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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眷南风》 第 61 章 着魔
周丽英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听着孟知的话,表情犹如在听天书。
怎么不是天书?周丽英想,听听她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在说什么离奇事情?
婚姻是糊弄人的,他们两人就这样把两家人当猴儿一样耍?
她望着面前的孟知,她从出生起的照片就挂在这间客厅里,她在怀里哭过、笑过,小小的孩童慢慢从站稳脚跟,到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她。
她是她骄傲的底气,她和别人说他们家孟知从来没有需要让人操心的时候,是天底下最乖最孝顺不过的女儿,她受了委屈,她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她来挨刀。
吃过饭,孟知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
这么大的房子,满眼富贵荣华,可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冷意,哪怕空调打的是恒温,还是觉得冷。
她摸了摸胳膊,将挽起的衣袖捋平,看着鱼缸里游来游去的发财鱼,忽然有一种羡慕。
一把鱼食投进去,自由散漫的鱼群摇着尾巴争抢食物,可是吃完了便又若无其事地散开,鱼缸复归平静,至于鱼缸外面的世界,以及投喂者是谁,毫无兴趣。
孟知哂笑,洗洗手,将鸽子血戒指拿进衣帽间。
衣帽间很大,环绕四面墙的是白橡木的衣橱,中央矮柜里收着腕表、袖扣和珠宝,射灯照下来,流光溢彩。
孟知将戒指收进盒子,塞进矮柜抽屉,和其他珠宝放一块。
这枚戒指好看是好看,可她兴致缺缺。
她想要的戒指从来都不需要这么昂贵,就平时上班也能戴的素戒就好,关键是要戴无名指上,是求婚或者结婚的戒指。
宋清礼那么聪明,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合上放珠宝的抽屉,又拉开最上面一层抽屉。
注意力被转移。盛夏天气多变,刚才一场雷阵雨,浩浩荡荡,仿佛要洗劫大地,这会儿雨尽云散,太阳从西边冒出来,流金的晚霞染满天空,高耸屹立的电视台大楼一时之间变得金碧辉煌,窗户打开,吹进来的风都是热情奔放的。
可是孟知的心情还停留在雷阵雨上,整个人好像淋了场雨,蔫蔫儿的。
两小时之前,宋清礼发消息给她,说他出差回来了,下飞机了。
孟知故意晾了半小时,才回了一声【哦】。
宋清礼又发消息说:【下班我来接你。】
孟知直接回:【加班,别烦。】
后面再没对话。
孟知带着情绪,不是现在才带的,宋清礼去云城一周,她一个主动的消息和电话也没给,宋清礼发消息来,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先晾一会,再敷衍一句,打电话来,更是直接掐掉,说忙。
腕表这件事,让她很来火,她在等宋清礼回来,当面对质。
但这几天她不好过,也就不想让宋清礼好过。
她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背叛的男人绝对不能要,哪怕曾经深爱过。
可是无论做过多少次刚硬的心理建设,心底总会有一丝柔软和不舍,这丝柔软和不舍,就像她的矛,不停地攻击她的盾,将她来回撕扯。
孟知给江溪月发消息,问:【洒脱是不是都是被逼的?】
里面一格一格摆放整齐的是腕表,全是宋清礼的,每一只都价值不菲。
不过大多数都在这里落灰,因为这几年,宋清礼只固定戴一只。
那一只是孟知送的。
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宋清礼送了很多礼物给她,尤其他回到宋家,登上臻邦集团总裁的位置后,送的礼物越来越贵。
孟知有心回馈,奈何自己的钱不多。
她研究生毕业之后,便回到柏城,进入电视台工作,起初做采编,薪水不高,后来升职做了编导,薪资才涨了些,才开始存到钱。
三年前,她负责的一个广告拿了大奖,得到一笔巨额奖金。
当时正好有个国际腕表品牌推出限量款,她想也没想,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加上分期贷款,订购了一只。
宋清礼这人,除了挣钱,喜好并不多,腕表勉强算一个。
何况送表,还有表达“一见钟情”的意思。
于是孟知在七夕那天,给宋清礼送了一份大礼,将宋清礼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那之后,其他腕表全失宠了,宋清礼每天就戴孟知送的这一只。
但是,为什么这只现在抽屉里呢?
还换了原装的盒子,塞在最里头的角落。
要不是她百无聊赖将所有的表一只只拿出来欣赏,都发现不了。
孟知趴在矮柜上,将表拿起来,对着灯光看,又比对手机上的时间,一切正常,没坏没磕。
她记得昨晚宋清礼还戴着,就方雨柔拍的那张照片里,宋清礼手腕上的表就是这一只。
那为什么今天他出差不戴了,要把它留在家里?
孟知太阳穴一阵突突跳,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她将表翻过来翻过去,正反面仔细查看,感觉有蹊跷,可这一丝蹊跷又很难感觉出来。
毕竟这只表一直是宋清礼在戴,细节上她并不清楚。
头顶光芒一闪,孟知忽然想到什么,对着光,查看表盘边缘的钢印。
这款表因为是限量款,每一只都有钢印编码,每一组编码都是独一无二。
孟知将这只表的证书找出来。
大脑“轰”一声,刹那间空白。
腕表上的钢印,和证书上的编码对不上。
虽说这只表一百多万,不是抽屉里最贵的,但只有她送过吧,宋清礼自己没有买过吧,也没有其他人送过吧?
握着表的手不自觉颤抖。
孟知将钢印上的编码拍下来,将表原封不动地装进盒子,塞回抽屉。
是啊。孟知想了想妈妈的性格:“我妈,气性比较大……”
宋清礼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哪怕是孟知没有说出口,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闷。
他不想她这么伤心,一点生气都没有,伸出手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抱着说:“……你可以不说的,要为这件事负责的是我,他们要恨,就恨我吧。”
宋清礼的肩膀很宽,孟知的额头抵在上面,四周全是宋清礼身上温暖干净的味道,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也透过衣服传到她的身体。
孟知被他抱了少时,然后闭了闭眼睛,伸出胳膊放到宋清礼的背上,加深了这个拥抱的力度。
她的声音闷在这个怀抱里,说:“宋清礼,你说追我,是从现在开始吗。”
第 62 章 原谅
早上孟知从她爸妈的房间里起来,宋清礼则睡在她的房间。她的房间他也睡过的,毕竟以前晚上吃饭吃晚了,总要留宿。尤其是过年拜年的时候,周家娘家那边的亲戚过来,几个舅舅一喝能喝到凌晨一两点,周丽英和孟爸爸是怎么都不肯让他回家的。
宋清礼晚上在房间里给她发消息说:“以前都睡一张床,我又不做什么。”
孟知才不相信,只回自己要睡了,明天要早起。
在电视台工作的好处,就是社交广,人脉多。
孟知花了三天时间,托人从品牌商那里拿到了这款腕表对应编码的客户资料。
登记的姓名是个中国人,叫方知衍,住址是云城。
好巧不巧,这个人和方雨柔同姓,同籍贯。
更巧的是,宋清礼这次出差去的地方,正是云城。
然后,她伸出食指隔空点着他,说:“不许再岔开话题!”
