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完结章
作品:《妻主,我的心好不舒服(女尊)》 第79章 完结章
邹黎一度觉得小昭生起气也就那样——不是很吓人、也没有破坏力十足的那样。
倒不是邹黎瞧不起他,实在是铁一般的事实就放在眼前:
宁音还在的那会儿,小昭一颗脑子转到晕也只想出几个蹩脚的套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对谁错的事,别说邹黎当时对小昭没意思,就算她见色起意有了意思,也很难睁眼说瞎话,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心灵手巧的宁音弄出来的。
再说二宝,分明是先被小昭在集市上看中的,然而邹黎不过是顺嘴问了宁音一句喜不喜欢,小昭竟气得和什么似的,当着她的面一声不吭,背地里居然天天在喂狗的时候讲宁音坏话,让二宝用心记住究竟是谁舍得天天喂它蛋黄的。
至于陈辞,他上门裹乱不假,小昭一勺刷锅水把人家弄成落汤鸡也是不争的事实。2023还附在她耳边叨叨,说小昭一辈子也就是个动手不动脑的命,让邹黎看开点,毕竟脸和智商小昭至少占了一样。
阿隼的事倒是让邹黎对小昭有些刮目相看,消息瞒得一丝不漏不说,狮子猫这个老油子竟然也被他拉拢了过去。
但这点光辉战绩和小昭既往干过的蠢事一比,简直就像泥牛入了海,转眼就变成一个小土点儿,淹没在万千碧波中再无踪迹。
是以邹黎一直把小昭划拨到笨蛋美人的名目里,偶尔从系统商城里买几本小说解闷,看到里面有屡战屡败的美貌恶毒炮灰锲而不舍地坑害单纯善良正直坚韧小白花主角,她下意识就把小昭的模样代入到炮灰身上——
想想恶人在奸计败露之后顶着一张花容失色的小脸,不可置信地流下一行行不甘心的眼泪,邹黎就觉得这情节设计得实在美味。
“啪!砰啪!!”
不等邹黎擦擦并不存在的口水,炸开的碎瓷片和菜肴便已溅得满屋都是。眼瞧着胡椒粒疯了似的冲自己飞来,来不及心疼一口没吃的炸牛奶,邹黎立刻挣脱巴雅尔的手,虾米似的弓身躲到一边。
又摔又砸又吵架,姥天奶,小昭今日是疯了不成?
“原来这就是西夲的礼数。”
“孤女寡男共处一室,青天白日拉拉扯扯!”冷笑一声,桓昭抬手就把桌上的酒壶连着托盘一并掼到地上:“行事放纵不羁,王子殿下此番倒教我开了眼了!”
壶颈断裂,浓烈的酒气很快把桓昭脸上的怒意蒸得更红。
“邹大人留在此处却是为了何事?”
桓昭一双眼冷冷盯着邹黎,恨不得把她倒悬到房梁上挂着,没事不许放下来出门,嘴上却仍是不饶巴雅尔,内外可谓划得分明:“王子殿下许是幕天席地野惯了,以至于如今登堂入室也改不了旧习。”
“明明身为官员,为了让贵客满意竟也跟着胡闹,邹大人还真是委屈颇深啊!!”
邹黎的手竟能被巴雅尔摁在不该摸的地方,眼前仿佛仍有残像留存,桓昭脑子里嗡嗡直响,几乎能听见气血涌动的声音。她是个僵死的么?有人上赶着倒贴过去,她除了顺水推舟半依半就,竟不知道主动把手收回来?!
来时路上,桓昭心中曾想过许多念头,也听
从了洗砚的劝说,决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收敛着克制。可他人刚到驿馆,就看到两个人影在门后影影绰绰搂抱在一处,是可忍孰不可忍,妒火中烧,桓昭此前盘算好的种种隐忍顿时都不做了数。
“看邹大人这恋恋不舍的模样,想来是在埋怨我坏了你们的好事?”
拧起眉头,巴雅尔却是先邹黎一步开口:“我和籽大人、情投意合,你即使有情,也该讲先莱后到。”
什么?!谁给巴雅尔的狗胆,竟敢和他争先后?!
