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作品:《不知春

    闻时鸣移开了视线。


    程月圆收起她的宝贝匣子,还是没忍住问:“夫君突然搬回来是为何呀?要应付婆婆装装样子吗?”


    闻时鸣没答,她觉得自己猜中了。灯芯爆开,细细一响,愈发显出四更天的寂静来。她又觉得困,却听见闻时鸣闲聊似地问:“今日去东市做什么了?”


    “吃吃喝喝逛逛,给婆婆和阿嫂买了些零碎物件,又给杳杳买了玩具。”杳杳是闻时鸣侄女,才会跑会跳会说话没多久,正是最傻乎乎又玉雪可爱的年纪。


    程月圆左思右想,除了那金坠子实在找不着,没觉得自己露了破绽,大着胆子打探:“夫君,我在路上撞见一个武师在朝着荣国公府的小角门磕头。他的事后来衙门是怎么处理的?”


    “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这个荣国公是谁呀,怎么连府上的管事都这般嚣张?圣上怎么还不收拾他?”


    小娘子抱紧了楠木匣子,手指抠着盖面上的螺钿花纹,未染口脂的唇撅起,显然十分愤慨。可这随随便便议论圣上和宗室勋贵的口吻,得亏是在私房里,搁大街上谁听了都得蹦开三丈去。


    “你连曹志和是个武师都知道,不知道荣国公?”


    “都说了我爹爹是个芝麻小官。大街上路人敢议论曹志和,不敢议论国公爷嘛,我听得稀里糊涂的。”


    “圣人膝下三个皇子,荣国公是二皇子的亲舅舅,他妹妹慧贵妃在皇后故去后,一直代为协理六宫。”


    闻时鸣靠在床头阑干,手搭在膝盖上,不知为何要与她说这些,只道是这会儿不咳了,觉得很舒坦,话匣子就打开,“当年先帝龙御归天,陛下根基还浅,外忧内患皆有,是荣国公在边关御敌立了大功。”


    “可陛下也不能偏心眼袒护他呀,当年有功该赏的赏过了,如今有错就得罚。”


    “曹志和的武馆被关闭了,是因为有学徒训练受了重伤,把武馆告上了衙门,他弟弟被打断腿,因为从书院回家路上遇到劫财的,反抗过程中被殴打。你看哪一条揪出来,能看得出是荣国公府的错?”


    “那、那……”程月圆嘴唇张了又合,那了半天,“那他的事情,官府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过几日东西市署有拍卖,他的地契会给市署代为拍卖,不过……起拍价比较低。”


    闻时鸣说得简略,程月圆几乎能想到那场景——若无人敢同荣国公府竞拍,曹志和的祖产还是免不了被低价收入他人囊中。


    “武师那块地,肯定是有好处的呀,否则荣国公府不会想要,起拍价不能设置成再高一些的价格吗?”


    “东西市署拍卖接收的是因经营不善、天灾意外等倒闭的商铺货行的物产,曹志和的地契加进来已经是破例了,”闻时鸣睨她一眼,“你同曹志和有交情?”


    她嘟嘟嘴,似白日惯常造作那样嗔他一眼,“夫君还担心我给你戴绿帽子不成。”嗔完了,眼皮耷拉下,打了个蔫巴巴的呵欠。


    闻时鸣没再说话,罗帐一拉,睡了回去。


    翌日是个雾蒙蒙的天气,没预想的冷,反而透着一股不得劲的闷热。程月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闻时鸣人已不在屋中。


    绮月同她在梳妆台,替她编发梳髻。


    她想起昨日怎么都找不到的小金坠子,“我昨夜收拾夫君的衣袍,不小心弄掉一粒扣子还是什么物件,金子打的,你和云露日常洒扫时替我留个心眼找找。”


    她双手合十:“好绮月,要偷偷地找,找到了千万别叫夫君知道是我弄掉的。”


    绮月哭笑不得,把她脑袋轻轻扶正:“好,好,好,娘子莫再动,发髻要梳歪啦。”


    两刻钟后。


    程月圆穿了一条浅绿半臂配霞色百迭裙,发髻上依旧挨挨挤挤地插满花簪,带着云露往玉兰堂去了。


    玉兰堂是大夫人冼氏和平阳侯住的院落。南边有水池,五色锦鲤肥硕,池边环植芭蕉、玉兰和桂树。


    她到的时候,一个穿银泥樱粉小袄的女童正捏了几朵小花,在池边看锦鲤争食,丫鬟守在一旁。


    程月圆悄悄走过去,对丫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忽地一把抱起了女娃娃。“啊啊啊呀——”女童叫起来,看清楚是程月圆后,一把揽住她肩膀。


    “婶婶!”


    “杳杳起飞啦!”


    程月圆抱着她绕水池小跑,霞色百迭裙拂起来像一阵风,三圈跑得又快又稳,闻杳杳咯咯咯又叫又笑起来。等她站定了,伸手去摸平时仰头看着遥不可及的大芭蕉叶,又一指廊下,“婶婶,摸大灯笼。”


    “好,摸大灯笼!”


    程月圆带她到廊下,可游廊修得高,檐下灯笼,她和云露踮了脚都摸不着。程月圆将小姑娘放下来,叫来丫鬟用杆挑灯,“杳杳阿娘呢?”


