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宸还记得，上一回外婆主动要见的男人，还是萧力昂，只不过最后有点尴尬收尾。沈季东她没带回老家过，后来闹得这么难看就更不会见了，甚至她从亲戚的口中得知，对于外婆而言，沈季东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能获得荣华富贵全凭自家孙女脑残。


    周懿成是他自己主动去见的，不过人家是有正事去见董事长，性质单纯。


    那孟景遇这次，她有点难说服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商业伙伴”，她感觉外婆应该有其他意图。


    她踌躇许久，于是立刻决定排开晚上的会议，回老家吃顿饭探探口风。


    就好像知道她今晚会回来一样，她甫进门，就仿佛已经闻到厨房热炒飘出的锅气，果不其然，她先走去餐厅看一眼，这就不像是一人份的餐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色香味具全，尤其是那还有点滚得冒泡的鸡汤，香气四溢，让她感觉都有点饿了。


    她家皇太后总有办法未卜先知，宋语宸很确定自己没让赵志航说改了行程，还是今天有其他客人？


    “回来啦？饿了就先吃。”外婆程惠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本还想着要上楼去请人下来，没想到人已经先过来了。


    “今天有谁要来吗？怎么煮这么多？”


    “你不是要回来吗？”程惠兰慢条斯理地说，“我打给你秘书，就知道你今天会回来。”


    宋语宸想了想，也是，外婆都放话要见孟景遇了，她今天肯定会回来的。


    祖孙俩安静地吃了晚餐，期间彼此关心了身体状况，很有默契的都先不提工作上的事情。


    饭后，她扶着外婆去了另外一边的小茶室，外婆从容不迫地泡着茶，衬着月色，茶室里的小灯笼是暖光的，在红色茶几上映出温润的光泽。


    “前几天，我见过周懿成。”程惠兰缓缓开口，“我问了他接下来的打算。”


    宋语宸屏息凝听，双手轻轻地接过外婆递过来的茶。


    “他说合约依旧可以用另一种形式延续，至于其他方面，我觉得他有想法。”程惠兰淡淡地说，“你这两年跟他的相处，有感觉出什么吗？”


    宋语宸沉默一瞬，吐了气才开口：“有或没有，我自己都没意愿。”


    “他提出一点，在市场看来你们的关系很成功，如果突然宣布完全终止，就可能会有不稳定的因素。”程惠兰语气平和，轻轻喝了一口茶。


    “我不会跟他完全终止，我有跟他谈其他的合作方向，当然他抽走的那部分，也有找其他的东西补上，所以才选择QGF。”


    “所以我问了他跟QGF的项目进展状况，他说顺利，而且也提到了孟景遇。”


    宋语宸没有接话，但是手指捏紧了茶杯，放到嘴前时停了下来。


    “有远见，有决心，这是他给孟景遇的评价，听起来还算可以用。”程惠兰抬眼看她，眼神有些锐利，“他如果要当辰曜的合作伙伴，那我就必须要见过一面，连周懿成都得见我，你说呢？”


    宋语宸很快就意会了，外婆以为自己今天是要来替孟景遇找借口的，又或者认为孟景遇要推辞。


    她端正神色，微微低头：“他没说不见，是我还没转告而已。”


    “哦，所以你今天是来看看我，给他提前铺路？”程惠兰嘴角上扬，望着眼前有些局促不安的孙女，“一个合作伙伴而已，你这么上心，我很难不多想。”


    宋语宸内心暗叫不好，她原本只是单纯想知道外婆的态度跟心情，没想到把自己也给绕进去了。


    她一口把茶喝完，故作平静地说：“我来看您是因为关心您的身体，其他的就是顺便聊而已，另外，孟景遇还很年轻，您不要把他吓跑了，他很好『用』的。”


    程惠兰淡笑，神情略显轻松，又再倒了一点茶给她：“告诉他明天下午三点，我在外面的青松茶室见他，让他注意时间，不要迟到。”


    宋语宸拿出手机，有点迟疑地嗯了一声，才开口：“他要到下周才会回上海，下周的今天同一个时间如何？”


    程惠兰挑眉，语气很轻，但听得出调侃之意：“也可以，就不知道是谁用了谁呢。”


    宋语宸语塞，放下手机后，双手乖乖捧着喝茶。


    ---


    孟景遇接到宋语宸的讯息，说她的外婆想见他一面。


    至于聊什么，他心中有底，但是不知宽度跟广度，他接到讯息的当下，又是当晚一夜无眠。


    他当然不可能去追问宋语宸细节，于是他左思右想，只能找萧力昂了。


    萧力昂的回覆还是精准的，就跟他的手术刀一样：“恭喜，被翻牌子了。”


    “……你觉得我应该要准备哪个方面的答案？”他的电脑平板手机三屏双开，从适合的伴手礼到搜寻“第一次见对象的长辈该怎么说话？”，以及手机视频电话里萧力昂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难得见到孟景遇的表情这么纠结，萧力昂忍不住就想多逗他几下。