攥拳攥得指节泛白,桓昭眼中恨不得射出飞刀当场戳死对方。两人躲在屋子里卿卿我我也就算了,现在都被他抓奸当场,巴雅尔竟然还敢如此猖狂,丝毫不知收敛!
“哈哈哈……好啊,好啊。”
怒意像是化冻后疯长的春草,松开双手,桓昭轻轻勾起一个笑,嘴上仍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不带一个脏字,动作却是一刻不停,凡是屋内的摆设,无论贵贱,有一个算一个全被他用力摔到墙上地上。
“王子殿下方才说的是‘先来后到’?”
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和嘶嘶擦擦的断裂声一刻不停,摆在显眼处的三彩瓷瓶、青花酒壶、鎏金铜爵、金银花觚、宝石匕首、翡翠盆景、螺钿果盘统统不得善终;铺设在角落里的错金绒毯、丝罗绸缎、荷包香囊、络子垂绦、水晶珠帘、双面绣屏、西夲特有的陨铁链饰也几乎全军覆没。
“邹大人莫非也觉得我善妒而心胸狭小,不堪为伴?”
经了桓昭一通打砸,屋里一片狼藉像是被抄过家,摔得只剩颈的小酒壶咕噜噜在地板上转了几转又被踢到墙角彻底撞碎,仍然囫囵成个的东西只剩在场四人。
发了这一通脾气,桓昭甚至缓都不用缓,脸不红心不跳气息均匀,错开邹黎便直直站到巴雅尔面前。一白一褐注视着对方许久,紧接着,就在邹黎打算缓解气氛的一瞬间,桓昭突然伸手打向巴雅尔面门。
“小昭,你冷静!!”
担心真打起来桓昭是占不到好处那个,邹黎连忙叫住他试图阻拦,没想到桓昭的手不知怎么转了个位置,邹黎什么都没看清,就见到两声清脆的拍打声猛地扇红了她手背上的皮。
“闪开!”桓昭见邹黎要拦,以为她是心疼新认识的奸夫挨打,一腔火气更是成倍翻腾:“这就护上了?且让我先料理了他,等下我自有烂账要和你——”
咚然一声,却是那巴雅尔不讲武德背后偷袭,一个过肩摔便把和邹黎理论的桓昭重重掼到地上!
“巴雅尔!”许是摔痛了身上哪个地方,桓昭再抬头时眼中已然带了狠劲:“我念你是西夲贵客,才处处留手优容,没想到你竟不分善恶,真当我桓昭是好欺负的了?!”
巴雅尔莫不会以为他是空手来的吧?!后腮收紧,桓昭看对方的衣料隐隐在胸前勒出两条长线,想想西夲男子常有的装饰,冷笑一声便摸出镶了玉的匕首。
雪亮的刀刃一出鞘便激得邹黎瞳孔紧缩,生怕真把局势闹得无可收场,她正要回头叫桓昭带来的俾子帮忙把两人分开,刀刃扎进皮肤的声音便让她通身一震。
完了。
*
“荒唐!”
世女本在案上处理文牍,乍一听洗砚所报,气得当场就把漆案拍出一道裂纹:“事关邦交,就算那西夲是来示好的,实力也不足为惧,桓昭又岂能如此不知进退,竟还与王子起了龃龉?!”
“要你跟在他身边是做什么的?竟站在一边干看着他犯浑?!”
自知失职,洗砚垂首站在一边,被桓曦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有半分辩驳。
“行了!”发了半晌的火,桓曦自己也心累:“那孽障人呢?是自知理亏回了院,还是又奔着邹黎追过去了?”
邹黎邹黎邹黎邹黎!好端端一个郎君,居然成天活得像被药迷了似的!
好在还知道派洗砚来和她通气,世女喝了口茶水润嗓。不至于让她从外人口中得知事情始末,桓昭勉强算是长了脑子。只是此事终究不同以往,不是随便就能遮掩过去的,她得——
“回世女……”
更大的雷还埋着没炸,情知这一遭无论如何是躲不过的,洗砚一咬牙:“好叫世女知晓,昭公子……昭公子已经被皇上召进宫盘问,除……除了昭公子,西夲王子、邹大人,还……还有……也都在御前了。”
洗砚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一段几乎是嗫嚅,可桓曦还是听见了全部。
“你说什么?”
