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呗，运气好就能碰到大的，运气差，什么都捞不着。”


    认为这只是普通的社交辞令，李桑宝笑而不语。


    或许是被酒精熏染了神志，王广美反倒更加诚恳。


    “你想想啊，我们抓到的信息对谁最有用？”


    她扬起脸，半闭着眼皮自问自答。


    “肯定不是那些吃瓜群众吧。这些演员歌手或者是网红什么的，都是靠人设吃饭的。人设一毁，流量全无。”


    “这个，我知道。”


    “是吧，这一层的道理谁都懂。那你再往深了想，如果把我们手上的信息当成商品，那么商品是不是应该卖给最需要的人？”


    “嗯，这个我也知道。”


    李桑宝一只手环摸杯沿，指腹上丝丝冰凉。


    “还有一个隐藏条件，你肯定不知道。”


    王广美亮出一口医美过的陶瓷白牙，半醉半醒地笑。


    “是时机，信息的价值也要看时机，其实也就是运气。”


    “我没明白。”李桑宝不解。


    “打个比方哈，一个星二代海王开豪车换女友一个接一个，大家说不定心里还觉得这个男人有资本，看怪不怪了。”


    “这跟时机有什么关系？”


    “放在我们以前的观念，相比买东西插队这种行为，肯定觉得海王这种更吸引眼球，也更有爆料价值。”


    “不是这样吗？”


    “但是呢，如果这个时候市面上盛行“寒难不出贵子”的言论，也就是说民众厌恶底层人民没有机会的情绪变得很强烈。而你手上恰好有这个星二代占便宜不愿意排队的照片，那就是王炸，这可比左拥右抱的渣男行为更有杀伤力。


    王广美吧唧嘴，头一歪。


    “这个消息放出去，再配合我们合作单位那些营销手段，他的人设即刻崩塌。”


    “你……”李桑宝忽然明白。


    “你赚600万的视频是不是……前两年那个顶流和现在爆红的寒门主播打架的视频？”


    王广美左右扭肩，得意之情满溢。


    “这个昨日顶流本来要糊透了，眼下正好有个可能翻红的机会。拍到的同事都不干这行了，是我捡到了这个U盘，在里面发现的。这绝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大运气，该我赚这把。”


    握起杯子，又吞了一口，王广美道：“不过，这些被拍的明星还不是没干什么好事，不然我再怎么囤货等时机也威胁不到他。”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告诉我？”


    “想走之前，跟你做个朋友。我反正也要辞职，和你没有竞争关系了。你以后多跟我联系联系，你们那组的组长老曹能力不怎么样，人品还恶劣，你要留心别被抢功。业务上有什么拿不准的地方，随时找我。”


    说这话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王广美把眉毛挑得老高。


    李桑宝感激地点头，临走前抢着把饭钱付了。


    *


    过了些日子。


    李桑宝正愁着相机赔偿的事，接到父亲李红奎的电话。


    她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爸。”


    “小桑宝，你这几天怎么没给爸爸我打电话。行行，随便你了，你工作要到处跑也是蛮难的，我也不给你压力了。但是这个月的生活费，你要多给点。”


    “为什么要多给？”


    “我买车了呀，首付我自己给的，贷款你总要帮忙还的呀。”


    李红奎的语气理所当然。


    李桑宝嘟起嘴，咬着牙关，憋忍了一会儿，敷衍应付。


    “行啦，爸爸，我要去忙了。发了工资就给你。”


    这段时间连续加了很多天班，手上多出几天假。


    李桑宝身在家乡，却不想回家，这几天，她住在公司的员工临时宿舍里。


    宿舍地理位置偏远，几乎是郊区。不过，周边环境优美，有商业有景致。


    找了个无名公园，李桑宝坐在石凳子上，晒着太阳发呆。


    颇多的不顺心，一股脑地来了。


    她在手机上搜寻，哪里的寺庙最灵验，想着要不要拜一拜。


    不知何时，一只茶棕色的小泰迪狗摇着尾巴，晃悠到眼前。


    李桑宝注意到了，拿手摸摸小狗的下巴，小狗半闭起眼皮，呈享受状。


    被小动物的可爱感染，李桑宝灰霾的心情明亮了不少。


    她记起包包里有根火腿肠，伸手去翻，又不知道狗狗能不能吃钠含量较高的食品。


    她抬头，四处找小狗的主人想确定一下。


    狗主人没看着，一个不留神，随手放在脚边的火腿肠，却被小泰迪叼着跑了。


    李桑宝担心，赶忙叫唤。


    “小泰迪，你等等，不能乱吃东西的。”


    小泰迪左右摇摆着肥嘟嘟的身体，继续往前跑，似乎目标很明确，想要李桑宝跟着。


    李桑宝夹起灰色的托特包，跟在后面追。


    边追，边张望狗主人。


    见李桑宝慢了步伐，小泰迪停下，轻吠了两声，示意跟上。


    “啊？叫我？”


    李桑宝疑虑着，步子不由加快。


    跑了一会儿，小泰迪终于站定。


    眼前的圆形凹地，是一片大草坪，还有几棵大树，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


    李桑宝赶过去，把小狗嘴里的火腿肠夺下。


    “小狗狗，我需要征得你家主人同意才能给你哟。”


    小泰迪任由口中的食物被拿走，也不抗拒，反而敞大嘴，左右摇晃尾巴。


    “好样的，你真是个乖孩子。”


    周边没有垃圾桶，李桑宝用纸巾包住火腿肠，塞回包包里。


    她正准备再摸摸小狗，小狗却往后一退，仰天长吠了一声。


    接着，公园里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各色狗叫。


    李桑宝讶然，抬眼遥望。没站稳，脚一滑，整个人四仰八叉地从小坡上溜下去。


    幸好坡度不高，又是草地，身上并不疼，只是觉得风衣背后一片湿漉漉散发着酸臭味。


    周围好多人看着，有两个阿姨出手相扶。“小姑娘，摔疼了吧？”


