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所里大家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赵姐问了她上午案子的进展，崔令仪一一说了，随后又跟她一起聊了别的案子。午休时分，赵姐忽然问她：“小崔还没有男朋友吧？”


    崔令仪眼睛还没离开材料：“没有啊。”


    “我有个朋友，她儿子最近调到区里来了。”赵姐道，“听说长得很帅，要不要见一见？”


    崔令仪这才仰起头：“做什么工作的啊，赵姐。”


    赵姐道：“法院的。”


    “那可不行。”崔令仪直接拒绝，“有回避原则，我要是跟他结婚了，就不能再代理区里的案件，那样我还要不要吃饭了。”


    赵姐道：“他家条件很好的，他爸爸在省里上班，他妈妈娘家有企业，资产过亿。”


    崔令仪道：“那更要不得了，公职人员违规经商办企。”


    赵姐失笑，打了她一下：“你少胡说八道，他爸爸也不是什么高官。你就当给姐一个面子，我受他妈妈委托，实在是没有办法。咱们所里也就你还单身。”


    崔令仪突然想到今天碰到的谢法官，反复考虑了很久，怀抱着一丝微末的可能觉得会是他：“赵姐，他叫什么名字啊？”


    赵姐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见了面自己聊吧。”


    崔令仪应下了：“好。”


    赵姐动作很快，崔令仪当天就加上了相亲对象的微信。对方朋友圈里全是天南海北、豪车名表。崔令仪跟他简单聊了两句，对方态度冷淡，一直推说还在加班。


    崔令仪无端生起闷气：“我也要加班，再聊吧。”


    彼时她正在家里躺着吹空调玩手机，自己养的小猫咪三下两下蹦到床上蹭她，可爱得不得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微信头像，反正也不正常，是一朵心如止水的莲花。


    她咬着雪糕，打开平板，看见自己写了一半的小说书评，想来想去也没发出去，只是自己删掉了。


    群里闺蜜正在大聊特聊，说起小说改编成电视剧的事儿，吐槽男演员的脸，崔令仪混在其中发了几个表情包，随后拆下发膜进浴室洗澡。


    微信不自觉地闪了闪，显出她的壁纸，是去年上新疆玩拍的游客照，里边横亘着一条提示框，是她闺蜜发来的，上头写着：“@刺猬崔，你可得小心点，恶毒女配跟你同名，你可别穿书了。”


    现代生活的轻松和便利让她叹为观止。她时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就是这些东西似乎已经离她很远很远，她是很难很难才走到今天的。


    她垂下眉眼去吹头发，吹完拿起手机看到这条微信，随后回复道：“说起来这个，我今天上午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穿越到了这本小说里，成了那个炮灰女配。”


    梦境光怪陆离，她在梦里经历了醉生梦死，也经历了刻骨铭心。


    她总结了今天的工作任务，制定了明天的工作计划，随后合上电脑，在她又香又软的大床上，穿着真丝睡衣，打开香薰机，在满屋子薰衣草味道里，很快睡着了。


    梦里她又是那个封建王朝的女官，一步一步地引导那个腐朽的王朝走向君主立宪。然后在那位女官最意气风发的时刻，置身事外的她留意到了女帝看向她晦暗不明的眼神。


    她在梦中惊醒，再看时间，天已经亮了。


    崔令仪起床拉伸、洗澡、化妆，漂漂亮亮地开始今日的工作。


    下班之前赵姐转告她：“他妈妈要我转告你，她在雾隐餐厅订好了位子，周五晚上让你去和她儿子见一面。”


    “不会是妈宝男吧。”崔令仪笑道。


    “不是，这孩子很有主见的。”赵姐道。


    “好吧。”崔令仪闲散地应了一声。


    周五上午，她的相亲对象微信她，确定了吃饭的时间地点和人物。对方自陈，他会穿一件黑色的短袖。


    崔令仪低头看了看自己，回复道：“我穿浅蓝色西装领连衣裙。”


    当夜，雾隐餐厅。


    雾隐餐厅是A市较有格调的一家饭店，以往位子都很难定，需要排队。由于是提前预约，崔令仪来到以后，果然在座位上看见了穿着黑色短袖的谢珩。


    他衣裳穿得简单，却显得人十分清爽利落，宽肩窄腰，崔令仪后知后觉地想到，原来他长得这么高。


    崔令仪认定是他，向他伸出手：“你好，我是崔令仪。”


    谢珩一怔：“崔律师，你怎么在这里？”


    崔令仪“啧”了一声：“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在这里相亲吗？”


    谢珩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崔令仪却已经落座了。她自然地看向他：“点菜了吗？”


    表面心如止水，其实心中在暗爽。


    谢珩道：“还，还没有，可是……”


    崔令仪扬手喊向服务员：“你好，要一份菜单。”


    她又顺理成章地看向谢珩：“你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谢珩如实道。


    崔令仪道：“介绍人说得不详细，方便的话可以向我介绍一下自己吗？”


