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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芍药月季[花滑]

    第27章 高兴吗?拿崴脚换的。


    撕掉二〇〇三年最后一页日历,叶绍瑶从发夹到棉鞋都换上新的,所谓新一年,新气象。


    不过寒假放得早,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她还没有机会穿去给左邻右舍炫耀。


    新年第一个周末,雪后初霁,人行道是早上刚用盐化开的,残雪堆在街边的绿化带里,隔三五里就有一个硕大的雪人。


    这样的路况并不好,马路上只有零星几辆车,公交车更是开得小心谨慎,她坐在温暖的车厢里,估摸这时候快要迟到了。


    不过情况没有那么糟,同样迟到的大有人在。


    教练几次三番翻开袖口看时间,嘴里一直说再等等。


    自由练习时间,叶绍瑶和同伴在角落练习旋转,她前不久刚掌握反直立旋转,但还没有克服高速旋转带来的眩晕感。


    浅转了十来圈,她的面色有些泛白。


    “要不我去问问教练吧。”她迫切地想要收获成效,打算向穆百川寻求帮助。


    同伴悄声说:“我猜穆教练一定会很严肃地告诉你,练多了就不晕了。”


    是这么个理,叶绍瑶也以为然,只能咽下问题闷头苦练。


    “其实我有诀窍的。”


    叶绍瑶眼睛一亮:“什么?”


    “你在转的时候,把头偏向旋转的方向,眼睛盯着前方,”同伴用慢动作辅以解说,“这样就会好受很多。”


    叶绍瑶懵懂地照做,发现效果并不好。


    “你的脑袋怎么转着转着就正过来了呢!”同伴不解,试图通过模仿她的动作找到问题。


    “可能……是风吹的吧。”


    高速旋转时,她觉得自己被裹进风里,耳边的碎发放肆地在脸上起舞,挠得她鼻子痒痒,眼睛痒痒,忍不住偏头闭眼躲开。但只要闭上眼睛,眩晕感就会成倍地袭来,有时连重心都会瞬间歪掉。


    她又尝试了几次,顾上了偏头就顾不上收紧,有时两头都捉襟见肘,旋转动作直接垮掉。


    她刚学会的反直立旋转就这么撒手没了。


    “琴琴姐姐,现在我可能连进入旋转也不会了。”


    ……


    2003/2004赛季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落户岸北,这是这座城市为数不多能够承办的国家级赛事,市体育局早前下发文件,要举全市之力兴办全锦赛。


    如今全锦开赛在即,各大室内外冰场都张贴起赛事LOGO,不可谓不重视。


    “距离全锦赛还有两周时间,现在主办方在招募冰童,我鼓励大家都去试一试。”穆百川在下课前告知学员,“虽然上不了赛场,但可以近距离感受运动员比赛的激情。”


    冰童?冰童是干什么的?叶绍瑶向琴琴姐姐投去眼神询问。


    “冰童就是给选手捡礼物的。”向琴琴给她解释。


    “捡礼物?在哪里捡?什么礼物?”


    向琴琴有些不可思议:“你不知道抛物礼*吗?”


    叶绍瑶似乎是明白了,拍着大腿状作茅塞顿开:“原来是说抛物礼呀!”


    听说成为冰童可以看到很多国内一线花滑选手,这是她开眼界的好机会。


    “姓名?”


    “叶绍瑶。”


    “年龄?”


    “快九岁了。”


    “有国家花样滑冰等级测试证书吗?”


    “有,我已经考过一级了呢。”


    工作人员的表情不是很乐观:“按理来说,国家级赛事的冰童要求步法或自由滑通过两级……不过有去年哈市全锦赛的前车之鉴,我先把你的名字报上去,能不能选上就看运气了。”


    叶绍瑶谢谢记录员姐姐的心软,欢呼着和小伙伴抱在一起:“琴琴姐姐,我们可以一起去全锦赛啦!”


    向琴琴和她是滑冰课上的同学,因为年纪相仿,教练经常把她俩分到一组做组合训练。


    相比之叶绍瑶断断续续学习的两年,向琴琴从小就长在冰上,虽然天赋不高,但也算小有成绩。两个小朋友刚认识几个月,叶绍瑶从她那学到了很多小技巧,在课上总是形影不离。


    叶绍瑶在朋友面前活泼明朗,向琴琴则要内敛冷静许多。


    她想浇灭叶绍瑶的冲动,让她别高兴得忘了形:“要是报名的人数很多,还会有选拔赛等着你的。”


    选拔赛而已,叶绍瑶无所畏惧,这些天她一直在练习二级步法,相信自己一定不比其他报名的小朋友差。


    报名时间很快截止。


    隔上几天,叶绍瑶收到教练的通知电话时,正在家里被妈妈盯着写作业。


    “咱们过几天就回姥姥家,你得赶紧把作业都写完。”邵女士抱着手臂,目光灼灼地盯着意欲开小差的叶绍瑶。


    “我可以把作业带去姥姥家写吗?”小姑娘保证,“我一定会写的。”


    “别夹着嗓子说话,不顶用。”


    “妈妈……”


    邵女士偏头:“我耳朵不好使。”


    “电话响了。”


    座机的铃声用遥远的地方传来,乍一听像是从哪家收音机飘出的,从没有严丝合缝的窗角溜进来,依稀能听出是一段舒缓的钢琴曲。


    坐在桌前的小姑娘下意识就跟着音乐哼起来。


    “别哼哼唧唧,”邵女士起身,在离开前再三警告,“别抠指甲盖,别削橡皮擦,别在作业本上画小人。”


    嘎吱的木门开合,卧室里重归宁静,客厅响起妈妈接起电话的声音。


    叶绍瑶偷偷扒在门口听,却什么也没听着,只能回座位拿起笔,继续和数字符号斗智斗勇。


    门外妈妈的声音大了起来,似乎很不可置信。


    能让妈妈大惊小怪,是不是爸爸买的足球彩票中了奖呢?她前几天听说爸爸的同事中了奖,拿到手里能有好几万呢。


    不过看到妈妈推门来兴师问罪,小姑娘知道发财梦又一次破碎了。


    邵女士重新在床上坐定,开始拿出对付学生那一套:“叶绍瑶,你下周有比赛?”


    “我下周有比赛?”叶绍瑶惊恐地回头。


    “你不知道?”


