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过。


    连错过都谈不上。


    有传闻说宋语宸是恋爱脑，说她很容易动情，说她会“怒发冲冠为蓝颜”。


    周懿成觉得，传闻真的就只是传闻罢了。


    也可能传闻中可以让她如此的对象，并非自己。


    与宋语宸关系密切的这两年，他没有带她进来过这里，这是他在新加坡的家，是他忙碌奔波后唯一能安稳入睡的栖息地，是他从未让外人踏足，连父母都没有来过的地方。


    是什么时候动了要让她进来的心思？他记得很清楚，是在沈季东诋毁她，把自己也拉下水的那段时间，他厌恶这种低俗的手段，第一个念头是要维护好合作伙伴的形象，可他却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宋语宸。


    没有迟疑、没有情绪，只有绝对的立场跟公司目标，这是她的前夫，她曾经爱过的人，可如今她却能够这么干脆利落，谈判桌上、媒体围堵中，她都保持一贯的态度。她高傲的像是女王，是能承受各种质疑的王，被针对被攻击，她依旧冷静自持，不卑不亢。


    那样明艳骄傲的她，结束记者会后上了他的车，她死死地抿紧唇，眼泪无声地掉落。


    啪嗒啪嗒，啪嗒。


    在隔音很好的车厢里，在这个他一直以来都习惯的、死寂一般的空间里，她落泪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


    她没有拒绝自己的安慰，她也没有推开他搭在她手背上的手，她的眼泪溅到了他，沁入皮肤，小小的一滴，乘载了满腹的委屈。


    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人哭得这样安静，安静得让人心疼。


    这滴眼泪像是一道魔法，打湿了他的心，也晕开了一些自己本来画好的界线，他愿意让自己的私人领地，染上她的颜色。


    这两年的相处，与她并肩而行，她思考时偶尔眉睫颤抖，她听到好消息时嘴角上扬，她吃饭时放松下来的姿态，像只漂亮慵懒的波斯猫，微醺时会说些冷笑话，有点可爱又无厘头……


    这样的女人，自己不配拥有吗？


    那为什么孟景遇可以？


    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那他也只能说——自己会等着看她再次失足，不过没关系，这次他也会不计前嫌，再次接住她。


    爱人者是有自尊的，更何况他用不着放低姿态，他是周懿成，他不会因为求爱而失去尊严。


    “看来宋总现在好多了，我还以为你忘记明天的例行会议，我秘书发过去的东西，你一直没有确认。”他轻笑一声，“如何，现在清醒了点？”


    宋语宸蹙紧眉头，转身走去看屏幕里的工作群对话，又翻了一下桌上叠起来的几份文件，最后终于看到了压在最底下，赵志航还贴了便条贴在封面写了期限，是昨天。


    “抱歉，我等等马上处理，明天的会议不会有影响，我现在身体也没事。”


    “跟你道歉是真的，我不该开那样的玩笑。”他诚恳地说，“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开玩笑的关系，如果我误会了，那么以后我会注意。”


    宋语宸沉默一瞬，或许是心照不宣，也或许是考虑到他的身份，她淡然回答：“选点好的笑话吧，你现在是真的很闲是不是？还有空来盯我进度。”


    “刚到家，我明天飞阿布达比，我有接到航班异动，所以可能会议时间会提前，我会再让秘书通知。”


    “好，你早点休息。”


    挂了周懿成的电话，宋语宸坐回椅子上，阖眼吐息。


    所以说，那层纸还是在的，但这也再次提醒她要保持好距离了。


    宋语宸看了一眼稍早赵志航拿进来的咖啡，本来是热的，现在已经有点凉掉了。


    她掰开来盖子喝了一口，皱了眉头。


    好苦。


    ---


    “好苦。”


    “好苦也得喝，我昨天熬到现在，一滴不剩给我喝完啊！”


    面对一整碗黑乎乎的中药，孟景遇屏气，在妈妈的监督下乖乖地喝掉了，但口中苦涩的味道散不去，他立刻就拿了桌上的果干放进口里，毫不怀疑马上被妈妈用力打了一下手臂。


    “那我去找连博了，晚餐我会跟他吃。”


    孟景遇是要去谢连博的新家，主要考虑到他太太现在怀孕，谢连博不想要离老婆太远，因此决定把自己叫到家里小喝聊天。


    结果孟景遇到了他家，就被谢连博老婆抱怨老公很烦，拜托孟景遇把人带出去，于是他就在家门口看到十分有趣的夫妻打闹画面，最后谢连博乖乖听话的出门了，但也就是在离家五分钟的咖啡店而已。


    “老孟，我跟你说，结婚不是什么好事。”好友叹气。


    “……”不信。


    “每天起床，都有一个人在心里卡着，真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孩子出来，你就有一对卡着。”


    “谢谢你的废话。”谢连博舀了一勺糖倒进咖啡里，“你呢，有没有人现在给你卡着了？”


    “你觉得我找你就聊这种事吗？”他无奈一笑。


    “不然呢？我就在家当奶爸，业余是酒吧老板，你觉得我能跟你聊啥？还是以前兼差的时候钱没给你算对？那是我哥的时期啊，跟我没关系。”谢连博举起双手投降，“以后让我儿子赚钱还你。”


    “你这实力坑人啊，还没出来的都要坑。”


    “总不能坑我老婆，就只能坑你跟臭小子了。”谢奶爸理直气壮。


    孟景遇淡淡一笑，这时服务员送上一颗糖，他拿起来丢进咖啡里，指腹上还有几颗小糖粉，他双指摩擦，若有所思。


    对面的谢连博挑眉，揶揄：“你们城市人喝咖啡这么讲究吗？还要拿方糖？桌上的糖不屑用啊？”


