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与冰雪结缘的往事
作品:《芍药月季[花滑]》 “绍瑶,你可以和我们谈谈,为何会选择成为一名花样滑冰运动员吗?”
谈起与冰雪运动结缘的往事,叶绍瑶笑说那是一场意外。
叶先生和邵女士并不算开明的父母。
为了让姑娘学一手看家绝活,叶绍瑶从刚会走路就被塞进跆拳道馆,在门里哭了闹了两个小时。
几次体验课后,道馆迎来初级班的成果展示赛,对手不顾规则一个劲蛮冲,把瘦弱的叶绍瑶掀翻在地。
两岁小朋友的反射弧有银河那么长,她懵懂地爬起来找妈妈,被抱进怀里才想起嚎啕大哭。
在小姑娘不成形的观念里,学跆拳道和挨打没有区别。
于是怎么说也不肯去了,就算被拖到教室外面,也必须抱着门柱子不撒手。
跆拳道的路走不通,邵女士退而求其次,将女儿送去隔壁学舞蹈。
好巧不巧,小姑娘也没搭上这根筋,没两天就扭了脚。
三岁的叶绍瑶瘸着腿草草退役。
五岁前,小叶绍瑶总是在辗转各种兴趣班的路上。
本来可以练就十八般武艺,最后却愣是一样都没学进脑子去。
……
这是迈过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夏天,岸北市热得出奇。
还没入伏,去年的大红灯笼已经晒脱色,守报刊亭的老黄狗蔫蔫地躲在树荫里吐舌头。
叶绍瑶被邵女士牵着从工人文化宫出来。
她们刚光顾了一家乐器行。
隔壁婶子说,叮叮当当的鼓声最能吸引孩子的注意力。
没料教室隔音太差,噪音先把邵女士轰了出来。
大热天听乐器吵架,天灵盖都要蒸发掉。
叶绍瑶晃了晃妈妈的手。
太阳晃眼睛,她不敢抬头,只能张嘴抱怨:“我好热。”
她喜欢岸北的秋冬之交,一点也不喜欢虫子吱哇乱叫的夏天。
热风一吹,t恤很快被汗浸湿,严丝合缝地贴着先胸后背,痒得叶绍瑶抓耳挠腮。
又输出一段吐词不清的牢骚。
邵女士被烦得不行。
正巧街口的商场宣传开业大酬宾,欢迎市民挎着菜篮子乘凉。
蹭空调,多质朴的想法。
刚迈过千禧年,岸北还鲜少有大型商业综合体。
这家新开的商场却不同,每层楼都装有自动扶梯,功能分区也很有设计。
原本只是纳凉来的,不知怎么,母女俩跟着指示牌越走越高。
“妈妈,”叶绍瑶眼睛一亮,“那里是做什么的?”
邵女士扫了眼:“那是冰场,滑冰的地方。”
h省是华夏冰雪大省,岸北市又是名副其实的省会城市,每年十月就早早入冬,寒潮在次年四月才会退去。
偶尔遇上怪天气,立夏还得穿袄子。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给这里摔不破的铁饭碗——
冰雪经济。
像隔壁刚落成了冰雪大世界,甫一开放,已经成为享誉全国的名片。
岸北的旅游业不比哈尔滨发达,但也有为游客称道的滑雪胜地,省内的孩子们更被寄予厚望,来日成为国家冰雪运动的后备役。
但此时的叶绍瑶全无长远之计。
额头还汗湿着,寻凉快才是头等大事。
“为什么冰场里的叔叔姨姨都在发抖?”
在夏天冷得发抖,她有些羡慕。
“他们站在冰面上,当然凉快。”
邵女士蹲下身,将紧贴在女儿额头的碎发拂开,露出圆圆嫩嫩的一张小脸。
小姑娘语气坚定:“妈妈,我想学滑冰。”
邵女士当然知道闺女心里的二两事。
她拜访了多少歌舞书画的老师,孩子早对兴趣班麻木,连眼神都不多给。
如果滑冰能激发兴趣,这是莫大的好事。
但等岸北进入十一月,野湖的冰结厚实了,又哪里不能滑呢?
邵女士觉得这钱花得不值当。
“咱们冬天去野湖滑冰好不好?”她试图按捺女儿拥抱冰面的冲动。
叶绍瑶死死扣住冰场栏杆:“不要,冬天好冷!”
她也不太喜欢岸北的冬天,积雪能没过膝盖,没法出门找朋友玩,还特容易生病。
两个倔脾气在人来人往中对峙,一个面色愠怒,一个梗着脖子不撒手。
就看谁先败阵。
“行,摔两次就老实了。”
人说人是说不动的,邵女士放手,让她亲自去尝苦头。
……
都说岸北人生在冰里、长在雪里,滑冰是基因里自带的东西。
叶绍瑶显然证明了这是一个悖论。
沿着板墙移动没过半圈,小姑娘已经摔得前仰后翻。
工作人员时刻关注这个踉跄的小朋友,最后实在不忍心,牵着她下场。
“瑶瑶妈妈,要不还是算了吧,”她垂眼,“滑冰是很考验天赋的运动,如果您日后想让孩子走专业,我们是不支持的。”
也奇怪。
别的兴趣班都三句不离报班优惠,这家冰场倒实诚,没天赋就是没天赋,不建议就是不建议。
原本也只想多个体验,邵女士点头应付走工作人员,蹲身想给女儿脱冰鞋。
“妈妈,”叶绍瑶的倔强劲儿又涌上来,“其实滑冰很好玩。”
再怎么说,这都是她自己求的,自然拉不下面子说放弃,憋红脸都没让眼泪掉下来。
“瑶瑶不疼吗?”