    她一无所知地摇头,拿出发自内心的真诚:“我不知道啊。”


    等等,这样的戏码很熟悉。


    当她知道聂心给自己报名参加小队长竞选的时候,也是这样迷茫,不会又是谁在捉弄她吧!


    “那为什么穆教练给家里打电话,说让你下周一去冰场参加选拔?”


    选拔什么呀,她不记得最近有自己能参加的比赛啊。


    邵女士看闺女这糊涂样不像是假的,舒了口气:“估计是你教练记错了,我去给他说一声。”


    “没记错,”灵光一现中,叶绍瑶率先扑向客厅的座机,“我好像记起来了,我是报了名参加选冰童来着。”


    她忘性大,报名成功的兴奋劲儿一过,回家摁开电视就把这事给忘了,短暂的记忆甚至没能让她挨到说给厨房的妈妈姥姥听。


    邵女士扶额:“咱们不是在放假前就说好十号送姥姥回家过年的吗?”


    “我没想这么多……”小姑娘一憋屈,闷头自己抠起指甲玩,“而且我也挺想看看大比赛是什么样的。”


    容翡在电话里说过,全锦赛很重要很重要,她的目标是今年进国家队,就要必须争取在比赛中拿到好的排名。


    也就是说,容翡会来岸北比赛,她们又可以见面了。


    窗外似乎又响起扑簌簌的落雪声,母女俩一站一坐,在房间静默着。


    “你说的大比赛是多久?”邵女士先开口。


    “过年前几天,”叶绍瑶意识到又一次让妈妈为难,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妈妈。”


    邵女士没有回应,只是别过头:“你和你姥说去。”


    老太太在城里一待小半年,起初还能和小区里的同龄人逛集市逛商场,久而久之就觉得没意思。


    她总是抱怨,集市上的水果贩子宰熟客,商场里的灯光晃眼睛,街边摊的蔬菜也没自己种的新鲜好吃,还贵。


    “也没有那么差吧。”


    叶绍瑶嘟囔,虽然关于乡下的记忆很模糊,但她生活在城市里,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集市是爸爸最爱带她去的,街两旁全是三轮车支起的摊子,卖烤地瓜的叔叔经常给她多装上几颗栗子,扛一杆子冰糖葫芦的奶奶会给她多裹一层冰糖。


    虽然她说什么姥姥都爱听,但大概是有对长辈天生的敬畏,她揣着忐忑的心去问姥姥。


    “瑶瑶要参加比赛?”


    “是选拔冰童的小比赛,但是选上就可以去看大比赛。”


    她说得小脸通红,也不知是被暖气片熏的,还是心里旺火烧的。


    姥姥答应得很爽利:“行,那姥姥和你一起去看比赛。”


    但她不免多问一句:“你的好朋友呢?”


    季林越和姥姥拢共也没见过几面,怎么她能念叨这么久呢。叶绍瑶摸不着头脑,但如实回答:“他跟着市队封闭训练去了。”


    之前温姨忧心忡忡地和她讲,市预备队虽算不上市队,但也得和市队一起训练出操,那边大年二十九才能结束集训,回家都年三十了。


    季叔叔对此却很高兴,连说好几句儿子有出息。


    “那我们瑶儿更应该参加比赛,和好朋友一起进步才行。”姥姥把她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过孩子纤细的背脊。


    因为是临时通知,对于没有现成节目的叶绍瑶来说并不友好,她和教练通话后马不停蹄赶到冰场,邵女士陪同进一步了解比赛情况。


    “小叶妈妈,我刚才已经联系过编舞的朋友,但她手里的工作已经排到年后,可能没办法给小叶编节目了。”


    “那季林越的编舞老师呢?那个姐姐可年轻可漂亮了。”


    叶绍瑶撞见过季林越在冰场编排节目,她和那编舞老师打过几次招呼,因为眉眼很立体,所以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


    她还记得那个老师的身姿很舒展,做什么动作都好看。


    “那是小季爸爸自己联系的人脉。”


    一个完整节目的诞生,必须要有编舞增添光彩,编舞老师这个职业应需而生。


    专业编舞是运动员的最优选,但对叶绍瑶而言,人脉是不存在的,邵女士在中学上班,叶先生在银行工作,哪边都和专业编舞八竿子打不着。


    其次是教练编舞。教练和学生的相处时间长,更能从学生的训练情况扬长避短,许多教练同时也具备编舞能力。但穆百川从第一节课就打上了预防针,他乐感不佳,在役时节目和表现总是两模两样。


    “不过编舞老师说,你可以参考她的作品自己编舞试试。”


    教练很慷慨,从随身的背包拿出一张DVD递给邵女士,说用播放机就能直接看。


    时间很有限,自从叶绍瑶借到编舞名家的光碟,一天到晚霸占着电视反复看,假期作业什么的完全抛之脑后。


    邵女士忍受不了她天天抱着电视,但说起比赛又无可奈何,只能雷声大雨点小地埋怨:“都快钻电视里去了,要是写作业能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短短几天,叶绍瑶掌握了遥控器的各种按键,倒带暂停行云流水,然后是将画面中的动作复刻一遍。


    但地面不同于冰面的光滑,拖鞋远没有冰鞋好使,严苛的练习环境下,她只能想象每一个动作在冰场上应该怎么做。


    冰童选拔赛地点很快确定,在城郊的某个冰球馆。


    临近年关,许多商业冰场陆续关门谢客,市体育馆还在筹备浇冰,全锦赛承办方只能退而求其次,和装修规格都略逊一档的小公司合作。


    在家和冰场来回奔波训练后,叶绍瑶带着一套二手节目登上赛场,表演服还是那条经容翡二手的渐变色裙子,但即将上场的她对于花滑赛场来说是崭新的,这样刚刚好。


    “接下来是十四号选手,叶绍瑶。”


    裁判员兼任主持,在上一轮打分后举起话筒报幕。


    内场陪同的邵女士告诉她:“别受伤。”


    她很少接送孩子上下冰,因为看她腾空摔倒而无能为力是件残忍的事情。自己能做到的只有再三叮嘱而已。


    叶绍瑶收到妈妈的嘱咐,她一鼓作气,应声滑向冰场中心。


    自由滑选曲自《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第一乐章,亮相后,灰暗沉重的和弦响起。


    穆教练给她解读过这段音乐,钢琴和管弦乐合奏交织,这是当时俄国百姓对苦难生活的哀怨和倾诉。


    但料想到她尚且无法体味其中的情感,穆百川只让她记住,表情一定要足够悲伤。


    叶绍瑶牢记在心,全程顶着苦哈哈一张脸,在心里默念接下来的技术动作和滑行路线。直到最后的音乐在激昂中戛然而止,她才敢放松脸上的肌肉。


    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唯二掌握的两周跳都落成了,旋转没有失速,自己编进的手上动作也没有忘记做,除了结束动作有些腿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接近完美的发挥。


    可惜教练因为有课无法陪同,季林越在集训也没有来。不过爸爸妈妈和姥姥都来捧场,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


    她向四周几乎空空荡荡的座位致谢,这是她在自己默默练习时最想实现的时刻。


    “瑶瑶真棒!”


