹤:“我要陛下,赦将军府无罪,即刻将被你抓的所有人放出,今后不再任何缘由给将军府扣莫须有的罪名。”


    身为帝王,自穆宏邈争胜几位皇兄弟继位以来,从没人敢再这样跟他说话。


    萧别鹤的话,直接将他是小人的本性揭露无遗。


    穆宏邈以为自己会很生气,然而确实恼了一下,之后反倒很快平静下来。


    良久,穆宏邈问:“你呢?”


    萧别鹤:“任陛下处置。”


    短短几个字,穆宏邈仿佛读到了千斤的重量,压得穆宏邈险些没站稳。这一刻,突然明白他那太子为何这么喜欢萧别鹤了。


    若换他年轻时,怕也难不对这样一个才貌双绝、正直大义的人动心。


    萧别鹤是真正的君子。


    只是天才的天赋和出身,注定他生来就是个隐患。身为帝王,穆宏邈留这样一个隐患不得。


    眼看萧别鹤从一个无人在意的病弱少年一日日扬名四方、战功无数,越发的风华绝代,留他到如今已经让穆宏邈常常夜不能寐。错失这次良机,往后再想动手更难如登天。


    “好,朕答应你。你死后,只要将军府不先犯欺君之罪,朕绝不再故意给将军府落罪名。”穆宏邈说完,朝身后贴身太监常德抬手:“拿上来。”


    太监奉旨拿出写满罪行的罪书,交给萧别鹤画押。


    萧别鹤没看一眼,咬破手指,就要按押。


    常德止住他,拿拂尘挡在萧别鹤正要画押的地方,“少将军,您还是先看一眼罢。”


    萧别鹤抬眼,扫了一眼。


    接着,用自己的血在罪行书上按下指印。


    通敌叛国,行刺太子。


    三日后凌迟。


    什么罪名萧别鹤已经不在乎了,这个死法萧别鹤还没亲眼见过,是要将人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来。


    萧别鹤此时只希望,行刑的那天陆观宴不要来找他。既然跑掉了,便跑远一点,别再回头。


    上百斤的玄铁镣链压得萧别鹤双腕肌肤几乎没好的地方,青年气若游丝,按完押闭目身体缓缓垂落下去。


    常德欲言又止,最后无声叹了口气,收好有萧别鹤画押的罪书,转承给帝王。


    二十年心口的一块重石终于要落下去,穆宏邈离开天牢时,脚步前所未有的快,仿佛有什么在推赶着他走。


    没点手段坐不了帝王的位置,身为帝王,尽管穆宏邈平素一向表现得宽厚亲民,背后手上也常常要沾点血。今日,却总是莫名的心虚感。


    穆宏邈说到做到,当即释放了将军府满府,连夜宣告将军府无罪,同时也昭告天下,萧别鹤一人犯罪一人独担,现关押天牢,三日后凌迟。


    深夜,穆宏邈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


    梦里,大梁将倾,四处血流成河,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疯子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心脏,将他的肢体砍成无数段,说要为萧别鹤报仇。


    接下来两日,穆宏邈常常重复这样的梦。


    每个梦里场景不一样,但同样的血流千里,一个满身是血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疯子拿剑指着他,一次次将他千刀万剐,说给萧别鹤报仇。


    甚至,只要一眯眼,眼前出现的都是这样的画面。


    这几日,堰国频繁来犯,说梁国私藏了他们逃犯三皇子,要梁国将人交出来。


    穆宏邈捏了把手心冷汗,“天牢那边,再多派些人看着,朕要确保绝对的万无一失!”


