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留下来的这天晚上，李桑宝接到大学舍友晃晃的电话。


    自从晃晃搬回千里之外的老家，两人的联系就大幅减少。


    熟悉的头像亮在屏幕上，回忆不自觉被勾起。


    李桑宝985本科毕业，所学的财务专业也算热门，在某大厂实习半年后，因实在忍受不了枯燥乏味的数据和报表，她精神颓靡，转正失败。


    李桑宝内耗自责，但是对谁都没有倾吐。


    不久后的圣诞夜，晃晃约她逛街。


    李桑宝去了，才出地铁站，就遗失了手机。


    正当她感到失落烦躁，又不小心把别人支在路边的小吃摊给踢翻了。


    祸不单行，接连而至。


    面对暴怒的摊主……


    李桑宝满腔的抑郁，即将崩溃。


    是晃晃挡在前面，笑着扫了付款码，垫付了赔偿。


    之后的一路，晃晃保持着宽容与理解，未曾有过半句责怪之语。


    李桑宝深感晃晃的温柔与力量，由衷地钦佩不已。


    后来，她试着敞开心扉，道出了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


    不知道是何种原因，晃晃当时并未即刻做出回应。


    直到，散伙晚会上。


    当时，主持人摇人发言失败，场面尴尬。


    一向内向少话的晃晃，主动接过麦克风，微笑看向李桑宝。


    “找到你热爱的，你将会是最好的。”


    毕业只三年，却恍如隔世。


    李桑宝苦笑，注意力回到现实。


    按下手机上视频通话的同意键，屏幕里晃晃穿着运动服在貌似公园的地方夜跑。


    她挥手微笑打招呼：“桑桑，你……你这是在哪里？”


    “我在一个，怎么说了，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在工作，不能多说。”


    李桑宝撑直身子也挥手示好。


    “你这里看着装修挺豪华的呀？在度假？你考上公务员了？”


    “没有，我根本没有考。你呢，你有编制了？”


    一阵风起，吹乱了发丝，晃晃用另一只没有拿手机的手抚顺刘海。


    她对着摄像头嘟嘴摇头。


    “这次就差两分，我准备再干一年。现在问题的是我妈不支持我。”


    “前两年不是很支持的嘛，怕你爸爸那边影响供你搬出去住。”


    一抹苦涩藏在嘴角，晃晃轻轻抬眸，眼神里泛出酸楚。


    “你也知道现在工作不好找，我后爸也突然失业了，我准备搏最后一年，现在家里没有经济支持，我就半工半读，反正拼这最后一年。”


    “不是吧！”


    李桑宝心有不忍，她比谁都知道晃晃有多用功，每年有成千上万的人上岸，为什么不能多一个晃晃！


    “合适的兼职也不好找，不过我还能撑下去。”


    “晃晃，我先借你五万，够不够？”


    晃晃停顿，随着步伐抖动的手机稳定下来。


    她怔住，一时无言，眼眶渐渐发红。


    “桑桑，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五万先借你周转，你能不出去打工就不要出去打工，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才不会后悔。”


    切断通话，李桑宝立马给晃晃转去五万。


    目睹手机屏幕上转账成功的提示，李桑宝心中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却在无意之中，斩断了离开的退路。


