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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芍药月季[花滑]》 第31章 “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许变。”
全锦赛第三个比赛日,岸北市体育馆诞生了第一枚金牌。
荣获冠军的是曾两次参与冬奥会的运动员,在多个国际赛事中斩获过奖牌。在本次全锦赛中,该组合以两个0.5分*毫无悬念地将金牌收入囊中。
容/张在自由滑中表现出色,排名第四,记2.0分,但因为短节目排名不高,最后分数定格在第六位,无缘领奖台。
叶绍瑶在晚餐间隙抓住还在耗腿的容翡,将手指圈出话筒模样:“请问这位选手对于自己的名次有什么看法呢?”
容翡凑过来:“本帮主今天失去的奖牌,都会在明天亲自拿回来。”
叶绍瑶不乐意地睨着她,收回手里的小话筒:“帮主是我。”
容翡才不提占便宜这事,引导她说:“记者朋友,你应该问我明天有没有信心。”
“那你有信心吗?”叶绍瑶不情不愿。
“有啊!”
看也看出来了,她就多余问。
不过事实确实如此。
容翡在次日的女单自由滑中稳扎稳打,获得了一路绿灯,尤其在节目中段成了3T+2T+2Lo,这是她第一次在正赛中做出成功的三连跳。
娃娃雨几乎是顷刻间就袭来的,叶绍瑶小心翼翼地避开散落在冰上的玩偶,任劳任怨地弯腰工作中。
“我帮你。”
容翡放下刀套折返,黑红艳丽的表演服混进孩子堆里,乍一看真分不清谁是选手谁是冰童。
“容翡自由滑技术分5.4分,艺术分5.4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这个成绩已经逼平去年该赛事的季军,只要最后三位选手出现不可弥补的失误,容翡很有可能填上短节目微小的差距。
短节目后排名第三位的孟慧林巡场亮相。
叶绍瑶对她也有印象,之前滑了一曲优美的天鹅湖,纤细的脖颈一直仰着,活像骄傲的白天鹅。
但不知是否是因为感受到后生带来的压力,孟慧林显然从音乐一开始就无法很好地贴合节奏,步法慌里慌张,像在追赶什么一样。
“好乱的音乐。”
心里的白天鹅被一群黑乌鸦赶走,听得心里乱糟糟的。
如果说节目的前半段是音乐和选手的互搏,随着体能的迅速消耗,孟慧林显然无法压着节奏。
叶绍瑶看她还在滑组合步法,接跳进蹲转时有些脚软,最后圈数不够影响了定级。
虽然随便评判别人是不好的行为,但叶绍瑶私心认为,这套节目除了难度,不比容翡姐姐那套好,甚至不如这位选手本人的短节目养眼睛。
“你觉得她和容翡谁更厉害?”向琴琴之前对叶绍瑶大夸特夸过孟慧林,但这套节目后,她有些摇摆不定。
“如果看难度的话……”
孟慧林在刚才跳成了2A+2A,其他技术动作也没有大失误,难度肯定会比容翡高一筹。
“但是……”
但是她们都欣赏不来这段音乐,像两部热血动画片的插曲在打架。
不过她们两个小孩子说的算什么,最后还是把纠结丢给裁判,只要裁判认可这段表演,艺术表现分就高,谁还管音乐好不好听呢。
“孟慧林技术得分5.5分,艺术分5.1分,暂时排名第三位。”
技术分5.5分,应该就是那组换足联合旋转出现了问题。
按说艺术分应该随着技术分上下波动,除非技术动作有明显失败,不太可能会出现技术分与艺术分如此割裂的情况,可见这段表演也没有得到裁判组的认可。
当然,叶绍瑶并没有在意她的什么动作没有得到认可,而是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
孟慧林分数的尘埃落定,已经昭示着女单比赛的铜牌的诞生。
容翡已经稳拿这枚铜牌。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溜号,叶绍瑶想立刻把这份喜悦分享给所有人。
但她只能按捺自己的情绪,对其他小伙伴说:“季军是我好朋友。”
“万一还有姐姐出现失误呢?说不定容翡是金牌哦。”有小朋友大胆想象。
叶绍瑶被他惊到,全锦赛的金牌,她根本就不敢替容翡姐姐想。
“陈鹏丽技术得分5.8分,艺术分5.7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何辛轲技术得分5.6分,艺术分5.6分,最终排名第二位。”
自此,女单短节目和自由滑比赛全部结束,从分数来看,冠亚军的归属还有待进一步确认,孟慧林提前退出领奖台之争,容翡首次参与成年组就摘获铜牌。
颁奖典礼后,叶绍瑶迟迟没有在后场看见她人,怕来不及送上祝贺,抓着工作人员心急地问:“您知道容翡姐姐在哪吗?”
所有比赛已经落幕,观众陆续散场,一场为期四天的盛会在这里欢聚,最终又空空荡荡。
“应该在内场接受采访。”
“谢谢叔叔。”
她再一次穿过这扇半开的门,眼帘中已经没有满堂观众的欢呼,只有运动员和教练员在冰场合影留念。
还有一些磨磨唧唧的媒体,试图从一问一答中挖出更多的新闻热点。
“慧林,您怎么看待本次在全锦赛中的表现呢?”
“我认为这不是我应有的水平,我本来是冲着最高领奖台来的。”
“您是觉得今年仍然有打分不公允的现象吗?”
“我不清楚,但我认为国内比赛应该严格遵守设置组别的年龄限制,否则这项规则将毫无意义。”
“您是质疑今年滑协颁布的新规不符合国际滑联的规定吗?”
采访剑拔弩张,教练怕孟慧林又心直口快说出什么,直接把她拉走。
叶绍瑶气鼓鼓地望着那个清高的背影,分明是自己没滑过别人,怎么好意思用年龄找优越感的。
“小朋友。”刚才的记者把话筒放在她的嘴边。
叶绍瑶回过神,他们这是把她作为下一个采访目标了吗?
“我是冰童。”她指了指胸前的挂牌。
“叶绍瑶小朋友,”记者叔叔按照塑料牌叫出她的名字,“你认为全锦赛好看吗?”
叶绍瑶点头:“好看。”
“你最喜欢谁呢?”
“嗯……”叶绍瑶觉得这个问题好奇怪,“爸爸妈妈我都喜欢。”
记者和摄像师都被她的天真逗笑,怼着她的脸猛一顿拍。
“叔叔是想问,你最喜欢哪名运动员呢?”
“我喜欢容翡姐姐,她很厉害,拿了奖牌!”叶绍瑶挥着拳头给容翡正名,“我的爸爸、妈妈、姥姥都很喜欢容翡姐姐。”
哦,还有张晨旭哥哥,虽然他的短节目和自由滑都不太出彩,但自己可是他们强大的亲友团,要平等地给他们加油。
所以她补充:“我还喜欢张晨旭哥哥,他以后一定也很厉害。”
……
全锦赛已经结束好几天,叶绍瑶还时常能梦见那样盛大的场面,她和妈妈回家的时候,体育馆已经黑灯瞎火,周围静悄悄的,就好像一切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所有的热闹归于沉寂,她就很难过。
但邵女士并没有给她缓冲情绪的时间,天一大亮就把她从床上拎起来。
“咱们再不送姥姥回家,就只能在火车上过年了。”
累了许多天的叶绍瑶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一连几天都蔫搭搭的,妈妈说什么话都回“好”。
背上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妈妈让她站在湖边拦出租车。
迎面是一辆扣下“空车”标识的红皮车,叶绍瑶乖乖收回手让路。
下一秒,这辆出租车靠边停下,就停在她跟前。
“司机阿姨,”她解释,“我没有想拼车。”
副驾驶摇下车窗,近处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瑶瑶。”
是温姨。
叶绍瑶眼睛都亮了,脸上霎时笑开了花,扒在车窗往里瞅:“是季林越回来了吗?”
后座的季林越把脑袋往前凑,从两个座位中挤出脸来。
“你是不是瘦了呀?”叶绍瑶有些惊讶,弟弟圆圆的下巴颏怎么开始变清晰了。
季林越抱怨:“那里的饭好难吃。”
看来是饿多了,连脸颊上的婴儿肥都没有了。
母子俩到达目的地下车,温女士替叶绍瑶把车门撑开:“瑶瑶要去哪里?”
“去姥姥家!”
叶绍瑶和季林越站在一起,像一对没头脑和不高兴。
邵女士在后面搀扶着姥姥姗姗来迟,大声嘱咐女儿别让出租车溜走了。
叶绍瑶回头哈哈笑:“我抓住车门啦,它跑不掉!”
后备箱打开,堆上满满当当的行李。
关上车门前的一瞬,叶绍瑶喊住他:“季林越,你要和我一起去乡下玩吗?”
季林越握住妈妈的手,回头沉默地看她。
“不去吗?”
他又仰头看了看妈妈。
“真的不去吗?”
叶绍瑶的昂扬的语调逐渐收敛,这个寒假很漫长,但她一天都没有和他好好玩过。
“不了,瑶瑶。”温姨替他回答,“林越要写作业,奥数班的作业也还没有写。”
“好吧。”
车门关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外面很冷,叶绍瑶摇上车窗。
“师傅,可以开车了……”
终于等两家说完了事,司机挂档准备起步,刚踩上离合又哑了火。
是一个小朋友敲响另一个小朋友脑袋旁的车窗。
车窗降下,季林越的声音越来越明显:“我明年去你老家玩,可以吗?”
“真的?”
他认真地点点头。
“那我们拉勾。”叶绍瑶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
好幼稚。
“拉勾上下……”叶绍瑶皱了皱眉头,“你得跟我一起说。”
“……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许变。”
谁变谁是小狗。
大拇指摁在一起,它们的主人刚刚郑重地缔结了一个誓约。
第32章 “现在变成尾巴受伤的小燕子了。”
刚过完正月,实验小学拉上喜迎新学期的横幅,庆祝下期学习生活的到来。
邵女士给叶绍瑶系上红领巾,别上象征小队长荣誉的臂章,嘱咐她要提上一袋冻梨去学校,这是从姥姥家带回来的,姥姥让她分给班上的好朋友。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这时候还天寒地冻,暖烘烘的挎兜里腾不出空手,叶绍瑶只挑了几个好看的装在包里。
毕竟除了同桌,她在班上和谁的关系都普普通通。
开学典礼一结束,叶绍瑶就迫不及待地拎起口袋完成任务,但发了一圈手里还有剩,她沿着教室看了看,实在想不出漏下了谁。
座位上的同学们扎堆聊过年时的怪谈,说放鞭炮烧了墙边的草垛,说自己亲眼看见了满身通红的年兽。
“真的有年兽吗?我妈妈说它只是个传说。”
“有,”同学确信地点头,“长得很像狮子。”
大家还是不信:“你是不是记错成舞狮啦?”
“真的真的。”被围攻的同学挠头,不知道怎么说服大家。
课间特别漫长,聂心去给隔壁班的好朋友送开学礼物,叶绍瑶失去唯一的聊天对象,只能支着下巴四处乱瞅,无所事事地听他们谈东谈西。
“喏。”
她看见孜美函向她而来,径直跨坐在前排的空位上,首先递来一个冻柿子。
这是什么意思呢?
“给我?”
她有些难以置信,天上居然一边挂着太阳一边下雪。
孜美函撇着嘴角,看起来并没有多乐意:“我妈妈让我给大家带的礼物,这是你的。”
一个扁扁的冻柿子被放在桌上,比同桌的要小许多。
真小气。
叶绍瑶打开口袋挑挑拣拣,选出一个足以媲美的小冻梨,模仿她的腔调:“喏。”
“真小气。”孜美函不吝啬地收下礼物,梗着脖子走掉。
死板的上课铃变成一段活泼跳跃的音乐,开学第一堂数学课,老师没有冗长的前言,翻开新书直奔主题。
叶绍瑶回到熟悉的课堂,开始中规中矩的新学期生活。
今天她见到了许多科任老师,班主任因为身体原因休假,副校长暂时接管三年级(1)班,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连爱打小报告的同学都收敛了许多。
语文老师换了一副粉框眼镜,眼睛在厚镜片下更显得小,看起来像犀利的事业型强人。
体育老师也换人了,新老师是刚招进体育组的年轻姐姐,年纪没有多大,但跑起步来比谁都快。
叶绍瑶成为她的课代表,在“委任仪式”上被授予了一串水果味棒棒糖。
滑冰课同样迎来了新学期,俱乐部象征性地举行了迎新仪式,拉花彩带一个不落,学员们都乐在其中,虽然全是熟面孔。
滑冰课的课时有所调整,但依然采用小班集体教学,穆百川翻开百年不变的蓝色文件夹,和每个学员核对了这一个学期的训练任务。
“叶绍瑶。”
“到。”
“这学期尽量学会五种两周跳跃*,稳定阿克塞尔一周跳,日常保持步法练习,掌握所有六种基础旋转姿态*。”
“Yes,sir!”
她在去年就已经学会了后外点冰两周和萨霍夫两周跳,阿克塞尔跳成功率也很可观,步法是每次上冰都有练的,这些任务对她来说简直轻轻松松。
叶绍瑶充满自信地进入上课状态,从葫芦步开始适应年后第一滑。
蛇形步没问题,单足滑行没问题,压步没问题,摇滚步没问题,转三没问题……她现在对任何基础步法信手拈来,适应期都不需要。
一直到复习完单周跳跃动作,她都自持良好。
那……要不试试旋转?
叶绍瑶在冰上抗造,不怕摔不怕撞,就怕转几圈找不着北。
她向别人问过很多技巧,但似乎都不管用,两年下来也只会双足转和慢速版的单足反直立转。
如果不是因为考级迫在眉睫,她不会这么着急。
穆百川见过跳跃偏科的,却很少见学不会旋转的,他好奇于问题所在:“你先滑一个最简单的单足转。”
叶绍瑶说做就做,也顾不得脚下虚浮的怪异感。
“你看看冰痕。”
旋转一般有稳定的轴心,冰痕会围绕轴心展开,形成一个圆。
她低头欣赏自己留下的痕迹,一圈一圈,像打结的电话线。
好吧,这下不止得克服转晕的问题,她连轴都找不着了。
“稳定核心,慢慢收回浮足,腹部发力,感觉到腰杆在往上拔。”
只要速度够慢,放大每一个细节标准,位移就不会太多。
然后再逐渐提速。
“找到感觉了吗?”