宋清礼瞥到她的样子,这么乖的脸作生气的样子也是可爱的,忍不住嘴角勾起,右手从方向盘放开,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包裹再手心,说:
“真想知道?”江溪月的性格和她不一样,江溪月总能说走就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洒脱干脆,好像从来没有放不下的人和事。
江溪月回复:【不需要被逼,自私一点,凡事只爱自己,你就能洒脱了。】
孟知若有所思。
她去茶水间冲了杯咖啡,给自己提神,在那儿静静呆了会,才回办公室。
没想到,广告部突然很热闹。
有人在派发饮品和蛋糕,同事们一个个兴奋地围上来,又忙不迭地接过说“谢谢”。
孟知认出人,是李唯。
视线穿过人群,还有一个多出来的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一张工位旁边,唇角噙着几分散漫笑意,正和广告部的老大陈轩辰在说话。
孟知料到宋清礼会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来接她,却没想到他整这么大的排面。
两人对视一眼,男人眼尾轻轻一挑,眸光深情又暧昧,孟知却脑海里闪过两个字——渣男。
视线往下移,男人深色衬衣卷起的袖口上,露出一截冷白肌肤,那手腕上的铂金表盘,非常熟悉,且刺眼。
孟知眼皮子猛地跳了跳。
同事杜清柠路过身边,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一手端着杨枝甘露,一手捧着一块蛋糕,朝宋清礼的方向打了个眼色,笑眯眯地对孟知说:“谢啦。”
孟知扯唇,回了一个笑。
有同事陆续道谢,孟知笑着回:“别谢我,谢宋总。”
同事们便转向宋清礼,纷纷谢他。
宋清礼单手抄兜,好整以暇地挑挑眉:“别客气,要谢就谢你们的孟总监。”
“哎哟哟,请我们请蛋糕,又请我们吃狗粮,我看我们晚饭都不用吃了,全饱了。”
同事们围在身边说笑打趣,宋清礼勾勾唇,后背懒散地靠在工位隔栏上,姿态放松地好像这里是他家后院似的。
不过广告部对宋清礼来说,的确很熟悉。
当初孟知进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转正考核里有一条要接广告业务,金额不能低于30万。
孟知别的考核都完成得很好,唯独这一条,她刚进社会,没有人脉,没有经验,连去哪找业务都不知道。
和宋清礼吐槽时,宋清礼大笑,捏捏她鼻子:“现成的大腿在你面前都不知道抱。”
孟知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就亲。
那时候宋清礼在臻邦集团还不是总裁,权力不大,但广告费这种事,签个字也能行。
宋清礼大笔一挥,拨给电视台300万。
孟知被恭喜提前转正的时候,震惊得瞳孔都要碎了。
不过后来她就习惯了,臻邦集团一年营销费高达数亿,300万只是毛毛雨,不过以前他们不怎么走电视台这条渠道,大规模投放是从孟知开始的。
而且逐年增加。
孟知也因此成为电视台升职最快的人。
有人眼红嫉妒,风言风语满城飘摇,说孟知为了升职,不知道怎么爬得金主的床。
孟知气得咬牙,可是只会和人打口水战。
宋清礼得知了,以男朋友的身份现身电视台,给孟知送花,送礼物,接她下班,顺便给她的同事也带饮品或甜点,一来二去,台里转了风向,红眼病不得不闭嘴,那些风言风语也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但那会儿孟知刚出学校,思想上还带着学院派的单纯,觉得自己升职的速度确实超过了常人,宋清礼给予她的东西超过了她的工作能力,这让她在职位上很心虚。
可是宋清礼说:“资源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因为那些没资源的人自降实力吗?”
当然不。
孟知被说服了,从此心安理得地抱住宋清礼大腿,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这会儿,孟知站在离宋清礼两米远的位置,和同事说话,宋清礼端着一杯蓝莓汁走过来,递到她面前,语气带笑:“这杯蓝莓汁现榨的,每颗蓝莓都是我挑的。”
孟知狠狠睨他一眼,转而又眉眼一弯,当着众人的面,接过蓝莓汁,声音带起夹子音:“谢谢哦。”
乍一听,娇娇软软,可结合她对他的态度,那就是阴阳怪气。
宋清礼耳根一动,唇角几不可查地抽了抽。
同事们只看到表面甜蜜的那部分,一个个笑嘻嘻,又戏谑羡慕一番。
陈轩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盒蛋糕,那是宋清礼送给他一对双胞胎女儿的。
陈轩辰走到大家中间,笑着说:“今天难得宋总来,把我们广告部的气氛都搞活了,那今天大家就别加班了,都早点下班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向孟知,好像是特意为她免去加班的。
孟知挂上营业的笑容,和同事们一起欢呼:“老大真是善解人意,谢谢老大。”
转身进自己办公室,收拾桌面,关机,关电源。
宋清礼跟进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束花,香气盈人。
孟知瞥一眼,是蓝色阴雨,花型饱满,色泽幽蓝,是她早几天发朋友圈时配图里的玫瑰。
孟知点点头,眯起眼睛说:“快说。”
汽车正好驶到一个红灯,宋清礼慢慢踩住刹车,在孟知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抓住这片刻的功夫,侧身凑过去亲了下她的唇角。
“我在家跟爸爸说,非你不娶,我就从此失业了。”
第 63 章 有病
宋清礼说的话太过让人吃惊,以至于孟知一时都没有空躲开他的偷亲,甚至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你……干嘛这样和叔叔说啊。”孟知心里有些乱,说高兴的话完全没有,惊吓还差不多。
他们连恋爱都没有谈,宋清礼倒是想得远,已经到了非她不娶的地步。
关键是他自己心里想想就得了,为什么要跟家人公开,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宋清礼扶着方向盘转弯,闻言瞥了她一眼,眼神让人说不上来,反正孟知觉得不像什么好眼神。
关于方雨柔,孟知第一次知道她,是在大三的时候。
孟知大学读的是南屿大学,传媒专业,宋清礼在临川大学,数学系,方雨柔是他的同班同学。
孟知记得很清楚,那天平安夜,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高铁站台上的寒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她从南屿出发,去临川找宋清礼。
一路,她都陷在紧张不安的情绪中,反复思量自己的行为是不是冲动。
她承认自己对宋清礼有一点喜欢,这点喜欢从高中时就有,但是两人真的要谈恋爱吗?要做男女朋友吗?
她循规蹈矩20年,一切都在父母的建议下按部就班,做任何事都是从计划开始。
可宋清礼不一样,他就像旷野里的野马,自由不羁,野得很。
他从来没有开口表白过,但是他总在她的栅栏外打转。
上回她过生日,他买张车票就去南屿找她了,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蓝牙音箱,只因为她在朋友圈里说她的蓝牙音箱坏了。
那天两人玩得很开心。“……”
好像也行,孟知检查了温度表,提了几句要点,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锅,依照她说的,利索地摆弄锅具。
燃气灶上,另外坐着一口双耳锅,里面在煮西兰花,砧板上有圣女果,旁边还有没拆封的培根,和鸡蛋。
孟知诧异:“这些菜都是哪来的?”
“一早叫酒店送来的。”“因为心疼你,我总想对你再好一点,想和你结婚,想和你有个家,不想再看到你奔波劳累。结果可好,原来你很享受啊。”
宋清礼喉间微涩,就知道不能和女人讲道理,那就只能打感情牌了。
他张开双臂,一个拥抱的动作:“我所有做的这些,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想你开心,想你因为我……”
“宋清礼。”孟知打断他,没入他的怀,反而又往后退了一步,眼眶里一片模糊,“求你别再说你爱我了,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虚伪。”
她强忍住泪水,声音却不自觉变得颤抖,“你说你恐婚,我会觉得是你父母影响了你,是我做得不够好,但事实上你是不婚,你早就打定好了主意,对吧?”
房间里陈设的一切,和当年几乎没有二致,可现在看来,却满心满目全是悲凉。
让人万念俱灰:“那年我意外怀孕,你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最后我做了手术,你很高兴,对吧?”
冰凉的泪水滚落,视线晶莹,她用力看向男人的眼,那淡薄的阴翳下,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
“宋清礼,你知道我最憎恨的就是欺骗,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我不排斥不婚主义,但是你既然不婚,为什么要招惹我?”
“我就是向往婚姻,想结婚,想生孩子,想做妈妈。你凭什么用一个伪装出来的‘爱’字扼杀我所有的向往,还想将我变成你的稳定床伴?”
“宋清礼,你玩弄了我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很爽?”
“……”没想到宋清礼留意到了,今儿就送她这么大一束真花。
要说心思缜密,一般人哪比得上他?
玻璃隔墙外,有同事看过来,笑意频频,孟知也笑,双手接过,挑挑细眉,对着宋清礼说:“宋总好用心哦。”
这个“哦”和刚才的“谢谢哦”一样拖腔带调,阴阳怪气。
宋清礼无声哑笑,抬手碰了碰孟知的胳膊,要不是外面人多,他真想将她摁住,狠狠办一顿。
不过夜还长,他笃定自己有的是时间。
孟知将花放在办公桌上,宋清礼双手插进裤兜,目光随意打量办公室,问:“不插起来吗?以前那个花瓶呢?”
孟知偏不顺他的意,语气淡淡:“明天再插吧。”
她的办公室不大,背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面是透明玻璃墙,和大办公室互相看得见。
她拿起衣橱里的手提包就要走,是不想让同事们看见她和男人过分亲密,因为宋清礼站在她身边,靠得太近了,连他身上灼人的气息都清晰可闻。
“包给我吧。”宋清礼伸出手,接过她的包,眼神温柔,动作坦坦荡荡。
是要告诉她,你是我女朋友,我俩就亲密,怎么了?
孟知避开他的眼神,先一步走出办公室,宋清礼拎着包,跟在身后,和大家一边道“再见”,一边往外走。
泰禾御附近有家五星酒店,是臻邦集团旗下的,两人有时候在家不做饭,就叫酒店送餐,没想到今天男人叫人送的是食材,他要亲自为女朋友做早餐。
宋清礼会做饭,小时候和外婆住,外婆有时候忙,管不上他,他就自己做饭吃。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尤其是他回到宋家,登上高位后,谁还见过他做饭?