心神震荡,险些失手砸了茶盏,桓曦猛地站起:“母王也在御前?!那你呢?不陪在宫中……难不成你是专程回来报信与我听?!”
勉强点头,不敢去看世女的神色,洗砚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世女替公子想个法子!兹事体大,皇上……恐要发怒。”
*
“够了。”
将手中的玉如意放在膝上,永熙帝打断桓昭的解释。
“到底是怎么回事,翻来覆去朕已经听你们讲了太久,不想再听了。”
巴雅尔请邹黎到使团暂居的驿馆小聚,这是挑不出错的事。
邹黎赴约,也是应然之理。
这其中唯一值得商榷的事,便是巴雅尔主动引诱邹黎,把对方的手按到自己身上。从民序良俗来说,此事不为桓燕所提倡。但永熙帝若许了邹黎巴雅尔成婚,这便只是少年一时情热,没什么大事。
“可朕始终不明白。”
永熙帝皱了皱眉:“此事与桓昭你究竟有何干系。”
赏梅宴上也是桓昭从中打断,今时今日也是桓昭主动找上门,惹来一通事端。瞧他所言所行,竟比邹黎那在青州的夫郎还像正室。
“皇……”
桓昭正要心急解释,却被奕王喝止:“住口!”
心中已有裁决,永熙帝重又盘玩起那脂光浮雪的玉如意:“桓昭身为郡卿,言行失矩,有损天家威仪,即日起褫夺封号,回府闭门思过。邹黎身为朝廷命官,不思调和反生事端,押至天牢收监。”
“巴雅尔王子远来是客,”永熙帝指尖轻叩玉如意,“我桓燕仍需以礼相待。传旨,十日后遣礼车六乘护送出关,边军沿途肃清驿道,莫让风沙迷了使团归程的眼。”
邹黎绷紧的肩背在听见“闭门思过”四字后骤然一松。确信小昭没有大事,她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下,率先伏身下拜:“此事皆因臣行事不当而起,臣甘领责罚,叩谢陛下圣裁。”
倒是个有些担当的。
瞧着邹黎拜伏的模样,永熙帝面上喜怒不辨。
*
却说御前裁断之后,桓昭被锁在含月苑整整三日,才终于从一众乱糟糟的情绪中冷静下来。
“是我害了她。”
抱着长大几分的小狗崽,桓昭失魂落魄:“她才来京中,连落脚的宅院都没来得及置办,随行的行李也只有那么一点。”
邹黎下狱,她赴京时带着的一应包裹行李是不能进天牢的。
再说其中也没什么贵重东西,桓曦亲眼去见了见,不过几件洗干净的衣裳而已。世女本想命人把包袱全数烧掉——须知进了天牢几乎就没活着出来的机会——又听闻院中还拴着邹黎的一条狗,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把邹黎留下的全部物什都带回了王府。
“长姐……这是叫我睹物思人吗?”
桓昭原本心存侥幸,以为凭王府势力,邹黎即使被收押,事情也早晚会有转机。然而桓曦叫人给他送来这些东西,桓昭一件件看过去,心中却是冰凉一片。
这和遗物有什么分别?
难道永熙帝真的要让邹黎做那个枉死之人,好给西夲、给奕王府一个交代?
“你心里清楚就好。”
胞弟犯下这样大的浑事,桓曦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现在假模假样后悔不迭,你当初做什么去了?所有人都知道该受罚的人不是她,可谁叫她是你们三人之中最无足轻重的?!哭哭哭——是我让你去和西夲人争风吃醋的吗?”
“旁人家的郎君,到你这个年纪已经成婚懂得帮妻家操持了!你倒好,母王和我念着你被歹人掳走,又不舍得你
太早离家,这才在你回来后事事优容,你却有恃无恐,行事越发肆意!”
桓曦越说越气:“你自己好好想想!便是你失踪之前,素日里要什么求什么,母王哪一次没满足你?!”
这可倒好,养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郎君来!
“长姐教训的是。”
事已至此,桓昭自知犯下大错,含泪不敢多言。但邹黎进了天牢,桓昭默了许久仍是忍不住去看桓曦神色,若是真害了她一条性命——
“顾好你自己吧!”