    “在同祖母写字。”


    “嗳,婶婶同你祖母问安,杳杳自个儿玩会儿。”


    闻杳杳摸到了大灯笼,将小野花插在灯笼上头,这里挪挪,那里摆摆,忙得很,只顾着“嗯嗯”点头。


    待程月圆进了屋内,才知道小姑娘说的写字,是在写回帖,长嫂慎慧月提笔写,写完了给她婆婆冼氏看。程月圆问安过后,悄悄瞟了一眼,模模糊糊见到“曲江池、迎春宴”几个字。


    冼氏见了她笑:“怎的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四十出头的年纪,发髻里已有少许银丝,不似时□□面的夫人太太那般,惯常将银丝都染黑、剪掉或藏入髻中,该露出的还是露出来。


    然而,无论是谁第一眼看到冼氏,注意到的都不是乌发微白,而是那双温婉静气的眼眸。


    闻时鸣的好相貌,有八分就来自生母。


    程月圆在她面前,总是有几分说不出的腼腆,不是演的,就是天然地对她说不出重话。


    “儿媳来谢谢婆婆。”


    谢什么?谢她把三郎赶回主屋去住?


    冼氏弯眼,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三郎摔伤了脑袋,休养不到一个月就急匆匆去上衙了,有你贴身照料,盯着他起居饮食,我才放心。倒是辛苦你了。”


    “满院子都是能使唤的帮手,没觉得辛苦呀,”程月圆眨眨眼,“儿媳还想找婆婆要个东西。”


    “什么东西?”


    “夫君惯常喝的止咳茶的配方。”


    “为何突然想起来要这个?”


    “昨夜夫君半夜咳醒了,说来还是我的疏忽。”


    她心虚地道,“我家乡有个治寒咳的土方子,是紫苏、杏仁这些能入口的寻常东西,泡制繁琐但味道清新,当作茶饮子都成。我想着,若和止咳茶配方没有药性相冲的话,给夫君试试。”


    冼氏回味过来,眼尾绽出几道鱼尾纹。


    止咳茶几乎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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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在沧澜馆小厨房备着,想知道配方,招厨娘来问一问就好,哪里用得着特地来她这里看。不过是新媳妇过门不久,总端着些谨慎行事的态度,想从她这里得一个首肯。


    冼氏看向她的陪房嬷嬷。


    陪房嬷嬷懂药理,会粗浅医术,在一旁听得清楚,“奴婢还记得太医开的方子,同三少夫人说的都不相冲,若不放心,三少夫人将茶饮子写全了,老奴去杏林堂问问。老大夫对三郎君的状况是知根知底的。”


    “这样再好不过,劳动嬷嬷走一趟。”


    程月圆看慎慧月坐的椅子前就有几案铺了纸笔,借口抱杳杳玩还手酸,叫她帮忙誊写杏仁茶的方子。


    *


    东西市署的理事堂。


    午歇已过,东市丞蒋修远还在打瞌睡,今日天儿雾蒙蒙的,按惯例上峰是不来点卯的。理事堂内气氛松散,连斟茶递水小吏的脚步都拖沓了许多。


    忽地,他遮在脸上挡光的册子被揭开。


    “哪个手欠的?”蒋修远闭眼嘟囔。


    无人回应,理事堂里分外安静,他睡眼惺忪,睁开又闭上,再睁开,上峰俊秀斯文的面容还在眼前,没穿官服,套了一身锦缎做的澜袍。


    “闻、闻市令,今日怎么来了?”


    “曹志和参加拍卖的地契登记没有?”


    他拿来盖脸的册子正是拍卖名录,闻时鸣顺着从第一页翻下去,田地产那一栏是空的,还没填上去。


    蒋修远露出为难的神色:“照之前那个架势,下官怕即便参加拍卖,还是无人敢来竞价,万一那边为了避嫌也不来,这地岂非就砸在市署手里了?”


    那边是哪边?自然是指荣国公府。


    东西市署办拍卖是为了促进两市商业平稳运行,按规矩,会接手流拍的财物,几担米、十来匹缎子都还算是力所能及,接一块注定无人敢问津的林地……


    蒋修远不敢想年底政绩考核会多难看。


    闻时鸣落座提笔,将曹志和的地契补上去,“那边若只想出气,不想要地,就不会用使这么大费周章的手段。要真流拍了,我担着。”


    蒋修远得这么一句话,把心放回肚子里。


    想到上峰昏迷了好一段时日,昨日上衙几乎整日都在外边跑,还没来得及回顾他代为处理的市署政务,便翻出相应的卷宗给闻时鸣过目。


    闻时鸣看得细,问得也细。


    蒋修远一一作答,不知不觉过去大半个时辰,正是午膳消化得差不多,晚膳又太早的时刻,一转头,倒茶杂役在外头张望:“闻大人的夫人来送吃食。”


    蒋修远乐呵呵摆手:“拿进来拿进来,都叫她别成天整这些啰里啰嗦的……”老妻隔三差五地来投喂,他话都说出去了,才意识到小吏说的姓好像不对。


    “你说谁的夫人?”


    “市令的夫人。”


    话落,一阵环佩叮咚,浓妆艳抹的小娘子就携着满身香风出现,没带丫鬟,左右手各提着一大一小的食盒,“各位大人好呀,我来送糕点给各位解解乏。”


    她打开大食盒,请杂役分发下去,立刻有下属捧场笑:“市令夫人当真有心,是亲手做的吗?”


    当然不是,稻和记的酸枣糕看不出来吗?


    闻时鸣想到她拿来糊弄他的荷花酥,皱了皱眉头正要接话,就听见她笑盈盈答:“我亲手买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