叶绍瑶了悟,好像找回了初学单足转时的肌肉记忆。
“旋转时不要低头,滑出后尝试反转一圈,头晕会好很多,”穆百川警告她,“再让我看见低头就上戒尺。”
如果说在学校里,数学是她的头号劲敌,那么在滑冰课上,她的苦主接二连三。
在寻找旋转轴的路上,叶绍瑶发现了新难题。
新一次考级报名开始,她高高兴兴给教练上报考生信息,穆百川随手给了她一份考级手册。
阅读完手册上花花绿绿的各种内容,她才看明白,二级自由滑不仅要求考察单足直立旋转,还有对柔韧性有高要求的内外刃燕式平衡。
这对她的软开度是个不小的挑战。
小姑娘满脸愁云地叉腰沉思,最后还是狠下心,报了学校课后兴趣班里最抢手的舞蹈课。
没有事先商量,叶绍瑶以通知的形式将报名结果告诉给妈妈。
“你要学舞蹈?”
邵女士无法想象当年在舞蹈室外不肯撒手学习的小姑娘,如今为了滑冰自愿死磕舞蹈基本功。
季林越也同样意外,他可没忘记当时是怎么救叶绍瑶于啦啦操老师的魔爪。
所以他问:“为什么?”
叶绍瑶的回答很诚恳:“教练说过,如果没有扎实的基本功,以后提刀和躬身转是很难练的。”
如果她有良好的身体条件,肯定不想受这份苦,可她偏偏腰硬,腿也抬不起来。
她依稀记得教练夸过季林越的身体协调好,于是好奇地问:“你会提刀吗?”
话锋突然转了半圈,最后落在季林越身上,他懵懵地点头:“会一点。”
叶绍瑶发出疑问:“刀片不会割着手吗?”
“不会啊。”
季林越踩着冰鞋给她演示平衡燕式变提刀燕式,不过因为没有充分的热身,这个燕式并不算成功。
“这次没拉起来,我还在刚摸到刀柄的水平。”
叶绍瑶摇头:“你刚才的动作真得超级美,我也想练这个提刀,但是教练让我先睡醒别做梦。”
“可是二级不是考平衡燕式吗?”
兜兜转转了好一大圈,话题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考级上。
“等我学了舞蹈,一定就可以学会内外刃燕式了。”
叶绍瑶没忘掉以前考级的老本,抬腿屈膝滑出一个前燕式。
燕式步之所以称之为燕式,是因为这个动作需要运动员四肢舒展,像一只逆风而行的燕子。
但……
季林越忍不住发出质疑:“你怎么过的一级自由滑?”
“因为我做得很标准。”
他用行动复刻了刚才的前燕式,告诉她:“这个动作看着不是很标准。”
很明显,浮足掉在胯部以下,乍一看像驼背的小老头在地上找东西。
“胡说,我明明把腿抬了那么高。”
叶绍瑶为了力证自己的标准燕式,努力把浮腿抬高,但因为韧度硬伤,她只能尽量压低上身。
咚——
动作变形让她失去重心,整个人往前腾空,最后扑倒在冰上。
膝盖磕得猝不及防,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大脑已经传出疼痛的信号。
她本能地向眼前的人伸出手,乞求他能拉她一把。
季林越小心地拉她起来,替她拍掉挂在身上的冰碴。
“现在变成尾巴受伤的小燕子了。”
休息区,挽上裤袜露出膝盖,叶绍瑶对着伤口呼呼吹。
破皮的地方黏连着几丝纤维,痛觉让她的眼角泛出生理性泪水,小姑娘的心里却在默默打气。
“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孩子,我不能哭。”
“我先练好基本功,就一定可以做很好。”
……
千期待万期待,叶绍瑶终于盼来本学期第一次课后兴趣班。
她在嘴里默念着目的地,最后在熟悉的舞蹈教室前停下。
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那次她帮聂心扛下了一节基本功课。
她不自觉攥紧书包带,推开虚掩的门,一股暖气奔涌而来。
她在角落放下书包,看见舞蹈老师坐在钢琴凳上和学生谈笑,酥麻感从尾巴骨蹿到头发丝。
这大丸子头她一直记着,和去年的啦啦操老师一模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叶绍瑶总觉得她笑里藏着绵绵针。
预备铃打响,老师起身准备上课,回头对镜整理仪容时,她用余光看见了一个熟人。
“聂心?”
虽然是冲着镜子说话,但叶绍瑶明显感到那双眼睛正在透过镜子看她。
真不妙,当初她只是好心替聂心来上课,又遇上半路被季林越捞走,没想到老师现在对她还有深刻的印象。
甚至还叫错成聂心的名字。
“老师,其实我叫叶绍瑶。”她颤颤巍巍地纠正。
对上老师复杂的目光,叶绍瑶唉声叹气,这次受难的真是自己了。
第33章 “我刚才转了十八圈!”
三月春打头,实验小学才刚刚放学,叶绍瑶就迫不及待地拿着96分的语文小测卷向邻里炫耀。
“林婶儿,您看!”
大白花花的卷子在头顶展扬,眼前全是红勾。
林婶放下手里的菜篮子,拇指在围裙角捻了捻,捧着卷子看稀罕:“瑶瑶语文又考高分了。”
“是的,而且这次全班第一。”
小测验的题大多出自书上,平时考九十分的同学大有人在,但全班第一只有一个。
这个名号在班上转了许久,这次终于落到她头上了。
林婶嘴里一个劲说好,让她也快回家拿给爸妈瞧瞧。
“妈妈!”
叶绍瑶正激动,爬楼梯也不带喘,一口气上了楼。
小学开设课后班后,放学时间已经赶上天擦黑,邵女士早下了班,正在厨房里忙碌。
拧开门锁,门外的小东西一下扑入怀中。
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些重量,邵女士负担不了压过来的小山,“哎哟”一声把她稳稳放在地上。
按常理说,在学校上了一天课,放学又马不停蹄学舞蹈,女儿每次回家都是一副饱受折磨的样子。
今天却容光焕发。
“什么好事?”
“我是NO.1。”
“体育课又比赛跑步了?”
邵女士拧动旋钮,炉盘“咔咔”响动,两圈火苗窜动跳跃。
小姑娘摇晃手指,让她大胆猜。
“那就是语文又考试了。”邵女士起锅倒油,聚精会神看着锅里溅起油点噼啪声。
女儿那学习水平,只要不是突然长出慧根,考出什么成绩都能猜着。
没意思,叶绍瑶有些失望,妈妈总是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她得意的兴味败没了。
“你一点都不意外哦?”她不甘心。
“当然意外,”邵女士在百忙之中抽手在她头上摸了两把,“但是瑶瑶语文那么优秀,拿第一只是早晚的事情。”
好吧,这句夸奖很受用,她决定原谅妈妈的平静。
有什么香味从锅盖下溢出,灵敏的鼻子嗅了嗅,她发出惊喜的疑问:“妈妈,今天吃什么?”
“红烧肉。”
“庆祝我考第一?”叶绍瑶大胆猜测。
“嗯,”邵女士郑重地应声,把女儿支出飘着油烟的厨房,“爸爸要回来吃饭,快去布碗。”
“好。”
叶先生赶着饭点回来,一串熟悉的钥匙碰撞声溜进小姑娘耳朵里,她不免把爸爸堵在门口,听她讲述考第一的辉煌战绩。
“瑶瑶的基础题一分没扣。”叶先生拿着卷子仔细检查,看样子很捧场。
叶绍瑶满意地点头:“是的,一分没扣。”
“那怎么会没有满分?”
她解释:“因为有作文,作文写在小本儿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学期开始学写作文,她能拿宝贵的一百分呢。
叶先生把卷子叠好放在立柜上,牵引着她洗手,随口说着他的往事:“爸爸小时候不会写作文,老师说爸爸写的是又臭又长的流水账,每次都拿不够一半的分。”
“流水账?”
“就像水龙头的水一样,从早上写到晚上,但什么都写不清楚。”
叶绍瑶恍然大悟,今天又学到一个高级词。
“所以瑶瑶很有学习语文的天赋。”
邵女士头起黑线,丈夫性格太温和,女儿有点成绩就拐弯抹角地大夸其夸。
显得自己很不近人情。
“行了,快吃饭,”打断这一幕父慈女孝,她直接切入正题,“我们来说说考级的事。”
触发到关键词,叶绍瑶不自觉挺直了腰背,连筷子也不敢咬,静静听妈妈接下来的重点。
“最近瑶瑶不是要考级了嘛……”
话风不对,她一边往嘴里递红烧肉,一边认真证明:“我训练没有偷懒,教练说我的单足进转不卡了,燕式也基本能站住。”
“虽然我说的不是这个,”邵女士听不懂那些专业的名词,但面对谈起滑冰总会昂扬斗志的女儿,她欣慰地夸奖,“但很高兴你一直都在进步。”
“那妈妈想说什么?”
叶绍瑶夹了一块裹满酱汁的肉块,嚼嚼嚼,辣辣的,是姜。
她皱紧脸弯腰遁走,满客厅找垃圾桶。
“这次岸北不设考场,咱们得去其他城市考试。”
找垃圾桶暂停,又一个关键词被触发,她突然直起身:“去旅游?”
邵女士面露了然的表情,严肃地掐断她的幻想:“你要上学,而且考试时间在周末,根本不耽误。”
也就是说课一节不落,还要占用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完成考试。
虽然小姑娘喜欢往冰场跑,但学滑冰和考试可是两码事。一想到要用一个周末去应付考试,不行,她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她嘴里嘟囔:“那我不想考。”
“是吗?”
她把头垂得更低,不敢去接收妈妈的眼神,想也知道那双眼睛肯定又在发射刀子。
“其实我是想的。”怕挨一阵数落,她乖乖走回座位,刻意装出雀跃的欢呼,“好耶,终于要考试了。”
叶先生看着把心理活动大喇喇写在脸上的女儿,表情随时切换自如,忍不住笑道:“妈妈是想问你想不想去哈市。”
哈市?
邵女士哼声:“如果周六考了级,我还想着咱们能趁冰雪大世界闭园前去瞅一眼。”
“去!”
那可是电视每年都在热切关注的冰雪大世界,听说那儿随便一个冰雕都有一栋楼那么高。
虽然隆冬的岸北也会有冰雕节,但雕刻的作品都是些小动物小玩意,哪里有大巨人震撼呢。
“现在想去考级了?”
叶绍瑶伸出手指发誓:“我是打心眼里想去考级的。”为了表示诚意,她甚至努力瞪大了眼睛。
“行,咱们等会就订票。”邵女士暂且收下了她奉上的诚意,舒心地和丈夫揭开下一个话题。
前段时间叶先生有了挣钱的新路子——移动炒股,通过网络连接手机用户和证券交易所,只要投入余钱购买股票就有可能大有收获。
“最近股价波动比较稳定,但有家新兴建材厂的价格已经断断续续涨了小半天,我寻思再留段时间就把手里的几股都卖掉。”
邵女士默许,但不得不提醒他慎之又慎:“前几年炒股热咱不是没旁观过,真正靠这个发家致富的能有几人,咱别投入太多,能不能赚钱都没损失。”
叶先生点头:“瑶瑶滑冰的花销确实不少,前阵子妈就医买药也花了些钱,要是炒股能减轻咱们的负担最好。”
爸爸妈妈又在说*些听不懂的话,叶绍瑶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但不确定是不是和她有关。
“妈妈,我没吃饱。”她悄声说。
自从学校舞蹈老师从被戏弄中回过味来,总是对自己有意无意地明针暗对,这节课让她站在豪华至尊的第一排中心,明天又拿她充当示范舞蹈动作的小白鼠。
最过分的是上周,老师给其他同学踩脚背都是二十秒,偏偏到她就是半分钟,疼得她回家都一瘸一拐。
今天老师又不知抽了哪阵风,说外面雪已经化得差不多,让她们穿上外套去操场跑圈子。
要不是语文卷子带给她回家的信念,叶绍瑶只怕要饿昏在学校了。
晚餐的氛围愉悦,又说到股票小赚一笔,夫妻俩也就着好菜多吃了些。
饭桌上还剩下两瓣蒜,叶先生自告奋勇:“行,我再去下一盘饺子。”
考级就在周末,安排出行事不宜迟。
饭后,邵女士给火车站订票热线拨去电话。
“周五晚上没有趟次?”她摁下免提。
“女士,周五晚上的两趟火车票已经售罄,当天下午还有无座票,”工作人员耐心查询当天每一个开往哈市的趟次,“上午十点的火车还有两张硬座余票。”
邵女士犹豫了片刻:“那我明早就来取票。”
“好的女士,是要预订两张票吗?我记录一下您的证件信息。”
对话就此中断,屋里抱着洋娃娃写作业的叶绍瑶偷笑,峰回路转,她还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提前放学。
拖鞋踢踏声由远及近,她赶紧按下嘴角,立马翻开手边的数学题,装作拧眉沉重起来。
邵女士按下门把手:“瑶瑶,咱们星期五请假去哈市。”
请整天假?
班里只有生病的同学才会请通假,她健康着呢,可不想让大家误认为自己是病秧子。
“我要去上第一节课。”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不然怎么能在万众羡慕下酷酷地走出学校呢。
对此,邵女士无情驳回她的诉求,并辣评道:“瞎嘚瑟。”
……
虽然酷酷的想象没有实现,但想到一整天不用去学校上课,小姑娘依然很高兴。
车窗外的电线时高时低,偶尔站着几只黑麻雀。
平原的残雪化了不少,但春种的时间还没到,只有零星几个农民伯伯穿着大衣在田里犁地。
“妈妈,那是高粱吗?”叶绍瑶指了指远方一簇植物。
“那是甜杆儿,刚种下的,”邵女士对这些农作物的习性信手拈来,“这时候哪有高粱。”
“能吃吗?”
“能,你姥姥以前每年春天都会在院儿里撒几颗种子,长出来的甜杆儿够吃一个夏天。”
可以吃甜杆的夏天,听着就甜滋滋的,叶绍瑶砸吧嘴,可她还没有在姥姥家度过暑假。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小朋友泛起春困了,却又被妈妈摇醒。
列车员往来车厢通知乘客带好随身物品,火车已经到达本次的终点站——哈市。
“冰雪大世界,我来啦!”