“再给我十分钟,你去坐一会,马上就能吃了。”
宋清礼按住孟知的双肩,将她送出厨房,转过身,手起刀落忙碌上了。
孟知拉开高脚椅,坐到中岛前,看着那染了烟火气的宽阔背影,鼻子突然发酸。
亡羊补牢吗?
早干嘛去了?
后来端上来的意大利面,还配了罗孟汤,孟知全部吃完了,不得不说,色香味俱全,男人用了心。
不过:“以后要经常这么做,知道吗?”
带着教训口吻。
“是。”
宋清礼吸气,配合着挂上一副惟命是从的表情。
她送他走的时候,人群拥挤中,他拉住了她的手,很用力。
以至于这件事过去很久,她仍然记得那力道和温度,就像攥住她的心脏一样,要拉着她一起私奔似的。
还有他那双湖泊一样的眼,看着她的时候,莫名有一种心无旁骛的专注,仿佛周围所有的嘈杂都销声匿迹,全世界只剩他一个人在她身边。
这样的人,没有谁不被吸引吧?
周丽英想到那个头婚,更是心里呕出血来了。
她说:“就结了两年婚,孩子都没有,说离就离,一点不负责任!”
小老太太听到离婚还没孩子,愈发关切道:“现在的孩子肯结婚就不错啦,我看你家闺女好好的,多招人喜欢,哪像我家那个混小子!”
她三句话不离她家单身的儿子,要是以前的周丽英肯定就明白了,然后递话给她,琢磨着相看相看,现在周丽英全没有这个心思。
想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宋清礼,她就道:“她好什么,没气死我,都算福大命大了!”
等孟知一回来,周丽英就宣布道:“孟知,你要是肯再认我这个妈,那你跟我保证,从现在开始住家里,然后跟那个姓宋的断绝往来!”
第 64 章 舍不得
对于把母亲气到医院的孟知,面对着母亲网开一面的指令,到底怕再伤一次她的心,选择了妥协。
搬家是孟爸爸过来帮忙的,娜娜也一到回了家,周丽英看到娜娜也想起来女儿现在不是独身一人,还有一条狗。
娜娜对孟爸爸和周丽英都不陌生,到了孟宅,到处嗅了一圈,认识认识新环境。周丽英看它那个样子,担心的跟在后面,怕它抬腿尿尿来圈地盘。
她冲在房间整理衣物的女儿嘀咕:“你这个狗,能不能让别人养?脏死了,你一个小姑娘养这玩意不嫌埋汰!”
高铁到临川,孟知打车到临大南校门,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外面找了一家奶茶店,在那里给宋清礼发消息,约他见面。
宋清礼那时候在外兼职工作,看到消息,回拨电话给她,语气惊喜,叫她等会儿,他这就回学校。
孟知小声说:“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路上注意安全。”
宋清礼开心得要命。宋清礼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孟知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孟知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孟知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宋清礼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宋清礼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孟知。
孟知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宋清礼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孟知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宋清礼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宋清礼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孟知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孟知冷嗤一声,回敬他。
宋清礼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橙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孟知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宋清礼说看看。
他兼职,不是因为缺钱,而是学校教的是专术,他兼职做推广营销,每天和各种人打交道,更接近市场。
他要为自己将来开公司做准备。
他在朋友圈里发过工作照,身姿笔挺地站在某个交易市场的大门前,身上白衬衣挺括服帖,纽扣系到顶,深色领带被风吹得高高扬起。
阳光照在他侧脸上,意气奋发,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未来大佬的光芒。
老同学纷纷点赞,在照片下大喊“宋总”。
孟知随大流,点了个赞,跟着喊“宋总”。
宋清礼私聊她:【这么多马屁里面,怎么就你带酸臭味?】
孟知:【熏死你。】
两人就爱拌嘴,高中养成的毛病,那时候拌嘴,还掺杂着学习的竞争因子,大学分隔两地,没了这层竞争关系,拌嘴便有些不一样了。
孟知点了杯红豆奶茶,选了一张靠窗的位子,安静坐下。
临川的天比南屿还阴沉,树木光秃秃地杵在路边,一个个像二愣子,不过沿街的节日气氛很浓烈,商铺门前早早亮起了一闪一闪的彩灯,还有大型转动的圣诞树,挂满了红帽子、红袜子和各种装饰品,有关平安夜圣诞节的音乐更是此起彼伏。
奶茶店不大,店里氛围感也很足,玻璃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麋鹿,天花板上拉满了小彩旗。
吧台那儿有几个女大学生围在一起,可能是店里的熟客,说话声音没什么顾忌,一句一句随着空调暖风飘到孟知耳朵里。
孟知支肘托腮,看着窗外景色,没太在意,直到她们突然尖叫,又放声大笑。
原来那几个女生在讨论表白的事,难怪一个个显得激动。
准备表白的女生,站在人群中间,穿着白色短款的皮草,配黑色皮短裙,一眼看去,高贵冷艳,气质张扬。
可是作为一个女大学生,穿皮草,多少有些违和吧。
像暴发户似的。
孟知后来才知道她就是方雨柔。
方雨柔对表白的事似乎没什么信心,身边的女同学不停地鼓励她,于是方雨柔准备练习一下。
孟知看见她仰头闭眼,嘴唇翕动,仿佛祷告一般,非常虔诚。
孟知有一刻想,被她喜欢着的男生一定很幸福。
再对比自己,带着一个橙子就跑来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己迈出这一步,表明一个态度,剩下的便全交给宋清礼了。
她可做不到对面女生卑微求爱的样子。
虽然心里也认同,男生都比较喜欢卑微那一挂。
看来确实一点不留恋在宋氏大权独揽的威风日子,孟知对于宋清礼是不是宋氏的CEO有什么执念,很快就放下了心。
大概是夜晚的黑暗特有的魔力,她忍了一下,还是问了下去:“你说的想做的事,应该不是追我吧?”
那边宋清礼这次却没有秒回,隔了一会儿给她发了三条语音过来。
孟知看着语音,皱了皱鼻子,却还是好奇答案,开了灯去把airpod找到,将耳机戴好,确保不会被父母听见房间里动静,才重新趴回床上,点开了语音。
“孟知,”宋清礼的声音低沉、悦耳,他静默了片刻,才声音很轻地说,“其实这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我觉得有点丢人,但是我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我早点说清楚,也能早做准备。”
“以后我家的事你不要管,你只要和我在一起就行了。”
“我舍不得你再受委屈。”
第 65 章 合影
“你想的太远了吧,我说要和你在一起了吗?”孟知把这句话打出来,点了发送之后,就把手机按灭了,塞进枕头下面,掀起被子盖住脸。
她闭着眼睛,努力催眠自己快点睡觉,但是宋清礼的声音似乎还停留在她的脑海里,一直到她睡着都没有消散。
第二天孟知跟母亲打了招呼要出门,为了不让母亲来盘问,特地找了茂茂来接她出去。
明天就是周一,孟知打算今晚就联系爆料的人,特地找了一间酒店租了会议室。
玻璃门口一股冷门灌入,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推门而入。
“宋清礼。”
吧台那儿有女生激动地喊叫出声。
“你怎么来啦?”
“太巧了吧。”
“你来的正好,方雨柔有话和你说。”
几个女生围住宋清礼,还有人将方雨柔往他面前推。
宋清礼一头雾水,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视线里发现了孟知。
他展颜一笑,正要抬手招呼,孟知已经起身,朝他走来。
孟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坐在这儿吃瓜,最后瓜吃到自己身上。
原来方雨柔要表白的人是宋清礼。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孟知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孟知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孟知。
宋清礼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孟知拉住。
两人出了店,宋清礼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宋清礼当晚就带孟知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孟知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宋清礼,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宋清礼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橙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孟知预想的来得早,可是宋清礼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孟知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宋清礼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宋锦诚送的,宋清礼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孟知选的。
入住的时候,宋清礼太激动了,和孟知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孟知“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孟知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宋清礼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宋清礼的父母,宋清礼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孟知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孟知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宋清礼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孟知,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橙,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孟知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宋清礼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孟知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边身体靠在墙上,她都怕自己支撑不住。
孟知本来就心思不稳,这下心里“咚”的一声,石沉大海。
她走过来不是要和宋清礼打招呼,也不是要会战一群女生,她低着头,将小礼袋别在身后,快速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推开门就跑了。
从宋清礼进门,所有的事情发生不到一分钟。
“孟知。”
宋清礼反应过来,什么也想不得了,跟着就跑出奶茶店,追了上去。
可是没追上。
他乘坐来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还没走,就差一步,宋清礼眼睁睁地看着孟知钻进去,一溜烟地跑了。
不过脚指头也能想到她去哪,宋清礼另外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报了目的地,去高铁站。
奶茶店里的一群女生,隔着玻璃门,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
方雨柔脸色很差,红一阵,白一阵。
“你还没有和我一起合影过。”宋清礼说,“之前结婚的不算。”
孟知无奈地推了推他,说:“按照时髦一点说法,她是我的粉丝,她想要和我合影,很正常啊。”
谁知道,宋清礼听了她的话,一脸认真地说:“粉丝指的是喜欢你,每期都看你的节目吗?”