邵女士卷起裙边。
碎花裙下,摔过的地方已经泛红,一大片一大片。
“才不疼,”叶绍瑶指了指场上的所有人,“他们也一直摔跤呢。”
总之,她相信自己是超人,治愈能力超强,天赋也一定会被点满。
看着女儿口是心非的滑稽样,邵女士假装忘记某个小朋友捂着屁股的尴尬。
她商量:“姨姨说你不适合滑冰,妈妈下周带你去看哥哥们下象棋,好不好?”
叶绍瑶从小恐惧妈妈,她会变身成张牙舞爪的怪兽,尤其在说出“下周去看看”的时候。
她心里门儿清,每次妈妈带她去看哥哥姐姐画画跳舞,就是要把她送进“监狱”,一关俩小时。
里面的老师也被怪兽附体,强制小朋友们玩你说我做的游戏,画小人儿、劈叉、敲锣打鼓……
现在又得去学老爷爷下棋?
那还不如学滑冰,好赖凉快呢。
叶绍瑶挣脱妈妈的手,小脚重新蹬回冰鞋:“我,叶绍瑶,这辈子最喜欢滑冰了!”
为了身体力行表达喜欢,她磕磕跘跘走回冰场:“你看着吧,我可以滑好的……”
然后在门槛外,给冰面行了个大礼。
那日后,叶家开始常备云南白药。
邵女士说什么也不肯让女儿再去了,以前在跆拳道馆,叶绍瑶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
但小姑娘滑出了真感情。
尤其看见哥哥姐姐练习旋转跳跃,可比只会入定的老大爷酷多了!
……
迎来盛夏,叶绍瑶小朋友从幼儿园顺利毕业,成为岸北实验小学一年级小学生。
开学那天,小朋友们挨个自我介绍,又一次打开叶绍瑶的眼界。
“我叫孟壮壮,今年六岁,已经考了绘画六级。”台上的小胖子笨拙地比了个“六”。
叶绍瑶不知道绘画六级是什么,但和年龄一样大,一定是从刚出生就开始学的。
真厉害。
“我叫孜美函,喜欢跳舞,得过松林杯舞蹈大赛银奖,以后会成为舞蹈家。”
又一名同学扬着脑袋上台,语调不疾不徐,似乎对“舞蹈家”的名号唾手可得。
叶绍瑶瞪大眼睛。
舞蹈老师曾说,松林杯是东三省联合举办的展演赛,含金量特别高。
一个个小朋友上台又下台,加油添醋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好像未来全是名门大家。
叶绍瑶好犯愁。
他们说的东西她都学过,但没一样坚持下来。
“下一位同学,”班主任低头瞅了眼名单,“叶绍瑶。”
听见名字,叶绍瑶小声招呼同桌起身让道,心里还在打鼓。
“我叫叶绍瑶,小名瑶瑶。”
小姑娘内敛,刚说两句话,脸蛋就变成粉嫩嫩的芍药。
“你叫野芍药吗?”大家问。
“是叶——绍——瑶——”她耐心纠正,“树叶的叶,介绍的绍,瑶是……玉字旁的瑶。”
说起来,她还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刚才高傲如小孔雀的孜美函问:“那你会什么?”
叶绍瑶眨了眨眼:“我会滑冰。”
小朋友们闹开了。
大家谁不会滑冰,那三九天还有叔叔婶婶去冻死的湖面上散步呢。
“我也会滑冰。”
“我也会。”
“谁不会呀?”
见气氛要收不住了,班主任起身维持课堂秩序。
在小朋友眼中,老师就是威严,只一个眼神,立马闭嘴不作声。
她再度让出讲台,示意叶绍瑶继续说。
可经这么一闹,叶绍瑶下不来台了,两坨绯红挂在颊上,绞尽脑汁不知再说些什么。
“我不一样……我滑得可好了!教练说,我以后可以上奥运会。”
继科学家、舞蹈家会聚一堂后,班里又多出个冬奥运动员。
叶绍瑶小朋友就这么夸下人生中第一个海口。
下了讲台,叶绍瑶明显感觉同桌的眼神更炙热。
刚等下课,同桌就忍不住问:“你真的很会滑冰吗?”
她硬着头皮回答:“嗯,就在新世纪商场的三楼,我已经学了一个暑假。”
聂心偏着头,好像在回忆:“我去过那个冰场,怎么好像没有见过你呢?”
……
开学第一个周末,为了弥补天大的海口,叶绍瑶求着邵女士去冰场报班。
她说,要请最厉害的教练教,最好能带她滑出名堂来。
拗不过女儿一哭二闹,邵女士买了百来块钱的教练课,不限期的。
也不需要她监督,有班上四十多双小眼睛盯着,叶绍瑶每逢周末就去冰场,一滑一下午。
水平怎样暂且不论,她只需要在工作人员面前刷熟脸,这样就有人给她作证:对,叶绍瑶就是学滑冰的。
某天,叶绍瑶意识到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装备,比冰场破皮的屎黄色冰鞋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买冰鞋也是学滑冰必不可少的环节。
于是,她有了印着哆啦a梦的新鞋。
不知遗传了哪位的固执劲儿,她还真就在摸爬滚打里稳稳站起,根据教练的指令起步急停,滑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快。
虽然步法还很笨拙,但叶绍瑶想,总有一天,她会成为在冰场中心转圈圈的小公主。
像……
冰场突然放起音乐,有个姐姐正在展示节目,裙摆在空中散开,像一朵绽开的紫色小花。
那就像她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