叶绍瑶赶走瞌睡虫,背上小鸭包,兴致勃勃地冲出车门。
小鸭包是她以前专为旅游买的,不过一直没有机会远行,这还是第一次带它出来透气。
邵女士看着在人群里穿行撒欢的女儿,心里直叹息,她一点没分清到哈市的主次。
“才不是。”叶绍瑶门儿清,她当然知道玩耍的首要条件是完成考级。
在附近旅店落足后,她换上训练套装,重新背上鞋包找冰场。
“什么冰场,咱一般都去湖上滑野冰。”路边的热心老头回复邵女士。
邵女士讶异:“现在还能滑野冰?”
哈市的冰况她不清楚,但岸北湖面的冰都只剩下薄薄一片,岸边早立起“湖面禁止溜冰”的指示牌。
大爷摊开手叹气:“这不刚看见有人掉冰坑了嘛,也没滑成。”
看来问不出任何消息,邵女士带着女儿告谢后错身离开。
还靠大爷茅塞顿开,转身叫住远去的母女:“欸,这里挨着大学城,哈城大学应该有冰场。”
在进入所谓的大学城之前,叶绍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公车一路向西到达大学城站,意味着她们正式进入“大学城”。
叶绍瑶原本冲着车窗哈气画小人,雾气背后映着眼前气势磅礴的楼群,她努力辨认主楼顶悬挂的大字。
“哈城怎么还有神技学院。”
神技学院是教什么的,电视剧里的飞来飞去的法术?
“那是‘哈城科技学院’。”邵女士纠正。
原来不是学法术的地方,叶绍瑶对科技没什么兴趣,辩解说:“这个字写得比我还丑。”
公车又驶出一段距离,售票员举起喇叭报站:“哈市艺术学院/哈市农林大学站到了。”
叶绍瑶瞥向窗外,人行道的尽头紧连着艺术学院的校名牌匾,街这头的站台后也有和对面相似的石座。
“妈妈,这些都是大学?”
“嗯。”
原来这就是大学城。
折叠车门在铰链转动中合上,车辆再次起步,她看到街上有很多年轻的哥哥姐姐,梳着精致的发型,脖子上围着绒线围巾,穿着或是复古或是时髦的衣服,在店铺间来来往往买东西。
“他们是大学生?”
邵女士同样看着窗外,又应了一声:“嗯。”
那群年轻人刚脱下校服,脸上洋溢着朝气,是迫不及待奔向梦想的模样。
“可是他们不用上学吗?”
她只能解释:“大学的课堂和小学很不一样。”
“哦。”
下车,她牵着女儿的手走进哈城大学的校门,初春挂在树枝上,喧闹和青春扑面而来。
树干上拉着横幅,她们正好赶上大学社团招新,一整条街都是争奇斗艳的繁荣景象。
叶绍瑶着实有些被吓着了,把自己藏在妈妈身后:“他们也都是大学生?”
真是个蠢问题。
虽然这里的人又是当街跳舞,又是逢人展示甩面,甚至还有支摊子下棋的,但确确实实是在校园里,可不就是大学生。
大学生真可怕。
邵女士不这么认为,她看着棋局里的斗智斗勇,感喟说:“这是自由。”
“那他们可以随时去滑冰?”
“当然。”
叶绍瑶迅速改观:“大学真好,我怎么不能明天就上大学。”
她羡慕极了,如果她在一夜之间长成大学生,就可以和季林越和朋友们一起在学校走走逛逛。
但她只是个小学生,星期五下午有噩梦般的数学、英语和舞蹈课。
她们和人潮平行走着,途经的第一栋建筑就是体育场,不过场地只能进行夏季运动,冰场在更偏僻的地方。
在好心人的指引下,叶绍瑶终于看到目标的崭新建筑。
“冰球馆?”她一字一顿。
哈城大学前几年组建了一支校冰球队,这座场馆是去年年底才投入使用的,还依稀能闻到油漆味。
“这里面好小啊。”
冰球场明显不是标准的比赛场地尺寸,长和宽都要窄一些,本意也是给学生提供训练的地方。
邵女士不容她挑挑拣拣:“但足够你敞开滑了。”
没到冰球队训练的时候,这里开放给校内外学生市民,大多是奔着免费滑冰来的。
“趁人还不多,你赶紧先练练。”
看女儿摘下刀套划滑走,邵女士就近找到位置坐下,这是她第一次在场外认真看她训练。
热身完毕,顺了几遍二级步法后,叶绍瑶将复习重点放在单足直立转上。
左前外刃弧线滑进起转,滑腿站直,逐渐收回冰刀,叶绍瑶连脚趾都在用力,尽量避免把重心压上刀齿。
穆教练让她在旋转时仔细感受肩髋肌肉的变化,后背要收紧,她顾上这头,假想身体里隐藏着轴心,一直转转转。
直到实在没有动力,浮腿没有及时打开,刀齿卡进冰面,她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邵女士吓坏了,赶紧起身,在界墙外着急:“摔哪了?”
叶绍瑶闻声回头,很兴奋地到边刹住:“妈妈,我刚才转了十八圈!”
十八圈是什么概念,虽然速度没提到多快,但她的轴基本没有偏,晃晃脑袋,也没有晕晕的感觉。
她问:“我刚才有一直低头吗?”
看见女儿真没摔出问题,邵女士才放心回忆:“没有,转得好着呢。”
叶绍瑶的笑容又绽开一寸,她甚至不会因为低头的问题挨教练的戒尺了!
她跺跺脚,虽然还不能完全习惯这里,脚下的冰质又脆又硬,场地也不大,但莫非这里就是她的福地?
抱着有福地加成的心态,叶绍瑶在次日开启了考级模式,地点在体育中心,和岸北很不一样。
走进场馆大门,她首先把目光放在对面,墙上挂着很大一面国旗,其次才是张贴在围挡上的横幅。
妈妈给她打过预防针,说这站考级的小朋友会很多,可能一天考不完自由滑。
但看起来考一二级步法的孩子并不多,很快就排到了她。
叶绍瑶被放进场,向冰场中心滑去。
越靠近宏伟的巨幅红旗,她突然越觉得自己很渺小,一股莫名的压力泛上心头,让她差点忘记向打分裁判致意。
“准备好就可以开始了。”
裁判席上的叔叔再次拿起话筒提醒,终于把她拉回状态。
没有音乐,她和无数次训练一样先抬手问好,然后开始第一组步法。
后外刃弧线、左前内规尺步,短暂停顿后,她紧接上后内刃弧线、右前内规尺步。
前外转三后,衔接第二组连续交叉步。
考试时间不过两分钟,直到拖冰刹住脚步,叶绍瑶才敢放松下来。
她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又一次步法考级。
裁判不会即时公布等级和分数,这是一个漫长的打分过程,需要等上好几个月,她现在只需要漂漂亮亮的致谢,然后滑下场去。
戴上冰套,她重新变成妈妈耳朵边的小麻雀,问这问那。
“妈妈,能看出来我很紧张吗?”
“看不出来。”
“我刚才有没有保持微笑?”
“有。”邵女士不厌其烦。
“我的裙子转起来好看吗?”
“得明天的自由滑才能转起来。”
今天的步法根本没有让裙子转起来的余地。
当然,叶绍瑶照旧跑偏了重点:“什么,明天考自由滑?”
她还等在上火车前看看冰雪大世界呢。
第34章 有一条小鱼悄悄游出来,和门外的小鱼二号打招呼。
叶绍瑶没想到,两场考试上场不到五分钟,但前后居然占用了她两天的时间,等赶上公车去冰雪大世界的时候,已经是周日中午。
“我们从今日开始闭园。”售票员嘴边戴着话筒,声音从玻璃那头传来。
叶绍瑶踮起脚尖,努力够到窗口:“你们以后都不开放了吗?”
“年底一定还会开的,但今年的冰雕已经开始融化,不是最佳观赏的时候。”
她执着道:“我们进去转一转也不行吗?”
“我们停止售票了,小朋友,”售票员温柔地回绝,“明年寒假再来,好不好?”
虽然冰雪大世界里已经冷冷清清,也没有灯光渲染,但巨大的关二爷还拎着刀站在门口,依旧威风凛凛。
叶绍瑶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到这里,但今天她站在这儿,就不想错过机会。
邵女士看着女儿脸上的失落,蹲下宽慰:“瑶瑶,我们沿着转一圈吧。”
“好吧。”
冰雪大世界的外层是冰砖砌成的围墙,砖面已经溶出水迹,反着太阳刺眼的光。
这个时候的艳阳天最舒服,叶绍瑶牵着妈妈,一路欣赏着墙里的风景,逐渐忘却刚才的不愉快。
“妈妈,那个圆圆的是什么?”她指着围墙里高耸的圆盘,每个小翅膀上还挂着圆圆的小球。
“是摩天轮。”
“它会像轮子一样滚来滚去吗?”
“它会在空中旋转,瑶瑶可以坐在小车厢里,一点一点转到摩天轮的最高处。”
听起来很有趣,她想,下次一定要坐上摩天轮,从它的最高点欣赏整个城市的风景。
不过现在,她们得回旅店收拾行李,因为快赶不上回家的火车。
……
火车向站台鸣笛,缓缓停稳。
叶绍瑶跟着妈妈踏上返程的路,坐的还是阳面,看的还是同一边的风景,但心情却全不同了。
“咱们得在火车上待六个多小时,你不如现在写写作业。”火车刚启动,邵女士就又变成一个严格的家长,催眼前疯玩的孩子收心。
叶绍瑶小声嘟囔:“我好累。”
在哈市待了三天,包里随身带的作业还一个字都没有写。
妈妈用移动手机给和每位老师通电话,给她写了一份作业清单。
不出意外又是老几样。
自从这学期开始接触日记,语文老师要求他们每周末都要完成一篇三百字日记。
“趁现在脑子清醒,快把数学和日记写了,”邵女士循循善诱,“听话。”
叶绍瑶正在看远处出没的狍子,想也没想地反驳:“不想听话嘛。”
邵女士气结,不由分说拉开她的书包链,把大大小小的作业本拿出拍在小桌上,每本都加了十足十的力道。
嘴上说着反抗的话,但小姑娘到底屈服于妈妈的威势,她手上顺从地翻开作业本,不情不愿地写下日记标题——《周末小事》。
该怎么写呢?她开始闭上眼睛回顾。
“我和妈妈一起来到百里之外的新城市,遇见善良的老爷爷,穿过热闹的大学城,完成准备了很久很久的考试。今天,还见到了电视里的冰雪大世界。
“我一直牵着妈妈的手,太阳光像妈妈的怀抱一样温暖,我在风里奔跑,感觉很快乐。”
画下句号,她重新看向窗外,桌边作业本上堆着很多零嘴,比平行轨道驶来的火车还要吸引她的注意。
妈妈总是这样,自己固执不听话的时候会偶尔发一通脾气,但随后也会冷静克制地善后,像摞齐的作业本,像作业本上有她最喜欢吃的小零食。
她再次翻开日记本,在段落的最后补上:
“哦,我正坐在回岸北的火车上,妈妈生气不理我,但她递给我一支可乐味的棒棒糖。”
对坐的妈妈已经恢复云淡风轻的恬静,正埋头看英语杂志,叶绍瑶很满意这篇日记,放进书包夹层的最里面。
从这天起,“日记”这个词就在她的学习和生活占据了不小的分量。
比如这篇日记后来被语文老师推荐送去参加学校里的作文评比,一路过关斩将,最后获得了一等奖。
又比如九岁生日那天,季林越送给她一个精致的日记本。
“你怎么送我这个呀。”
叶绍瑶悄悄溜进三班的教室后门,前来索要生日礼物,但她拿着本子上看下看,也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记本,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别致的地方,应该是它侧面的数字锁。
这个本子没有密码根本打不开。
“我昨天在文具店看到的,”季林越挠头,“密码是426,刚好是你的生日。”
叶绍瑶听他的话,转动印满数字的旋钮,密码本收回了锁芯,内页印满了各种颜色的史努比*。
“2004年4月26日,祝叶绍瑶生日快乐。”
扉页的汉字一笔一划,一看就是季林越的手笔。
虽然算不上别出心裁,但最近班里人手一本这玩意儿,如果不是她没有什么零花钱,也想跟上这趟潮流的风。
然后她就收到了这个密码本。
“谢谢你!”她很高兴地捧起他的手。
这是今天最合心意的礼物。
翻开第一页,她用铅笔写上留给本子的第一句话——“2004年4月26日,叶绍瑶收到了季林越的生日礼物。”
她向他许诺:“你放心,我一定每天都会写一篇日记,绝对写个整整一本。”
到时候,她一定要把史努比密码本当成战利品向他炫耀:瞧,这可是作文比赛一等奖获得者的作品集。
收下生日礼物,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度过今天,就是她该回礼的时候了。
明天是季林越的生日。
叶绍瑶本来早早尝试用纸片折千纸鹤送给他,但聂心笑她的纸鹤像瘪灯笼,三天都没吃饭的那种。
她脸一红,一股脑把千纸鹤全丢了垃圾桶。
已经是放学前最后一节课,她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孟壮壮,”叶绍瑶用笔帽戳了戳斜前方敦实的后背,“你们男生喜欢什么礼物?”
孟壮壮投来不耐烦的眼神:“我?我喜欢游戏机。”
“游戏机?”叶绍瑶想,这大概不是季林越会喜欢的东西。
见她欲言又止,孟壮壮转过头,眯起本来就很难睁开的眼睛,呵呵笑说:“你要送我啊?”
这次轮到叶绍瑶换上满脸嫌弃,冲他皱皱鼻子:“你想得美。”
“小气鬼。”
“我才不是。”
聂心正在写计算作业,被一前一右两人吵得心烦,拍着桌子暗暗威胁:“再吵吵,你俩的零食就我一个人吃。”
那可不行,聂心家的爆花口味最好,甜却不腻,她可不能失去这个长期饭票,最后只能用鼻子哼了一声,以表示这场大战结束在硝烟中。
“聂心,你说我送什么礼物好呢?”
放学,她屁颠屁颠跟在聂心后面,准确的说,是为了薅那两把零食。
“送星星,”聂心故作神秘,凑在她耳边说小秘密,“我姐姐就要给她喜欢的男生折一瓶星星。”
说到喜欢,叶绍瑶微不可察地皱眉:“那我折星星干什么呢?”
她可是风光正义的少先队员,才不会轻易地说喜欢的话。
小卖部里,她和同学们扎堆买数学老师要求的计算本,老板坐在塑料凳上乐呵呵地收钱。
“姨姨,这个是什么?”
