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区法院门前了。


    她刚才好像睡着了，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仿佛穿越到了古代，还发生了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


    出租车师傅出声提醒她：“姑娘，等你半天了，你快醒醒，我下一个单子要超时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崔令仪立刻拿出手机给出租车扫码付款，为表歉意，她还特意多给师傅扫了十块钱，以感谢他的等待。


    崔令仪下车，匆匆走进法院。


    今天她穿的是一双新买的高跟鞋，鞋子一踏在地上她就觉得脚心疼。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黑西服，对着门窗的倒影确认了自己的衣服和妆容有没有问题，随后她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大门。


    今天是她经受的离婚官司开庭的日子。她的当事人早已经来了，正在法院门口等她。


    崔令仪远远朝她打招呼：“杨女士！”


    杨女士身材高大魁梧，但是性格却十分胆小怯懦。要不是她的丈夫出轨，非要跟她离婚不可，她是不会同意和他离婚的。


    她的丈夫是自由职业，经济条件不错，为了避免将名下财产分给女方，因此在决定离婚前就已经将全部个人资产转移到自己父母名下，留在自己名下的只剩下欠债，也是因此，女方还要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财产分给男方，因此，崔令仪只得说服她放弃财产分割。


    同时，因为男方属于自由职业，称自己目前处于失业状态，在放弃儿子抚养权的同时，也不需要承担抚养费。


    杨女士看见她就立刻潸然泪下：“崔律师，他这么绝情，你能不能再帮我想想办法？”


    崔令仪叹了口气。


    “杨女士，现在我能帮您的就是申请诉讼财产保全。”她道，“事到如今，我们只能要求对离婚前的财产进行重新分配，提供对方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侵害另一半权益的证据，只有这样才可能会胜诉。”


    杨女士哭着说：“可是我二十一岁就嫁给他了，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出去工作过，我已经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了。”


    崔令仪道：“没关系的，杨女士，只要我们尽力为您多争取一些财产和孩子的抚养费，您是不必对此感到担忧的。”


    杨女士掩面哭泣，跟随她一起走进法庭。


    站在对面的杨女士的前夫何先生和他的辩护律师白非。崔令仪跟他是老熟人了，白非一见到她就亲切地过来和她握手：“崔律师，久仰久仰，向您学习。”


    崔令仪也挤出满脸职业假笑：“哪里哪里，互相学习。”


    离婚官司所安排的法庭不大，法官和当事人的距离也较近。今天来的不是她一贯熟悉的李法官，而是一个年纪不大的法官助理，是个年轻英俊的男孩子。


    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头发剪得较短，越衬出底下一张脸格外俊朗，生着一双带着一股子古典意味的剑眉，底下是漂亮圆润的桃花眼，鼻梁英挺，嘴唇偏薄，脸型是典型的鹅蛋脸，垂眉敛目地正在翻阅卷宗，令她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相熟的书记员为她介绍：“这位是中院的四级法官助理谢珩，下来挂职的。李法官今天有事情，这个案子就由谢法官负责。”


    崔令仪感激地向她点了点头，随后领着杨女士在原告席落座，望着上头的谢珩轻轻抿了抿嘴唇。


    漂亮的男孩子确实很好，但是她没跟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打官司的过程中有倾向性。


    人都已经到齐，时间差不多了，庭审可以开始。法官谢珩敲击法槌，随后道：“现在开庭，首先核对当事人和其他诉讼参加人员的基本信息。”


    杨女士在反复协调之下，最终提出的诉求是：一、自愿离婚；二、婚生子何某由杨女士直接抚养，直至何某年满十八周岁，抚养费由何先生承担；三、在不影响何某正常工作学习的情况下，何先生可以随时探望孩子，具体的探望时间、方式由双方另行协商确认。四、重新划分共同财产的范围，并将共同财产的70%判归杨女士，何先生作为过错方，要求按每月4000元支付何某的抚养费等等。


    当庭之上白非为何先生否认自己出轨的理由也令人叹为观止，杨女士提供了何先生和第三者的聊天记录截图，双方言辞暧昧，并互发隐私照片。白非称：“朋友之间也有‘亲爱的’‘宝贝儿’之类的称呼，非常寻常。关于隐私照片，是因为对方是我当事人的健身教练，需要通过照片展示自己的健身成果以便更好制定健身计划。转账‘520’‘1314’等数额的红包是因为朋友之间相处融洽。”


    崔令仪无语：“被告违反律师职业道德，请求法官对其做出行政警告。”


    白非立刻跟上：“原告提供虚假证据诬告我的当事人，请法官对其行为进行驳斥。”