    预支了工资，就不能想走就走了。


    有时候，没有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再也不用瞻前思后了，再也不用多方猜疑了。


    只用把眼下的工作做好。


    ……


    伴着思绪起伏，李桑宝睡意朦胧。


    她安心地阖上眼，睡了一个沉沉绵绵的好觉。


    翌日，她起了个早床。


    轻手轻脚，跑到厨房为尹范准备早餐。


    她会做的不多，皮蛋瘦肉粥是自己喜欢吃且做得不错，曾经受到夸赞的餐点之一。


    煮粥的诀窍是，要提前把大米放进冰箱的冷藏室。


    这样冻结的米，第二天再放进锅里，轻易能形成糯糯黏黏状。


    从冰箱里拿出装米的食品袋，李桑宝拧开煤气炉，架上小煮锅把清水烧沸，再将冻米块倒进去。


    就这样，一步接一步，熟练地煮好了一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


    又试着煎了张葱油饼。


    居然一次成功。


    金黄诱人、外酥里焦。


    肚饿又嘴馋，李桑宝用筷子夹住饼边，快速咬下一口，烫得直咧嘴。


    吃饱喝足，楼上的卧室门依然没有一点要打开的迹象。


    觉得肚子空间还有富余，煮的粥份量又大。


    李桑宝索性从锅里又盛了一碗，坐在桌边，翘起二郎腿，持着陶瓷白匙，悠闲地边呵气边品味。


    疑似听见上面有动静，李桑宝挺立端坐。


    楼上，小可肿着眼皮，尚未完全清醒，伸着懒腰，闲步从楼梯下来。


    一闻到粥香，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用跳的，往厨房赶。


    提开锅盖，两眼冒星星，尚未入口，只闻了个味，小可就非常赏脸地给李桑宝竖了个大拇指。


    难得碰到这么捧场的，李桑宝情绪也高了不少。


    她催着尹范去刷牙，说葱油饼马上煎好。


    小可欧耶叫着，跑着去厕所洗漱。


    熟练煎出两块葱油饼，搁在盘子上，李桑宝笑眼看向自己的老板。


    “两块够不够？”


    小可大快朵颐，嘴里塞满了，哪里顾得上回答，嗯嗯呀呀直点头。


    “慢点，也没有那么好吃吧。”


    一口饼一口粥，飞速吃完。


    小可仰靠在餐厅高脚椅上，嘴角还泛着油光。


    他拧着眉头，严肃认真道：“真的很好吃，李桑宝姐……”


    第二个“姐”字，差点说出来，小可警惕停口。


    不过，还好，李桑宝没留意，她作为厨师的热情被小可拉满，脑子里尽想着后面日子的菜单。


    小可本是个14岁的初中生，正是爱吃的年龄，他早嫌弃尹范日常减肥健身的自律生活，巴不得李桑宝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李桑宝微笑：“尹先生，看到了今天的早餐还算对你的胃口。请问，还有其他的，你想要吗？”


    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油腔滑调，小可故作姿态回道：“都可以，你做的我都喜欢。”


    呆了一呆，李桑宝扬嘴笑道：“老板，您对我的要求太高了，我不是专业的，熟练的只会几道，您最好给我一个清单，我可以提前学。”


    小可露牙而笑，心中肉夹馍，大盘鸡之类的名字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脑袋里上蹿下跳。


    可他不想为难李桑宝，给她压力。


    “都可以的，按照你的喜好来，我不挑嘴。”


    饱食之后，身体和精神双双振作，对话进行到这里，小可终于找回点尹范的感觉，目光冷沉下来。


    这老板一天三个变，李桑宝也不好追问，着手收拾碗碟。


    小可一旁看着，找不到事做，无聊了一会儿，他告别回房。


    拧转水龙头，李桑宝带着橡胶手套，回头叫他。


    “老板，你等一下，我想跟你谈谈我的工作职责。”


    小可顿步，带着老板的威严答应。


    快速整理完厨房，李桑宝转回房间，用手机联网打印出一张A4扺，呈给尹范。


    小可装模作样地，拿到手里。


    板着脸，往上投注视线。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大致分为三类，安全隐私，吃食休闲、工作配合。


    看起来都在认知范围内，小可稳了稳心神，低侧下巴，轻扫了下李桑宝。“我觉得很好，就按照你说得来。”


    一点意见都没有？


    李桑宝有点不敢相信，她顿了顿，追着确定。


    “老板，那我就按照这个框架写具体的条目？”


    小可直视前方，带着冷峻微微点头。


    他绷着脸道：“李桑宝女士，你是李桑田的姐姐，我信任你，工作方面我会给你很大的自由，这种形式的东西，能免则免。”


    “好的，老板。”


    成功被对方精良的演技唬住，李桑宝答应着，扭头从厨房的柜子里又拿出一装订好的合同。


    把合同拿到手之前，小可气派十足，生生把自己的身价通过演技从千万抬到了上亿。


    然而，等他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内容，没看完一页，他就想回家找妈妈。


    “老板，这是我从网上找的艺人助理的范式合同，内容是有点多，如果您觉得看起来太麻烦，我和你一条条过，可以吗？”


    李桑宝前倾着身体，恭敬问道。


    反向心理，想回房间看动画片的想法愈来愈强烈，小可热着脸，佯笑，内心满是蚂蚁跑。


    他才不想过什么合同。


    而且他也不懂呀。


    以为得到了默许，李桑宝开始念出合同条款。


    才三百字不到，小可直觉眼前一片黑。


    他折起腰，愁眉囔叫。


    “不行了，我肚子疼，我要上厕所了。”


    “哦哦，好的，老板，您先去，完了，我们继续。”