桓曦冷笑:“还有闲情想东想西,我告诉你,邹黎此事已经无可回转,你尽管死了这条心好了!皇上也才下了旨,给你与谕使指婚,使团启程当日便是你成婚之时。”
“你若表现得好,”桓曦将赐婚圣旨摊在桓昭面前,“我倒是能寻机会让你扮成随侍,去牢里见邹黎最后一面。只是成婚后切不可再使小性子,也不能在妻主面前随意提起邹黎如何——之前经历种种,全当忘了吧。”
如遭雷击,桓昭只觉天旋地转,头一晕便要跌倒。
*
“换上吧。”
西夲使团启程的前一晚,世女终于来找桓昭,并丢给他一身侍从衣裳:“你在府中不知外头形势,近日平王府出了差错,皇上念在使臣未走,不欲让其窥见桓燕内事,便只是悄然将平王押入天牢,一众家眷都扣在王府中等候发落。”
桓昭若是想见邹黎,今晚便是最后的机会。
“知道了。”勉强点头,桓昭的嗓子竟是在短短几日内嘶哑得不成样子。
“不舒服就先别说话,”桓曦转过身在屏风后等他,“过会儿有的是你诉衷肠的时候,你若是开口却讲不出一句,今夜这风险岂不是白担?”
默默无言,桓昭低头换上外袍,眼前却交替着晃过邹黎的脸和赐婚圣旨。
一如桓曦所说,由于平王陷狱,天牢守卫格外森严。一连过了三道把守,桓昭才被引到关押邹黎的牢房前。
“世女,此处便是了。”
牢头是桓曦的人,见了她自然要表表忠心:“有世女吩咐,小人未曾亏待邹大人。只是牢中条件艰苦,又有许多双眼睛盯着,小人纵使能在饭食上略略松手,旁的却是不好做了。”
知道牢头说的是实话,桓曦点头:“算你有心,且下去吧。”
“妻主!”
这边牢头尚未走远,那边桓昭看到邹黎在草席上散着头发,却已忍不住情绪,抓着栏杆便呜咽起来:“是……是我的错……呜呜……我不该意气用事……也不该故意埋怨你,见你来了京城也不肯去找……”
“小昭,你——”
邹黎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是酸涩,但小昭虽然腔调呜咽,话却是很密,以至于邹黎想关心他几句也找不到机会,只好劝道:“如何便哭成这样?你莫不是忘了我还有狮子猫陪着?”
令人想不到的是,邹黎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桓昭却更加悲从中来:“跑……呜呜……它跑了……二宝……还在,猫妖……呜呜呜……已经跑了。”
“你……就是在骗我……骗……”
压根收不住悲声,桓昭攥着牢房栏杆差点要哭撅过去,气氛烘托至此,邹黎一时间也感触颇深,鼻子一酸便要落泪。
“噫,你哭什么?”
邹黎刚酝酿出几分泪意,桓昭口中不知跑到何处去的“猫妖”却在她脑中嘁了起来:“他以为你要死,你还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死吗?嗯?演着演着自己还当真了,新上任的巡海谕使?”
你瞧世女那表情,2023和邹黎蛐蛐,好像生吞了一只蝗虫似的——世女知道永熙帝对邹黎真正的处理决断,但出于给桓昭一个教训的想法,桓曦恐怕到现在都没和他说实话。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2023啧啧,桓昭这次是被治得老实了,可看他在这里为了外女哭天喊地泪淹天牢,难道桓曦心里就舒坦了?
说句糙点的话,桓曦一个不留神死了,桓昭都未必能这么哭!
“收收吧,”桓曦果然像2023预料的那样面色不虞,“天牢不是能久待的地方,你明日还要出嫁,时候不早了,该回了。”
他不回,桓昭连连摇头,眼泪都把牢房前头的一小块地打得精湿,什么素未谋面的妻家,他不嫁!
“桓昭!”
声音中带了警告,桓曦显然是不准备让他在牢中继续拖延下去:“圣旨已下,你当全家有几条命能陪着你抗旨胡闹?才吃了教训,你竟转眼就忘个精光?!”
个不长记性的!
沉着脸瞪一眼邹黎,桓曦上前把桓昭的手指一根根从牢房的栏杆上掰下来。
——哭什么哭!走!
