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同伴
作品:《白的末路》 用餐厅内稀稀疏疏地坐着一些人,餐具碰撞声和人们的议论声传来,似乎并没有被方才的事情所惊扰。
绕过一张张餐椅,白末跟着苏形芝走到用餐厅的里侧,这里陈列着两张长长的展台,展台上铺着白色的桌布,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食物,从用餐厅的一端直直延伸到另一端。
透过展台上的玻璃高罩,能隐约看到其后有许多身穿白色围裙的人在忙碌着。
苏形芝递给她餐具,“用餐厅内的食物全天不限量供应,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不过有一些特色食物只有在特定的时间点里才有。”
白末站着,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胃部传来阵阵绞痛。
她已经想不起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
一旁,苏形芝的视线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一盘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馅饼上。
她眼睛一亮,往白末的餐盘里放上两块,又给自己夹了两块。
两人又随便拿了些东西,就近坐下后,苏形芝见白末还是没有什么反应,索性先开了口。
“刚刚那个是安鸷,也是我们的同伴。”
她有些歉意,“真抱歉,让你一来就碰上这种事……他身上发生过一些事,本来是能出去接任务的,但是由于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现在只能继续留在塔里。”
“但可能由于这个原因,他的状况越来越不好了。”
白末抬眸看她,明明苏行芝没有做错事,可她原本微昂的头在此刻自责地垂了下来。
“……没事的,他说的那些话,我没有往心里去。”
“而且,他说的也没错。”
白末看着手腕上凸起的青色血管,由于过分瘦弱,相比常人,她的血管要更加地张扬,如同一条条盘旋其中的长蛇。
这是离水村最后送给她的东西,这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到的证明。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再度在空间里响起,却无比朦胧,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我现在确实很弱小……”
白末夹起一块馅饼,闭上眼,嘴角露出微笑,这样能让她弯起的眼角被很好地掩饰过去。
金黄的内馅被塞得满满当当,汁水浸进饼皮中,南瓜特有的香糯味不间断地传来。
她轻咬一口,努力从喉间哽出声音,“馅饼很好吃。谢谢你。”
苏形芝愣了一瞬,意识到白末在用与她一贯类似的方式来跳脱开此刻略显沉重的气氛。
但无论怎样掩饰,那样的悲伤都会暴露在空气里,并朝四周伸出长长的触角。
她觉得有些苦涩的东西涌了上来,只好作出夹食物的样子匆忙低头。额侧的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刚刚好遮掩住她的神情。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再言语。
沉默在二人之间静静流淌着,却并不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
明塔很空,很大,又因大而显得更空。
白末站在房间门口,抬眼往里望去,不过是一顿饭的功夫,房间就被收拾得十分整洁了。
只是空荡荡的墙壁和地板,总让人觉得少了些什么。
她走进小房间,一张崭新的松木床替代了原有的木床,淡淡的木香传来。
白末略僵硬地看向一边——那把小椅子也被人特意调整过了,此刻规规矩矩地贴住一侧的墙壁。
但无论如何调整,在这个房间,它总是显得突兀。
大概她也一样。
用餐结束后,苏形芝和她在楼梯口分别,说要去置办一些东西,让她自己先回来。
食物稳稳地填充在腹腔里,少女半躺在床上,黑色的长直发在床榻上铺展开。
天花板白的刺眼,那是一种比日光还要白,却冰冷十足的颜色。
她抬手用胳膊浅浅遮住一只眼睛。
又伸出另一只手——
在中指指根处,一枚深灰色的环形指环嵌于其上。在苍白的天花板的映衬下,她恍惚地意识到那指环并不是纯粹的灰色。
如果认真去看,能看到有几缕红丝像线一般在内部缠绕着,就像是血管。
她翻动着手,视线却一直聚焦在红丝上,直到巨大的酸涩感从眼眶内汹涌而出。
在下意识的睁闭间,眼前的红丝竟似有了生命般,同她眼球上的血管一起鼓动起来。
有了这个,就能猎杀魇了吗。
就能,消灭黑潮了吗。
卧室里很安静,一旦沉入思绪,就很容易忽视掉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末从床上坐起,整理过长袍,朝门口走去。
她有一些疑问,虽然她也不知道位于第五十三层的图书室能否给她答案,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看。
