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侍读

作品:《着意过今春

    皇帝知晓顾文忠的情况。


    他年轻时不顾性命上阵杀敌,受过许多伤,背脊和手臂的刀伤愈合之后便再无痛感,唯有曾被长剑刺伤的左腿伤势最严重,会在雨季频繁发作。


    以往复发,顾文忠涂抹药油就能缓解疼痛,疼痛实在难忍时便服下医师煎的汤药,总之,他早就对这腿疾习以为常了。


    今年宣州的雨季很漫长,漫长到顾文忠再也无法如往常一般忍耐腿部的疼痛。


    他疼得无法正常行走,只能抱恙在府,把公务交给下属处理。


    顾景渊此时告假,可谓合情合理,他们父子多年未见,眼下父亲有恙在身,儿子理当侍疾,皇帝没有理由拒绝。


    但皇帝还有另一层考虑:“朕先去信,让将军安心养疾,你且留在京中,等太子六月巡抚,以金吾卫统领之名护送太子,此行必定经过宣州,由太子代朕慰问将军,朕在京也能宽心不少。”


    这个安排在顾景渊意料之外,他甚至来不及仔细思考皇帝的用意,皇命难违,他只能顺从:“臣领命。”


    皇帝满意颔首,继而转顾黎昭文:“昭文,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职责了,太子的课业上的事朕不曾操心过,巡抚时你偶尔教导他些诗书就好。”


    他语调轻松自然,仿若与黎昭文十分熟稔,明明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谈话。


    黎昭文学着顾景渊先时的模样,恭谨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尽心担任侍读之职。”


    皇帝看她神态奕奕,恍然间与太子有几分相似,笑着说:“阁老,你觉不觉得太子和昭文的容貌很相似?”


    杨宗道左右相顾,认真比较了几番黎昭文和太子的容貌,而后下结论:“太子和昭文的五官确有相似之处,但神态最为相像。”


    皇帝上下打量了黎昭文片刻,“不错,若非身量不同,昭文便可以假乱真了。”


    对太子开了一个玩笑:“巡抚路上你可不能偷懒,别想着让昭文替你办事,我会让则卿看着你的。”


    太子一阵无措,支吾道:“儿臣和陛下一样看重巡抚,岂敢儿戏。”


    皇帝正色道:“从前先帝命朕巡抚时,朕也有胆战心惊的时候,你是朕的儿子,经此一遭才能更懂得治国不易。这次你不妨微服巡抚,命金吾卫扮作商队,仪鸾司在暗处守卫,当地官员定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他们到底有没有认真为朝廷尽责,你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甚好,大张旗鼓巡抚,反倒会惹不少麻烦。”太子想了想,认同道。


    黎昭文和顾景渊同乘车舆归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没有请旨回宣州吧?”此时黎昭文头脑清明,猜测出顾景渊请旨回宣州别有用意。


    无论如何,她始终对他心有芥蒂,偶尔关系缓和只是假象。


    顾景渊早有所料,说出自己预先想好的措辞:“臣的父亲不久或将过世,臣想借此机会多陪伴他一时。”


    不久指的是庆祐十三年冬月,顾文忠战死沙场。


    黎昭文一时语塞,心知自己揭露了他糜烂的伤口,但无法对他说出安慰之语,因为失去至亲的不止他一人,“我不信你没有想过挽救你父亲的性命。”


    “臣此番回去,便是为了在可控的情况下阻止父亲丧命。”顾景渊诚恳回应。


    “那我的家人呢?”黎昭文目中含愠,“如果你继续执意投降,他们将来也会丧命。”


    顾景渊做不到坦然应对她的质问,沉默是他唯一可以给出的答案。


    谢婳见归家的两人都神色郁郁,心下生疑,“怎么了,你们又吵架啦?”


    适才在车厢内的情形算是争吵吗?黎昭文不这么认为,她的恼怒不是无缘而起,顾景渊一次次避而不谈才是她不满的根源所在。


    “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再逃避问题?”她顾不得谢婳在场,怒视顾景渊。


    “什么问题?”谢婳在情况之外,但努力想了解更多。


    “我从未逃避过,很多事我都需要衡量利弊……”顾景渊忍不住为自己争辩,他并不希望黎昭文看轻自己。


    正值暑热,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比隆冬雪天还要冰冷,谢婳笑着缓和当下尴尬,“有什么事情等饭后再说,不要饿坏了身子。”


    黎昭文不会为了一个不知悔改的人置气,她很快恢复如常,在席间与谢婳有说有笑。


    “阿娘,我今日当选太子侍读,六月就要与太子一起离京巡抚了。”


    谢婳喜出望外:“极好,太子侍读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此番巡抚,多有能让你施展能力的地方。”


    又望向顾景渊,“则卿你呢?你会同去吗?”