    “谢谢，我还好。”


    李桑宝撑着腰，缓缓站起，连连道谢。


    “哎哟喂！”另一个阿姨大声囔道：“你看你背后，全部都是狗屎呀！”


    前一个阿姨忙关心道：“小姑娘，你去换一件衣服吧。我家就不远，去我家？”


    “不用麻烦了。”


    正说着，一个三十出头的□□赶着往这边跑。


    “美女，对不起，这是我家的狗。你弄成这样，我赔你一件衣服吧，你穿多大尺码，我现在跟你去买。”


    “真没事，我哪里都没有摔着。”


    “不行呀，我总得做点什么，不然过意不去。”


    李桑宝抬眸，望向马路对面的索美帝酒店，“要不您帮我定一间房，钟点房就行，我去洗个澡。”


    少妇提着个稀有皮的黑色香奈儿，从里掏出手机，一顿操作后说：“帮你定好了，1505号房，定了一天。我马上打电话和前台说好，你直接去报我的名字，记得拿身份证。”


    李桑宝点头，“谢谢。”


    看热闹的人群即刻散去，两个阿姨也往回走，并肩讲起悄悄话。


    “蒋大姐，她一身的狗屎，臭死了，你才装修的三室一厅，舍得让她去你家？”


    “你不记得了？我上次踩了一次狗屎，就鞋底上沾了一点，那一个星期打麻将，都是我赢。她半个身子全部都是大块大坨的，说不定她要走大运了。”


    “原来如此，你是想沾点好运咯！”


    两个阿姨相互打趣，谈论起菜价和孙子来，把李桑宝这个目前倒霉以后可能幸运的女孩抛之脑后。


    而此时的李桑宝呢，正手捏着酸臭风衣，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一拿到了1505号房间的房卡，她便小跑进电梯。


    狭窄的空间里，狗屎味道更加薰人。


    李桑宝捏着鼻子，低眼看地，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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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进来个人，场面尴尬。


    终于到了15层。


    李桑宝伸头出去，左右查看，走廊上暂时无人。


    她心里喊着倒计时三二一，咻地一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了1505房间。


    隔壁1506和李桑宝的这间1505，格局一模一样。


    从前天起，悄无声息地住进来一个人。


    十七岁就在国外获得世界奖项的影帝——尹范。


    上个月初，因为合作女演员关于性骚扰的指控，他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了。


    这段日子，他带着一个男助理到处晃荡，谈不上有多烦恼却很迷茫。


    而为什么到这个地方来？


    又为什么选择入住这家酒店？


    他没有答案。


    芜杂的心绪像树叶，飘下来的是哪片他就抓住哪片。


    室外两三点的光景，阳光介于明烈与刺眼之间，如果能晒晒肯定很舒服。


    助理走到窗边，企图拉开布帘，手指却被尹范截住。


    他立即道歉：“对不起，尹先生，我差点忘了。”


    “没事，下次记得。”


    说着，尹范侧过身，深灰色遮光窗帘的缝隙里斜射出一条光，映在他脸上，一大半幽暗一小半明亮。


    身后，助理郑重地再一次鞠躬道歉。


    尹范却灵魂出窍般空洞地站在原地。


    那件事之后，他脚下仿佛长出一摊黑色的淤泥，如影随行，爬满了身体。


    只剩下一对眼睛残有光亮。


    过去，这双会说话的眼睛能变幻成人物本身，或善良或邪恶，或勇敢或懦弱。


    就像透明且灵性的水，能根据需要变成相应的形状。


    现下，它钝了。


    连自己都不堪重负，何来装载他者的灵魂。


    这戏……是没法演了。


    喉咙发堵，尹范扯下脖子上的纯黑领带。


    力度过大，衬衣上的一颗扣子脱线掉落，滑滚在灰褐色地毯上。


    他压身去捡，白色丝麻的领口张开了大块，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把乳白色的陶瓷纽扣掂在手里，尹范回过神，朝助理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被抓住把柄一样，助理慌张，眼皮翻眨。


    “要不给您换个酒店吧，这酒店除了窗帘遮光效果好点，其他都太不行了。”


    “不用，我现在的境遇，不用在意这些。”


    “嗯……”


    姓姜的助理深深垂头，喉头凸起。“老板，我想跟您说个事。”


    “你说。”


    “我想辞职，团队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一个人跟着您这些天，感觉撑不下了。”


    “可以，不用为难，你走吧。”


    姜助理神情哀沉，十分愧疚：“老板……我。”


    几乎没有任何表情起伏，尹范弯起一张唇，主动拉开房间的门，送助理出去。


    “以后哪里需要我，记得跟我说。”


    门合上。


    两人被隔成了外面和里面。


    外面，助理鞠了个躬。


    里面，尹范蹙眉静立。


    他的脚下，是一片轮廓不清的阴影。


    这影子一动不动，在时间的流动里，凝结成黑色的孤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音响起。


    “喂！”


    “哥，我有个戏要我男扮女装，心理变态那种，但是我就是找不到感觉。我来找你，帮配一下戏？”


    “你确定这个时候要来找我？”


    “那有什么，圈子里今天一个新闻明天一个新闻，假的真不了，抓紧时间把自己的演技提高才是正道。”


    尹范怔了怔，低哑着声音：“那你来吧。”


    “好的，尹哥，我准备穿一身女装来，老漂亮了。


    同一时间。


    住在隔壁的李桑宝，右边眼皮突突地跳。


    （备注：民间传说左眼跳预示灾、右眼跳预示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