    他抬眸，语气很淡很轻，含着笑意：“习惯了。”


    “习惯了？去新加坡的习惯啊？我怎么以前没注意到你有这习惯？”


    “她的习惯，所以不知不觉我就也习惯了。”


    “啊？他？……她？”谢连博眯起眼，愣了几秒，“哪个偏旁的他？”


    孟景遇轻笑不语，喝了一口咖啡，盯着谢连博看。


    谢连博感觉一股恶寒，立刻拿起咖啡身体往后：“我就知道！你小子对我图谋不轨很久了！但我现在只爱我老婆！”


    “想什么呢，我也是会挑的。”孟景遇挑眉，戏谑地笑，“要是我真有那意思，还轮得到你老婆？”


    “也对哦，我们大学都同居过了，你还会帮我打扫房间，啧。”谢连博扁扁嘴，点了头，转了话题，“这就让我想到大学的时候，你有一段时间也很奇怪，跟你现在的状况差不多。”


    谢连博的话提醒了他，大学时期，那段时间也是因为宋语宸而苦恼。


    看到孟景遇明显有点不自在的脸，谢连博似乎联想到了什么，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盯着：“你……有事没跟我坦白对吧？”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现在让你知道也没关系了。”孟景遇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回忆，“大学的时候，我就跟宋语宸认识了，就是那个常去酒吧的姐姐，我跟她算是在一起半年，后来我们就这样淡了，我就去新加坡留学了，现在回来……我又去追她，然后又被她甩了。”


    轰隆！轰隆隆——


    谢连博瞪大眼睛，死死地瞪着孟景遇，嘴巴微张，一时间发不出声音，迅速喝了一口咖啡，食指晃了晃，一字一句慢慢地说：“你、再、说、一、次。”


    孟景遇看了眼前已经明显卡机的好友，嘴唇动了动，浓缩版本：“我跟宋语宸有过半年，现在想重新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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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又被甩了。”


    谢连博爆出了一声粗口，一脸哀痛，沉声指责：“好啊你！你就是这样把我当兄弟的！是不是今天我如果不够聪明的去抓到破绽！你就不告诉我！”


    “嗯，你本来就不够聪明。”


    “王八蛋！你他妈——”谢连博放下咖啡就上去双手锁住孟景遇，孟景遇大笑出声，用力拍他的手臂示弱投降，连声道歉。


    谢连博还是很生气，一口气把咖啡喝了一大半，又扫了桌上的二维码再点了一杯饮料，恶狠狠地说：“我就不用促销券，今天你给我买单！”


    “你可以点大杯加满小料也没关系。”


    谢连博白了他一眼，用力地按下加单，手机一盖，摆好姿势就继续质问：“来吧，坦白从宽，简单说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酒吧我第一次见到她，一见钟情，就跟她走了。”孟景遇拿小汤匙转着咖啡，慢慢地说，“后来我们在一起半年，她太忙了，我也帮不了她，我们就这样没联系了，后来听到她又结婚，我就去新加坡了，几个月前听说她要离婚了，所以我回来了，想要再追她一次，不过……还是没成功。”


    “等、等等，你这也太简单了，中间省略太多了吧？”谢连博一脸难以置信，“而且我听起来怎么有点怪？”


    孟景遇本来不想说得这么直白，但话到嘴边，所有的粉饰都显得可笑。


    “是很简单，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情，我很爱她，她不爱我而已。”


    谢连博语塞，孟景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力气，眼睛无光，与刚才还能大笑打闹的自己，判若两人。


    而且一但知道了好友这个往事后，他脑中浮现了很多过去的记忆，似乎一点一滴都在验证什么，突然想起大学时期，孟景遇总是会在某些深夜突然失眠，原来一切都有原因。


    然后不怪他突然对用词这么敏锐，因为自己知道孟景遇说话的习惯跟个性，他这个好友，用字一向精准精确，以前大学报告的时候，老师还夸过他表达能力优异，书面资料的用字遣词几乎不需要修正。


    所以他合理怀疑，孟景遇对这段关系说得是“在一起”，而不是交往，该不会有其他意思吧？一般来说大家都会讲交往的啊！


    也可能是他想多了。


    “那现在呢？你要放弃了？”谢连博也不继续纠结，撑着头问他，“不过你这是初恋吗？初恋成功走到最后的太少了。”


    “嗯，初恋，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孟景遇笑得很淡，看着搅动着的咖啡波纹，“我好像该放弃了。”


    谢连博伸手搭在孟景遇的肩膀上：“我不知道能给你什么安慰啦，但如果你现在想要改成喝酒，我是可以不醉不归的，只有一个要求，我老婆问的时候，你就说是你灌我的就好。”


    孟景遇笑出声，说了谢谢：“那就走吧，今天我都买单。”


    趁着谢连博起身去洗手间的时间，孟景遇拿出手机，打开了讯息介面，唯一的置顶讯息，时间停留在好几天前，下面一堆工作报告，还有淹没在其中的，赵志航与周懿成的讯息。


    赵志航的讯息很简短，几通未接来电，然后是一句：“这边有点状况，你有什么头绪吗？”然后几分钟后又一句：“家人重要，不急，有空联系。”


    赵秘书的专业就是体现在这里，这截图出去也没什么把柄，没有前因后果，全凭彼此的默契所产生的对话。


    毕竟也晾了几天，孟景遇简单回了一句：“我下周回上海，再聊。”


    赵志航很快就回覆OK。


    再点开周懿成的对话，也一样没有前因后果，只是一句：“我跟宋总聊清楚了，你有空再回个电话。”


    聊什么清楚？他本能地不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