    “伴手礼就不用选茶叶了，她家有茶庄，老太太喝茶的经验是可以写茶经的程度，你送茶倒不如送燕窝补品之类的。”萧力昂提供了关键信息，孟景遇立刻就把茶叶这项目划掉。


    “还有呢？衣著有没有标准？”


    “没有，我当时也就穿个西装过去而已，你打扮干净得体就好了，说真的你平常见客户的样子就行了。”


    “那是客户吗？那是程董事长，是她外婆。”他没好气地说。


    “……你这么大声干嘛？我的意思是保持好你的专业的状态就行了，你都说她是程董事长了，找你说不定就是问工作而已，至于外婆的身份嘛……我觉得你应该不用太担心，你们现在又没交往。”


    “就是没交往我才慌。”孟景遇扶着额头，喃喃自语，“我现在就是那种心怀不轨的家伙。”


    萧力昂看到他突然又变得消沉，觉得有点无奈又好笑。


    “别想太多啦，我当初去的时候还聊不上几句呢，你现在跟她有共同话题，圈子又一样，能拿下好感的手段可太多了。”萧力昂很诚恳地鼓励，“至于其他的，我觉得你就顺其自然，反正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最后不是宋语宸承担吗？你就哄好她，让她替你扛伤害就好了。”


    “……你这后半句还不如不要说。”


    “这本来就是一种方法啊，如果她现在真的这么在乎你，无论是从工作上还是情感上，她跟你是一体的，她当然要维护好你的形象。”萧力昂说得直接，“我也不是说叫你利用她，我是说她现在算是你的队友，你用这种心态去面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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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景遇思索了一下，萧力昂的建议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这是她的外婆，自己在前面冲锋陷阵，她后面随时回补，这样才能做到万无一失。


    他只要把握好自己的优势跟心态，或许见这一面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得以窥见宋语宸家庭关系的机会。


    再三确认了行程之后，孟景遇提前跟助理安排好工作进度，确保不会有临时的状况影响与她外婆的会面。


    见面当天，孟景遇穿了浅灰色的西装外套，来到这家知名的青松茶室，对方订的包间隐于茶室的最深处，他入内时，窗外正飘着细雨，雨声落在石头上滴答作响，给这场会面做了个不那么严肃，但又沉稳的定调。


    程惠兰早就抵达，一身灰色旗袍显得她身形优雅挺拔，即使年过七旬，她的气场与仪态依旧高雅庄重。


    孟景遇向前一步，微微欠身：“程董事长，久仰大名。”


    他的举止沉稳有理，让程惠兰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点头示意：“请坐，孟先生。”


    孟景遇落座，程惠兰也一边在煮茶，她开门见山地先问起：“你认为这次擎瑞的报告，是针对Nexa还是辰曜？”


    “我认为是针对我们合作这件事，擎瑞不希望QGF跟辰曜走太近。”他缓缓说道。


    程惠兰轻轻一笑，从旁边拿出一个小木盒：“这是我珍藏的一款老茶，知道怎么泡吗？”


    “我对茶道的了解有限，但我愿意学习。”孟景遇微微低头。


    “没关系，我来泡。”程惠兰慢条斯理地准备茶具，一举一动十分优雅，“我听说你去年在新加坡，为什么会选在这时候回来？”


    “是机遇跟时机，QGF正好需要加强中国市场的拓展，而刚好我在新加坡的任务也告一段落。”


    “是吗？没有其他原因吗？”程惠兰语气平和，但尾音明显带了一股压力。


    “还有一个原因，我确实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亲自回来处理。”孟景遇直视她的双眼，不卑不亢，“但我明白很多事情除了需要规划，更重要的还是缘分。”


    程惠兰笑出声，眼底闪过一丝欣赏，但稍纵即逝到几乎难以察觉。


    “哦？所以这是你平时在工作上的思考方式吗？做了规划，还讲求缘分？”


    这时茶煮好了，茶香四溢，薄薄白烟在年轻人接过长辈的茶杯时微微晃动，她观察着眼前的人，他的表情沉稳，仪态谦和但不畏惧，确实挺有一股“小周懿成”的姿态。


    只见眼前的年轻人轻啜一口茶，莞尔一笑回答道：“那倒不是，我还以为您是在跟我谈您的孙女。”


    程惠兰也扬起嘴角，年轻人的直截了当倒是很对胃口，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所以你不只是想成为一个合作伙伴而已，是吗？”


    孟景遇微微颔首，手轻轻地捏紧了茶杯，语气坚定且诚恳：“她现在需要我成为合作伙伴，那我就会做好我该做的事，不会辜负她的信任，至于其他的关系……如果我有幸走到那一步，我也一样不会辜负她。”


    程惠兰端起茶杯，目光瞬间凝冽，语气也变得严肃几分。


    “辜不辜负也不是什么口头保证就能做数的。”她淡然回答，“如果我说我会阻止她再步入婚姻，那你怎么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