她指着门柱上那枚生锈的钉子,上面挂着各种颜色的细绳。
“那是玻璃丝,编手链儿使的。”老板露出手腕,她在空暇时也给自己编了条。
聂心过来凑热闹:“这个行,最近大家都在编手链,孜美函给她的好朋友一人送了一条呢。”
“可是男生会喜欢手链吗?”叶绍瑶犹豫。
聂心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好看就行,喜不喜欢是他的事。”
叶绍瑶被撺掇着买了几根玻璃丝,打算回家就开始钻研编绳的手法。
“季林越还在等我,我先回家啦。”
告别聂心,叶绍瑶奔向她的放学搭子。
“你们老师又让买作业本?”季林越问。
叶绍瑶点头回答:“是呀,还没到半期考试,已经有五个数学作业本了。”
最奇妙的是,每个作业本都有自己的用处。
季林越往后仰了仰,提醒她:“你的书包拉链没拉紧。”
“啊,”叶绍瑶扭头一看,“那你帮我合上吧。”
“好。”
拉链拉好,叶绍瑶背上的重量更紧实了,她掂了掂,是以往沉甸甸的感觉。
季林越好奇地询问:“那几根绳子是什么?”
难得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像半天也想不出那些细绳的用途。
叶绍瑶忘了这茬,赶紧在话里补救:“这是……”
这是她要送给他的惊喜,当然不能让他提前知道,于是编出了爸爸需要用玻璃丝修水管的话,打着哈哈把他的疑问摁下去。
反正她把自己说服了。
……
真到上手时,叶绍瑶才知道心灵手巧也是一种天赋。
初学者无师自通,但手里的绳子看起来放纵不羁,一定要时胖时瘦才显得特别。
总之,她不会承认自己手法不精。
但端详着手里弯弯扭扭的绳子,她也不太愿意把这丑陋的小东西脱手送人,于是求妈妈给她改了改。
再拿回手中时已经焕然一新。
妈妈把她的手绳拆开重新编了一遍。
那这就不能代表她的心意了。
她挽起袖子,让自己的手链暴露在桌灯下,吊坠是两条木头小鱼,它们在晃动中碰撞拥抱,暖黄色的光束包裹住它们,融化的它们清晰的边角,让整个轮廓都变得柔和。
她摘下其中一条小鱼,郑重地扣在玻璃丝的缝隙中。
现在,它重新变成她的心意了。
第二天没等到校,叶绍瑶直接站在季家的楼下,把他堵在楼梯口。
“生日快乐!”
她双手捧上珍贵的小鱼手链,笑吟吟看着他。
季林越往她的手里看:“这是什么?”
“戴在手上的。”
叶绍瑶转了转手腕,让手链上的小鱼在空气中游动:“我把我的小鱼分给你一条。”
面对她的盛情,季林越不露表情地收下,说了声“谢谢”。
叶绍瑶即时攥住他撤回的袖口:“不行,你得戴上。”
印象里,这是女孩子们喜欢戴在手上的玩意,他的问句小心翼翼,但语气里似乎没有几分乐意。
“一定得戴吗?”
“当然啊,”叶绍瑶叉腰,回答得理所当然,“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戴上才能显得我们是好朋友。”
“好吧。”他递上一截白皙的手腕,让她方便将手绳扣紧。
虽然叶绍瑶没有在他们的生日吃上奶油蛋糕,但她的心情十分好,一连猛喝了很多水。
每次去水房,她都会绕道路过三班,泰然自若地将目光落在季林越的手腕上。
松紧袖口把手包裹住,有一条小鱼悄悄游出来,在和门外的小鱼二号打招呼。
第35章 “我要和你一起比赛啦!”
教练说,岸北在今年八月特别设置了“明星杯”青少年花样滑冰大赛,只要拿到自由滑二级合格的证书就可以报名少年组。
叶绍瑶盼星星盼月亮,在拿到证书的那一天,马不停蹄递交了岸北市“明星杯”的报名申请。
报名需要有监护人的手写知情书,邵女士为了方便向教练了解情况,抽空和俱乐部约了时间,在沟通中签署了意向书,一式两份。
叶绍瑶晚上还拿着简简单单的一页纸反复捧读,高兴得睡不着。
这是她第一次在签约意向书上写下大名。
教练告诉她,这次的比赛虽然是商业赛,但也是按照市级标准举办,只要她的名次可观,就可以将一纸意向书换成一本签约合同。
“合同是什么?”她问。
穆百川摸着她炸毛的脑袋:“合同是你正式成为星未来俱乐部一员的证明。”
一般俱乐部签运动员都得看成绩,比如季林越,他就参加过好几次市级的比赛,不过现在他经常跟着市队训练,在特殊时候算隶属于市队。
“我还没有参加比赛,也可以成为真正的运动员吗?”
如果按教练的话来说,只有滑出成绩才能正式加入俱乐部,那手里的意向书又是怎么回事?
穆百川似乎早预料到她会这么问。
虽然她一直在冰场买教练课,归根到底算不上俱乐部的学生,但她从小就跟着星未来学滑冰,无论是他这个主教练,还是偶尔串门的冯蒹葭和李葳蕤。
她和这个俱乐部早已经深深连结在一起。
还有一点,当前的俱乐部机制并不健全,想抓住风口赚课程费的小企业大有人在,但大多都因为运营不善铩羽而归,他并不放心这个有灵气的小孩子成为个体户。
但这些都没必要让一个满脑子只想学滑冰的小孩子知道。
穆百川只是面露神秘:“你只需要安心完成这次比赛就好。”
叶绍瑶无聊地应声,大人们总是说一半遮一半,妈妈刚才也是这样讲,让她只需要顾比赛就行。
“诶,季林越!”
那边季林越背着鞋包来训练,她看见了熟人,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穆百川含笑,向身旁的女士揶揄:“他俩关系挺好,在冰场从没分开过,这学期课程没排到一起,我还以为小姑娘会难过呢。”
但事实上,叶绍瑶每次都会等季林越下课,再一起回家。
“何止,”邵女士也为此费脑筋,“平时上学也天天黏在一块。”
她偶尔和季林越的妈妈约饭,两人都避不开谈小朋友们的情谊。
叶绍瑶在班上没什么能谈到一处的同学,季林越的性格也不好与人相处,他们能成为互相取暖的好朋友,也不算坏。
“季林越,你今天练什么?”
她一路跟着他从门口走进来,关切他的练习情况。
考级季已经过了,学员们终于放下应试备考的担子,重新拾起自己的训练进度。
“我得先热身。”他回答。
换上训练服,他走去健身房的练功室。
叶绍瑶换下冰鞋:“我今天也忘了陆训,现在补上。”
走前,她还不忘和妈妈和教练打招呼:“妈妈,教练,我去练独立动作,不走远。”
其实她是迫不及待想给某人炫耀她新练出来的内点两周,她不说。
季林越的阿克塞尔两周跳是颗定时炸弹,在冰上练了几个月也没什么效果,市队的教练曾打趣他,再这么练下去,三周跳都要向他招手了。
“你还是缺周呀。”
又是没新意的跳跃练习,叶绍瑶坐在沙发凳上,幸灾乐祸。
如果不算上落冰率,她已经出了四个两周跳,除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光临的勾手两周,她四舍五入也卡在这里。
再四舍五入一下,她现在和季林越是同一条起跑线。
“小季是改动作,”冯蒹葭正义地戳穿她,“你那是还没学会。”
冯教练长着一张毒嘴,时不时就爱打击人,叶绍瑶心里认怂,但嘴上坚强地反驳:“比赛时都得扣分。”
终于勉强站住一个,好赖挽回一些面子,季林越看向叽叽喳喳的叶绍瑶:“我现在成功了一个,该你跳了。”
刚才的热身总是他做什么,她跟着做,现在也应该一样。
“不行,我跳不了两周半,会摔倒的。”叶绍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她连两周跳能不能站住都得看运气。
季林越起了玩心,拉着手腕让她展示:“我刚才已经摔了几十次了。”
“摔倒会疼。”
“有垫子。”他跺跺脚下的软垫,示意她不必因为害怕受伤而退缩。
冯教练又在隔岸观火:“是嘛,哪里有不摔跤就能学会的动作。”
拗不过一大一小,叶绍瑶只能暂退一步,转移攻击目标:“教练,滑双人的那对哥哥姐姐呢?”
冯蒹葭手里的双人滑组合已经在俱乐部待了三五年,以前在青年组还勉强能排上全国第四五六号,现在熬进成年组,直接像消失了一样。
今年组合两人都面临高考,更是经常缺课。
她提着这事就来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爱学不学。”
近几年国际上的双人滑难度持续走高,有不少顶级教练致力于创新,这些一直保持传统又拼不上难度的组合,很容易就被拍在沙滩上。
能够成功抓住教练的命门,叶绍瑶狠狠扳回一局,她得意地摇了摇小尾巴:“就是就是。”
“我手底下的小双要再出不了成绩,我就找老穆把你俩拉过来连双人滑。”
峰回路转,回旋镖又扎在自己身上,嗅到风向不对,叶绍瑶紧急撤回一个笑容。
她不显声色地往旁边看,果然,连带季林越也不敢放松了。
说起自由滑,她即时想到的是全锦赛上的杂技表演,再是容翡那条骨折的胳膊。
都不是什么好的印象。
她的小脸写满抗拒:“我不。”
都是吓唬孩子的话,冯蒹葭看他们在这里待得够久,严肃的表情上挂起“恕不招待”的逐客令。
“行了,别想偷懒,带着妹妹滑冰去。”这话是对着季林越说的。
叶绍瑶拿出气势纠正这个错误:“他是弟弟!”
他长高了是一码事,练得更好她也承认,但长幼顺序可不能乱。
“嗯。”季林越点头,虽然依旧不知道一天的早晚到底有什么好介意的。
已经在冰上滑了半节课,叶绍瑶自觉没什么需要适应的,季林越却是刚上冰,从蛇形步开始是找感觉。
但他压根就没在视线里看见她人。
一个急刹,他回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叶绍瑶也刹住脚,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想跟着你。”
他蹙眉:“很危险。”
“不危险,”叶绍瑶浅浅退了一步,用手臂丈量两人的距离,“你要练习什么步法给我吱个声就行。”
冰场的人不多,只有靠边滑得拘束的几名游客,两个小孩在内场窜来窜去,一个当火车头,一个当火车尾,偶尔会有不小心追尾的把戏。
“我都说了很危险。”
“风太大,我听不着。”叶绍瑶玩得正开心,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刚才还说摔倒会疼。”
她矢口否认:“才没呢,我从来不怕疼。”
铃声响起,叶绍瑶今天的课时全部结束,季林越的课程紧接着开始。
穆百川走进冰场,看着两个出双入对的小朋友,再次放任叶绍瑶成为连堂课选手。
面对新的学员,他又将“明星杯”的赛程说了一遍。
叶绍瑶对这部分内容已经脱口就来,站在他的身后对起口型,让学员们敢笑不敢言。
“叶绍瑶,我等会要检查你的单足提刀。”
被教练点名道姓可不算一项荣誉,叶绍瑶迅速立正站好,带着任务脱离大部队训练去。
不就是提刀嘛,她看别人做着也不费劲,自己练练也可以应付过去。
这一批学员上的是高阶课,穆百川拿出吊杆进行辅助跳跃。
“你真要开始练三周跳了呀?”挤不进人堆,叶绍瑶只能在外面找季林越说话。
季林越也不说是或不是:“只是先找找三周跳的感觉。”
“也是,张晨旭哥哥用了四年才把三周跳集齐,容翡姐姐说他现在还能摔T跳呢。”
“四年就能掌握五种三周跳,也不简单了。”
能让他说出不简单,叶绍瑶确实觉得稀奇了:“比奥数还难?”
“这怎么比。”
一个是费脑子,一个是费体能,完全不知道还从哪里开始比较。
叶绍瑶站累了,拉着身边的人靠在挡板上,表情不复刚才的轻松,似乎要发表什么严肃的言论。
“季林越,马上就是暑假了,你是不是又要被关起来训练?”
虽然季林越纠正过很多次那是“封闭式”,但她认为,只要他被抓去预备队训练,就半个月没有消息,和被关起来没有区别。*
当然,他已经懒得去挑这个错误:“对,在‘明星杯’开始之前,基本都会去跟着市队集训。”
“拿你也会参加这个比赛咯?”
“市队的教练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报上了。”
小姑娘莫名地兴奋:“那我要和你一起比赛啦!”
“不是一起,我是代表市上参赛。”
“看来我们还是对手,”她更激动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是他们第一次同台竞技,“那我得分一定要超过你。”
越来越奇怪的走向,季林越把她拉回现实:“我们都不是一个项目。”
“那你就让我一分。”
虽然叶绍瑶时练时停,但今天的冰时还是超过了身体的负荷,脚踝逐渐使不上力,练后外转三也变形得厉害,最终被穆百川强制赶下来休息。
邵女士在和教练达成协议后已经先行回家,场外除了堆起的行李,什么有趣的也没有。
她把季林越的书包和自己的码在一块,整个人摊在上面,望着天花板数顶灯。
“我的书包不硌吗?”
终于有人来看望她了,叶绍瑶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点头回答:“所以我把你的外套也征用了。”
看来季林越是下场找水杯来了,叶绍瑶熟练地从侧包掏出保温杯递给他。
“季林越,我的节目需要升级,新学会的动作根本编不进去。”
想到季林越可能没有看过她的自由滑,她进一步说:“我想在节目里跳新学的外点两周。”
季林越没觉得困难:“那换掉一周跳就好。”
“我试过,但是音乐就合不上了,”叶绍瑶补充,“还有旋转,我的旋转也进步了,但是也卡不上音乐。”
季林越沉思,他也不精通这个,但如果只是调整难度,问题应该不大。
“我帮你看看吧,再不济,我去问编舞老师。”
距离“明星杯”还不到两个月,有两个勤奋的小孩时不时就来到冰场,也不按部就班地训练,也不爱搭理偶尔穿行而过的客流,仿佛装上了只彼此可见的信号仪,闷头钻研合乐的技术。
“季林越,你编的这个手上动作不好看。”
“可是原来的动作也不怎么样。”
“胡说,这可是我跟着很有名的老师学的。”
“这明明是你自己加的。”
“胡说!”