    观众席大多坐着小选手们的家长,除了亲友团的鼓励,很少有惊艳的表演能激起观众的情绪。


    她回头向东边望,栏杆后站着刚刚赶到的温姨和季叔叔,女人像青春期的孩子一样曲起手掌冲赛场呐喊。


    叶绍瑶特别高兴,她的加油团又扩大了一倍。


    这下季林越也一定能知道她今天有多威风了。


    她还有个奇奇怪怪的想法——温姨的嗓门真大。


    套上刀套,她在志愿者的引导下坐在场边的小板凳上,据他说,在裁判出分之前,选手只能在这里等待。


    刚滑完一场的小姑娘还是劲头十足,兴致勃勃地接话:“我知道,这是那个什么区。”


    志愿者点头:“是KC区,kiss&cry。”


    小姑娘没有听懂,但潜意识让她附和:“是的是的。”


    她的发挥没有争议,裁判在稍加斟酌后公布——十四号选手技术分2.4,内容分2.2,总成绩暂排第六位。*


    看不懂打分没关系,这次选拔共有十个名额,取总分排名前十的选手,她后面还有十来位等待上场,这个位置悬乎其悬。


    “我闺女已经很棒了,”邵女士少有地拿出和颜悦色,替她把棉服披上掖好,眼角都笑出了细细的皱纹,“我还以为你得摔上好几跤。”


    这是什么话!叶绍瑶不爱听,立马把这句话呸掉:“我本来就超厉害的!”


    候场室有可供换衣的试衣间,但其他选手也在排队进进出出,等叶绍瑶换好常服时,比赛现场已经接近尾声。


    “瑶瑶,你现在还能挤进前十名,”温姨迫不及待传来喜报,“只剩场上最后一个小朋友了。”


    挂在墙上的音响传来音乐,新的节目抓取着观众的眼球。


    场上的女生较她略高挑些,应该有十一二岁,高台看不清她的脚下动作,但她很明显摔了两个*跳跃,再爬起来时降速了许多。


    叶绍瑶心中暗喜,或许自己真能选上!但也不一定,这个姐姐的难度一看就要高一个档次。


    音乐在琴键中收尾,女孩在躬身转后迅速摆出endingpose,有些超时,但在可抓可不抓的范围。


    随着最后一位表演的结束,观众席逐渐躁动起来,叶绍瑶却异常安静,她太想听到决定命运的审判了。


    等待的时间有些久,KC区的小姑娘已经紧张地蹦出眼泪,躲在身边家长的怀里哭。


    “二十九号选手技术分2.4,内容分2.2,总成绩暂排第十位。”


    裁判长按下观众投来的掌声,示意在场安静:“请稍等,因有两位选手出现名次并列情况,最终结果将经由裁判组商讨后公布。”


    裁判席就如何处理卡位并列情况召开紧急讨论,是携手共同入选冰童还是另立标准分个高低,悬念又重了一分。


    叶绍瑶抓住邵女士的手紧了紧,她就是卡位的另一位当事人。


    她今天用抽签笔抽到了一帆风顺,应该没问题吧?


    但她在此之前反悔了一张再接再厉的签,真的没问题吗?


    她双手合十,开始祈祷天灵灵地灵灵。


    “没选上也没关系,下次我闺女直接进市队。”季先生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安慰。


    温女士拍上他的膝盖:“长一张嘴显得你会说话是吧。”


    “咱们瑶瑶滑得这么好,晋级肯定没问题。”


    还是温姨说话好听,叶绍瑶松开妈妈的手,给她投去大大的拥抱。


    “经裁判组一致认为,以比较两位选手最高分的方式决出最后一个席位,”裁判长翻动着手中的数据表,“十四号选手以两个2.5分的优势入选全锦赛冰童。完整名单将于十分钟后在冰场告示栏公示。”


    十四号选手。


    她就是十四号选手。


    叶绍瑶万万没想到,她在被淘汰的边缘被裁判救了回来。


    “妈妈,我是十四号对吧?”她的语调雀跃到几乎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的大成功。


    “你是,恭喜我们瑶瑶。”


    两位母亲抚摸她头上精致的小辫,同样为她感到高兴。


    她从温女士怀里挣脱,迫不及待给遥坐在对面的亲人分享喜悦。


    “我要去告诉爸爸和姥姥。”


    “小心台阶!”


    没等邵女士说完,叶绍瑶就在楼梯上跳空崴了脚。


    第28章 女单比赛不是在晚上吗?


    这跤还好摔得不严重,只是轻微鼓了包,小孩子恢复力强,赶在全锦赛前,叶绍瑶又是往常活蹦乱跳的样子。


    出发去全锦赛的那天,叶家赶着升起的太阳出门。


    “妈妈,我的小裙子带了吗?”


    “带了。”


    “还有打底袜。”


    “你自己收拾的行李,自己不清楚?”


    挨了邵女士一句训,叶绍瑶只能靠自己的记性想想还需要带什么。


    头花戴上了,冰鞋装包了,缠鞋带的胶布也就位了。


    “啊,我还没有擦香香!”


