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茶室的人有点多，或许也是因为现在突然飘起雨来，大家都往室内挤，一时间有些吵杂。


    店员出来登记候位，宋语宸不喜欢跟其他人挤，于是退到一旁等待，直到店员上前，她说要直接进去名为“听雨”的包厢，店员看了一下平板表示无法预定，面有难色地说要等主管出来处理，于是用耳麦通报了一声，就转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宋语宸轻蹙眉头，转头看了站在门边等待的孟景遇，使了使眼色，他便走上前，微微低下头，她轻声说：“好麻烦，我们换别家吧？”


    “怎么了？没位置了？”


    “不是，是因为听雨那间包厢是我外婆专用的，应该是不在一般的系统里，店员无法直接处理，我怕等等主管出来又要客套啊打招呼什么的，感觉有点烦。”


    “外面的雨下得有点大了，不如等等，你不想被烦的话，那我来吧。”


    很快的值班经理就过来了，一见到孟景遇便瞪大了眼，像是认出来他的身份，立刻招呼他直接进来，接着再看到宋语宸又是一脸惊讶，忍不住说：“好久不见了，宋小姐。”


    “我很久没跟外婆一起来了，最近生意看起来挺不错呢。”


    “托您的福，现在主要是游客生意，我们每个月也会更换一些菜色跟茶单，针对国外顾客也有他们比较能适应的茶种，所以确实整体都有成长。”


    孟景遇跟在他们后面，安静的听宋语宸跟经理谈论起茶的品种与采收状况，还有外销碰到的问题等等，听起来颇有见地。


    两人进了包厢后，孟景遇才忍不住问：“你们家也做茶叶生意吗？”


    “我外婆的兴趣罢了，这间茶室算是她的产业之一，不过几年前卖掉了，这边的茶有一部分是从我外婆经营的茶庄出的，因此还是有点业务上往来。”


    很快地服务员就送来茶具，孟景遇见她开始煮茶前会先闭眼合十轻声默念几秒，随后才开始热壶，一套行云流水的煮茶步骤，让茶香四溢，搭配外头淅沥淅沥的雨声，实属是听觉与嗅觉双重享受，孟景遇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也稳定许多，安静地品茶，与宋语宸对坐相视一笑。


    “学会泡茶了吗？”


    “眼睛学了，但还不会。”


    “那如果我说，我觉得泡茶的男人很有魅力呢？”


    “那……”他放下茶杯，定眸凝视，笑了笑，“我会希望宋老师再给我补修的机会。”


    宋语宸调侃：“唔，你这求人的态度不够啊，这堂课可能开不起来了。”


    孟景遇莞尔，双手恭敬地把茶杯放到桌上，正经地朝她弯腰，十分受教地说：“有劳宋老师，再做一次。”


    面对孟景遇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宋语宸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时门外正要送餐进去的经理看到这一幕，也默默扬起嘴角，他是茶室的老员工了，也与程惠兰有很深的交情，能让宋语宸放松大笑的机会与场合不多，他也不忍打扰这样的轻松片刻，决定晚几分钟再进去。


    也许这就是上回程惠兰带这个年轻人过来这里的目的，说不定宋家又有好事将近了。


    ---


    宋语宸平时多半是让自家司机停在地下停车场，然后坐直达电梯上楼，但今天不太一样，她请司机停在一楼，从一楼走进去，跟其他员工一样一起搭普通电梯上班。


    而这也是她每个月的例行公事，随机一个时间从一楼进去，除了是突击检查一楼接待状况以外，也可以看繁忙的上班时段，作为门面的一楼形象够不够顺畅俐落，柜台员工以及保安可以在这时直接向她提出问题或是寻求帮助，她会让赵志航记下来处理，不需要透过层层报告，效率会快很多。


    今天一切顺利，没有什么急迫需要处理的急事，倒是保安提起门外的植物造景需要修剪了，她也顺畅地搭电梯上楼，但发现员工们比平时要拘谨很多，过去她进去的时候大家都还会轻声打招呼，今天却都只是闭紧嘴巴朝她点头，说早安的人只有一两个。