第36章 “那好吧,我就在十四岁拿金牌。”
“明星杯”的规模不大,是由市体育局主办的一场商业赛,参赛的运动员都是本土的,偶尔有国内知名的运动员受邀来分一杯羹。
“季林越,下楼了!”叶绍瑶早早在季家楼下蹲点,时不时喊一声,“太阳晒屁股啦!”
早上有场地适应训练,虽然不是强制参加,但为了能在正赛里有良好的发挥,选手们都会自觉前往。
邵女士在暑期被学校安排了进修培训,如今人不在岸北,叶先生的工作更不必提,除了晚上,她这几天一直是孤零零一个人。
所以提到出远门,她尤其想先找个伴。
“季林越——”
推开窗户的是楼上的邻居,肩上挂着宽松的吊带,显然是刚睡醒:“大清早吵吵个什么劲儿!”
小姑娘吓得噤声,心里却嚷嚷:“九点钟,也不早了。”
她可是天刚亮就被闹钟拉起来晨跑呢。
三楼的花格窗帘终于被拉开,季林越扒上窗台,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他挥动手臂摆出一个造型,似乎是在传达什么意思,但她没看明白。
总之人是醒了,她只需要一屁股坐在车棚里,等他下楼就好。
又半刻钟,目标人物出现,季林越跟着季先生和温女士下楼,手里还抱着一个牛奶瓶。
“你也太不迅速了。”叶绍瑶抱着手臂忿忿不平。
“我之前一直在跟着市队在比赛场馆训练,没什么可提前适应的,”季林越晃浪晃浪玻璃瓶,瓶里的液体撞击着瓶壁,“但是你大清早就在等我。”
所以他也勉为其难早去一趟。
叶绍瑶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身上还是挂着书包、鞋包和水杯老三样,装备齐全。
“那我们走吧。”她熟稔地拉起季林越的手腕。
季林越任她牵着,眼前有些恍惚,仿佛目的地不是什么体育馆,而是在某个普通的周末,即将前往平日训练的冰场。
“咳,闺女,你季叔有车。”
温女士叫住雄赳赳气昂昂的小朋友,在后面打趣:“咱们哪能让公主王子亲自走过去。”
“是哦。”小姑娘调转脚步,自然地迈向那辆红得扎眼的桑塔纳。
这辆代步车很少被使用,叶绍瑶每每来找季林越,它都停在不远处,藏在枝桠草地里,任谁路过都会不自觉多看几眼这一抹红色。
私家车的底盘比公车要低很多,这对很久没有坐小车出门的叶绍瑶是一种常坐常新的体验。
像在贴着马路飞。
“瑶瑶今天来得好早。”
温女士坐在副驾驶,低头看着腕表,车辆已经奔驰在宽敞的马路上,现在也不过才早晨九点半。
第一场女单比赛在下午两点钟才开始。
两个小孩在后座分享早餐,叶绍瑶吮着指头回答:“这不是太久没见,想叔叔阿姨了嘛。”
于无声处,有一个小朋友撤回了手里将递未递的小面包。
汽车刚驶进体育馆的大门,车窗已经遮挡不住喧嚣,叶绍瑶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儿童节的游乐场。
“嚯,真热闹,”季先生在停车场附近调整方向盘,也不由被童声吸引,“你俩待会儿可得跟紧,别走丢了。”
季林越噎住,默默回应:“我们不是小孩子。”
小朋友似乎都不会乐意承认自己还是小孩子。
阖上车门,没有外物阻挡,视线骤然宽阔起来。
速滑馆*的长阶外挂着许多横幅,像是打广告来的,再外侧是印满“明星杯”的宣传旗帜,在风中猎猎招展。
季林越东张西望,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叶绍瑶:“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你的好朋友。”
至于叫什么,他暂时记不起来。
“琴琴姐姐?还是聂心?”她顺着他的视线往回看,但只看到一些无关的家长与小孩。
她在期末和聂心提过这事,但聂心显然对滑冰没什么兴趣,不大可能来。
向琴琴虽然同是滑冰课的学员,但家长并没有放她来参加商业比赛的打算,估计也不会到场。
那会是谁呢?
看她思考了很久,季林越不禁问:“你有这么多好朋友?”
“你没有吗?”叶绍瑶反问。
不过想想,除了偶尔会冲动地兴奋或哭鼻子,他总是安安静静的,像在装酷,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朋友。
“没关系,我永远当你的好朋友。”
此刻,她多像善解人意的姐姐,但弟弟却没买账,自顾自翻着脑海里的回忆:“好像是容翡。”
“什么容翡?”好跳跃的回答,她一时没法反应,原来他还在执着那个一晃而过的背影,“怎么可能。”
新赛季马上就要开始,容翡指不定在首都的哪个冰场训练呢,怎么会跑到岸北来,参加一个没有任何裨益的小比赛。
她压根就没把他说的话当真。
来到副馆,场上已经有不少人。
季先生就近找到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这形势,看来顺一遍音乐也够呛。”
温女士一掌拍上他的肩:“孩子们都在,说话注意些。”
已经错过男单的公开练习时间,叶绍瑶只能一个人拎起鞋包:“叔叔姨姨,那我去训练啦。”
温女士替她梳好三股辫,用迷你发卡别住额头上的碎刘海,露出圆嫩嫩一张脸。
“林越,你陪着瑶瑶一块去。”
叶绍瑶在冰场上做了几个步法,时不时就要滑到边问场外小指导的意见。
季林越坐在围挡外的高凳上,嘴里说着“可以”或“继续”。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她扒在围挡另一边,撅嘴吐槽:“你刚才的语气好像穆教练。”连严肃的表情都有些相似,让她心里毛毛的。
但季林越只关心她的进展:“你的旋转和跳跃还没练呢。”
不愧是穆教练的得意弟子,她收起磨洋工的心思,在季指导的监督下抓紧时间练习。
饭后转移阵地,主场馆里面已经布置妥当,后场开放运动员进入,选手们各自奔向换衣间。
拉上门帘,叶绍瑶换上比赛套装,内衬、裤袜,到扣上表演服时,她无力地憋气。
“裙子有些紧。”她站在穿衣镜前打量,应该是长高了。
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让自己有底气给妈妈说买新裙子的事情。
后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手里的对讲机就没有放下过,和另一头的同事沟通开幕式的事宜。
一个没有双人项目的比赛居然还有开幕式,听说市花滑协会还邀请了首都的队列滑团体参与开幕表演,正在冰上走最后的过场。
“还有没有星未来的小朋友?”来来往往的人堆里,有个年轻的声音在呼喊,“过来集合。”
正在独自劈叉的编外人员很自觉地站起身,也去凑热闹。
穆百川胸前挂着教练员的身份牌,被俱乐部的选手围在中心,叶绍瑶挤不进去,就在最外圈静静听。
“开幕式后就是女单比赛,虽然每组有六分钟练习时间,但基本的热身要在上场前就完成,保持身体的兴奋。
“这次比赛没有人数限制,所以参赛的选手很多,单是短节目就能比上一整天,大家一定不要紧张着急,按照自己的练习节奏保持状态。
“跳跃是最重要的,不稳定的同学在赛前要着重练习跳跃,但训练适度,注意不要在赛前扭伤。
“摔倒很正常,但一定要保持冷静,站起来继续滑,音乐不会等人,比赛不会等人。”
洋洋洒洒说了小十分钟,穆百川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父亲,把注意事项说得面面俱到。
“再给大家透个底,今天女单会有容翡到场,男单有国家队退役下来的陶盛,都是协会请来炸场子的,大家不要影响了心态。”
“嗯。”叶绍瑶惯例点头回应。
等等……
容翡居然真的来了?
难怪在前几天的通话中,容翡让她在这几天别打宿舍楼的公共电话,说是要趁放假闭关修炼,在新赛季惊艳所有人。
问她打算去哪修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也需要保密?
叶绍瑶腹诽,也太不拿她当朋友了吧。
她在心里狠狠排斥这样的行为,这是欺骗,自己还真担心过她会不会在“修炼”中受伤。
她是不会在这几天理会容翡的。
她保证。
“惊不惊喜!”
那边教练还没有叮嘱完,这边的小朋友受到了很有份量的熊抱暴击。
听声音也知道是容翡,叶绍瑶用鼻子出气,发出“哼哼”的怪声。
“现在流行这么打招呼?”容翡模仿她,也哼哼两声。
很快,她重新弯起笑眼,把叶绍瑶拉到不远处:“瑶瑶,我后背的拉链好像卡住了,你帮帮我。”
好吧,她伸手助人为乐。
但她自认为态度很冷漠,垮着一张脸,压着嗓子说:“拉好了。”
转过身,容翡又热情地和她抱在一起。
“我本来打算在暑假去找张晨旭训练的,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停顿了两秒,制造出小小的悬念,“没想到吧,他以前的队列滑教练把他拉过来当开幕式演员了!我在首都没伴儿,赶紧答应体育局的邀请到岸北来。”
“所以张晨旭哥哥也来了?”
叶绍瑶被勾起好奇,完完全全被容翡的话带走,忘了要生闷气的决心。
容翡摊手:“我哪知道,到现在还没见着他呢。”
因为出场时间都不靠前,两个小姑娘在临时划出的练功房里互相压韧带,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偷偷告诉你,这个比赛是有奖金的。”
“奖金?”
“嗯,第一名能拿几百块钱呢。”
“那你会是第一吗?”
“我?”容翡鼓腮,思忖道,“应该吧,我好像没看到全锦赛里的熟面孔。”
没有国内大赛的参赛选手,说明比赛竞争不会太激烈。
“那你是来赚钱的哦。”
但她不承认有这个想法:“其实我是来找你们玩的,顺便比个赛。”
太过优秀就是这样,连谦虚都像是在卖弄实力。
叶绍瑶有短暂几秒的消极心思:“可是你随便滑两步都比我的分数高。”
容翡听不得这话,狠狠摁住她的内膝窝,让她集中注意热身:“你想这个做什么,我在九岁的时候也没有多厉害。”
也是,小姑娘很容易就想开,并且望文生义:“那我在十二岁的时候,一定也可以像你一样拿冠军。”
“那不行,要不你十四岁再拿冠军吧,”容翡用手捂住藏不下笑容的嘴,不自觉让眼底的狡黠流露出来,“这样的话,最年轻的全国公开组冠军还是我。”
03-04赛季末,容翡参加了全国花样滑冰冠军赛,在夺金热门孟慧林退赛的情况下,凭借自由滑3T+3T连跳完成逆袭,最终以微弱的分差险胜陈鹏丽,拿到第一枚公开组金牌。
在后续报道中,体媒给她冠上“华夏最年轻的单人滑公开组冠军”的头衔。
叶绍瑶没执着这个,毕竟让让前辈也无妨。
“那好吧,我就在十四岁拿金牌。”
第37章 “我正式宣布,我要和你同台竞技。”
“第五组女单选手——陈青梅、柯可、李雪、尹谊萱、叶绍瑶准备入场。”
清冰结束后,第四组女单开始比赛,工作人员按照赛程通知下一组选手候场。
“啊,这么快就到我了。”
等待虽然煎熬,但时间一晃眼就溜走了,叶绍瑶的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手指在不自觉发抖。
容翡看她手脚拘束,狠狠把她的焦虑情绪拍走:“别紧张,一场比赛而已。”
工作人员催得急,没给小姑娘们留出多余的时间交谈。
临走前,叶绍瑶与她依依惜别:“那你祝我所有跳跃都成功。”
“好,你的旋转也都成功。”
有全国冠军这么一句话,叶绍瑶多少受到安慰。
或许她的祝福真的可以显灵。
“快快快,按照顺序排好队,马上就要进场了。”
穆百川曾教给她一套调整心态的方法,她没有把每句话都记住,只抓住了放松的要点,要双脚微分,手臂自然下垂,假装自己飘在云上,放空自己。
不能说管不管用,但她一时之间只沉浸于聆听自己的呼吸声,摒除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她在回忆短节目中的技术动作。
从严格来讲,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但连带需要滑出短节目和自由滑两套节目,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要在短时间内分别记住两套风格迥异的节目,对她是个不小的挑战。
“开场2S,步法,1A+2Lo,2T,换足联合旋转……”小手在配合嘴里的要点胡乱比划,乍一看像是神神叨叨。
新赛季规定跳跃是S单跳,难度不大,但最低要求是两周。
叶绍瑶自觉并不太擅长后内刃起跳,也是因为前不久国际滑联的新赛季规则正式公布,她才紧赶慢赶速成了萨霍夫跳,落冰率有待考量,但教练总是说她起跳刃不好。
“叶绍瑶到了吗?”
工作人员在前方声嘶力竭,终于把她唤醒。
“到!”
不管怎么说,这套短节目的编排已经是她现在能够拿出的最高难度,肯定比不过那些有三周跳的姐姐们,她自己也知道,能开开心心滑完就好。
把进步留给下一次。
说服自己后,小姑娘放松许多,眉头也不皱了,抖擞抖擞跟着小组上场。
第四组的最后一名选手正在跳跃,只她一个走动的功夫就摔了一跤,大概摔倒后体力不支,在进入旋转前又平地摔了一跤。
比赛第一天的观众不多,但叶绍瑶明显感到大家都在倒吸凉气,替场上的选手捏一把汗。
她自己也眯着眼睛,不忍观看。
小组被安排站在冰场入口的挡板外。
小姑娘好奇地东张西望,这是她在短道速滑馆翻新后第一次走进内场,看清看到了“明星杯”拉起的巨大幕布,kc区的超长沙发,还有站在出口扶额的教练。
她偷偷挪步子,从队尾钻到穆百川身边问好:“穆教练!”
穆百川正一脸苦大仇深,明显没什么换上笑容的心情,只嘱咐她:“小叶,一会儿好好滑。”
叶绍瑶应答,兴致缺缺地归队。
现场播放的音乐结束,场上的选手匆忙将动作收尾,许久才重新支起身体行礼致谢。
等她滑近,叶绍瑶才看出来,这是以前一同上滑冰课的大姐姐,今年上初中,比容翡还大些,在自己入门之前就已经跟着穆教练训练。
今天在眼皮底下爆冷摔了俩,也难怪教练高兴不起来。
但赛程不等人,在选手下场后,广播立即通知下一组选手入场六练。
小姑娘摘下刀套,像脱缰的小马。
没关系,她会帮教练挣回面子。
练习时间紧张,除了尽快找到冰感,还需要着重复习节目中可能出现的问题。
哪些环节可能出现问题呢?