    琴琴姐姐说现场会有电视台的摄像机,她一定要把脸抹得白白的,成为冰童里最好看的小朋友。


    邵女士拎起她的领子,强行把她带出家门:“晚了赶不上公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进入年廿三,公交公司也像放年假了一样,一趟车能等上二十来分钟,比赛场馆并不太远,坐车也仅需要小半个小时的时间。


    全锦赛是下午两点开幕,但冰童作为身负重担的角色,需要提前到场接受培训和调度。


    “哥哥姐姐表演时,大家坐在场外的休息区就好。


    “场地挡板较高,切记一定要时刻关注场上情况,以免视角盲区有礼物遗留,给接下来的赛程造成影响。


    “见到哥哥姐姐时,一定要保持安静礼貌,不可以大声喧哗,影响比赛秩序。”


    负责人给他们讲解相关要求,罗列了许多应做的不应做的注意事项,并配合小孩子的理解力,做出夸张的演示动作。


    叶绍瑶被他逗得咯咯笑,藏在向琴琴身后掩饰自己。


    “也不可以偷偷笑,除了给予掌声和上场捡礼物,叔叔不希望看到你们有任何无关比赛的行为。”


    好吧,比妈妈的要求还严格。叶绍瑶受到批评,强制自己撇下嘴角。


    “另外,我们主办方还给大家提供了统一的工作服和工作牌,拿到衣服后就可以换上,必须在比赛开幕前十分钟集合入场。”


    负责人身兼要职,除了安排各部门的工作,还要接受电视台记者的采访,被一个电话call走后,留下孩子们不知所措。


    “走吧,我妈妈在叫我们。”


    向琴琴拉着叶绍瑶脱离队伍,其他冰童拿上统一的长袖长裤后逐渐散开,也各找各妈去。


    “这件衣服比我奶奶织的毛衣还难看,红一块黑一块的。”向琴琴用手指捻起肩部的走线,整件衣服在眼前展露无遗。


    她翻翻领口又瞧瞧背面,确定这只是一件毫无可夸之处的衣服,手绣的全锦赛标志还不如贴上去的国旗好看。


    说到织毛衣,叶绍瑶骄傲地提起自己的姥姥,挺胸展示纽扣边的小吊坠:“我姥姥会用毛线钩小草莓、小苹果。”


    “我奶奶会踩缝纫机。”


    “谁奶奶不会踩缝纫机?”


    “你俩能不能换个话题吵?”


    家长扶着额头,已经对此感到厌烦。


    今天炫耀妈妈,明天攀比姥姥,明明都是对外人憋不出半个屁的孩子,窝里斗嘴倒是一定要分出个高低。


    “等会参赛运动员就要入场练习了,咱们得先找休息间把衣服换上,”邵女士招呼叶先生当挑夫,扛着拎着女儿各种行李,“琴琴妈妈带了化妆品,等会给你画张大花脸。”


    叶绍瑶捂着脸躲避:“不要。”


    她以前偷翻过家里的相册,里面夹着很多她小时候的照片。


    幼儿园的儿童节表演会,她顶着夸张的舞台妆孤零零站在台上哭鼻子,事情发生的经过她不记得了,但那张照片让她过目不忘,因为被泪水晕开的红脸蛋很像猴子的屁股。


    当面拒绝好意,邵女士觉得丢份:“你今天吃炮仗了?”


    炮仗哑火,琴琴妈妈在中间平息局势:“我一定给瑶瑶化得漂漂亮亮的。”


    对哦,向琴琴炫耀过的,她说妈妈是给歌手化过妆的专业化妆师。


    叶绍瑶小脸一变,笑容立马堆起来:“谢谢阿姨。”


    总之,今天的脸不会变成猴子屁股。


    全锦比赛场地是由市体育馆的球场临时浇成,直到今天早上才陆续开放运动员进入场地进行赛前适应性练习,内场训练情况不公开。


    一组组运动员上场训练,通往内场的门打开又关上,叶绍瑶很难过,运动员姐姐们的表演服都很好看,但她特意带来的裙子连露面的机会都没有。


    “我有一条黑色的新裙子,特别好看!”与她相反,向琴琴则是一脸憧憬,“明年就可以穿上它去比少年赛了。”


    说到少年赛,叶绍瑶自然而然想起她那蝉联多次赛会冠军的好朋友。


    “今天容翡姐姐也会来比赛哦。”她悄悄告诉向琴琴,这是她从电话中得知的密报。


    “容翡姐姐?是拿过好多冠军的那个容翡姐姐?”


    “是呀,我和她是特别好的朋友。”


    向琴琴觉着不可能,眼前的小妹妹怎么可能和全国冠军是朋友呢?


    叶绍瑶急忙自证:“真的,我还有她的秋秋号!”


    “秋秋号是什么?”


    她叽里咕噜解释了一堆听不明白的话,什么电脑,什么登录,还有会动的小企鹅。


    向琴琴的脑袋里闪过混乱的画面,从家里的电视到《动物世界》*,她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但她相信叶绍瑶,她是自己的朋友,不是小骗子。


    ……


    因为规则变动,今年的全锦赛不再以年龄作为划分各组别的标准,凡通过步法或自由滑十级的运动员都可报名参加,少年组和青年组已经在数日前完赛,今天是压大轴的成年组比赛。


    少年成名的容翡作为手握国内各项赛事少年组奖牌的运动员,将在今天完成成年组赛事首秀,并继续角逐成年组最高领奖台,因而备受体育媒体瞩目。


    距离比赛开幕不到半小时,负责后场人员调度的工作人员在走廊上催促:“内场的志愿者就位,小冰童们尽快集合。”


    通向内场的大门半敞开着,冰上正在进行开赛前最后一次清冰,热身的运动员陆续回到后场。


    “嗯?容翡姐姐!”


    虽然叶绍瑶早知道容翡今天会出现在比赛现场,但女单比赛不是在晚上吗?怎么会现在出现在冰场呢?


    紧跟着的运动员也有些眼熟。


    虽然印象很模糊,但本能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她的嘴蹦出一个名字:“额……张晨旭哥哥?”


    张晨旭哥哥的个头比印象里又高了。


    不对,男单比赛不是在明天吗?叶绍瑶更糊涂了。


    “小瑶瑶!”容翡错开人流,热情地和叶绍瑶抱在一起,“还记得我说的惊喜吗?”


    “记得。”


    叶绍瑶点头,结束通话的那天,她在心里猜了很久,自己会收到什么惊喜呢?


    第二天放学时她还在想这件事,恰巧路过文具店,就按照店里新进的玩偶全猜了个遍。


    “这就是惊喜!”


    容翡退开一步,把一直跟在身后的张晨旭亮了出来,一把薅到身边。


    礼物是张晨旭哥哥?她差点被这个“惊喜”砸晕过去,怎么好像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是我俩成为搭档啦。”


    这才说得通嘛,等会的比赛明明是双人滑的短节目。


    但是叶绍瑶的思维更乱了:“你不是滑单人吗?”


    张晨旭见容翡一直把叶绍瑶绕得团团转,开口:“我俩目前兼项。”


    “兼项?”