孟知点点头,觉得标准有点太严格了,说:“不用每期也可以的。”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起走出去,孟知走在前面一点,就听到宋清礼在后面说:
“那我也是你的粉丝,期期不落的看你的节目,那我也可以跟你要一张合影吗。”
第 66 章 电影
孟知发现宋清礼是个很善于发现别人弱点,然后就不断地戳你的弱点的人。他好像知道自己使用什么表情和声音,自己就会心软,所以他不断地示弱,表达自己是索取者,她是施舍者,让自己的心态时刻处于他们关系中更高的那个级别。
孟知希望自己心硬一点,或者无动于衷一些也行,但是宋清礼目不转睛地等着她的答案时,她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一些让他失望的话,只好轻轻点点头。
于是,宋清礼安排她等待区的座位上坐一会儿,他负责买票和买饮料。
周日晚上,这个点来看电影的人很多,不少都是甜甜蜜蜜的小情侣。现在现场买票的人不多,基本没有人排队。
宋清礼回来的很快,不过孟知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跟着去。
宋清礼的出租车没有孟知的快,他赶到高铁站的时候,孟知已经买了回程票,正开闸进站。
人潮汹涌,孟知低头看着脚尖,随着人流往前走,外套的连帽兜在脑袋顶上,后背微微弯曲,远远一看,像一只混杂在人类中的落跑鸵鸟。
她心里懊恼极了,只想快点回到南屿,将自己的一切重回正轨。
宋清礼一眼认出她的背影,眉头一凛,匆匆忙忙回到售票厅,买了一张站台票就折返回来,冲进闸门,跑上站台。
高铁停站时间太短了,宋清礼跑在最后,在关闭车门前,跳上列车。
孟知手机一直打不通,早在他打第一个电话时就关机了。
但宋清礼这会儿也不急了,补了张车票,一节一节车厢找过去。
十分钟之后,视线定格在某个座位上。
那只胆小羞涩的鸵鸟蜷缩在座椅上,她的座位靠窗,可是窗外的风景完全吸引不了她。
只见她双手抱臂,双肩微塌,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清礼放慢脚步,走到她旁边,站在过道上。
车厢座位坐满了,连接处还站着几个无座的人。
宋清礼扫了一圈,目光落在孟知旁边的大叔身上,大叔皮肤黝黑,双手布满老茧,看起来像是农民工。
宋清礼和他攀谈起来。然后她就含着一包泪,眼睁睁地看着宋先生走到她跟前,又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像是没看到她似的,径直走到那个跳楼的人身边。
她想宋先生可能是没认出她,或者没把她当回事。
于是她悄悄动了下,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想趁他们不注意离开。
然而她刚动了一下,身体都还没直起来,一个身高体壮面相凶狠的男人挡在了她面前。
孟知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地坐着,转了下头,呆呆地看向宋先生,希望他能放过她。
宋清礼走到宋衍身边,用脚尖勾起他下巴,把他的脸翻过来,对身旁的人说:“已经死了,拖下去喂狗吧。”
“!!!”
孟知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包在眼里,在眼眶打转儿,却不敢让自己再哭,不发出声音都不敢哭了。
“没有,没有!四叔,我还没死!”
宋衍蹭一下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蹦了蹦,以表示自己是真的活着,然后再次跪下。
“四叔,我错了,这支蟒蛇左轮确实是我的,是我找人高价订购的,但我真的不是用来对付你。我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也是被人骗了,我知道,即便这样我也有错,因为愚蠢也是一种错。”
宋清礼声音很冷:“以后别再碰这种东西,也不要再带人来庄园。”
宋衍看了眼孟知,急忙撇清关系:“四叔,她不是我带来的,我根本不认识她。”
孟知呆呆地跪坐在地上,眼睫挂着泪,看起来又可怜又无助,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宋清礼咬了咬牙,像是在极力忍耐,声音越发冷冽:“我是说不要再把那些学生带过来,要玩出去玩,集团正在上升期,不能有任何污点。”
宋衍没想到宋清礼每天这么忙,竟然连他每个月带人来庄园聚会都知道,关键是他这位四叔平时很少来这里,一年都来不了两次。
他确实带人来了,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承认,我私藏枪确实有错,出了事有可能还会连累四叔,可玩几个女人总没错吧?”
宋清礼忍耐到了极限,一脚踹到他身上。
“滚!”
宋衍爬起来就跑,跟狗撵了似的,一瘸一拐地逃走。
宋清礼看向另外两个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又对看守着孟知的保镖挥了挥手,保镖转身离开。
黑沉沉的树下,只剩下宋清礼和孟知。
孟知仍旧跪坐在地上,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她现在基本上已经能确定,眼前这位被称作“宋先生”的男人,就是宋氏集团的老总——宋清礼。
宋清礼走到她面前,问道:“还能站起来吗?”
他对孟知说话时的声音,要比对其他人说话温和很多。
可在孟知听来,还是很冷,沉沉的冷冷的,很有质感的声音仿佛能穿透耳膜砸进她心里,震得她心口都发颤。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
宋清礼提了提裤腿,弯身蹲到她面前,把手递给她。
孟知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他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看起来很有力量,也很性感。
但她没敢拉他的手,她是疯了才敢去拉这只刚刚拿过枪的手。
她手心撑着地,想要自己站起来。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宋清礼已经两手穿过她腋下,掐着她胳肢窝把她提了起来。
宋清礼一米九二的身高,比她高了将近三十厘米,直接把她提得双脚悬空。
孟知瞪大眼,又大又圆的黑眼珠转啊转,眼中写满了害怕。
宋清礼眉头微皱,快速松了手。
孟知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再加上她跪坐在地上久了,腿早就麻了,以至于宋清礼一松手,她根本站不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手心贴着地摩擦了一下,擦破了皮。
“啊!”她疼得叫了声。
宋清礼也没想到她连站都站不稳,又赶紧蹲下去拉她。
孟知被他拉住手的一刹那,像受惊的兔子,吓得浑身一抖,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宋清礼再次皱眉,松了手,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自己的地方,他很清楚,这片庄园虽然对外开放,但也不是她这种平凡大学生能随便进来的。
孟知卡壳的脑子终于活了过来,快速说明了情况,又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不知道这里是宋先生的家,我看这边黑漆漆的,房子里面没开灯,门窗也是关着的,我以为这边没人,就过来打电话,我真的不是故意要……”
说到这,她声音弱了下去,低垂着头,柔柔的软软的像只受伤的小奶猫。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看到你们……”
“不,不是,我根本就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越说越急,急得抬起头看着宋清礼,可怜兮兮地祈求道:“宋先生,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您……您能不能放过我?”
“嗯?”宋清礼挑了下眉。
孟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手,眼眸湿润地看着他:“宋先生,我想活着,只要您肯放过我,您……您想怎样都行。”
说出这句话时,她从脸红到了脖子。
原本她就因为哭得太久,哭得眼尾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现在连脸都红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娇,还有着一丝撩人的欲,勾人心痒。
宋清礼不是什么好人,不会轻易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
眼前的小姑娘让他两次破戒,并非他成了大善人。
他目光很深地看着她,锋利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饶有兴味地笑了声:“你觉得我想怎样?”
孟知咬了咬唇:“我……我不知道。”
宋清礼摸了下她脑袋:“起来吧,以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别乱跑。”
孟知直点头:“嗯嗯嗯。”
宋清礼站起身:“走吧。”
孟知手撑着地正要起身,却痛苦地“咝”了声。
“怎么了?”宋清礼问。
孟知一脸尴尬地说:“腿麻了,手也破了。”
宋清礼再次蹲下,抬手轻抚着她脸,眸如深渊般看着她:“就你这样,还敢说我想怎样都可以。”拇指滑过她脸,停在她唇角,低沉的嗓音带了点笑,“你能承受吗?”