叶绍瑶一边滑行,一边扶腰思考。
旋转可能会卡不上音乐,舞蹈动作可能会忘记,跳跃更是她的苦主,除了编排步法,似乎哪哪都是问题。
她将嘴角咧出微小的弧度,自己先把自己逗乐了——她的技术就像是来给大家讲笑话的。
“叶绍瑶,专心练进转和所有起跳!”
她应声回头望,穆教练已经陪同大姐姐等分回来,继续做起她的场外指导。
接到练习任务,叶绍瑶收起玩笑的心思,抬脚就是一个三字进转,意外得顺畅。
莫非自己居然是教练口中的“考试型选手”?
她做好心理准备,又跃跃欲试上了个后内结环两周……
然后坐在地上缓了一阵。
“保持体力!”场外又传来教练的指令。
摔倒很消耗运动员的体力,同时也会消磨信心。
在赛前热身,只要能够保证有充沛的精力留给正赛,其他的都不重要。
好吧,她站起来抖了抖,扫开裤袜上的水迹,抹掉刀刃上的冰渣,开始空跳各种一周。
自从她学会两周跳,已经对各种一周跳手到擒来。
六分钟一晃而过,广播声再次响起:“请其余运动员退场。”
“小叶。”
趁其他选手表演时,穆百川把叶绍瑶招到身边,从她的短处开始罗列,一一讲述在滑行中需要抠的细节。
“虽然你掌握了三字步进转,但你有时候着急进入,摆刃很明显,这是得不到难度承认的。
“还有跳跃,起跳犹豫不但会影响跳跃质量,也会丢失节奏,所以在比赛的时候什么都别想。”
最后他问:“能记住吗?”
小徒弟贴心地给教练端上水杯:“我记住了。”
上一位选手结束比赛,工作人员在场外通知:“叶绍瑶选手可以上场了。”
刚才拉着她强调了许多,临开赛,穆百川反倒吹着茶叶不吱声了。
叶绍瑶之前旁观其他选手比赛,许多教练甚至在广播报幕后也滔滔不绝,但她现在只是和穆教练面面相觑,对上眼神后又不露声色地躲开。
“教练,您再给我讲两句吧。”
上一名选手的分数还没出来,她只能无聊地在场上踱步,接冰场的地气儿,感觉手脚冰凉。
穆百川拍动她的手臂放松那二两肌肉:“没什么好说的了,加油。”
“岸北市体育学校尹谊萱,短节目技术分3.4分,内容分3.3分,暂时排名第七位。”
“下一位登场选手叶绍瑶,来自岸北市明日星冰场。”
为了点燃热闹的氛围,主办方事先在每个座椅上都放置了节庆专用鼓掌器,即使观众表面都云淡风轻,也不妨碍手里的鼓掌器摇得热烈。
显然,主办方的巧思得到了实现,甚至有些吵耳朵。
叶绍瑶巡场一周,最后加刀滑向中心。
音乐响起,这是她找季林越的编舞老师赶制的新节目,原曲是什么不知道,编舞老师只说是什么当红歌手的新歌。
当然,按照国际滑联的规定,选曲不能出现歌词,这里只是截取的一段纯音乐。
背景音乐的选择需要深思熟虑,太过激烈的压不下去,舒缓的又容易找不到节奏,编舞老师给她准备的这套节目很好的融合了这两种风格,滑起来会轻松一些。
虽然穆教练自始至终都不太喜欢这样的流行乐,曾评说这是离经叛道。
一组开场动作后,叶绍瑶首先进入本场第一个后内结环跳。
前内转三,八字压后内刃,起跳。
空中转体收紧,保持轴心垂直于冰面,稳稳落冰,拉出一道圆满的冰痕。
这一定是她自学会2S以来质量最佳的一个跳跃。她表情灵动,原来教练说的起跳前保持重心在左脚是这样的感觉。
小姑娘神清气爽,在手部继续动作时攥了攥拳头,为自己的良好开局暗自欢呼。
音乐依旧舒缓,偶尔掺杂其他乐器的伴奏,像平静的水面遇上时不时拂过的风,掀起不休不止的波纹。
编排步法后的阿克塞尔一周接后外接环两周跳,叶绍瑶向前跃起。
她能感受到落冰不流畅,可能是卡在什么冰坑里,滑出完全不能保持速度。
但接Lo跳最不能犹豫,干拔还是放弃连跳,她几乎是在落冰的同时就已经做好决定,冰刀触到冰面的一瞬间,她再次起跳,选择保持计划难度。
咚——
有颗石子被风卷进湖里,耳边响起并不清脆的投湖声,她跌坐在冰面上。
这是她在第二跳起跳时就已经料想到的结果,但真到突然失去重心时,还是会有些心跳加速。
不过音乐没有被留在原地,教练说,摔倒后得抓紧站起来。
她翻身撑着地面,赶在音乐切入第一声贝斯时起身,在既定的位置完成后外点冰两周,并紧接换足联合旋转。
编舞老师没有给她编出需要额外记忆的复杂动作,何时应该微笑,何时应该出手,只要有音乐,多多少少都能呈现在脑子里。
换足联合旋转须变换三种旋转姿态,且同时需有一次改变滑足,她根据提前找好的标志物数圈数,最终顺利完成最后一个技术动作。
音乐包容了她刚才的摔倒,与节目贴合得刚刚好。
所有声音都静止的一瞬,她终于敢完全放松紧张的神经,将脸上标准的露齿笑扩大。
虽然有不完美的摔倒,但这已经是她仅有几次合乐以来发挥最出色的一次。
她居然顺顺利利地在正赛成了2S,1A也站住了!
穆教练一定会夸她做出了史诗级的进步。
她急于邀功地滑向出口,却看见教练在着急忙慌比划什么动作。
转身?
哦,她忘记了巡场。
叶绍瑶立刻调转刀尖,像每一个方向送去谢意。
冰场东侧的最后一排,有一家三口坐在那里,没有向前座拥挤,也没有激动地摇晃鼓掌器,他们似乎格格不入,但同样沉浸在她战胜自己的喜悦里。
场下,穆百川给她披上薄外套,看她高兴得像丢了魂,及时拽住她溜走的背影:“等分区在西边。”
“好的!”
叶绍瑶已经不顾脚下踩着冰刀,蹦蹦跳跳转向kc区。
因为有摔倒,裁判定夺时间不会太短,她坐上软软的沙发,对着对面的摄像机傻乐。
若不是知道她在乐什么,穆百川一定会以为她着了道。
“第一次在合乐里站住后内结环两周吧?”虽然是问句,但是他对学生的练习情况并不含糊。
叶绍瑶搓了搓手,还有摩拳擦掌再战一回的气势:“是的!”
“收收你不值钱的傻笑,拍照片呢。”他捋了捋她额前汗湿的碎发。
摄影师在镜头外提醒师徒挨近一些,方便合影。
“好哦!”小姑娘依旧含着笑,说话字字带升调。
“岸北市明日星冰场叶绍瑶,短节目技术分2.9分,内容分2.8分,暂时排名第十六位。”
叶绍瑶点头,接下来的两组都是市队和受邀压轴的重磅选手,她的名次估计不会更进一步了。
穆百川却收敛了和蔼,从一名成熟教练的角度来看,虽然她的摔倒会影响节目内容完整度,但这个技术分似乎还是有略微压分的嫌疑。
他安慰:“没关系,和自己比就好,名次对我们来说不重要。”
名次确实不如叶绍瑶的预料,但她很快能想明白:“我上次比赛才2.4分呢,这次已经进步了很多。”
虽然,想用这个不出彩的排名和妈妈谈买表演服的事情确实够呛。
“就当是主办方为了凸显市队的能力优越,你也别往心里去。”
叶绍瑶现在感觉可良好,反倒觉得是教练一直在意,于是故作老成地拍拍他:“您也别往心里去。”
第五组表演结束,清冰车不知从何方闪出来,场馆的灯光暗下,只剩一束聚光灯聚焦冰场。
穆教练告别叶绍瑶,抽空去视察俱乐部男单选手的热身情况,叶绍瑶急着回后场换衣服,也摸黑遁走。
之前不觉得,后场又涌入一批选手后,显得狭窄的过道更逼仄了,像一把小零件密密麻麻散在工具箱各处。
她隐隐忘记将背包放在了哪间休息室。
她尝试推开身边那扇门,但出手的刹那抬头,她及时看到门面“男运动员休息室”的挂牌。
她赶紧退出,用自言自语给它打上标记:“不是这间。”
“叶绍瑶,你是不是迷路了?”
有道稚嫩却熟悉的声音从那扇门前传来。
“咦,你已经过来热身啦?”叶绍瑶像风里打旋的树叶,用扬起的语调掩饰自己迷路的尴尬。
“我就在第四组。”
“我刚刚还看见你坐在温姨身边呢,寻思快些换好鞋去找你。”
“找我?”
“你看见了吧,我今天的表现很不错,”她点头,“所以我正式宣布,我要和你同台竞技。”
第38章 “我和季林越就是新生力量。”
小姑娘学动画片里的人物,酷酷地推了推虚无的眼镜架。
季林越看出她正在兴头上,爽快地顺着她的话讲:“那我会努力超过你的。”
看到终于配合的季林越,叶绍瑶乐滋滋拍上他的肩膀:“我在观众席等你的好消息。”
换下冰鞋,叶绍瑶还有些不适应,地板像棉花一样软,踉跄了好几回才找到自己的脚步。
她迫不及待钻入观众席。
“温姨!”
在容翡结束一套高质量的短节目后,男单比赛即将开始。
“可是季林越得八点才能出场。”
她坐在温女士旁边,抱着从家里带来的零食,紧密的赛程根本没有给观众预留吃饭的时间。
且一个市级比赛,观众多是被宣传吸引来看稀奇的路人,哪里有多少真资格的冰迷,挨不住饿就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越到晚些时候,场馆的气氛越凉,连一身活跃细胞的主持人也带不起热点。
“女单好赖还有容翡撑场子,男单邀请的陶盛已经三十出头,退役都是上个世纪的事了,现在复出根本激不起水花。”季先生自诩冰上万事通,对现场的冷清分析得头头是道。
说到陶盛,温女士也有印象:“我记得当年他也是横空出世的冰上明星,我上学那会儿就听说过他的名字。”
季先生赞同:“年少成名,和现在的容翡一样。”
虽然父母一辈和他们口中的陶盛一般大,但叶绍瑶总觉得,他们是被割裂成两个时代的人。
是那种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割裂感。
陶盛的出场意外得早。
前前后后的选手基本还是群半大的孩子,一个体态步调成熟稳重的中年人上场,台风立马变得不一样。
叶绍瑶不自觉挺直了背,瞪着眼睛等待老前辈的表演。
第一个音符蹦出来,男人立刻转身,动作起落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季先生来了兴趣:“嚯,是他的经典作品《十面埋伏》,这现场的含金量可堪比阚玉的《竹溪宴》。”
季先生是老冰迷,以前作为业余的男单运动员也没少受到“陶阚”这股国风潮的影响。
要同时提前这两位,心里仿佛有架古筝被拨动了弦。
“可惜,这节目现在有些过时了。”季先生摇头晃脑,对这个节目并不看好。
叶绍瑶不悦地往旁边瞥了眼,她不懂叔叔为何这样讲,她寻思这个后外点冰三周接阿克塞尔两周连续跳很稳当。
一点都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但很快,节目出现问题。
究竟是三十多岁的老运动员,体力不比二十岁花期正盛,在第一个连续跳后就已经出现了略微降速,换足联合旋转后,速度掉得更加明显。
“这节目编排还是十多年前的老样子,连结环跳都还是老俄式*。”
没等季先生说完,场上的陶盛在后内结环三周跳时摔倒。
叶绍瑶在过去几年攒下了充分的摔倒经验,她大致判断,这是跳跃高度不够,导致落冰时浮腿没有打开,失去平衡向后跌倒。
陶盛摔得似乎不轻,在冰上扶着后腰起身继续滑行,看得她尾骨一阵阵幻痛。
温女士也看不下去,侧头告诉她:“瑶瑶,以后要是在冰上受伤,一定要及时告诉爸爸妈妈,告诉你温姨也行,不要像他一样逞能。”
小姑娘注视着场上的前辈重新接上步法,出神地点点头。
但她知道赛场对于一个运动员有多重要,要她就是此刻场上的叔叔,估计也会像他一样执着的吧。
陶盛的状态下滑很厉害,在接连失误后,只拿到了二级的旋转定级,其余的跳跃更不必说,落冰不佳的两周跳没有什么竞争力。
最后以3.4分的技术分,排在一出场选手的中后位。
季先生叹着气,嘴里不停说可惜:“当年的新星还是泯然众人了。”
但如果把一名选手放进一个时代,温女士还是更乐观:“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管是什么运动,都会有新生力量的注入。”
叶绍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高深的诗句,但论新生*力量,她不得不承认:“是呀,我和季林越就是新生力量。”
说到季林越,他到底什么时候才出场,她已经无聊到拿出他的奥数题解谜了。
翻过那么多奥数题册,叶绍瑶已经完全把奥数和数学当做两个东西,因为数学成绩能够稳定在七、八十分的她一点也读不懂奥数题。
邵女士说是因为她语文理解力差,她语文才不差呢!
翻到上次放弃的那道题,她鼓鼓气,这次一定要把蜗牛到底几天才能爬出水井算出来。
七天?
不对。
3.33333天?
更不对。
“瑶瑶,林越上场了。”
好吧,她心服口服地放下铅笔,这次先议和,下次一定要和这道题再战三百回。
“下位登场选手季林越,来自岸北市冰上运动管理中心。”
叶绍瑶很快从愁眉苦脸中调整状态,在旁边的空位薅了两柄鼓掌器,送给季林越最热情的欢呼。
她是最合格的亲友团。
因为是出自同一名编舞之手,她和季林越的背景音乐都选自同一名歌手的专辑,风格也差不多,舒缓如流水,但时而铿锵有力。
“季林越好严肃哦。”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他笑也不笑。
“这小子就是这样,”季先生无所谓地猜测,“估计上场前也没人提醒。”
今天市队教练并没有现身,季林越从场外到场内一直是一个人。
他的滑速不慢,一个捻转就穿过了半个冰场,再接一个内刃莫霍克换足,后内点冰两周跳落冰时已经靠近挡板的位置。
叶绍瑶圈起小嘴,发出感慨:“好远哦。”
滑速快,动作大开大合,山顶就会变成绝佳的观赏位。
起码她看得很过瘾。
季先生难得舍得夸儿子:“不是我吹,这高远度出三周真得不难。”
温女士不买账:“好话歹话都说一遍,你当爹还挺周全。”
“不过季林越已经有在练三周跳了。”叶绍瑶解释,虽然季叔嘴巴不讨喜,但这点倒是没说错。
随着音乐节奏变换,季林越顺利卡进音乐,按照计划,此处应该接入一个连续跳跃。
她曾问他的难度配置,但季林越始终讳莫如深,什么跳跃都能连,什么跳跃都在练,让她实在猜不出来。
现在就是秘密揭晓的时候。
季林越首先深蹲起刃,跳出一个勾手两周,中规中矩,挑不出差错。
叶绍瑶了然,他最常练习的就是勾手两周接后外点冰两周的连跳,这组跳跃难度高,相应获得的分数也很可观。
看来就是2Lz+2T了。
但为什么他紧接转身?