    捂着肚子，小可背转身去，匿在李桑宝视线盲区，做了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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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嘴里轻哼，走入厕所，拿出手机，戴上耳机，坐在马桶上翻开最新一集的《航海王》。


    二十多分钟，播完了一集。


    他又挑了个收藏夹的新番，从第一集开始。


    外面，李桑宝等了一个多小时。


    把自己打工人的身份摆得非常端正，李桑宝犹豫了好几次，才决意去敲厕所的门。


    不过，不是为了合同。


    是为了老板身体。


    商量合同是其次，她不能让老板因为上厕所时间过长换上痔疮呀。


    咚咚咚——


    小可一惊，关掉视频。


    起身冲水。


    拉开厕所门，他装出虚弱的样，哀看着李桑宝。


    “李助理，我可能换上了肠胃病之类的。”


    李桑宝信以为真：“要不要去看医生，我马上联系朱管家。”


    一手扶着门框，小可半掩着脸，有气无力。


    “不用了，休息一下就行了。合同后面再说，我先回房间躺着了。”


    “那好吧。”


    把尹范送到二楼的房间，李桑宝打电话给朱管家，朱管家告知她别墅就有药箱。


    李桑宝找出来，选了包专治肠胃炎的中成药冲剂。


    用热水冲好了，李桑宝往杯子上倒扣了个碟子，端着托盘，往二楼走。


    尚未走近，她就发现自己上当了。


    因为，小可正和李桑田打电话。


    不知道是李桑田的声音过大，还是尹范用的外放。


    李桑宝听得清清楚楚。


    李桑田：“你搞什么鬼呀，不要和她对合同，你给我，我帮你找法务看就行了，还用装肚子疼？”


    其实这句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深究其中却有很大的问题。


    尹范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跟李桑田说呢？


    他有什么不能直接跟她讲？


    尽管打消了对阴谋论的怀疑，但因为被骗到此地的关系，李桑宝对李桑田的膈应一直还在。


    这个李桑田，到底要干嘛。


    两手捏着托盘，李桑宝疾步回到一楼。


    她把药碗倏地一扔，跑回房，闭门，拿出手机，电话李桑田。


    李桑田那边，刚挂断小可的电话，正被某个比他咖位高的女演员阴阳。


    “一个十八线的，要有十八线的觉悟。”


    李桑田忍着，强撑着笑，佝偻着腰向对方道歉。


    他的戏，场景还需要时间布置，应该不会耽误事，李桑田犹豫了下，接起李桑宝的来电。


    “姐，我在工作，不能随便接电话，别人看到了会说闲话的。”


    从这声音里，李桑宝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打工人的无可奈何的疲惫。


    她的怨意，因为共情，瞬间消失了一大半。


    她吸了口气，“不好意思，我以后尽量发微信。”


    瞟了眼场景更改进度，李桑田避着人群，对着手机道：“算了算了，你都打过来了，说吧。”


    想想也是，电话打都打了，总要说点什么。


    李桑宝动了动喉咙，想到了个问题：“尹先生，一般喜欢吃什么？不要太难的，比如……”


    突然间，手机那端的人声陡然消失。


    以为李桑田在考虑，李桑宝缄口等待。


    取而代之的却是如背景般的嘈杂声。


    李桑宝木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喂，李桑田你人呢？”


    依然没人回答。


    捏着手机用力谛听，李桑宝深深锁眉。


    良久。


    话筒那边，逐渐出现了声响。


    副导演：“李田，你怎么回事，一天电话不断，在剧组，是演员随时等戏，不是让戏等你。”


    李桑田：“张导，是不是那个女的说我坏话了，今天的词我都默了好几遍，场景那边我也盯着，什么事都影响不了。”


    ……


    李桑田遭遇了什么，李桑宝已有了几分猜测。


    她自责不应该打这通电话，满是愧疚。


    等李桑田终于捡起地上的手机，李桑宝深吸一口气，准备向他真诚道歉。


    在职场受了委屈的李桑田却不等她开口，劈头盖脸道：“什么也别多问了，我快被你们两个烦死了。”


    “对不起呀。”


    女孩子因为悔意压得柔弱的声线，李桑田装作没听见，胸中一股恼怒，迫着他非要此刻做个了结。


    他觉着只要把一部分真相交代出来，小可那边能起什么效果不知道，至少可以让李桑宝这个女的消停消停。


    “尹范喜欢你，你觉得所有奇怪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