孟知听见他的声音,惊诧抬头,才知道他一路跟在她身后。
这个发现,像风口上的秋千,将她荡上去,再荡上去。
可宋清礼并没有和她说话,只是微微弯着腰,和大叔聊天。
她听见宋清礼问大叔去哪里,做什么工作,很关心似的。
聊着聊着,宋清礼从皮夹里摸出两张粉红票子给大叔,大叔乐呵呵地起身,将座位让给了他。
孟知瞠目结舌。江溪月发朋友圈,她是知道的,但宋清礼并没有江溪月的微信,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傅若瑜。
江溪月抿唇笑,左唇角牵起一个梨涡,举双手坦白:“我有天去医院送外卖,这么巧碰上了。”
高中时,孟知他们那一届有个稳如泰山的学霸,无论考什么都是第一,那个人就是傅若瑜。
傅若瑜高考考入北大医学部,本硕博八年毕业,现在是名脑外科医生。
孟知见闺蜜云淡风轻,偏要激将她:“碰上了就碰上了,怎么还加上微信了?我和他这么熟,还没微信呢?”
江溪月笑着弯唇,梨涡漾开一圈绯红色涟漪。
两人难得一起闲在家里,江溪月从冰箱里拿来桶装的冰淇淋,两人窝在沙发上,彼此懒洋洋地靠着,说悄悄话,聊心事。
这一说,说到傍晚。
太阳渐渐西斜,从全景的落地窗照进来,给温馨明亮的家,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光。
孟知一天都没好好吃饭,肚子有点饿,可是她和江溪月都没有心情做饭。
江溪月提议点外卖,孟知第一个想到的是披萨,还有炸鸡啤酒,江溪月双手赞成。
于是孟知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房间拿手机。
手机拿起来之前,脑海里闪过一丝期待。
应该会有宋清礼的消息吧。
可是几条消息点开,除了工作和推销,没有一条是宋清礼的。
孟知皱了皱眉,额头悄然爬上一丝阴云。
走回客厅,点好外卖,重新躺进沙发。
江溪月去了卫生间,偌大的客厅,突然感觉一种窒闷,那丝阴云挥之不散。
手机响,是外卖平台。
孟知接通了,对方说,查看到她的订单,在10分钟之前刚下过一模一样的餐品,电话打来再确认一遍。
孟知惊讶:“能查到下单人吗?”
对方回:“姓宋,上面就写了一个姓。”
孟知:“……”
她和宋清礼认识实在太久了,她在什么心情下,喜欢做什么,吃什么,全被宋清礼摸得一清二楚。
就好比她是一趟列车,几点到达哪里,途中会经过什么风景,他全盘掌控。
那天后来,孟知退了自己的订单,和江溪月就在家吃着宋清礼点的披萨和炸鸡啤酒。
江溪月说:“有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多好,做什么都有默契,不用说话,连面都不用见,脑电波就会互相传输。”
她用力碰了碰闺蜜的啤酒罐,夸张地喊,“这是未来科技都没法企及的领域,你俩超前实现了。”
孟知白她一眼:“这么高级的未来科技送你了,好否?”
江溪月嘻嘻笑:“要不起。”
宋清礼坐下来,后背往椅背上重重一靠,眉梢扬起,偏头瞥眼身边的姑娘,看见她的手垂在大腿上,他一句话没说,就将那手握到自己手里,手指插进她指缝,十指交扣在一起。
孟知也没说话,仰头靠在头枕上,唇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手心里传来羽毛般的挠意,那点笑终于出了声。
“干吗?”她瞪他一眼。
“你说呢?”他眸光熠亮。
那天晚上,南屿下雪了,是初雪。
两人跑过大街,跑过灯火,雪花轻柔地扑在脸上,落进眼里,瞬间化成水儿,晶莹剔透。
宋清礼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剥橙子的照片,配文:
【我有橙子了,他人勿扰。】
说来也怪,明明自己也是做着新闻的人,却在面对豪门时露了怯,打心眼里把自己也瞧扁了。
孟知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一概无视,反正背后说她闲话,又不敢当面给她难看。
她之所以高调,也是因为之前她在台内太过低调,导致一些人觉得她好拿捏,有些不把她当一会儿事的样子。
还因为她虽然是常驻女主持,但是很多人还觉得她是谢义伟的跟班,谢义伟才是他们的台柱子,让孟知有些心里不爽。
如果一开始,栏目有谢义伟的功劳,但是后来谢义伟不知道是不是不满电视台对他的怠慢,居然在直播的时候出现了不少次低级失误,都是她一一救的场。
她听到一些口风说,谢义伟似乎想转台,只是牵线的几条路,他都模棱两可,于是他的前程就不太明朗起来,便一直保持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游离态度。
孟知是觉得,谢义伟既然这么想走,那她就不能再这么安分地等着上头的安排。
如果谢义伟都走了,上面一看,重新给她再找第二个“谢义伟”来,那她不成了笑话?
所以,这个头她是必须挣的。
议论纷纷中,当一封印着宋氏集团标志的请帖送到电视台,经过层层传递,到达孟知办公室的桌子上时。
关于孟知的后台是否已倒,她是否能成为既谢义伟之后的第二个台柱的吵嚷,霎时有了结果。
第 67 章 结婚宝石
孟知收到这封请帖,比其他人的意外,她本人倒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先前宋清礼就跟她提过,只是她拒绝了。
她以为这是宋清礼来一个先斩后奏给她的,所以看到的时候,比起意外,她心里更多的是对宋清礼生气。
为了让他参加他家的寿宴,就如此大张旗鼓,她心里冷笑,看看,她不过花钱请人吃饭,就被人说太高调,而这手段换了宋氏,别人就一点也不觉得高调,反而艳羡她了。
世人势利起来,直白得可怕,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她拆都没拆开看,只转而把宋清礼拉黑了。下班的时候,不出意外出了电梯就看到他在大厅里等她,孟知转回电梯,去了地下车库,打算走车库那边离开。
宋清礼却眼尖,瞥见她进电梯的身影,立刻追了过来。
李唯已经将车开到大楼前,两人先后上车,往家的方向驶去。
路上,孟知单手撑在扶手箱上,目光落在车窗外,一眼不看宋清礼。
宋清礼却敞着双腿,一瞬不落地盯着她。
他有猜到孟知的情绪从哪来,无非就是他出差去了云城,和方雨柔沾点关系。
多大点事?那天晚上,宋清礼是跪着向孟知交代问题的。
回到家,孟知没沉住气,直接发难了,宋清礼将她扶到沙发上,双膝一折,就跪在她面前了。
这个“跪”原本是想办她。
以往的经验,两人再吵再闹,只要做一场爱,他就能把她哄好。
可是孟知这回动了真怒,眼皮一掀,抬腿就踹他一脚,看他跪下来,敢情好,直接叫他跪到下面去。
宋清礼也没反驳,膝盖往下一滑,就顺从地跪到地毯上了。
也没觉得丢人。
毕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跪自己心爱的人,是投诚,讨好,表白,是增进感情的机会。
再说旁边又没有别人,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宋清礼姿态摆得很低,后颈折下,灯影里弯起的弧像一张琴弓,额前发老老实实地垂落在眉眼上,眼睑下拓出一片小心翼翼的阴翳。
“橙。”
男人低声哀求,悄悄伸出两根手指,像一对殷切的小人,越过两人之间的地毯,爬上孟知的拖鞋,又摸到她长裤的裤管,轻轻扯了扯,往里面探去。
孟知脚指头蜷缩,脚背一抖,将那只作乱的手踢开,提高音量:“老实点。”
宋清礼只好收手,重新低头垂眼,双膝并拢地跪好。
与之相反,孟知坐在法式宽阔的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一双清亮的眼聚起一簇怒火,手里捏着从男人身上扒下来的罪证——那只腕表。
按说,她是审判者,高高在上,底下跪着的是罪人,可是她除了生气,却还有一丝难以消除的紧张,因为男人太淡定从容了,太游刃有余了。
她感觉两人之间的气场,还是被宋清礼掌控着,她很难争夺过来。
孟知双手抱臂,暗暗调整呼吸,将腕表丢到男人面前,要他说个清楚。
这只表,不是孟知买的那只,是方知衍的。
就是宋清礼偷偷藏在家里的那只。
宋清礼今天出差回来,先回家戴上这只表,才去接孟知的,本想瞒天过海,谁知弄巧成拙,他才知道孟知早就发现端倪了。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起因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宋清礼和朋友一起出海海钓,不小心将孟知那只表掉进海里,那是公海,几千米深,根本没法打捞。
如果是别的表也就算了,宋清礼并不在意,可那是孟知送的。
宋清礼知道孟知为了送他这只表,拿出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贷款,可以说是倾家荡产。
表丢了,他很自责,也怕孟知不开心。
于是他决定再买一只,神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掩盖掉。
可是这款表是限量款,品牌商推出来的时候,就全球售罄了,唯一的办法只能买二手。
宋清礼不是能将就二手货的人,找来找去,只能找收藏级别的卖家。
最后找到了方知衍。
方知衍有收藏腕表的爱好,名下正好有一只同款,但他并没有转售的意图。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方雨柔听说了此事,自告奋勇包下这件事,原来方知衍是她堂兄。
后来事情就简单了,方知衍同意割爱,不过提了一个额外条件,想和臻邦集团合作一个新项目。
宋清礼答应了。
这次他出差去云城,就是为这件事。
但他不想受制于人,让人觉得他很在乎这只表,所以去的时候没戴,将之留在家里了。
为这个闹脾气,还不是因为太爱他?