    “就是既滑双人,也滑单人的意思。”


    容翡告诉她,因为双人滑和女单的赛程安排得并不紧密,她想用这场比赛练练兵,如果成绩还不错,她将退出女单比赛。


    叶绍瑶不懂她为什么轻易就放弃女单,但容翡姐姐似乎并不是很想提起其中原因,她也只能保持沉默。


    反正不会像穆教练说的那样,是冯蒹葭教练把她挖走的。


    “我信你是容翡的好朋友啦,但是你先走道行不行?”身后的向琴琴推搡着她,催促她跟上队伍进场。


    叶绍瑶回神,原来已经过了好一阵。


    冰童进场时,场馆的灯已经暗下来,室外的光线透不进来,像电视剧里的秘密潜伏似的。


    她不小心被地上的电线绊了一跤,不平地嘀咕:“他们要摸黑比赛吗?”


    向琴琴笑她没看过比赛:“因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二〇〇四年一月十九号下午两点,2003/2004赛季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在H省首府岸北市举行,与赛运动员达六十余名,分别代表十七个参赛单位。


    “首先,我作为国家冬季运动管理中心的一员,非常荣幸能看到各位观众、各位冰迷对我国花样滑冰运动的支持……”


    好冗长的演讲,好催眠的声音,五句有四句半都不知所云,但并不妨碍叶绍瑶打了一个又一个哈欠。


    “这个叔叔怎么还没说完?”


    “最后,我谨祝愿本次比赛的举办能够取得圆满成功。”


    一位领导坐下,一位领导又接过话筒接着讲,如果不是脚下踩着冰刀,叶绍瑶真以为这里在举办什么演讲大赛。


    “我宣布——本届——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正式开幕!”


    光束从主/席/台聚拢到冰场中心,全场掌声鸣动。


    叶绍瑶也终于被跃动的气氛带着兴奋起来,因为领导这句宣布开幕和校长宣布正式放假的调调一模一样,她听着就高兴。


    欢呼的热浪过去,主持人开始介绍场上裁判员、技术组……


    原来办场大比赛这么麻烦。


    向琴琴作为多次大赛亲身经历者,终于找到了知音:“你也觉得吧,当冰童真是太无聊了。”


    所以她不理解叶绍瑶在报名时激动个什么劲。


    场馆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个小朋友一直靠在伙伴的耳边,讲述自己曾经当冰童结果一次都没上场的经历。


    “那个冰场特别冷,我感冒了好多天。”


    向琴琴把她的经历添油加醋,让叶绍瑶不禁感到一瞬恶寒:“那我们今天会不会也捡不到娃娃?”


    她很喜欢毛茸茸的玩偶,床上的小猪小兔小鹅小熊靠着墙摆了一排,所以对捡礼物的工作抱有十二分的期待。


    不过还好情况不遭,虽然本次参赛的双人滑组合成绩平平,但第一组就出现了人气选手。


    “下一组登场的选手是容翡/张晨旭。”


    第29章 叶季容张小分队四缺一。


    运动员上场顺序视赛季积分而定,积分越高者出场越靠后,但因为四大项目分别计分的原则,容翡/张晨旭属于新生组合,在第一组第二位出场合乎情理。


    场外解说见缝插针,在组合巡场时介绍:“容翡和张晨旭搭手不到两个月,除此之外,两位运动员还会分别参加单人滑比赛,这对两人的体能来说是一项严峻的考验。”


    运动员进入开场动作,乐曲随之响起,观众收回嘈杂,共同关注着这位天才少女的双人滑首秀。


    短节目选曲自芭蕾舞剧《胡桃夹子》。


    容翡神态灵动,虽然年纪不大,但对音乐的理解却很透彻,她的每一个表情都能恰到好处。


    强有力的2Lz连跳开场后,音阶下降,女孩怀抱着胡桃夹子进入梦乡,和声舒缓温暖。


    短暂休止后,鼓点重新激烈,张晨旭一身红色士兵服,所扮演的胡桃夹子变成与鼠王激战的王子。


    但随着音乐节奏的递进,容翡和张晨旭很快迎来第一个失误,捻转两周高度不够,略有砸肩。


    两人似乎也觉察到,迅速调整状态,张晨旭在抛跳中有意增加力度。


    随之而来的抛跳2S,高远度可观,但因为惯性太大,容翡在落冰时重心靠后没有站稳,勉强以翻身保持站立。


    三组手扶髋托举,容/张选择采用男伴大一字小托举的难度上法,容翡刀刃才在张晨旭的鞋面上,然后被稳稳地举在头顶。


    容翡头朝下扶腰难度进入后外螺旋线有惊无险,拿到定级二级和额外加分。


    虽然从动作连贯性和同步率仍然可以看出这对组合尚处在磨合期,但丰富的比赛经验足以让他们处变不惊,毫无保留地拿出了训练中的最高难度。


    这套短节目的难度在接下来的整场双人滑比赛中都不算低。


    KC区围了一群红色马甲的摄像,把坐着等分的两人捂得密不透风,叶绍瑶被拉走去捡娃娃,都没来得及和下场的容翡说上话。


    她想说,双人滑很像杂技表演,她看着就害怕。


    张晨旭哥哥把容翡举在头顶旋转的时候,她把呼吸都收住了,就怕哪阵微弱的风把他们吹倒。


    场上的冰童们收获颇丰,一人抱了几只小玩偶堆在休息区的长椅上。


    两个未成年勇闯成人组,最终获得3.3分的成绩,短节目后排在九支队伍中的第七位。


    叶绍瑶在后场再次遇见容翡时,一直和她形影不离的张晨旭已经离开比赛场馆,但她在晚上还有女单比赛,表演服仍然穿在身上。


    容翡曾说,如果她的双人滑首秀能够在全国占有一席之地,就会果断地退出女单比赛。


    但看她还在埋头梳理技术动作的样子,似乎对双人滑的表现并不满意。


    虽然对新秀来说,全国第七名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但容翡从小握着奖牌长大,这个第七和倒数没有差别。


    何况本次参赛的双人组合不多,第七名就是倒数第三。


    叶绍瑶扒在门框上,两腮鼓鼓的:“容翡姐姐不要灰心,晚上继续加油哦。”


    看见她来了,容翡暂时松开紧绷的弦。


    “放心吧,单人滑是我的强项。”


    虽说是强项不错,但是看着同为成人组的其他大姐姐,叶绍瑶的心里比当事人还没底。


    “那你吃晚饭了吗?”