    她不是个会在意这种事的人，只当是因为NEXUS的项目忙得没天没夜，所以大伙儿很难给老板有什么好脸色，她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不会放在心上。


    到了办公室，赵志航拿着平板跟着走进来报告NEXUS下午的进度会议：“上周投资方有提出几个疑点，我们已经准备好详细的回应资料，只要我们……”他的话被一阵电话声打断，是总裁办的电话，他接起来后嗯了几声，表情越来越凝重，赶紧转头：“宋总，公关部。”


    宋语宸接起电话，才刚听起句，脸色骤变：“你说什么？什么照片？发给我。”


    她走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屏幕，很快地照片就发过来了，一张张照片像是在说一段浪漫的故事——她与孟景遇在画廊的侧影，在小巷内的交谈，还有那张被刻意放大的瞬间：孟景遇为她拨开头发，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像是他们即将要接吻。


    “照片是从哪流出的？”她语气冷静。


    “是《财经前沿》先发的，现在已经被很多媒体转载。”赵志航递过另外一份报告，“更麻烦的是，有匿名的市场分析师发布长文，质疑NEXUS的客观性和可行性，在暗示您跟孟景遇的关系可能影响商业判断。”


    宋语宸快速浏览报告，脸色越来越凝重，这份报告里的一些数据，甚至有一部分都是未公开的消息。


    “取消下午的会议，另外让公关部成立危机处理团队，十分钟后开会。”宋语宸语气严肃，神情恢复镇定，“这份报告里面有未发布的资料，让技术部启动信息安全审查，我要知道这东西是从哪流出去的。”


    赵志航点头，立刻转身出去处理。


    宋语宸双手交握，抵着额头撑在桌面上，若有所思，这时手机亮起，是一则热搜推送：《辰曜CEO亲密照曝光，NEXUS项目遭质疑》。


    果然来了。


    宋语宸咬唇，目光冰冷地看着这段标题。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孟景遇刚结束一个电话会议，助理匆匆走进办公室。


    “刘总要见到你，现在。”


    孟景遇快速地整理了文件，交待助理几个重点要确认后，就立刻前往刘志铭的办公室，他推门而入时，注意到刘志铭正在看平板，桌上还放着当天的财经报纸。


    “来了，坐吧。”刘志铭示意。


    孟景遇坐下，刘志铭把平板地过去给他，上面是他与宋语宸的照片，他神色微变，一张又一张地翻着。


    “你和宋总的关系，比我想像中更复杂点。”刘志铭直视他，语气平静，“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你觉得这些照片会影响项目吗？”


    孟景遇没有回避刘志铭的目光，他轻轻放下平板，语气沉着坚定：“我认识宋总的时间确实很早，我之前跟您聊过，辰曜帮助过我妈妈治病。而我可以保证的是，NEXUS这个项目的每一个评估与决策，都是基于专业判断与市场分析，所以我认为照片不会影响这个项目的价值。”


    “你们的私人关系不会影响专业判断？”


    “不会。”孟景遇从容不迫地回答，“我能分清楚私人感情与专业决策，而宋总也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事实上因为担心有这种状况，她一直都保持着距离。”


    刘志铭微微低下头，靠回椅背后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景遇，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但市场不会这么看。”他叹了一口气，“短期内你要避开所有公众场合，SynLink的会议你暂时不用出席。”


    孟景遇顿觉一阵挫折，但他理解这是必要的决定：“那NEXUS呢？”


    “项目正常进行，但对外的发言人会换成林副总。”刘志铭给了他一个信任又坚定的眼神，“我相信你跟宋总的专业判断，但目前我们要先稳定市场情绪。”


    “我明白了。”孟景遇点头，心中泛起一股焦虑，“那宋总那边，我……”


    “她比你想像中更厉害，你先担心你自己吧。”刘志铭淡淡地说，“当然她现在也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孟景遇深深吸了口气，停顿几秒才开口：“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说。”


    “如果是您，在这样的状况下，会怎么做？”


    刘志铭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我会做对项目最有利的事，但有时候呢，最有利的事不一定是用情感来交换，意思就是??不一定要推开对方。”他停顿一下，“景遇，你很聪明，我相信你会找到平衡点。”