宋清礼抬手摸了摸姑娘的头发,顺着马尾辫,将发圈捋下来,套在自己手腕上,随即修长手指插进她的发丝里,低声自荐服务说:“给你按摩一下,要吗?”
孟知转头,长发从男人手背上滑落,丝绸一般的触感,在他想再捉住那一缕头发时,她抓住他的手,将之按在扶手箱上,手指轻轻捏起他掌心里的软肉。
缓缓往下,摸到手腕上,敲了敲腕表上的铂金表盘。
倏尔冷笑:“这表是戴给我看的吗?”
给了宋清礼之后,一直没看到过他放到车上或者其放到其他地方,原来是随身放到钱包里。
接着宋清礼从福袋倒出来一枚戒指。
这枚戒指很独特,镶嵌的钻石是黄、粉、绿三个颜色融合在一起,独特的切割工艺,让它在昏暗的灯光下也熠熠生辉。
宋清礼把戒指放到她的面前,说:“这是一个斯里兰卡的珠宝商人给我推荐的一款特殊宝石,采矿的当地人把它叫‘结婚宝石’,代表着世界独此一款的珍贵含义。我听到介绍之后,就很喜欢,拜托了一位工匠制作成这枚戒指,准备哪一天需要求婚的时候,就把它拿出来送给你。”
“寿宴那天,我就和爸爸说,我愿意放弃宋氏的继承权,然后把它送给你好不好?”
第 68 章 基业长青
晚上孟知回家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储物室,把一个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的柜子翻开。
她将柜子里的箱子抱了出来,索性没有移动位置,就地坐在地毯上,将箱子的盖子掀开。
明显是男士风格的袖扣,手表,还有适合情侣佩戴的手镯……有些款式早已过失,孟知用手指轻轻抚摸它们,像触碰过往的回忆,那些埋藏的期待情绪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孟知最后从最底端,把一个黑丝绒的盒子拿了出来。
吃过饭,宋清礼脱下家居服,换了身衬衣西裤,整个人身上那种矜贵倨傲的气质顿时散发开来。
孟知站在旁边,轻轻哼笑了声。
这才是宋清礼啊。孟知的家,在春江花悦,是一个新小区,物业环境很好,虽然比不上泰禾御那么高大上,但四周很有生活气息,最重要的是离电视台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比宋清礼家近一半。
是以前她家老房子拆迁置换来的。
大楼进去,一梯三户,电梯到18层,东边和中间两户都是她家。
中间那户面积小一些,简装,用来出租,东边套面积大,精装修,自己住,三室两厅,三世同堂都没问题。
但就孟知一个人住。
她是独生女,几年前父亲升职,调回溪口镇老家当初中部校长去了,母亲也申请调职,跟他一起去了,父母两人将老家的自建房翻新成了别墅,住得比城里自在。
不过最近这个家里,孟知也不孤单,她有个伴。
江溪月从外地回到柏城,暂时没有落脚处,孟知借了个房间给她,让她安心住。
两个人从小就要好,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关系情同姐妹。
这会儿,孟知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江溪月不在。
孟知打开冰箱,随便找点吃的,填了填肚子,便去睡觉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炽烈的日光透过窗户玻璃和轻薄的窗帘,将房间焖烤成小火炉,孟知满头大汗,口干舌燥。
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开空调了。
起床,去厨房给自己倒杯水,连喝了几口,才缓解了些。
耳边传来洗衣机的声音,孟知才发现江溪月回来了,正在洗衣房洗衣服。
两人好几天没见了。再后面的事,就到了眼下这副情景。
宋清礼解释得很快,只用几句话就交代完了。
“事情就是这么一回事。”
接着开始打感情牌。
“是我太爱你了,怕你生气,怕你不开心,所以才病急乱投医,结果反而把事情搞砸了,惹得你不开心。”
他上身往前倾,一只手沿着沙发边,悄悄拽到孟知的裤料,掌心攀上她的大腿。
“啪”一声。
孟知抬手,朝他手背打了一记,将他挥开。
“病急乱投医?”
她咀嚼他的言词,心头那点火气一点点变冷,变成悲凉。
“你说得怎么这么轻松?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宋清礼。”孟知站起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到底凭什么说爱我?”
“你要真的爱我,就应该第一时间向我坦白,而不是用这样的欺瞒手段把我蒙在鼓里。”
“我错了。”宋清礼认错认得很快,眸底露出一丝忍耐,双手扶在自己膝盖上,毕恭毕敬。
女人闹脾气,尤其是情绪上头的时候,男人尽管认错,顺毛捋就对了。
孟知白天上班,江溪月则是夜猫子,两人作息正好颠倒,同时在家的时候不多。
在孟知眼里,江溪月是个传奇。
江溪月小时候被拐卖,辗转多个家庭,虽说经历坎坷,可她不折不挠,活得身心健康,自在潇洒。
回柏城之前,她在榆城有一家美食店,做深夜主播。
原本做主播只是顺带,给无聊的深夜添点料,没想到这个料滋味极好,将她带火了,短短几年时间,圈粉上百万。
现在,和她一起生活的奶奶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柏城,于是江溪月送她回来,顺便尝试在柏城寻找新的商机。
如果寻到,她就有可能留在柏城。
孟知挑挑细眉,挤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对闺蜜说:“柏城肯定比榆城好,柏城有我们这么多好朋友在,对吧?”
意味深长的“意”,特有所指。
指的是傅若瑜。
傅若瑜和宋清礼是发小,也是她们的高中同学,和江溪月之间的关系有点儿微妙。
孟知看破不说破。
那天她俩在酒吧,宋清礼是怎么找上门的?
两人一同出门,宋清礼从车库里开出一辆低调的SUV,送孟知去上班。
到电视台大楼前,孟知拉开车门,准备下车时,宋清礼倾身过来,拉住她的手。
“橙。”
他声音低低的,滚烫气息洒在她下巴尖儿。
“下班我来接你。”
在他薄唇就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孟知往后躲了下,抬手挡住他。
“不要接。”
“我们分开冷静一下吧。”
这些事,宋清礼都没有参与其中,宋庆荣更仿佛忘掉还有这么个儿子一样,什么事都没有派给他,导致大家越发认为宋清礼是真的得罪狠了宋庆荣,以后是没有机会染指宋氏了。
下面的人看到这个趋势,对宋旭舟越发看好,宋旭舟被吹捧多了,还小小的给过宋清礼脸色看过,宋清礼都没有说什么,表现得好像做哥哥的指点弟弟是应该的一样。
没想到,在今天这种大日子里,只不过因为一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宋清礼却爆发了。
如此不留情面。
“二弟!”宋语程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被气得暴起。
宋清礼扭头看一眼孟知,紧了紧自己的手指,示意孟知别说话,自己轻声说:“大姐不用这么叫我,好像显得我说错了一样。”
他回过头抬眼看宋语程,一脸无辜而认真地说:“大姐还有事吗,爸爸让孟知入场,如果没事的话,我就送她进去了。”
第 69 章 偷袭
宋语程岂是有气会忍着的性格,当即就要伸手抓宋清礼的胳膊,要把人留下。还好,她身边的宋旭舟眼疾手快,看到爸爸正回头看他们在墨迹什么,马上拦下宋语程。
“好,二弟你就由你代劳,送孟小姐入场吧。”宋旭舟很有做大哥的样子说。
宋清礼最知道他在外面装相的样子,“嗯”了一声,随机就带着孟知离开。
宋语程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愤怒地望向宋旭舟:“哥!”