叶绍瑶紧张地咬起指甲,季林越该不会忘记接连跳了吧?
还是打算将连跳放在最后?
无论是哪个可能,都给她不小的震撼。
当然,场上的季林越给出了第三种结果。
改变滑足转身后,他向前跳出阿克塞尔跳。
“阿克塞尔两周?”
她一直和他泡在冰场,怎么不知道他已经把2A稳定下来了,还是说有人在市队集训的时候偷偷进步。
但事实证明,技术需要长期的打磨才能成就。
季林越以往的2A落冰比叶绍瑶的2S还要遭,她侥幸站住了2S,他却没办法完成两周半的转体,在翻身后直接扶住了挡板。
“这得算摔倒吧?”温女士不甚懂得花样滑冰的打分细则,但如果没有这堵墙,他是一定站不住的。
从“竞争对手”的角度来讲,两个打赌的小朋友都出现摔倒的瑕疵,缩小了分数的差距,但叶绍瑶早已经把竞争抛之脑后,她刚才恍惚听见了躯体撞向墙体的声音。
“季林越是不是撞上了?”
温女士搂住她安慰:“别担心,挡板是软的。”
确实,从他重新起速滑行来看,应该没有受伤,除了错过音乐的重音节奏,节目还是瑕不掩瑜,打消了叶绍瑶的犹疑。
最后一个技术动作是躬身转,音乐来到最后的高潮,很考验选手的心理和体能。
当然,还同样考验季林越的柔韧——他尝试向后提刀拉起贝尔曼。
虽然浮足屈膝严重,没有完全被拉起来,让贝尔曼的观赏性打了折扣,但足以证明,教练总夸他的柔韧确实不假。
叶绍瑶又浅浅地下定一个决心,她要追着季林越教她贝尔曼。
短节目有惊无险地结束,旁边的温女士终于喘上气:“第一次看这个节目,心情像坐了过山车一样。”
季先生拿出纸巾替她擦掉虚汗,调侃道:“你胆子大,坐过山车可不紧张。”
亲友团三人没赶上和观众一起鼓掌,互相安慰心里的悸动。
温女士对丈夫的贴心还不习惯,以前他总时不时呛声煞风景,这会儿倒安静了。
“今天怎么不说林越没出息?”
季先生拒绝回答:“我儿子滑得好,这也有我的基因。”
“有你的基因就滑不出这成绩。”
叶绍瑶掏了掏耳朵,温姨平时对她如何温柔,就会在季叔叔身上回报如何的冷脸。
她及时揣上选手证,宣告退出战场:“我去后场找季林越玩。”
下楼梯的功夫,场馆里已经响起男主持的声音:“岸北市冰上运动管理中心季林越,技术分3.5分,内容分3.3分,暂列第八位。”
真是个不错的成绩。
“季林越!”小姑娘激动地跳下三阶楼梯,和刚从等分区回来的季林越撞在一起,她的手臂下意识环住他,借力支起身,“你居然敢在连跳里接阿克塞尔两周,还学会了贝尔曼!”
阔别两个多小时,还没有一句寒暄,小姑娘直奔主题:“就是说,你能不能教教我?”
季林越回想自己在躬身转时的状态,提刀时就觉得滑足的刃没摆平,应该有位移才对:“我转得也不好呀。”
“但教我已经足够了呀。”
过道经常有工作人员和参赛选手往来,不是个绝佳的说话地,叶绍瑶想拉着他去嘉宾特供的休息室,容翡应该还在出晚功。
“嘶。”身边的人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叶绍瑶当即回头:“怎么啦?”
刚才忙着赶路,他又正好走进不见光的阴影里,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走路的不对劲。
“我脚腕好像在刚才拐了下。”
脚腕?
她警觉:“是因为刚才的阿克塞尔跳吗?”
虽然在观赛时全神贯注,但因为坐得远,视角存在很多盲区,比如在挡板遮住的地方,看不见他滑足的刀刃已经与冰面近乎平行。
“严重吗?”她低头躬身,摸了摸他还套着冰鞋的双脚。
季林越被她捏得不自在,率先迈步:“还……能走。”
“一瘸一拐,和我崴脚时一样一样的。”她蹙眉,仿佛痛感正通过拉住的手臂传到她的身体里。
“要不你停一停,”她真有些不忍心看,“我先去问容翡姐姐有没有冰袋。”
季林越迟疑:“那我在这里等吗?”
周围没有板凳,干站着好像也不方便处理伤情。
说得也是,叶绍瑶东张西望:“我去找个哥哥背你。”
“不要!”
这次,季林越厉声拒绝,脸上终于有了除严肃以外的表情。
第39章 “季林越是小兔子,我是小熊。”
最后,季林越拗不过固执的叶绍瑶。
毕竟她威胁要用法术把他定在那里,然后真找五大三粗的工作人员把他抱去公共休息室。
容翡悉闻他受伤,赶紧迎上来看究竟:“怎么这样了?”
季林越憋着脸不出声,叶绍瑶站出来代为回答:“他把脚扭了。”
“不,”容翡用手指在脸上画出一块并不小的区域,“我是说他脸上。”
叶绍瑶没仔细发现,男孩脸上的红晕已经从两颊蔓延到了耳朵根。
她也懵了:“你脸怎么红红的?”
“因为丢人。”
花滑运动员身上带伤是常有的事,但像他这么大张旗鼓被男性工作人员抱回来的还是第一次见。
至少在他的浅薄认知里,自己是头一个。
他瞥了眼叶绍瑶,抱怨道:“都怪你。”
要不是她坚持让工作人员摁住挣扎的他,才不会沿路吸引那么多人的目光。
好心误事嘛,小姑娘举手认怂:“好嘛,都怪我。”
现在并不适合扯闲篇,工作人员握着冰袋折返,驻扎在场馆里的医疗人员也拎着药箱前来查看。
休息室一时间挤了很多人。
“扭得不严重,先用冰袋敷上一个小时,再每日喷三次云南白药,这两天不要剧烈运动,过两天就消肿了。”
轻微扭伤不是什么大问题,医疗人员在留下药品和医嘱后就被其他选手的教练叫走。
“这两天不能运动,那明天的比赛怎么办?”
这样的比赛并不实行晋级制,凡完成短节目的选手都能进入自由滑的角逐,而明天就是男单自由滑比赛。
叶绍瑶咬着唇角,给他提供最保险的选择:“要不……退赛?”
“我也觉得还是停赛休养比较好。”容翡点头赞同。
季林越像是没事人,换掉冰鞋,自顾自用胶带绑上冰袋,从隔壁一蹦一跳取回了常鞋。
两个姑娘注视他一气呵成的动作,像是赛场上老练的摔跤手,每个步骤都不多余。
容翡低声说:“他不理我们,是不是嫌我们话多?”
“我们话多?”叶绍瑶才不会这么觉得,这可是在为他好呢。
坐在中间的少年不说话,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用小指碰了碰他的手背:“要不我去告诉温姨吧。”
季林越终于转过脑袋,声音闷闷的,好像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包在嘴里,最后过滤出一句:“你崴脚的时候可没想过休息。”
“是吗?”
叶绍瑶偏着头回想,自从学了滑冰,扭了手脚都是家常便饭,但她似乎确实没仗着生病落下课程。
之后,季林越又扭头反问另一边的容翡:“你也会因为崴了脚退赛吗?”
“肯定不会,”容翡摇头,“就算我脚背肿了老高,冰鞋根本穿不进去,但临时换只鞋也得上场。”
“那为什么我要退赛。”
三个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是执着的小孩。
感受到他语言里的不悦,叶绍瑶撅嘴:“不退就不退嘛,凶什么凶。”
“我才没有凶你,”季林越立即澄清,“只是我明天完全可以上场。”
“你说的可不算。”
叶绍瑶冲他狡黠地吐吐舌头,家里谁在称王,相信一定有人能降住他。
她首先把受伤的消息传达给季家的父母,但手边没有通讯工具,只能用腿跑着去。
观众席很远,够她跑上好一阵。
再次推开休息室的门,她看见季林越和容翡离得老远,像不认识似的。
“你俩吵架啦?”她狐疑。
容翡手臂环住胸脯,满不在意:“他脚肿了还不承认,就跟我倔。”
为了又避免拉开一场无意义的你争我吵,叶绍瑶挑了距离适宜的位置坐下,她现在可是维系友情的重要人物。
“季叔叔说,你想继续滑就继续滑,身体是你自己的,别练废就行;温姨很着急,但被拦在外面进不来。”
容翡摊手认栽,真是古怪的一家人。
“那我们回家吧,我好饿。”
虽然场上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但那些陌生人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走廊上横七竖八的行李少了很多,大家都在为明后天的比赛养精蓄锐。
“我还没吃晚饭,”容翡仿佛醍醐灌顶,在手提袋里翻找,“是减脂餐!”
她夸张的表演吸引了旁边的小朋友们,聚精会神看她能从包里变出什么好东西。
“是salad!”
“sa-la-d?”
“就是沙拉,有苞米棒、黄瓜丝、紫薯球……”她对每样食材如数家珍。
季林越及时劝叶绍瑶收回一脸的向往:“别轻易尝试。”
这是什么话,容翡把餐盒纳入怀里:“想吃还不给你呢。”
今晚的比赛即将进入尾声,后场岗位上的工作人员也少了一半,保洁阿姨拎着水桶走访每个房间,做最后的清洁。
温女士终于盼到了儿子,捧着他左看右看,但季林越已经拆掉冰袋,看上去确实像个没事人。
容翡和叶绍瑶最后被说服,一同在家长面前打掩护:“没事的,不严重。”
“嗯。”季林越谨慎地抬脚,起码走路带来的微小痛感是可以忍住的。
一队大大小小从内场走向大厅,厅堂里的点灯有些昏暗,并不能完全照亮每块地砖。
外面的天色早就黑尽,这里不比城市中心灯火通明,只有行道边的路灯还兢兢业业地亮着。
还有台阶下的几串灯带。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支起的两行露天小摊,就在展扬的旗帜下方,已经有不少摊位收拾打烊。
这是把集市搬来了吗,摊位卖什么的都有,足够吸引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们。
温女士看出他们的心思,放手说:“林越瑶瑶,你们在这里转转,我和老季去车上等。”
有行人路过,无所事事的摊主们重新拾起活碌,象征性地宣传两句:“买手镯,买鸡仔。”
但空着肚子的小孩子们眼里只有吃喝。
“原来外面有吃的呀。”
一个位置偏僻的小摊,用三轮车架起锅炉,但案台上的东西都撤走了,只剩下一块写满价目表的普通招牌。
价格很实惠,就是不凑巧。
“小朋友,来看一看发箍?”旁边的摊主抓住机会吆喝。
“嗯?”
这家小铺还亮堂着,摊主是个很年轻的姐姐,梳着象征活力的蓬蓬头,应该没到工作的年纪。
“这上面是我的名字诶。”不看不知道,容翡就近拿起一柄,才看出发箍的不同。
它背后有粗糙的黑色开关,拔出塑料片,发箍里的灯泡就会放出各色的光。
发箍上的名字是用荧光笔写的,也是亮亮的。
很拉风。
“你是容翡?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摊主就着头顶灯泡的光,敏锐地辨认出鸭舌帽下的脸,和她招牌背面的海报一模一样。
容翡似乎对这样的情况见怪不怪,大方地拿起桌上的笔:“可以呀。”
摊主顾上这边见到名人,也不忘同行的小朋友:“我这里还有很多种,你们随便看。”
叶绍瑶早就摩拳擦掌,对绒面上的小动物发箍一一鉴赏:“这是小熊耳朵吗?”
摊主热心回答:“还有小兔子小猫,我们平时只去演唱会外面卖这个。”
“好可爱。”
叶绍瑶对这些萌物爱不释手,但一连拿起好几个,布面上都写着容翡的名字。
“姐姐是容翡姐姐的粉丝。”她转头向季林越汇报新发现。
虽然她不太认识上面的字,但依稀知道,容翡的名字里有羽毛。
当事人向她展示用荧光笔签好的大名,摇着尾巴故作骄矜:“不明显吗?”
“你们也是参加比赛的选手?”
刚被容翡呛了一声,叶绍瑶不甘示弱,掏出口袋里的选手证,也扬起脑袋:“不明显吗?”
“才不明显,”容翡被她滑稽的样子逗得嘎嘎笑,伸手递来不知何时准备好的相机,“瑶瑶,可以给我的小猫耳朵拍一张照片吗?”
“不可以。”
有个小朋友嘴里说着拒绝,却腾出空手结果相机,自觉找到合适的距离。
光线不太好,定格的相片里,只有一个耳朵发箍在闪闪发光。
“让你拍耳朵,没让你只拍耳朵。”季林越一直在她身边周游,奉上憋了许久的吐槽。
叶绍瑶删除重拍,绝不承认是自己的问题:“是相机不好用嘛。”
这个小姑娘嘴巴撅得老高,一时半会怕哄不好。
“姐姐,我可以在这些发箍上写字吗?”
“你随便拿,”收到签名的摊主姐姐心满意足,答应了容翡的要求,“拿几个都行。”
容翡说着谢谢,在空白的耳朵上写下“叶绍瑶”三个字,趁小气包摆弄相机时给她戴上,最后调整了发箍的位置,把她的碎刘海夹上去。
“现在你也有专属小耳朵了。”
叶绍瑶摸了摸头顶长出的毛茸茸,圆圆的,是她刚才最心仪的小熊,当即就让傲娇气烟消云散。
容翡是小猫,自己是小熊,她向旁面的脑袋看过去,就季林越脑袋上空空的。
她慷慨出言:“我给你也写一个。”
还有什么小动物呢?只有小猪和小兔子,没别的可选。
小猪……季林越才不是小猪。
只是徘徊了半秒钟,叶绍瑶就选定了眼前长长的兔耳朵。
“我可不可以不要?”有人默默发出抗议。
她只顾自己写,才不费工夫和他拌嘴,抗议无效。
“哈,可爱吧?”