    孟景遇离开办公室后，转身走到一处开放式的休息区阳台，立即联络宋语宸，但她没有接电话。


    他盯着屏幕，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


    辰曜的大会议室里的气氛比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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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还要冰冷，宋语宸坐在中间，对面是王财全和几位资深董事。


    “我们应该立即停止NEXUS的所有进展！这个丑闻严重影响公司的形象！”王财全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王叔，这不是丑闻，这是有人刻意抹黑，照片是我和商业伙伴的正常社交，被恶意放大解读。”


    “一个月前你才跟周懿成结束关系，现在又跟一个年轻人传绯闻？”另一位董事语气不好，“宋总，你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误会』了。”


    宋语宸一股愤怒直冲脑门，但她依旧极力克制情绪，维持冷静：“各位，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是如何面对市场质疑，而不是我的私生活。”同时她把一份文件推到前方，“NEXUS的每一项评估跟决策都有详细的数据支持和专业分析，完全没有个人因素影响，现阶段因为一些对手不入流的手段激起情绪，但我相信这个项目经得起所有人的检验。”


    “那这些照片你要怎么解释？”王财全冷笑。


    “不需要解释。”宋语宸直视对方，“我们的商业决策是靠数据说话，不靠那些没用的八卦。”


    赵志航此时弯下腰，在宋语宸耳边低声报告：“收到消息，鼎泰跟华信表示要重新评估对NEXUS的影响。”


    宋语宸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这两家算是先前最快加入的投资机构，如今这个状况，可想而知会被影响。


    她转向董事们，语气依旧保持平静：“我理解大家的担心，但暂停项目会让市场更加恐慌，我的建议是，先发布详细的项目报告，以数据回应质疑，再来，我近期减少公开露面，由技术团队主导项目进展。”她看了一眼王财全，才继续说，“如果董事会觉得有必要，可以成立特别监督小组，确保项目决策的客观性。”


    这话说完，众人陷入一片沉默，不久后一个年长的董事先开口：“宋总这个处理方式可行，我们不能因为一些照片就放弃有潜力的项目。”


    王财全皱眉，但看其他董事的态度都同意，也只能勉强点头：“那这个监督小组必须成立，而且要有足够的权限。”


    “没问题，我会尽力配合。”


    会议结束后，赵志航跟着宋语宸回到办公室，他接了几个电话，才走到宋语宸前面说：“目前公关已经发了声明，强调照片只是普通的社交场合，并且重申了NEXUS项目的专业性。”


    “那个匿名分析有查到是谁发的吗？”


    “技术部正在追踪，但很可能是经过多层转发，目前还没有找到源头。”赵志航说，“不过报告中的数据确实有内部资料，这个内鬼目前还没确定是谁，对方很谨慎，之前挑的数据都是经手很多层的半公开消息，但这次就不一样了，技术部应该很快就能锁定。”


    “排查所有接触过项目资料的人员，优先检查最近半年加入的员工和近期离职的。”她揉了揉太阳穴，“与QGF的安全团队联系，看看他们那边是否也有情况。”


    “明白，然后??孟景遇传消息来，问您有没有需要什么帮助？”


    宋语宸的神情微微一动，但很快就恢复平静。


    “告诉他专注自己的工作就行，现在我们都需要冷静的处理。”


    真是糟糕的一天，她想。


    回到家后，她把包包一丢，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落地窗外的夜景璀璨，与她此刻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孟景遇的讯息，一层又一层刷新叠上来。


    “如果有任何需要我的，请告诉我。”


    宋语宸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她放下手机，走到酒柜拿出威士忌，倒了半杯后一口喝完，喉咙中的灼烧感让她也红了眼眶。


    “我警告过你的。”她目无焦点地看着窗外，“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跟你出去，也不该在那边……”


    她该更谨慎的，可是她得意忘形了，她一直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孟景遇被自己拖累了，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还好当时没有真的吻上去，她想。


    嘴唇泛起了莫名的灼热感，有点痒，她咬紧唇瓣，可仿佛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别咬，还是让我亲吧。”


    她蓦然转头，没有其他人，只有她自己。


    宋语宸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直到视线变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