宋旭舟安抚她:“好了好了,你跟二弟气什么,他为了一个女人,都被爸爸赶出了宋氏,你就算不喜欢孟知,也不用在他面前给人难看。”
宋语程听了哥哥的话,咬牙狠狠瞪着入口方向,直到范静文唤他们,这才整理表情,重新笑意盈盈地迎上去。
鹤唳风声,月明如昼,空气中似有火舌顺着宋清礼望向她的眼神徐缓燃起,孟知密长的眼睫情不自禁地颤了下,陡然间涌上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绷直,将肩上时泽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还至他手上。
还未多说一句谢谢,耳边就传来凌知维的声音,吞没周遭渐起的喧嚣。
“诶,孟知?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人性格爽快,见到前几天认识的新朋友也不矫情,跨过马路就朝孟知走去,还不忘拉上一旁的宋清礼一起。
“我们正在‘九尾’喝酒,一起啊。”
泰安九尾,高干子弟与富二代少爷们近期的新宠酒吧,和市中心老牌的霄云相比,环境干净些,包厢多,花样也多,适合年轻人玩儿。
在凌知维踏上台阶的刹那,时泽一只手肘着刚被“退货”的外套,眼神略过走在前面的凌知维,反倒瞥向后面一身黑衣的青年,随意问道。
“你朋友?”
“你们很熟吗?”
两个问句几乎交叠在一起,凌知维迈上阶梯的脚步一顿,吊儿郎当的笑意陡然僵住。
天地良心,他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那是谁说话了???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时泽见孟知没有心情说,自然也不会多嘴再问,将车停在了临艺演奏厅的马路对面。
孟知一下车,就望见陈帆蹲在大门口昏昏欲睡的场景,不觉心里一酸,跨过马路对面也坐在了楼梯旁。
“那人还是没回消息吗?”
“你来啦,”陈帆虚弱地朝她笑,看起来挺累的,“给那孙子打了百八十个电话,硬是一个没接,刚托人关系给临艺的老板发了信息,被搪塞说在应酬,要晚点过来,要我在这儿先等着。”
这几个月和陈帆对接的是临艺的艺术总监,叫李洪。一个星期前的对话还是一切照常,这几天开始就常常不回消息,陈帆觉得不对劲,才会提前一天来检查场地。
孟知本就是新人,当时预约到临艺的独奏厅一半是靠老师的名头,一半就是陈帆的人脉。艺术总监不接电话,老板又不可能为了个新人抛下应酬过来,这下真成了两难的局面。
街道风声渐长,醉汉的呼喊声与会友的嬉笑打闹声一同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砸向孟知的耳廓。
她紧了紧外面的风衣,只觉得这风灌过喉咙吹进了心里似的。
陪陈帆等了会儿,见人还没来,孟知抿了抿唇,轻声道。
“帆哥,你先去睡觉吧。”
陈帆:“啊?我怎么留你个女孩子在外面等”
“我没事,你看着挺累的,先回去吧。”
陈帆急了:“孟知,我跟你说,这可不是件小事!”
“我知道,我会等到他来。”
陈帆听着孟知一声比一声坚决的语气,一下失了气势。
他惊恐地转过头,就见身型清挺的青年懒散站在最后一层台阶,微微扬起凛冽的下颚。
那双深眸酝着浓艳的墨意,无视凌知维不可思议的眼神,直直地望向孟知,又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你们,很熟吗?”
“”宽敞的客厅里,一侧的墙壁镶嵌着各类钢琴大赛的奖杯和合照,乔安妮坐在真皮沙发上吃着瓜,望向孟知双手捂脸的表情,真心安慰道。
“Don’t worry, Lynn. 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谢谢您嘞。
放下纤长的手,孟知趁时泽跟着尚云宁区厨房端果盘的空隙,拿出手机打开论坛输入问题——
和老师丈夫的学生产生了尴尬的误会怎么办?
正打字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在她身边道。
“这没什么,说明你防范意识强。”
孟知手僵了僵,转头对上时泽狡黠的眼睛,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下。
尚云宁端着果汁盘也走了出来,见三位小辈都在自家沙发上乖乖坐着,当即介绍起来。
“没想到那么巧,安妮和小泽都赶同一天来了。”
“小泽,这是我的学生孟知,安妮是她的朋友。”
尚云宁接着转头对两个女生道:“时泽是我丈夫在苏黎世大学任教时认识的很优秀的学生,这几天正好来京市办事顺路看我,本来就想介绍给你们认识来着。”
尚云宁的丈夫是剑桥的经济学博士,后来赴瑞士苏黎世任教,两人相处的时间很少,感情却一直稳定。
她将他们婚姻的稳固归功于没有发生矛盾的充足时间,因此保持清净的同时也能不时感到有人陪伴自己,双方对当下的相处模式都感到满意。
“您好。”
孟知扬起礼貌的笑意和他打招呼,和先前在电梯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时泽只是笑着睨她。
“对了,小泽,我记得你也学了好几年钢琴,”尚云宁乐于向周围人推荐自己学生的才华,“你最近如果有空,可以来看我学生的钢琴独奏会,就在泰安区附近。”
“是呀!Lynn的钢琴天赋在佛音可是远近闻名的。”
乔安妮爽朗笑着插科打诨,蓦地想起什么,转头就对尚云宁道。
“尚老师,您还不知道吧,Lynn今年状态也很好,不仅获得了佛音在京市的第一个正式独奏名额,还得到了个帅气的炮——”
“嘶!”在阶梯上叙旧也不是办法,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儿坐着,孟知只粗略地提了一句在等人。
不说不要紧,一说凌知维更加来劲,好说歹说让她来九尾里边喝酒边等。
“我们今儿订的可是二楼视清最好的包厢,那人什么时候来保准你看得清清楚楚的,”凌知维把孟知推进九尾还不忘回头看一眼时泽,“孟知她师兄,你来不来?”
时泽观察了一圈九尾里的状况,确定没想象中的乌烟瘴气后,才放心让孟知进去。
对于凌知维的邀请,他婉拒得彻底。
“小知,安全到家后给我发消息。”
望着孟知进了九尾,凌知维倏然没了笑意,有些严肃地望向宋清礼。
“宋清礼,你是不是——”
他脸色凝重,观察了片刻青年疏懒的神色,笃信地开口。
“讨厌孟知啊?”
“”
正说到兴头上,乔安妮没心没肺的笑陡然凝固住,只感觉桌布下的脚趾被孟知踩得痛彻心扉,而罪魁祸首还摆着那副无辜的莞尔笑意询问她怎么不说了。
她也想说啊
但再说下去,恐怕她脚下的皮靴就要被孟知踩扁了。
趁着时泽和尚云宁还在交谈,乔安妮可怜兮兮地撤回了仍留痛意的脚,脸上龇牙咧嘴的,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怎么?现在都是21世纪了,性/生活也不能提?”
就知道乔安妮会提这一茬,孟知早有准备,用叉子叉起桌上的芒果切就往她嘴里塞。
“就是不能提,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What???他要求你的?”
乔安妮没忍住语气上扬了许多,以为宋清礼是那种睡了不负责,或是家里已经有情况还要出去找的渣男,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凝重了不少。
“Lynn,我和你说,像这种敢做不敢当的男的”
“我要求他的。”
“”
乔安妮鲜少有这样语塞的时候,她脸上愤怒的表情僵住,立马收回去显得双标,直接套用公式把渣的属性换成自己的好姐妹又确实做不出来,顿了好久,只能咋舌。
“哦,懂了,这是你们的play。”
好吧,她选择双标。
眼看终于把乔安妮说服,孟知刚松一口气,后知后觉有道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知从什么时候望向了自己——
是时泽。
孟知回想着宋清音和陈晨、以及这对父女的谈话,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陈晨说宋庆荣今晚一定会对谁发火,语气十分幸灾乐祸。
今晚他最恨的人,除了自己,孟知只想到了宋清礼。他难道有什么手段让他们出丑?
孟知将自己打量了一遍,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又被人利用的地方。
难道是宋清礼?
对了,那对父女,也说到“他”前期,要复合……好像说的是宋清礼?
孟知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她拿出手机,立刻就想拨给宋清礼。
似乎是心有灵犀,她刚刚打开通讯录,宋清礼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她赶紧接起来,直奔主题道:“宋清礼,你在哪儿?”