意外的是,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人多高的杂物就挡在她面前,把门口堵得满满当当的。
苏形芝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咦,白末,刚好你开门了。先让巴须把东西放进去吧。”
白末愣愣地侧过身,这才发现杂物后还有一个瘦小的人影。
那人影眼睛朝下撇去,眉峰锐利,紧挨着他的上眼睑。
大概是这个原因,总给人一种忧郁的感觉。
巴须把杂物放到飘窗前,舒出一口气。
苏形芝拿着两套崭新的训练服进来,“白末,这是训练服,日常训练时要穿的。我想你应该和我的尺码差不多,顺便帮你拿了。”
白末接过来,训练服通体纯白,衣襟处却是黑色的,随着训练服一起的还有两条黑色的宽丝带,应该是用来束腰的。
“我去领日常用品的时候正好遇上巴须,他就顺便帮了个忙。”
苏形芝指指那堆杂物,对白末介绍道,“虽然看起来杂,不过平时需要用的都在里面了。”
……
巴须带来的东西里,有一个简易的木制组装书架,一张组装桌子,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东西。
三人简单地进行拼装摆放后,白末看着虽然依旧简陋,但多了不少生活气息的房间。
确实苏形芝所说,满足日常生活没有问题。
“差不多了。”苏形芝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是明塔的一间“标准初始房”,但也只能说是“标准”。
“如果你要想要一些其他的装饰的话,还得用圆币去换。”
苏形芝从怀里拿出一枚硬币。
硬币大概有两个指盖大小,被打磨成了圆形,表面上雕刻着金发女神,背面则是散开的花纹。
“这是明塔里通用的货币,明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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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交易都要用到它。可以用来买一些稀缺的装饰,后续可以出去做任务了,也能用来允许带一些塔外的东西进来。”
“有时候管理部或是用餐厅那些地方会缺人手,去打杂能获得一定的圆币。”苏形芝继续说,“不过最主要的方式,还是参加明之试炼。”
“明塔每年会举办一次明之试炼。如果能获得前五十名,会有很丰厚的奖励。”
“奖励?”白末问道,“可以提前出去消灭黑潮吗?”
几乎没有人见过黑潮。但人们又说,是黑潮创造了魇。
而魇又构成了黑潮的一部分。
明塔有规定,十六岁以下的人不能离开明塔,而十六岁以上的人又会被强行派去猎杀魇。
她已经选择了进入明塔,可离可以接任务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
“是说消灭魇?”
苏形芝点点头,“虽然有年龄限制的规定,不过如果表现足够优秀的话,也是能破格的。”
“总之,如果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参加明之试炼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白末暗暗攥住长袍。
苏形芝把视线扫去一旁的巴须。
后者在对视的瞬间缓缓移开目光。
“巴——须——”
苏形芝拖长声音,“你今年一定会和我们一起报名的是不是?”
“我,我。我还有,管理部的工作,要做……”
“可是明之试炼能够获得很多圆币,你不是一直在攒圆币吗?”
“我,我。”
几番回合下来,巴须被苏形芝的糖衣炮弹弄得败下阵来。
一阵轻风吹过,白末看着面前踌躇满志的少女,想到走廊上隐隐约约的歌声,还有那个远去的背影。
巴须暂且不表。
但,那个人真的会想要和他们一起组队参赛吗?
……
由于还在打杂时间,巴须并没有过多停留,见都已经被安排妥当后,便先走一步。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天的休整期如同被暂且抛下的锚,海面波涛依旧,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定点。
至于接下来要如何出发,要前往哪里,就是三天后的事情了。
苏形芝作为引导者,竭尽所能地想要尽可能帮助白末尽快适应明塔。
但在房间里停留的越久,她越感到无所适从。
白末的话并不算多,虽然事事都会有回应,身上也没有拒人千里的冷漠,但苏形芝却能感觉到她身上似乎有着某些被暂时隐藏起来的漆黑情绪。
每当她望进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隐隐露出的毁灭欲望便会朝她扑来。
她并不想在此刻和白末谈论那些沉重的东西,如果有必要,她也不会和任何一个人谈到这些。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暗,而明塔里的人或许身上会带着更多的暗。
这些暗在无人能触碰的角落滋生着,长出牙齿,变成野兽,一点点地占据满整个空间。如果不刻意加以遏制,终有一天会被吞噬掉。
她想,安洁女士制定出同伴的制度,大概就是考虑到这个因素。
但安洁女士不明白的是,“暗”如果能被坦然暴露在阳光之下,那也就不能被称之为“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