    顾景渊点头,谢婳愈发高兴,“如此最好,你们在路上能互相有个照应。”


    黎昭文夹起一块虾饼塞进谢婳嘴里,免得她再喋喋不休。


    谁知谢婳不是如此容易糊弄的,“昭文,你小时候不是总求我给你找个哥哥吗?如今有则卿这个哥哥在,你怎么又置之不理了?”


    黎昭文讨厌谢婳这种不合时宜的回忆,“总不能年纪比我大的就都是我哥哥吧,我也是有要求的,善良、正直、坦诚、温柔的人才能做我的哥哥,其他人不配。”


    谢婳知道她话里有话,嗔怪道:“你这孩子,你不满意则卿,我却满意,我偏要他做你的哥哥。”


    黎昭文冷冷一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他的意见。”


    谢婳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事件的主角,笑着问顾景渊:“则卿,你愿意做昭文的哥哥吗?”


    “不愿意。”顾景渊下意识回答。


    不愿意就不愿意,我又不是没哥哥的人,黎昭文在心里暗骂。


    这日晚间,黎昭文怏怏不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绣香囊的沁云。


    “你什么时候对刺绣感兴趣了?”她印象中沁云只对街坊邻里的家事感兴趣。


    沁云道:“跟赵小姐学的,她教会了我很多新样式呢,我都想学会。”


    黎昭文随口道:“那你也给我绣一个吧,我要一只小狗香囊。”


    “我从未听过有人会在香囊上绣小狗,我若是真给你绣了,戴出去时你可不能嫌丢脸。”


    黎昭文信誓旦旦保证,“放心,我就喜欢小狗,不会嫌弃的。”


    沁云见她有兴致聊天了,索性问她不开心的原因:“当选太子侍读是好事,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黎昭文脑海中翻涌出了很多原因:当太子侍读就一定能阻止淮王谋反吗?顾景渊这次还会不会不战投降?如果亲人再次离世,她应不应该继续苟活在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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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滴眼泪不期然从她眼角滴落。


    沁云见她默然落泪,不由一惊,“姑娘,你有什么心事就和我说,别憋在心里。”


    黎昭文想了想,怯怯问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我不曾真正经历过,所以说不出相不相信,只当这是一种我不能涉足的未知处境。”


    “我今日和你说的一切,你可以不告诉阿娘吗?”黎昭文知道沁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分享欲。


    沁云认真道:“当然可以。”


    黎昭文放下心来,坦言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我前世是公主,我和我的家人都因淮王谋反丧命。顾景渊曾是爹爹为我择选的驸马,但我当时对他并无感情,让爹爹把这段婚事暂且搁置了。后来淮王谋反,顾景渊奉命前往宣州迎战,谁知他竟不战而降,将宣州六万将士拱手让人,平反局势就此扭转……致使淮王一步步逼近京师。”


    沁云面有郁色,似是真的相信了黎昭文所言,“难怪你对顾景渊态度不佳,原来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不。”黎昭文清楚意识到自己对顾景渊的态度模糊不清,“他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恨他,但他目前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我在想,他前世投降,会不会是有难言之隐。靖扬灾荒四起,他派人到靖扬赈灾,单论此事,我便觉得他不是狠毒之人。”


    沁云跟着黎昭文的思路分析:“但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和你说呢?如果有一个人误会我,我恨不得当面就解释清楚,不会任由那人讨厌我。”


    “是啊,不过看起来他好像不在乎我讨厌他。”黎昭文怅然道。


    “或许之后他就会告诉你了。”沁云乐观地想,“或许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他不敢贸然坦白。”


    “话虽如此,但我讨厌和一个不坦诚的人相处。”


    “姑娘你呢?你有对他坦诚所有吗?”


    黎昭文神情一滞,心虚道:“没有。”


    “坦诚相待是指两个人一起坦诚,如果只有一方坦诚的话,对他很不公平。”沁云的言外之意是黎昭文不能一味索取。


    黎昭文愿意直面自己的缺点,坦然接受了沁云的话,“按你所说,我该与他坦诚什么?难道我要把我对付他的计划都告诉他吗?”


    “当然不是,你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小误会,而是人命,在你未彻底了解他的为人前,你可以对他有所隐瞒,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也别奢求他对你坦诚相待。”


    “不错,巡抚就是我了解他的好机会。”黎昭文点了点头。


    她见沁云如此平静地接受自己重生,不免诧异,“我与你说这些古怪的事情,你一点都不害怕吗?”


    沁云在一言一语中慢慢理解当下情况,她神情悲戚,逐渐明白过来一个事实,“我不害怕,我只是很难过,在池州时我便觉得你的性格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没想到你竟真不是我家姑娘,我原来的姑娘,她是不是中毒身亡了……”


    黎昭文闻言黯然道:“我重生之日,就是她身死之时。”


    沁云掩面哭泣,努力不让自己的哭声传到外间,“都怪李绶,都是他害死了我家姑娘。”


    黎昭文把她搂在怀里,说道:“李绶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势力,我会找出那个间接害死昭文的人,让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