    谢珩又是一怔，随后犹犹豫豫地说：“我叫谢珩，今年二十四岁，A市人，毕业于国家政法大学，本科学历，现任市法院的四级法官助理，目前在区法院挂职副主任……”


    崔令仪以为他只是害羞：“我叫崔令仪，大你三岁，今年二十七岁，也是A市人，我毕业于东南政法大学，硕士研究生，现在是高文惠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律师。”


    “您好。”谢珩道。


    “您好。”崔令仪也道。


    两个人不尴不尬地聊了一会儿，有一位大约处于中年阶段的女性忽然朝他们走了过来。她妆容精致，发型是精心打理过的典雅短发，踩着恨天高，瞧见崔令仪，怔了怔，随后一笑：“小珩，这位是？”


    谢珩忙不迭站起身：“妈，她是我的同事。”


    崔令仪一怔，怎么他妈也来了，没听说过相亲还要带妈妈的。


    半晌，崔令仪小声问：“没说……相亲还要见家长啊。”


    谢珩沉默了半晌，凑到她身侧，轻声道：“崔律师，您应该是误会了，今天是我母亲约我在这里吃饭，她应该没有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打算。”


    “啊？”崔令仪大惊失色，“这是不是618吗？”


    她打开手机，只见手机上的预约短信上明明白白写着“816”。她闹了个大红脸，立刻低下头去：“对不起对不起，我还以为……是你跟我相亲呢？”


    谢珩的母亲一看就是一位身经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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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职业女性。她立刻向崔令仪伸出手：“没关系的，要不我们就一起吃啊，你不用在意我，我是谢珩的妈妈，我叫穆筠。我找小珩也没什么事儿，一会儿我就走了。”


    崔令仪跟她握手，一时也不知道该喊她姐姐还是阿姨，连忙推拒。她正要走，穆筠却又叫住她：“来加个微信啊，我刚听说你是高文惠律师事务所的，我正好要打个官司，想找个律师。”


    崔令仪犹豫地问：“是什么方向呢？”


    穆筠道：“离婚。”


    崔令仪一怔，又要说什么。穆筠却又一摆手：“不是跟小珩的爸爸。我跟他爸早八百年前就离婚了。这回要离婚的是我二婚的丈夫，主要是有些经济纠纷。”


    崔令仪浑浑噩噩地跟他们母子两个加了微信。定睛再看，真正的谢珩，微信头像是一只小黑猫的照片，朋友圈内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转发了一些工作公众号。


    崔令仪抿了抿嘴唇。


    她终于找到816号餐位，已经迟了快半个小时，对方还没来。崔令仪点了一杯柠檬水，一直在尴尬地玩手机。每每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都情不自禁地脚趾在地上抠出一栋别墅。穆筠的朋友圈就丰富多彩一些，主要是养生、旅游，在世界各地练瑜伽，令她羡慕非常。


    崔令仪又等了半个小时，她真正的相亲对象才姗姗来迟。对方虽然也是穿的黑色半袖，但是满身logo，珠光宝气。说来也是个熟人，正是借她一次性拖鞋的路法官。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路法官一直在接电话。崔令仪等得不耐烦，正要找理由回家，谢珩却走了过来。


    “我妈走了。”谢珩道，“不介意的话，一起坐一会儿？”


    路法官朝他挥了挥手，崔令仪瞧见他仍是有些不好意思，眼睁睁看着他落座在自己面前，路法官起身去了一旁接电话。


    崔令仪尴尬地看向谢珩：“对不起啊。”


    谢珩道：“没关系。”他水杯在嘴边沾了沾唇，随后又道，“你相亲之前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吗？”


    崔令仪摇摇头：“没有，他一直说自己在忙，正好我也没有空。”


    “好吧。”谢珩情不自禁启唇笑了笑，崔令仪情不自禁有点看呆了，过来一会儿她又找理由问：“你才二十四岁，怎么会任四级法官助理呢，年限满足吗？”


    “我上学比较早。”谢珩解释道，“我十九岁大学毕业，当年就考上工作了，所以年限是够的。”


    “哇，那你岂不是要上班四十四年才能退休。”崔令仪吃惊道。


    谢珩失笑：“是啊，要是运气好，遇到提拔，或是退休年龄继续后延，上五十年也指日可待。”


    “我真是不敢想。”崔令仪道，“要我上五十年班还不如杀了我。”


    “那你怎么想呢？”谢珩问，“财富自由之后就退休？”


    “想是那样想，财富自由哪有那么容易？”崔令仪叹了口气，“干到最后可能也就是像我们老板一样，自己开个事务所做生意。还是古代好，爹妈是王公贵族，我就吃喝玩乐，爹妈卖豆腐，我也卖豆腐。”


    谢珩又是一笑。


    他笑起来眉眼微弯，眉眼里那一股子疏冷就褪去了，本来年纪就小，如此更是像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