终于完成手里的大作,她抽掉塑料片,让那双耳朵在季林越的头上散发光芒。
远处的汽车在夜色中披上暗红,发出急不可耐的喇叭声,温女士探出车窗玻璃:“该回家了。”
叶绍瑶挥手想和容翡告别,发现她还在埋头耕耘:“写什么呢?”
“我给张晨旭也带一个。”
摊位上只剩小猪发箍,容翡理所当然的在小猪耳朵后题字。
叶绍瑶抿唇,小声拆台:“我觉得张晨旭哥哥不会接受的。”
“我也觉得。”季林越点头,兔耳朵已经够让他羞赧了。
容翡却不在意,指着小猪耳朵向摊主介绍:“这是我的搭档,以后你一定要来看我们比赛。”
“好,我会去。”
“再见!”
晚上的风吹起来,带起轻飘飘的裙袂,小姑娘哼着不知名的歌调返回车上,今天充实疲惫也让人难忘。
她想回头问季林越也是不是这样想。
“你怎么把兔耳朵摘了!”
“这是女孩子戴的。”
“不喜欢啊,”叶绍瑶把耳朵从他手里夺过来,嫌他不知趣,“那给我。”
她是女孩子,她戴。
她把两柄发箍都夹在脑袋上,拍了拍前座的家长:“温姨,你猜我是什么小动物?”
“小兔子。”
她晃了晃手指:“季林越是小兔子,我是小熊。”
“那小熊想先吃东西还是先回家?”
说到吃东西,她真是饿过了头,只是轻轻拍了拍肚子,它就发出了不满的抗议。
“可以点餐吗?我想吃温姨家的猪肉饺子。”
第40章 “我会上报纸吗?”
太阳初升,又将是个天高云朗的艳阳天,红壳子的桑塔纳驰骋在往体育馆的路上,摇下的车窗邀请刚睡醒的天光做客。
今天是岸北市“明星杯”青少年花样滑冰比赛的第二个比赛日,将会在岸北市短道速滑馆产生所有单项的奖牌。
自昨天分别后,叶绍瑶一直放心不下季林越的脚伤,趁晨风放肆地灌进车内狭小的空间,抓着他的手悄悄问:“你的脚真得不痛了?”
男孩郑重其事地点头。
“撒谎的孩子是小狗哦。”
反正早上就是男单自由滑比赛,情况好或不好,滑下来就能见真章。
自由滑按照短节目排名倒序出场,季林越依然被分到第四组,昨天不错的表现让他最终跻身第十名。
今天的观众明显比昨天要多,手里正摇着大蒲扇,在台阶下等待场馆大门的打开。
“有这么热?”
在凌乱的人群中,叶绍瑶已经发现好几件清凉的老头衫。
汽车靠边停下,摇上车窗,她把手心贴上玻璃,在阳光炙烤下,它已经挽留住逐渐攀升的温度。
岸北市的最高气温在今天突破三十度,创造了新世纪以来出伏后的最高温。
温女士带出夹在车门上的广告单,折成一把小扇子:“感觉又回到了七月。”
“前几天哪有这么热。”叶绍瑶有些小后悔,早知道就该穿姥姥给她买的绣花小裙子。
场馆外的小集市已经开张,昨天的糖水铺上放着一个泡沫箱,里面是保温的雪糕。
她多想吃雪糕呀,但教练告诫他们,在比赛前不能乱吃东西,尤其是街边不干净的小摊小贩。
那就勉强忍到比赛结束。
她看向另一方的季林越:“听说学校对面的小卖部有新口味的雪糕,聂心说特别好吃,我们比了赛一起去买好不好?”
“我不吃雪糕。”
啊,她就知道是这个回答。
“那你就请我吃吧。”
入场口,观众与选手分流。
叶绍瑶早上没有比赛,跟着温女士和季先生走向观众席,季林越从爸爸手里接过鞋包,在路牌指引下走向了另一扇门。
他只穿了一件短袖,背影很单薄,叶绍瑶心事重重,真希望他能够平安完成比赛。
“下一位登场选手季林越,来自岸北市冰上运动管理中心,短节目后排名第十位。”
今天的观众拿出了十二分热情,尤其随着出场选手质量的提高,把观众席的氛围首先带到白热化阶段。
叶绍瑶清了清嗓子,用她能够喊出的最大声助威:“季林越加油!”
场上的人正在巡场,抓住最后的时间调整脚踝。
开场动作定格。
音乐响起,季林越很快将自己融入音乐之中。
他的自由滑选曲沿用了去年的《<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节奏很舒缓,没有大起大伏,每个琴键的摁下都像低沉的痛苦哀怨。
前奏沉重的三连音引导他进入第一个跳跃。
压刃起跳,是一个清晰且足周的2S+2T。
看到落冰没有踉跄,叶绍瑶舒了口气,他受伤的右脚踝撑过了第一道关。
衔接步法从场东到场西,他的滑行速度依然很可观。
单跳2Lz后,他压着无规则的旋律前C进入换足联合旋转。
海波上,作曲者与他沟通心灵,他现在是被囚在月光中的困兽,虽然曝光在月亮下,却冲破不了无形的牢笼。
节奏重新接入旋律,月光下的世界再次恢复秩序,季林越卡着舒缓的音乐滑出编排步法。
明眼人都发现了,音乐逐渐来到中段,但他还没有跳出最难的阿克塞尔跳。
昨天短节目的2A还历历在目,一个强接连跳直接让他受了伤。
余下的要求技术动作还缺少两个跳跃,除了必须按规定完成的后内结环单跳,他的阿克塞尔跳势必要再放进连跳中。
叶绍瑶有些后怕,屏住呼吸捧着心口,不禁多想:是刚在的勾手两周没接上连跳,还是他故意这么编排?
且不说他的阿克塞尔两周没有完全成熟,在昨天健康的身体状态下,贸然用两周接两周半都很勉强,更不提他脚上还有新鲜的伤。
在忧虑中,季林越已经在待机准备进入A跳。
待机时间很长,看来他也很犹豫。
在靠近挡板的地方,向前,向上,他用身体带动右膝,在空中收紧转体。
看这高度,他还是要拼2A,只是把它放在了第一跳上。
这个A跳的轴没有太斜,不管有没有足周,他在落冰后又迅速接上一个2Lo。
至此,所有跳跃动作完成,季林越已经呈现出完整的两周套。
叶绍瑶听见前排低声感叹:“这是目前唯一没有摔跳跃的选手吧。”
他站住了这个2A+2Lo。
观众摇起手中的鼓掌器,提前为他的成功欢呼。
或许是受到氛围的鼓动,不知在什么时候,温女士已经眼泪蒙蒙,在庆贺声里独自抽噎。
也不怪她泪点低,叶绍瑶用指腹抹掉脸颊上的水痕,自己也在不知不觉时迸出了小泪珠,它代表担心或惊喜,或者只是单纯的喜极而泣。
节目的最后,季林越加刀进入躬身转。
脚伤还是给他带来不小的影响,今天的提刀质量很差,贝尔曼比昨天的还要丑,肯定会被降组打分。
不过已经足够了,对于只有九岁的他来说,已经克服心里的犹疑和恐惧,完成了一套表面完美的节目。
“Clean!”
比起之前礼貌的鼓掌,观众席的声浪更活跃了,这是体育馆在今天迎来的第一个高潮。
市队的教练来了,在冰场外给季林越递上刀套,一边垂头给他复盘刚才的表现。
叶绍瑶用目光追随着,看见他走路不自觉将重心放在左脚。
这套节目后,他的伤势不容乐观。
“岸北市冰上运动管理中心季林越,技术分3.9分,内容分3.8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知悉分数后,季林越礼貌地向观众席再三鞠躬感谢。
他一跃成为已出场选手中的翘楚,是理所当然,也是实至名归,这表明他起码能够保住第十名的最终成绩,或许还有机会更加向前。
季林越的比赛全部结束,季家父母都松了半口气,但叶绍瑶依然攥紧拳头不敢松懈,下午就到她的主场了。
温女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安抚:“瑶瑶别紧张,能顺利完成比赛就好。”
“就是,名次不重要。”
季先生把手交叉枕在脑后,这是他心情放松的一个标志。
叶绍瑶忍不住皱眉,话糙理不糙,名次对她确实不重要。
在昨天的女单短节目后,她排在所有选手的第二十五位,只比吊车尾要好一些。所以无论今天表现如何,分数高低,排名都不会多亮眼。
何况穆百川昨天还给她打了预防针:“你的自由滑难度储备很一般,要做好排名垫底的心理准备。”
她很听话,一晚上都在做心理建设,她想她一定不会把结果放在心上。
但前提是她得问心无愧。
“就算排名不重要,我也会尽力的。”
过了正午,男单比赛终于结束,来自市队的选手毫无悬念取得桂冠,除了友情参赛的陶盛不参与最终排名外,季林越名次上升一位,最后名列所有选手第九位。
“你是不是退步了?”叶绍瑶咬着筷子想不明白,“去年还拿过市上第四名呢。”
可是也不应该吧,明明他在这半年进步了很多。
温女士解释:“因为这次的比赛有奖金,所以报名的人更多。”
按照主办方放出的消息,男女单冠军最终可以获得奖金两百元,第二三名的奖励依次减半,四至十名可以获得二十元,所有奖金都由品牌方提供。
叶绍瑶用筷子敲了敲旁边人的细胳膊:“你也能赚到二十块钱!”
真羡慕,有人在九岁就赚下了人生第一桶金。
吃饱喝足的季先生适时出来煞风景:“报名费就能扣一半,剩下的还不够这两天的油费钱。”
温女士愠怒:“这么大好的日子,你比虫子叫得还难听。”
……
因为短节目排名不高,自由滑出场相对靠前,叶绍瑶在饭后很快投身训练。
冰场的副馆一直开着,她拎着冰鞋率先找回冰感,好巧不巧,推门正碰上挠头的穆百川,他正在给其他学员纠正技术动作。
“马上就要上场了,你菲利普跳和勾手跳的用刃还是错的,改了还是错的!”
穆百川抱着手臂,连手里的茶也顾不上喝了,被场上的学生急出胡茬。
撞上尴尬的冰点,叶绍瑶想也没想就上去解围:“教练,我有需要改的动作吗?”
穆百川见有小姑娘来,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僵硬地说:“你后内结环跳的刃就是最需要改进的地方。”
他又叮嘱了些什么,但都是老话,没有说出新花样,叶绍瑶知趣地上冰练习,临时抱佛脚。
但很不幸运,在教练眼皮底下连摔了三个2S,她不知道教练是否有注意到,因为她根本不敢把目光投向一触即燃的那边。
昨天状态突然下滑的初中生姐姐,看来今天的状态也不好。
广播通知女单自由滑比赛快要开始,观众重新涌入赛场,叶绍瑶最后梳理了一遍技术动作,在穆教练发威前溜之大吉。
“下一位登场选手叶绍瑶,来自岸北市明日星冰场,短节目后排名第二十五位。”
小姑娘站在冰面巨大的LOGO上,静静聆听音乐响起。
和季林越一样,这赛季她也选择保留去年的自由滑选曲《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只是因为技术有所长进,所有的动作都拜托编舞老师重新编排。
她把最难的跳跃放在前面,刀起刀落之间,一个阿克塞尔跳接后外点冰两周顺利落冰。
伴随着如怨如诉的旋律,她全身心投入每一个技术动作,旋转、步法有条不紊。
又到她的重头戏,屡跳屡摔的后内结环两周。
她狠下心,双眼一闭纵身一跃,也不知道姿态保持的怎么样,颤颤巍巍又站住了一个2S。
想象中的摔倒没有如约而至,小姑娘难掩惊喜,没忍住脸上绽开了花,连带后面的滑行都轻飘飘的。
三分半的节目滑下来真累得够呛,但她发挥出色,有惊无险地拿到一路绿灯。
“教练,”还没滑到场边,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夸奖,“我滑得怎么样?”
穆百川低头,首先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我之前说的话你全忘了,这么悲伤的乐曲,你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叶绍瑶闻言立马收住笑容,这不是因为她表现很不错,得意忘了形嘛。
看着眼前安静挨训的小朋友,穆百川到底下不了狠心,只能摸了摸她的脑袋,打趣道:“但是你的跳跃完成得很好,平时训练一个都成不了的后内结环跳,放进正赛居然都能落。”
师徒两人往kc区走,小姑娘摇晃着尾巴听师父夸她。
“岸北市明日星冰场叶绍瑶,技术分3.1分,内容分3.0分,暂时排名第一位。”
因为出场很早,这个第一会变成第二、第三甚至第二十好几,但季叔叔说得对,名次对于她来说不重要,她的对手是自己。
又有泪花从眼角留下来。
她发誓,她当时一定是想笑来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咧嘴就变成了哭相。
为她第一次拿到3.0以上的得分。
为她侥幸又不侥幸地站住两个2S。
为她意料之外的没有摔倒。
每件小事都值得拿出来哭一哭。
这张赛后照片根本没法拍,摄影师反复举起放下相机,最后调侃她:“你比刚才所有跳跃都摔倒的小姑娘哭得还难过。”
小茶几上被抽完的纸巾可以证明。
退出内场,有个佩戴徽章的女生围上来,首先报上家门:“你好,我是来自首都的实习小记者,我叫岑溪。”
“岑溪?”
叶绍瑶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我现在可以采访你吗?”岑溪把话筒递到她嘴边。
叶绍瑶害羞地捂住满是泪痕的脸颊,问她:“我会上报纸吗?”
岑溪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
“会上我的暑假作业。”
……
在新学年开始的前一天,季家的邮箱收到来自主办方发出的二十块钱奖金,是崭新的纸钞。
虽然季先生曾说要拿它抵油费,但真拿到这二十块钱时,他又完整地塞给季林越。
当然,它最终落到了小卖部老板的钱柜子里,因为叶绍瑶忽悠他买了两盒雪糕和别的什么东西。
“你真的不吃吗?”
“真的、真的不吃一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