    小姑娘板着脸进行陆地热身,一边认真回答:“我啃了面包。”


    晚上怎么能只吃面包呢?


    叶绍瑶发出邀请:“我要和妈妈去吃好吃的,你要和我去吗?”


    “等会还有比赛,吃饱就穿不上表演服了。”


    除了力量型选手,花样滑冰运动员都很注重体形苗条,尤其是十二三岁的小朋友,即将面临长个增重的发育关,对饮食更是慎之又慎。


    “好吧。”叶绍瑶抱着遗憾退出房间。


    “诶,等等。”


    她闻声转了个方向,声音像轻盈的雪片一样又扬起来:“怎么啦?”


    不知何时,容翡已经攥着拳头走到门前,手指张开,一只毛绒小猫的吊坠挂在指圈上。


    这是观众送给她的礼物,是叶绍瑶亲手递给她的。


    “你要送给我?”


    叶绍瑶咽了咽口水,容翡姐姐怎么知道她喜欢这只小猫呢?


    容翡把吊坠从手指上取下,塞进她的手里:“这只很像你的虎子,我把它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叶绍瑶忍不住地开心,仔细把毛绒小猫包裹在手里,珍重地放进口袋。


    “谢谢姐姐!”


    ……


    晚七点整,女单比赛开始。


    虽然近几年能走上国际赛场上的华夏女单并不多,刷新好成绩的更是屈指可数,但并不妨碍女孩子们在国内激烈竞争,在最高的赛事舞台争金夺银。


    聚光灯重新亮起,一场腥风血雨逐渐拉开帷幕。


    此次女单汇聚了全国十余名优秀运动员,知名或不知名的,一一登场亮相。


    赛前,体坛快报曾细数参赛选手,最值得着眼的无外乎三位。


    刚满十六岁就已经常驻成年组的孟慧林,十三岁时举家从Y国搬回华夏,入华夏籍,为国家队效力两年有余。国际赛最好成绩是首届华夏杯*第十五名。


    前亚洲一号女单阚玉的同门师妹陈鹏丽,在M国长训数年,这是她近几年第一次回华夏参加国内赛。对于她的实力水平,媒体不甚清晰,并认为其此次参赛是为破除加入M国籍的谣言。


    另外一位自带话题的就是容翡。


    相比于下午毫无悬念的双人滑,晚上蹲守冰场的媒体多了一倍不止,叶绍瑶依然坐在冰童休息区待命,时不时有工作人员走过维持场外媒体秩序。


    “去年的全锦赛才叫精彩,冠军是个没听说过名字的姐姐,当时的亚军孟慧林直接对摄像机黑脸了。”


    “可是输赢都很正常呀。”叶绍瑶不解。


    向琴琴嫌她懂得太少:“当时孟慧林直接质疑了裁判的公正性,说他们给自己故意打低分。”


    场上的孟慧林正在做提刀燕式,精致的盘发边夹着两片羽毛,裙子叠了好几层白纱,据说今天滑的是《天鹅湖》。


    “好美。”


    真像从仙境里走来的天鹅。


    一曲悠扬过后,叶绍瑶不免为容翡担心,看来这场比赛确实高手如云。


    孟慧林等分的间隙,容翡已经摘下刀套上场,教练拍打她的手臂放松肌肉,叶绍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得分板亮起,孟慧林以三种三周跳的clean套拿下目前场上最高分,压力抛给接下来的运动员们。


    “下一位登场选手,容翡。”


    “放松!”教练大喝一声,振奋精神。


    容翡果决地点头,一鼓作气向中心滑去。


    单人滑选曲依然出自《胡桃夹子》,几乎一模一样的背景音乐,不过两套编排大有不同。


    一段流畅自然的滑行直接炸出开场足周的2A+2T连跳,落冰滑出流畅,完美完成连跳任务。


    举手投足之间,容翡完全融入乐曲里上流富家小姐的优雅,体态柔和不显稚气。


    紧接着计划动作3Lo,她继续向后起跳,完成赛季规定跳跃单跳。


    音乐来到热烈的舞步曲,容翡踩着节奏进入联合旋转,接一套张力十足组合步法。


    她不需要夸张的做出表情,只是一个坚定却带着笑意的眼神,足以知道她已经走进了音乐,找到名为胡桃夹子的王子。


    音乐从中段来到尾部,节奏重新舒缓,克拉拉跟随王子来到糖果城堡,在万人拥护中共舞。


    躬身转滑出,克拉拉从梦中醒来,她忘记了关于王子的一切,却在门外看见一个莫名眼熟的年轻人。


    容翡完成了一套优秀的的短节目,虽然是和前辈们同台竞争,但她台风的成熟丝毫看不出稚嫩。


    不等分数出来,叶绍瑶旁边的媒体已经在打腹稿:“容翡双人滑首秀成绩不佳,女单仍是舒适区。”


    “舒适区是什么?”捡娃娃的路上,叶绍瑶戳了戳向琴琴的后腰。


    “不知道。”


    但听着总不像什么好话。


    容翡结束表演后,余下的运动员也不多了,最终她以低于孟慧林0.2分的成绩名列所有选手第四位。


    与前三名差距都不大,容翡还是领奖台的有力竞争者,不过她与后面两名选手分差也不大,这个名次同样危险。


    好在是暂时保住了少年之星的名号,容翡一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已经饿过了头。


    她找到混在小朋友堆里的叶绍瑶,问她:“吃宵夜吗?”


    “嗯?”叶绍瑶疑惑,“你不是只吃面包吗?”


    难道她理解错了?


    容翡觉得能撬走她,乘胜追击:“我明天没有比赛,可以吃的!”


    全锦赛第二比赛日是男子单人滑和冰舞规定舞*,确实没她什么事。


    但……把张晨旭哥哥叫出来就不太好了吧。


    叶绍瑶征求了妈妈的同意,此时坐在通宵营业的小店里,哥哥姐姐对坐在旁边,手里一人一杯果汁。


    “我妈妈让我十点之前必须回家。”


    因为时间不早,考虑到叶绍瑶的安全,他们找的店铺离小区并不远。


    容翡依然没敢放开胃口吃滚滚热气的麻辣烫,把碗推给张晨旭:“你是我小弟,你吃。”


    张晨旭不记得大哥小弟的事,反问:“我什么时候和你拜的把子?”