*
“公子——”
寅时刚过,洗砚便在纱帐外催促桓昭起身:“时辰已到,公子若是再贪睡,便要赶不及梳洗整饬了。”
公子?
眼瞧榻上的人影动也不动,洗砚心中忽然漏跳一拍。
邹黎出了这样大的事,世女又是子时才带着胞弟从牢中回来,以公子的性格,他不该在几个时辰内便睡得这样沉的。
莫不是公子一时想不开,洗砚被他的推测惊出一身冷汗,趁人不防,偷喝了什么要命的东西?
“公子!”
洗砚又叫了几声,桓昭却仍是静静地没有反应。
顿觉不妙,洗砚不敢再耽搁,匆忙勾起纱帐便要去探桓昭的鼻息。然而他刚分开帘子,却见人睁着眼躺在床上默默流泪,枕边颈侧洇湿一大片不说,脸上更是有些浮肿,俨然是一夜未眠的模样。
可是洗砚又做得了什么呢?不过是咽下一口叹息,转身取了热帕子来,敷在桓昭脸上给他勉强消肿而已。
“帮我梳头吧。”
帕子变凉只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胡乱擦了擦脸,桓昭坐到镜前,全无收拾容貌的心不说,便是看到自己的脸变得乱七八糟,也平静地没有一丝反应。
眼下的光景和他预想中相差太多。
良人不复,情投意合也成了笑话。挣扎无用,便是他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洗砚也照样会遵循长姐的吩咐把他重新打理成能见人的样子。
大红色的喜服搁在一边,桓昭刻意不去看它,那灼灼的红色却仍然在镜中映出几分鲜艳,像是被鱼刺卡住的喉咙,注意到一次便哽出一次的痛。
换做往日,不,就往近了说,桓昭为了换身合适衣裳,好在赏梅宴时开屏给邹黎看,那真是提前数日便折腾起来,又是要最新的布料,又是挑剔绣上去的花纹。就连发带的样子都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才确定下来。
想想那时的劲头,谁又能料到他如今这副神思恍惚的模样。
“公子,都打理好了。”
洗砚轻声道:“宫中赐下的喜轿已经在等着了,左右旁人也瞧不见,不如奴俾给您拿些吃的,也好在中途垫一垫。”
轿子?
木雕似的在镜前枯坐,桓昭听了这句倒是微微动了下眼睫:“这是怕我临街失仪,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吗?”
还是因为今天成亲的另一个主角只是七品小官,桓昭低头看了看在脚边打转的二宝,他出身王府,纵使没了郡卿的头衔,身份也比其人高上不少。
走吧。桓昭放下二宝起身,有些事再不情愿也要去做,大不了他成亲后就给对方纳小,总之双方相敬如冰,谁也别搅扰谁便是。
掀了帘子出门,桓昭一路默默行至正堂,却见母王和长姐都在那里等着送他。
“你……”
桓曦见他一身喜服,大体瞧着无甚错处,细看却觉得哪儿哪儿都透着敷衍,不由得出言提醒:“时辰还早,你不再去整理一番?”
等下见了邹黎可不要事后后悔,怨怼她这个做长姐的没有提醒。
“不必了。”
压根分不出精力去揣度桓曦话中深意,桓昭此时真是心如死灰有如行尸走肉,若不是有永熙帝的旨意在上头压着,保不齐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来。
又说了一会子话,奕王本想嘱咐他几句,见桓昭这副样子,便知现在就算说穿了嘴皮子,他也是一句
都听不进去。
罢了,奕王摆手,让他走吧。
再多的道理,也得等他恢复了人样子才能教得下去。
“起——”
得了主家的令,守在轿旁的喜班立刻活泛起来,该扛嫁妆的扛嫁妆,该吹落敲鼓的纷纷弄出动静,该讲吉利话的也张开嘴巴,一派热闹之中,唯独桓昭面无表情坐进轿内,摸着手上邹黎之前买给他的木镯子沉默寡言。
一路吹吹打打,行至中途桓昭觉得腹中升起股饥饿的灼烧感——昨日为了探监,暮食自然是没心情吃的,今早倒是有空闲用饭,然而桓昭看见那大红喜服,却是一点吃东西的念头都没有。
可桓昭却硬是忍着没有吭声,哪怕洗砚就跟在外头,哪怕轿帘一盖,外头的人根本不知道他在里面是坐是歪是躺。
像是在和某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较劲,一定要惩罚自己一遭才算诚心。
喜轿颠颠晃晃,不知过了多久,桓昭整个人都有些坐迷糊了,洗砚终于在外头悄声提醒他:“公子,前面那个挂着红灯笼的门头就是了。”
这就到了?!