    一场官司打得如火如荼，最后以杨女士在庭审现场当场痛哭，追着法官喊“青天大老爷请为民女做主”终结。


    崔令仪无奈扶额，杨女士涕泗横流，白非眉头紧锁，何先生面容倨傲。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啊，我跟你结婚这么多年，给你当牛做马，最后换来的就是这吗？”


    何先生道：“离婚了你和我就是陌生人，我为什么要把我的钱分给陌生人？”


    杨女士又道：“那我们的孩子呢，你也不爱他了吗？”


    “他现在只是一个拖油瓶。”何先生道，“既然你想要就给你，我相信你也一定不会亏待自己的儿子。”


    谢珩面色沉静，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再次敲击法槌，严肃道：“请双方当事人保持冷静，遵守法庭秩序。”


    白非站起身来，语气依旧强硬：“法官，原告方情绪过于激动，影响庭审正常进行，希望您能予以制止。”


    崔令仪立刻反驳：“被告方恶意转移财产，逃避抚养责任，还在法庭上强词夺理，才是对庭审秩序的严重破坏。”


    谢珩皱眉道：“双方都不要进行无谓的争论，继续围绕案件事实进行陈述和辩论。”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激烈辩论，庭审接近尾声。崔令仪和白非都口干舌燥，看着对方气喘吁吁。


    上方的谢珩没什么表情。他扬起一双漂亮的眼睛，从容不迫道：“本院认为，夫妻感情是婚姻关系存续的基础，原、被告因家庭事务产生矛盾，双方均同意离婚。本院依法准予离婚。关于财产分割问题，依据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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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提交的财产转移证据，认定被告存在恶意转移共同财产的情况，对于原告要求的70%共同财产，和每月4000元抚养费，本院依法支持。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诉状。”


    何先生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身来，手指颤抖地指着谢珩，大声吼道：“这判决不公平，我不服！”


    白非歪头看了看自己的当事人，终于面露一个狡黠的微笑，道：“法官，我方认为此判决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我们会在规定时间内提起上诉。”


    谢珩仍是没什么表情：“休庭，希望双方当事人能够遵守判决结果。”


    崔令仪看向自己身侧的杨女士，轻声叹了一口气，半晌劝她：“杨女士，您别哭了，我们已经胜诉了。”


    “多谢你，崔律师。”杨女士一边哭一边道，“可是这样的话，是不是我们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几人脚前脚后从法院里走出来，何先生满脸愤怒，恶狠狠地瞪了杨女士一眼，然后大步离开了。白非面带微笑，走到崔令仪面前，伸出手，说道：“崔律师，这次我也学到很多，有机会下次再合作。”


    崔令仪也伸出手，满脸职业假笑：“白律师，期待下次再切磋。”


    新鞋不合脚，她强撑着走到现在，脚心也疼，脚跟也疼，她忍痛送走了杨女士，打车正要回家，忽地想起来，今天答应了顺路帮事务所里的赵姐来区法院送证据材料。她无奈取消了打车订单，转头又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区法院。


    她凭借赵姐发给她的信息走到三楼308，敲了敲门，开门的又是谢珩。


    谢珩望着她，明显一怔，随后回忆起来她是谁，道：“崔律师，还有什么事儿吗？”


    “路法官在吗？”崔令仪道，“我受同事的委托来给他送证据材料。”


    谢珩道：“路法官刚才去开庭了。你可以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我会为你转达。”


    崔令仪连声道谢，将材料递给他。再次见到他，她仍然觉得目眩神迷，转身正要走，谢珩却忽然叫住她：“崔律师？”


    崔令仪开心地转过头：“有什么问题吗，谢法官？”


    谢珩递给她两张创可贴。


    崔令仪一怔。


    谢珩抿了抿唇，随后道：“别误会，我偶然看到的，您流血了。”


    崔令仪马上明白过来，旋即扬起一个笑脸：“多谢您，谢法官。”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办公室角落里的破旧沙发上，撕开创可贴，粘在了脚后跟上。但是站立时间过久，她脚已经有点肿了，不大好提上鞋跟，随后，谢珩又递给她一双未拆封的一次性拖鞋。


    “这是路法官的。”他道，“他一直没用过，你先拿着吧。”


    崔令仪本来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多谢您了，谢法官。”


    可惜只是一双一次性拖鞋，不能顺手要他的联系方式。


    不过没关系，早晚还会再遇见的。


    崔令仪走时还穿的是她分期十二个月买的昂贵西服，脚上的名牌鞋已经变成了一双一次性拖鞋。她打车回家换了衣服，换成平底鞋，随后乘坐地铁回了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