    他怎么可能和小孩拜把子。


    “你可是花生帮的编外弟子。”容翡敲打他。


    说到这儿,他想起来了,是当年几个小孩子拉帮结派的游戏,张晨旭说着“好久远”,时隔两年又笑了她们一遍。


    他笑得东倒西歪,叶绍瑶觉得有些丢人,拉拉容翡的袖口:“帮主想解散。”


    容翡张圆了嘴,不接受。


    张晨旭的傻笑还挂在脸上,叶绍瑶已经想要挖开地面藏进去:“容翡姐姐,你比我还幼稚。”


    “这个名字确实不好听。”容翡若有所思。


    “我也觉得。”


    “我们改个名就好了,咱们四个以后就叫叶季容张小分队。”


    怎么说呢……虽然叶绍瑶小朋友没什么文化,但她也能感受到新名字和花生帮的不相上下难分你我。


    妈妈说得对,一个人的长处是从短处裁下来的,虽然自己的数学不好,但语文很有天赋。


    容翡姐姐也一样,滑冰特别厉害,但取名字的水平真不怎么样。


    “叶、容、张我知道,”张晨旭认真发问,“季是谁?”


    “……”容翡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算了,你已经被咱们帮派开除了。”


    第30章 “嘘,这个也是秘密。”


    “容翡姐姐,你为什么要练双人滑呢?”叶绍瑶还是忍不住好奇心。


    双人滑短节目后,容/张在九对组合中排名第七位。


    如果是自己,才舍不得那么辉煌的女单成绩,而去选择在双人滑重新开始呢。


    晚风吹过,气温又降了些,路灯下似乎飘起细碎的雪花,叶绍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就后悔了,责怪自己脑袋被冻住,容翡姐姐明明很不想谈起这个。


    所以她也没想到会听到回答。


    但耳边传来容翡的声音。


    “我前年练勾手三周时脚踝骨裂,本来以为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但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有支气管有病,不适合高难度的运动。”


    “支气管?”


    “就是哮喘啦。”


    叶绍瑶没听说过这种病,又问她哮喘是什么。


    “哮喘就是——”容翡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做出喘不过气的样子。


    叶绍瑶大惊失色,忙抬起手拍拍她的背:“你得了这么严重的病,为什么还要参加两项比赛呢?”


    对于健康的运动员来说,四天四场比赛也吃不消,何况是身上背着不定时炸弹的人。


    小姑娘脸上神情严肃,这太危险了!


    “我寻思双人滑的强度要弱一些,但我现在还不想放弃单人滑,”晦暗的夜色中,容翡的眼睛却很亮,“我还没到发育关呢,我得把勾手三周捡回来,再冲一冲阿克塞尔跳。”


    阿克塞尔三周跳,很多男单运动员终其职业生涯都无法攻下的难关,即使是华夏现役的运动员,拥有3A的人也屈指可数。


    叶绍瑶心里的敬佩油然而生:“你好厉害,不像我,没有什么目标。”


    虽然她还记得小时候的大放厥词,但现在可不敢在真正的明日之星面前夸口说自己要做女单的未来,只能默默发誓,她一定要把容翡姐姐当成自己的榜样。


    “容翡姐姐,你当时不是说不想和张晨旭哥哥搭档吗?”


    岔开沉重的话题,叶绍瑶有意照顾被晾在一边好久的张晨旭,她对他们俩的组队经历也很好奇。


    在夏令营某个燥热的午后,容翡跟她说,她和张晨旭在体校见过一面,不过她看他瘦瘦高高一个,根本没有力量,所以压根没用正眼看他。


    “你看他现在!”


    容翡提起这个就兴奋起来,像炫耀战利品一样捏上张晨旭被包裹严实的胳膊,虽然捂得一丝肉都看不到,但依稀能感觉到对方已经初有大人的体格。


    叶绍瑶上手摸了摸,棉衣很厚重,什么也没摸出来,她又摸了摸,最后发出应付地感叹。


    不过张晨旭看着确实要壮一些了,不知道穿了几件大衣,一个人壮得跟两个人似的。


    “是我天天盯着他练出来的。”容翡很骄傲,自己培养出一个很有力的搭档。


    张晨旭抱着胳膊,无奈地忍受两个小姑娘上下其手:“是是是。”


    “其实我们还没有定下来,只是暂时先搭一个赛季,教练对我们的成绩有要求,如果效果不好,很可能会被拆掉。”


    “可是现在已经一月份了。”


    花滑的赛季和其他夏季项目有很大区别。


    九月会有一些俱乐部的小比赛,宣告着今年的新赛季正式开始,一直到来年三四月的重头戏世锦赛,一个赛季就算正式结束了。


    新年的到来,已经昭示着这个赛季逐渐走向尾声。


    “你相信我嘛,”容翡向旁边扬了扬下巴,“也相信他。”


    天色已经很晚,容翡和张晨旭一直把叶绍瑶送到家楼下,但小姑娘又不放心他们俩,一路偷偷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着他俩坐上出租车才满意地回家。


    卧室的小窗台已经堆上几层雪,叶绍瑶偷偷把冷风放进来,拿小笤帚将积雪扫走,再把窗缝关严实,才安心地钻入被窝。


    大概是白天在体育馆累昏了头,今晚的梦也和比赛有关,她清楚地看见容翡和张晨旭站上了领奖台。


    叶绍瑶很欣喜,醒来后反复回忆这段梦境,到达比赛现场后就马不停蹄开启寻找容翡之旅。


    她想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自己的梦预示着他们会在自由滑逆风翻盘。


    不过因为今天并没有双人滑和女单比赛,叶绍瑶找到的只有在场上热身的张晨旭。


    “张晨旭哥哥,”等他回到后场,她迫不及待拦住走廊,将昨晚的梦细细道来,“相信我,你明天一定能上领奖台。”


    “谢谢你的鼓励。”


    虽然张晨旭并不信梦能成真,但他一直记着小姑娘的滔滔不绝,并且在每天都默认多加一组俯卧撑。


    ……


    男单短节目竞争激烈,但参赛阵容与去年相差无几。


    从分数来看,运动员层次划分很明显,第一梯队中,国家队首先占了两席,余下也是各个省队出来的佼佼者。


    张晨旭代表首都体校出战,个人能力算不上拔尖,依靠中等难度和艺术表现稳在第二梯队里。


    冰舞项目则涉及到叶绍瑶的知识盲区,没有危险的跳跃动作,也没有双人滑高到离谱的托举,她和向琴琴在场外偷偷讨论创编舞的规则,但发现彼此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只会一声又一声感叹“好美”。


    “你想不想学冰舞?”向琴琴突发奇想。


    叶绍瑶一头雾水:“我为什么想学冰舞?”