桓昭浑身一悚,不等他开口,便觉整个轿子往地上磕了一下,是在提醒他该下去了。
竟这般快么。
脑子像是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抬头看着陌生的宅子,桓昭踩到地上时都觉得脚下的石砖是软的。诸般滋味齐涌心头,桓昭一时也顾不上奇怪——奇怪这种青州多用的砖石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的地界——只知道提线木偶似的跟在喜娘身后进宅跨槛。
一拜,二拜,三拜,礼成。
二人对拜之时,桓昭那新妻主似有心同他说些什么,但桓昭连抬眼看对方的力气都欠奉。礼数既然走完,他就像是被人抽了筋的蛇,任周围一众人聚在那里讲好话,勉强应了两句圆了场面,便垂着头转去了后屋。
这喜服是怎么做的,进了婚房,桓昭耳朵里还能听见前院的热闹,脖颈却像是被谁扼住。勒得他半天喘不过气来不说,洗砚端来一盏温水让他喝下去,桓昭看着杯底的青花鱼纹,胃里却忽然翻涌上不适,恶心得他险些吐出来。
见他这样,洗砚连忙放下茶盏给他顺气:“公子可是觉得胸闷?”
不如吃些糕点填一填肚子,洗砚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包好的吃食,见桓昭脸色泛红,又绕过去想帮他把喜服换掉。
可……
心中升起几分顾忌,洗砚的手抬起又放下。
他这个贴身俾子一进门便被引到后屋,方才昭公子拜堂时他并不在场。是以洗砚根本没见到昭公子日后的妻主,不知对方脾气秉性如何,忧心对方是个吹毛求疵规矩甚多的,他一时间有些不敢替桓昭换衣。
“有什么可畏手畏脚的?”
桓昭见洗砚面露迟疑,干脆自己动手把喜服一层层甩了下来:“区区七品小官,难不成我还要小心伺候着给她脸不成?!”
真当他是什么好性子的郎君了,桓昭胸腔起伏,一眼扫过屋内摆设竟已忍不住呜咽:“谁让她在帐子上挂香囊了?谁让她用青花盘子盛红枣盛花生了?”
还有窗上喜气洋洋的瓜果人胜,剪得那么丑也敢往窗上糊,桓昭挑着挑着便开始泣不成声,明明在青州的时候邹黎和他一起剪过更好看的,当时两个人还说等到年节的当口,要一起刻一个又有人又有吃食又有二宝在的大彩胜。
“都没了……呜呜……都……没了……”
念及自己给邹黎做过的饭洗过的衣喂过的狗打过的猫,本来日子过得好好的却都被毁了,桓昭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只剩下最后一点理智系着他没有嚎啕大哭,不至于传出去让宾客知道,奕王府的公子肆意妄为,竟敢在成亲当日打永熙帝赐婚的面子。
情难自制之时,主仆二人忽闻门口响动,想来是谕使来看她的新夫郎,然而桓昭压根不打算给对方面子,充耳不闻不说,只管用力抓着喜服的袖子,头也不抬兀自流泪。
眼见桓昭不准备搭理对方,暗叹一口气,洗砚只好硬着头皮转过画屏——
“喵喵喵!”
洗砚正要行礼,但见一只白色狮子猫后腿使力,咻地一下从来人肩上擦过洗砚耳边,直直砸到桓昭身上不说,浑身牛劲大得恰如当初和桓昭在豪华厕所中打架。
“呃……”
毫无防备挨了一下,桓昭吃痛正要发怒,却在看清半空飘散的白色浮毛后呆住。
猫、猫妖?
那那劳什子巡海谕使……眼前一晃,不等桓昭想明白这究竟是真的还是他饿晕了在做梦,一只手却已经自来熟地擦上他的脸,拭掉某人满面泪水不说,还将桓昭翻折了一半的中衣贴心理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