对面的人回复声音很慢,但确确实实是宋清礼的声音,他报了一个房间号。
正是大厅二楼的房间位置,孟知还要再问,宋清礼已经挂断通话。
孟知拿开手机,歪头疑惑地看着手机,犹豫一瞬,决定还是自己过去看看。
第 70 章 重瓣玫瑰
孟知回去的时候,才碰到一个白衣的佣人。孟知问了她的名字,然后把耳环给她,务必让她交到范静文手里。
做好这一切,孟知才绕回楼梯,一边拎着裙子,一边给宋清礼再打一个电话。
不过,宋清礼那边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这次打过去,一直没有人接听。
孟知只好放弃电话,找到那间客房。她站到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门,但是许久都没有人开门。
难道是离开了?还是宋清礼在耍她?孟知下意识伸手试了试拧开门锁,没想到大门居然没有锁,随手轻轻一拧就开了,似乎就是在等人进来,一开始就没有锁门。
孟知皱起眉,她拉开房门,慢慢走了进去。
“宋清礼?”孟知出声唤道。
客房的格局就是宋园一般客房的格局,入门是小小的客厅,兼职起居室,右手边的墙上靠着衣架,孟知扫了一眼,没有衣服在上面。
她又靠近卧室,害怕宋清礼恶作剧,所以只把头伸进去看了一眼。
孟知眼皮一跳,一时猜不透他听到了多少。
恰逢其时,手机铃声在客厅响起,孟知按了接听键放至耳边。
过了片刻,她原先舒缓的状态几乎是在一瞬间绷紧,密如蝉翼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着,连对面的尚云宁都发现了异常。
“小知,怎么了?”
“老师。”
孟知用素白的手遮住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的五指,朝她扬起一抹苍白的笑意。
“我今天可能得,先走一步了。”
泰安区,临艺演奏厅。
夜晚的泰安区一点也不逊色于市中心。作为京市历史最悠久的街心,这片看似平淡的胡同大院拥有着数量最大的独栋院落,不知哪个转角处就能遇到以前的老干部或酣嬉淋漓的高干子弟。
霓虹灯像银色的宾利车窗照亮,隐约勾勒出孟知清冷婉丽的面容,她此时双手交叠,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驾驶座的男人朝后座望了一眼,安慰她。
“还有十分钟就到演奏厅。”
“谢谢你送我过来,时泽。”这样突发的时刻,孟知也没有心情再寒暄,这是发自内心的感谢,“到下个路口就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跑过去。”
“不着急那两步路。”时泽拒绝了孟知的请求,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经纪人现在怎么说?”
一想到陈帆的那通电话,孟知就感到头疼。
从接通电话时陈帆支支吾吾的语气,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说今晚只是提前一天去检查独奏会的场地,谁知用主办方的门卡却刷不进演奏厅的大门,问保安一问三不知,打电话给先前的主办方对接人也始终处于忙线状态。
这情况他干了十几年艺术经纪也着实没处理过,提前一月检查排练的时候还都好好的,偏偏离演出开始还有五天,演奏者经纪人突然连门都进不了。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即将到来的演出,不是孟知的那场。
连陈帆都觉得棘手的情况,孟知自知过去一时也解决不了什么,但总比干等着好。
她从不是习惯坐以待毙的人。
从一开始掩饰不住的慌张到现在迅速处理信息后的镇静,她的接受和应对能力都远远超越时泽对她初始的衡量。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孟知的眉眼。
从漂亮的额头、直挺的鼻,再到那两片抿起的透着晶亮的唇瓣。
原来尚云宁心里打的是这个算盘。
他今天的确挺累的,白天和那群公子哥应酬,晚上又碰到这样的糟心事,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但陈帆觉得,孟知的心里只会比他更不好受。
那可是她毕业以后第一场正式的独奏会啊,这姑娘从七月份一直练到现在,现在突然在场地这块出了纰漏,没人能比她更着急。
陈帆再三叮嘱孟知别等太晚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淹没在灯红酒绿的闾巷。
孟知缩了缩有些酸的鼻子,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陡然想起几年前好像也有这么一次——
她真的等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最后等来了那人抢救无效的消息。
气温越发凉了,眼眶却涌上莫名的热意,孟知撑着下颚,感到久违的疲乏不堪,肩上却猝然感到一股沉厚的暖意。
意识清醒过来,抬眸,一身白衬衫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沉默地将西装披到她肩上。
“时泽?”孟知开口时,声音苍哑得连自己都惊异,“你没走?”
“嗯。”他的眼神掠过孟知发红的眼尾,“是师母叫我送你过来的,不安全把你送回去我不放心。”
因为时泽刚刚的动作,两人挨得有些近,风声划过耳侧,孟知望见他那双深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有些狼狈。
她微微蹙起眉,纤细的五指抓住肩上的西装外套一角,张口就要拒绝。
“不用了——”
“诶!清爷,别走啊!我真不是故意骗你来见林云琼的。”
马路对面的呼喊声打破了两人有些奇怪的氛围,孟知只觉得这声音耳熟,转过头望见不远处叼着烟追人的凌知维,一下愣住。
“都到这儿了,好歹喝杯酒再走呗,大家伙都等你呢。”
凌知维追得人都快嗝屁了,还是没想通宋清礼这人原则性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以前对林云琼无感好歹也念着打小的情分和大家伙一起坐下喝几杯,今儿一进九尾见是给林云琼接风洗尘的,二话不说给他脑门来一掌就要走。
他也很尴尬的好不好!
越想怨念越深,步调也追得越快,一抬头,却见宋清礼蓦地停了脚步。
青年身型高挑,懒散模样走在临街上,已吸引周围不少侧目。
此刻倏然驻足,更是惊得枝雀回眸,萤火注目。
裤腿随着他骤然的动作卷起一阵冷厉的风,发尾洇过锋利眉骨,荫翳凌冽深瞳,一时让人看不清神色。
下一瞬,有力的脖颈却不经意微微一转,峭拔的眸光径直望向马路对面。
直白的,灼灼的,不加掩饰的。
如同平澹的湖光被一道锐利的墨刺穿,挟着危殆的色泽,纵贯乌夜月色瞥向台阶上的白裙女人,最终落在——
她肩上的西装外套。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孟知蹙眉,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准备回答。
她泠然的清眸警告似的望了台阶下的宋清礼一眼,刚想找借口搪塞过去,身后的时泽先她一步开口。
“不怎么熟。”
顿了几秒,似是无意间补了句。
“小知的师兄而已。”
孟知:???
他什么时候变成她师兄了?
不得不说,时泽虽然从小说生活在欧洲,却对中国语言艺术的言精意深掌握精湛,就连凌知维都被他唬到,说了几句师兄妹情谊的恭维话。
要是被他知道他们实际今天才认识,估计要花几个星期骂这小老外。
宋清礼悠然地靠在门口的柱子上,听到凌知维的问题,懒懒地抬起眼皮,一副看傻/逼的眼神。
凌知维:“我现在都怀疑你性取向了宋清礼,人家大美女上次加你微信死活不同意,这次还无缘无故呛人家,活该你没女——”
宋清礼:“不进去?再在外面站着简直给你脑子雪上加霜。”
凌知维愣了下。
“啊?你又不走了?”
“没说过要走。”
宋清礼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睇了眼凌知维嘴里燃至一半的烟,懒散道。
“把嘴里东西扔了再进来。”
九尾没室内不能抽烟的规矩,他这又是闹哪出。
凌知维瞥向拓拔的身影消失在酒吧大门后,蓦地忆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很少见宋清礼抽烟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两人烟瘾不相上下才对。
比起寻常酒吧纸醉金迷的装修风格,九尾更像是欧式小镇的清吧氛围,舞池包间却样样不少,玩得花,又裹着层文化人的包装,因此深受京圈年轻人的喜爱。
孟知心里着急临艺老板的消息,光是上楼梯就看了好几回信息,一时没注意,鞋跟踩空了台阶,身体摇摇晃晃地就要坠下来。
她的手条件反射地想抓身旁的扶手,只是手的确抓住了什么,却不是冷硬的金属,而是温热的,又有些硌的——
“这位小姐,你吃谁豆腐呢。”
孟知站起身,宋清礼连忙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住,说:“别走,别走,我不说了,就陪我吃一次饭吧,我好久没好好看你了。”
孟知低头看他的手,宋清礼随即松开,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她再次坐下。
孟知这次重新坐下。
宋清礼也不敢放肆,吃饭吃到一半说:“那天我家的事,多亏你的提醒,已经解决了。”
孟知眉毛挑了挑,还是忍住了问他怎么解决的。
宋清礼只当自己自说自话说:“你给的耳环,我妈给我了,让我交给你,你愿意收下吗?”
孟知低眉切牛奶,宋清礼点点头,喝了口红酒,说:“我也跟我爸爸说了放弃继承权的事。”
孟知动作顿了顿,宋清礼声音缓缓道:“他说他不反对了,让我跟你好好的,别再把婚姻当儿戏。
“我回他说,我不会了,我已经找到了喜欢的人。”
孟知抬眼,看向了对面的男人。
“孟知,”宋清礼墨色的眼睛牢牢把她看住,他声音温柔而坚定说:“……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们重新组一个家,好不好?”他说,“你能考虑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