    向琴琴咬牙,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你不觉得冰舞很浪漫吗?”


    浪漫吗?叶绍瑶看见场上的女孩正被男伴扶腰转体,眨眼功夫就坐在男伴的肩上。


    她认为,这是一项不同于双人滑的杂技。


    运动员的滑速随音乐慢下来,女孩被男伴抱在身前依偎,这是他们的结束动作。


    已经有礼物抛向场内,冰童们又开始上工。


    “走吧,捡娃娃去。”


    入场口开启,等待着脱下刀套的孩子们涌入。


    “噢——”观众席突然沸腾,身边有小朋友尖叫起来。


    正在弯腰的叶绍瑶被向琴琴拎起来,邀请她一起加入疯狂热闹的队伍。


    叶绍瑶刀套才脱了一只,手里还抓着橡胶,有些懵懵的:“你揪我干什么?”


    回应她的是向琴琴掰她脑袋的手。


    小孩子们不自觉红着脸捂住眼睛,非礼勿视。


    场上的女孩依然被男伴抱着,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脸侧落下一道轻柔却缠绵的吻。


    分明不是实力最强、人气最旺的一队,但这么一个亲密接触,让他们成为今天收获礼物最多的运动员。


    他们在场上相互搀扶拥抱,叶绍瑶在旁边忙得像拉犁的牛,冷不丁就有玩偶砸在脑袋上。


    事后叶绍瑶承认,冰舞或许真得很浪漫。


    如果她没有因为给他们捡娃娃而闪到腰的话。


    这次意外没那么快缓过劲,叶绍瑶总觉得腰里一抽一抽的,她在家不敢喊疼让人,只能强装无事*。


    但到底没瞒过妈妈的火眼金睛,当晚就被发现了不对劲。


    “你怎么不和爸爸妈妈说呢。”邵女士瞪着眼睛,镜片下的眼神格外犀利。


    叶绍瑶觉得自己要被洞穿,支支吾吾:“我好不容易才选上的,要是你们知道了,就不会让我去捡娃娃了。”


    她猜得一点没错,搽了药酒后,邵女士直奔电话机,向负责人道明情况。


    叶绍瑶直挺挺躺在床上,窗帘外面的世界狂风呼号,像有力的拳头时不时砸过来,让她无法听清妈妈说了些什么。


    “你还是得去,”推开门,邵女士叹着气走进来,“他们说明后天的比赛都有人气选手,工作量只会比前两天更多。”


    叶绍瑶半张脸埋进柔软的枕头,看不清脸上的窃喜:“没关系,我明天一定就好了!”


    “但是叔叔们也表达了贴心,你明天坐在位置上休息就好。”邵女士拨开女儿脸上调皮的头发,替她把被子展开盖上。


    “今年暖气不太热,小心别感冒了。”


    “Yes,sir!”


    接下来的两天,叶绍瑶像打分的裁判一样坐山观赛,甚至比裁判还清闲。


    只要她想起身活动活动,就会被向琴琴一把摁下去:“什么娃娃还得病人亲自捡?”


    她该怎么开口,其实腰上一点怪异的感觉都没有了,应该恢复到一个健康的状态。


    但小朋友们说:“运动员的腰很重要,你一定要多休息。”


    “是呀,伤筋动骨一百天。”另一群小朋友附和。


    都是小孩子,她怎么觉得大家一夜之间成长了十岁,还仿佛看到了教练的影子。


    自由滑结束,选手的两轮总分能够直接决出该项目的冠亚季军,所以赛况比短节目更加激烈,观赛的冰迷也更多。


    除了冰场上的礼物实在捡不过来,叶绍瑶更多时候像是坐在特等席位的观众,跟着大家一起欢呼鼓掌。


    下午两点,双人滑自由滑第一组上场六分钟练习*。


    自由滑节目顺序按短节目后排名倒序出场,容翡/张晨旭在第三位出场。


    她刚在后场遇见容翡,对方正在和张晨旭说说笑笑,完全没有紧张的状态。


    “为什么要紧张?”容翡笑着反问,“现在这个排名,我们享受比赛就好。”


    “反正结果不会比现在更差,”张晨旭点头搭腔,“况且你还说我们一定会上领奖台呢。”


    叶绍瑶觉得他俩一唱一和怪有道理,但还是被观众的气氛带动,不禁向候场区大喊:“哥哥姐姐加油!”


    前两组陆续完成表演,但各有各的失误,说不清这能增强后面运动员的信心,还是在心里压上了巨石。


    总之,容翡和张晨旭在掌声中上场,开始这对组合的第一次自由滑。


    选曲与短节目的梦幻风格不同,激烈的打击乐富有张力,从一开始就仿佛将观众拉入一场搏斗中。


    第一个3T单跳,两人几乎同时足周落成。


    “容翡真得很厉害,要是她能一直滑女单就好了。”


    叶绍瑶看了看旁边嘟囔的向琴琴,看来不止自己曾有这样的疑惑。


    她现在知道了答案,虽然她什么都不能说,容翡姐姐说这是秘密,她们是好朋友,她得保密。


    “容翡姐姐滑双人也会很厉害的。”


    捻转两周、抛跳2S、单跳2A+2Lo、组合旋转、第二次2F抛跳、难度进入后外螺旋线……除了张晨旭在最后一次五组托举中有些脱力,其他技术动作几乎都得到了不错的评级。


    自由滑很考验运动员的体能,尤其成年组自由滑规定时间比青年组还要长,这对于两个第一次参加成年组比赛的孩子们来说确实是不小的挑战。


    但任何糟糕的情况都没有发生,容翡和张晨旭在向观众致谢后互相拥抱安慰,他们挑战成功。


    “容翡/张晨旭自由滑技术得分4.5分,艺术表现分4.2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因为出场过早,所以组合在艺术分上不占优势,但从技术打分来看,裁判认定了所有技术动作,这相比于不尽人意的短节目已经进步许多。


    不等比赛结束,叶绍瑶就偷偷蹿到即将离场的容翡身边。


    “你们还会被拆开吗?”她问。


    容翡额头上还冒着汗珠,脸颊上是健康的绯红色,她在叶绍瑶耳边悄悄说:“我们不会分开的。”


    她向四处张望,腿长的张晨旭已经被前面的媒体拦住采访,容翡放心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这个也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