    第二日的深夜,前排防守的狱卒都被毒烟毒倒了。


    一个身影潜进天牢,找到萧别鹤被单独严密关押的地方,二话不说动作麻利的拿刀使劲撬牢门上的锁。


    怎么也撬不开,陆观宴急得直用牙咬。


    萧别鹤原本昏昏沉沉的在昏睡着,不好的环境让本就重伤着的萧别鹤又断断续续发起热烧。


    萧别鹤最后一件事已经处理好,此生无愧也无憾,可以不带任何压力的等死。


    此时,听见声音睁开眼,以为是皇帝害怕夜长梦多要提前对他行刑,看清那个人影时,眼睛睁圆了些,半晌说不出话。


    陆观宴看见衣衫单薄破烂的美人朝他看过来,松开咬链子的牙,说道:“哥哥,你再等等,我今天一定能打开这个门带你走的!”


    萧别鹤又愣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疼痛,让他反应都迟钝了许多,又过了一会儿,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铐朝少年走近。


    萧别鹤感觉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什么都没说,静静的看着他。


    少年还在费力的撬着牢门上的锁,但没有丝毫松动的迹象。


    萧别鹤这时才看见,他的胳膊,受伤了。


    赤红的血浸透了少年鲜红的衣裳,顺着少年粗暴开锁而骨节和筋脉格外凸显的手背流淌下来。


    萧别鹤终于忍不住,哑着声音问:“你是傻子吗?”


    少年听得一愣,瞬间没那么急躁了,看着萧别鹤笑。


    “哥哥穿嫁衣真好看,可惜不是为我穿的。我今天衣服的颜色也是红色,哥哥能不能,假装是为我穿的?”


    好看吗?


    萧别鹤不敢低头看自己。


    他如今狼狈的样子,萧别鹤觉得一定丑极了,不可能好看。


    嫁衣也不是他想穿的,萧别鹤想脱掉,但在牢狱里,没衣裳给他换。


    小疯子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抓住萧别鹤的手,“哥哥,我打不开。”


    却在摸到萧别鹤手上一道厚重的镣铐、本该光滑细腻而此刻却边流血边结痂的肌肤时,又是一愣。


    陆观宴满眼是恼怒和恨意,还有对心心念念着的美人的心疼,又拿刀撬萧别鹤手上的镣铐,还是撬不开。


    陆观宴急得不知所措,俯头轻轻亲吻萧别鹤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边失魂落魄呢喃自语:“怎么这么粗的链子?哥哥的手都被磨破了,肯定很痛很痛……”


    萧别鹤不在意地笑了下,抬起手给少年擦了擦眼泪。细语温声道:“你不是也用链子锁过我?不哭了,你赶紧离开吧,不然走不掉了。别再管我了,我已决心死,你救不了我,为我搭上性命不值得。”


    昏暗的天牢登时一亮,太子带人将两人四周包围。


    “真是柔情蜜意,倒显得孤是外人了,孤的好太子妃!”两日不见,穆云斐脖子被萧别鹤划伤和捅伤的伤口均经过包扎,此时脖子上还缠着一层白纱,说这话时带着咬牙切齿。


    萧别鹤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萧别鹤自认已经不欠任何人,无愧他的国土,唯有眼前这个少年是它命里的意外。


    “小宴。”


    萧别鹤道:“我亏欠你。能逃掉就逃吧,不惜任何手段。逃不掉,只能连累你白搭一条命了。”


    陆观宴觉得今日的哥哥好温柔。


    他既然一次次在刀尖上跳,自然没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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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死。


    真怕死,就不会胆敢觊觎萧别鹤了。


    陆观宴毫不遮掩,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捧住萧别鹤的手放自己脸上,声音不轻不重道:“哥哥,我还没睡到你呢。我不会死,你也一定不会死。哥哥既然说亏欠我,这次出去后,哥哥以身相许可好?”


    穆云斐闻言,不可置信,锋锐蛇目般的厉眸恍惚了一下。


    随穆云斐来的数千名死士都听到了这句话。


    原来,少将军并没有先背叛他们太子?他们就说,少将军如此高风亮节洁身自好一个人,怎么会……


    穆云斐一声令下,“抓住陆观宴,格杀勿论!”


    死士蜂拥而上,穆云斐嘴角压制不住往上翘起,虽然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笑他心悦了十几年的人,并没有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野小子先一步得到身子。他就说,萧别鹤宁死都不让他碰,怎么就让陆观宴碰了!


    尽管如今穆云斐,已经完全没把握能再求得他父皇饶过萧别鹤性命。


    穆云斐也不打算再求。


    一方面,惹怒他父皇,随时能收走他得来不易的储君之位。梁国皇室多少双眼睛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只要给一个契机、争得头破血流也要争相坐上这个位置,穆云斐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靠的是自身能力,同样也得益他母后早死、身后没有母族势力干政让父皇忌惮头疼,他父皇才那般干脆把太子位给了他。


    穆云斐知道,父皇口上常常悼念他母后,在他母妃死后追封为皇后、此后不再封后的深情,都是做戏给朝臣和百姓看,维护住他宽德仁善、深情厚义明君的人设罢了。


    穆云斐偶然从父皇手札上看到过,他母妃是被父皇拉住挡在身前挡刀死的,父皇对他母妃也没有感情。


    那是穆云斐刚被册封为太子第二年,得知时,真真切切感受到天都塌下来,一大块重重的石头砸在他心上,砸得他晕头转向、站不起来。可之后,很快的穆云斐便自己将自己调节好了,没有记恨父皇杀母之仇,而是继续装乖卖巧做一个替父皇分忧、没有野心的好太子。


    为了皇位,他连母妃都可以不要,一个从小到大令他欣赏、心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也并非不能割舍。他父皇说的很对,萧别鹤太强,太聪明,非哪一人能掌控,杀死是最好的永远杜绝背叛他的方式。


    穆云斐觉得,某些方面他跟他的父皇真的很像。


    一样的冷漠无情。


    自古帝王都无情,所以,他也一定能成为一个皇帝,他会一直在想要的这条路上走下去!


    尽管萧别鹤活不了,作为直到此刻穆云斐依然爱着的人,得知萧别鹤身子还是干净的时,穆云斐心情还是十分不错,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此时看着牢狱里还穿着那天红嫁衣的萧别鹤,尽管嫁衣已经很脏被撕破,穆云斐觉得,格外赏心悦目。就是人太白了,如果能再多涂点胭脂就好了。


    动手的一刻起,天牢玄门轰然落下,强烈的日光来到不属于它们的黑暗中片刻又全部被抽离出去,穆云斐好整以暇,比起陆观宴,更像是久住在黑暗里的鬼,“孤早在此布下天罗地网,今日你插翅难飞。你们,没有以后了。”


    陆观宴嗤笑,百忙打斗之中抽空给他一个唾弃的眼神,“你真是个糟糕又讨人厌的家伙。你知不知道,坐上皇帝位置的不是你?”


    穆云斐上扬没停过的嘴角僵住,眼神变暗。


    陆观宴得意,“你猜猜我都看到了什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还有……你是怎么死的?”


    穆云斐歇斯底里:“杀了他!”


    “你,是自刎而死的,你的太子位被废了,你后悔亲手害死了心爱的人,每晚每晚都无比痛恨……哥哥那么好的人啊,是你害死的!”


    穆云斐捂耳朵大吼:“闭嘴!快杀了他!”


    陆观宴本来更擅长的就是逃跑和用毒,对上关起门来乌泱泱的上千死士,敌不过,很快就吐着血被无数把剑压在脖子上。


    陆观宴跪在地上,抹了一把血,一边踢那些想带走他的死士,被带走前,朝萧别鹤抬头笑着道:“别死,哥哥。我也不会死,过几日是哥哥的生辰,这一次让我陪哥哥过好不好?”


    “等这次离开,我送哥哥一个更大的桃花林,到时候我就把哥哥藏起来,不管哥哥愿不愿意,谁都找不到哥哥。”


    陆观宴还是被带走,声音越来越小,少年满身是伤,无助绝望的眼神里带着祈求:“还有,别去战场,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