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表白

作品:《民国旧妻驯夫记

    守卫的下人听到动静往东厢房赶,那人影见事不妙,反向往府里躲,刘珉之上前截拦,和人影撞了个面对面。


    刘珉之牙根咬的酸痒,怒声道:“王俭!”


    王俭狗躯一震,身后下人已聚集过来,还是刘珉之这边防卫薄弱,干脆迎面跑上去,见他攒足怒气挥出拳头,赶紧一猫腰,猴也似的往人家腋下钻。还没来得及得意,谁知刘珉之迅速变幻身法,往他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哎哟!”


    “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刘珉之气急败坏。


    “抓住他!”


    下人挥着扫帚木棍往前冲,王俭本想求饶,这下哪里敢停?两条腿死命飞奔,在院落里东拐西藏,一个人闹一出鸡飞狗跳。


    “桂英!桂英!”


    王俭一边跑一边喊救世主的名字,谁知妹妹没招来,招出来两个拄拐棍的老东西。


    “在吵什么?”


    这白头发老头讲话有气无力,脸又白又黑,一副衰相。但身上穿的却讲究,外头一件灰鼠锦毛棉袄,里头是老气得体的秋香色大褂,使的绫罗密织的好布料,冬日里冷光一照,折出幽微的光。


    这人身份不言而喻。


    王俭扑腾一声跪在老头脚下,嗙嗙两个响头。


    “刘老爷,您大人有大量,就饶我一命吧!小的实在是,吃不起饭了呀!”


    王俭起落之间,脸上满是泪痕。


    老太太眯着眼睛,迟疑道:“你是不是,王家那孩子?”


    王俭大喜:“老夫人这尊菩萨,竟还记得小的这个俗人!”


    “王俭?”


    “正是小的!”


    刘伯参一手撑着拐棍,一手去扶他:“起来说话。”


    “爹!”刘珉之追上来,急道,“他可不是个好东西,抽大烟抽的,把地都卖了!”


    不等老头老太太反应,王俭立马泣泪道:“今年地里旱的很,朝廷又加了税,小的实在是,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不得不来投奔亲家公。”


    “放屁!”刘珉之哪里见过这种厚颜无耻的人,“你妹妹给的钱,我给的钱,还少么?还不是被你自己败光了?”


    刘珉之越讲越气,又要去踹他,被刘伯参喝住。


    “不可无礼!”


    刘珉之悻悻,用眼神杀人。


    刘伯参捋着胡子,慢条斯理道:“都是一家人……先吃饭吧,吃饭。”


    刚从北京回来,就遇上这个偷鸡摸狗的小人,还要和小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刘珉之嘴都气歪了。


    王俭吃饭叮铃哐啷响,筷子在瓷碗里打架,生怕吃慢了会少进嘴一块肉,他脸上黑浓的胡子拉碴,沾上红焖羊肉的汤汁,随着嘴里吧唧吧唧的咀嚼声颤动,像山羊的须。


    刘伯参伸出筷子夹菜,才伸到一半,王俭的筷子凌空飞来,最顶上的茄子酿肉已进了他的嘴巴。刘伯参顿了顿,改夹一筷子菠菜,放在餐盘里一根一根往嘴里送。


    王俭吃的旁若无人,吃的浑然忘我,餐桌仿佛成了他的舞台。


    王桂英垂着头,低声道:“哥,你慢点吃。”


    王俭没听清,以为她在讲别客气多吃点之类的客套话,一边嚼一边回应:“好吃好吃,你们也吃。”


    刘珉之啪嗒撂下筷子,一点胃口也没了。


    刘伯参瞪他:“摆脸色给谁看?一点规矩也没有。”


    “爹!”


    “爹什么爹?”


    刘珉之一肚子火,硬是捱过了这顿饭。


    饭后刘伯参和王俭叙了旧,讲起刘家和王鸿的渊源,又说到王桂英在刘府尽心尽力,王俭乐呵呵地附和,王桂英头也不敢抬。


    刘伯参感慨道:“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可不是,”王俭挤着眼睛,没挤出一滴眼泪,只能用哭腔表示他的难过,“还是我爹不会做人,得罪官场上的老爷,落了这么个下场。要是当年我们王家能留在漳县,现在咱们两家的日子得多红火啊。”


    他人虽浑,这话却说到王桂英心坎里,王桂英闷闷地红了眼睛。


    刘伯参叹气,他毕竟是长辈,讲起往事比小辈更无奈。


    “那几年世道乱的很,不然,我们刘家是一定帮你们王家的。”


    “亲家公!您这话说的,您帮我们的还少吗?”


    王俭噗通从椅子上跪到他脚边。


    “这些年要不是有您接济,我们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这话完全是胡诌,王鸿被赶出漳县,和所有人都断了来往,刘家也不例外。


    但王俭说的真心实意,姿态又摆的这样低,刘伯参只能囫囵认了。


    “更别提您还不计前嫌,让桂英过了门,我看桂英过的这么好,就知道您没给她一点委屈受,您对我们王家,真是再造之恩呐!”


    王俭情绪酝酿到位,一瞬间涕泗横流。


    “桂英是个好孩子,让她进门这事,我很满意。”


    刘伯参拍拍王俭的手,勉为其难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刘老爷!”


    王俭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伏在刘伯参膝上哭泣。


    刘珉之冷冷道:“哭够了没?”


    王俭打了个嗝,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撑的。


    “哭够了就爬起来滚回去。”


    王俭愁眉苦脸:“少爷,您让我滚哪里去?我地也没了,房子也没了,还得罪了东老虎,出去只能是个死。少爷,您再怨我,也不能眼睁睁看我去死吧!”


    刘珉之本想凉飕飕说:怎么不能?


    但碍于王桂英还在旁边,怕她听了伤心,生忍住了。


    “也不是没给过你钱,是你自己不中用,再多的钱都拿去买鸦片。”


    王俭眼神飘虚。


    “以后刘家米铺每个月供你五十斤米,多的,一分也没有。”


    刘珉之自认这样安排仁至义尽,王俭却觉天塌地陷,又朝刘伯参胡搅蛮缠一阵。谁知这老头提起往事和颜悦色,谈到钱却寸步不让。


    “刘家现在是珉之当家。珉之说的也有道理,还是等你把大烟戒了,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啊?”


    王俭又争论几番,无果,只能见好就收。


    王俭的事终于拍板,他今天在刘府再住一晚,明天刘伯参派人带他出去租房子,在漳县好生安顿下来。


    刘珉之被闹的头疼,关上东厢房的房门,还是心浮气躁,一肚子无名火往脑门上冲。


    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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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设想的美好生活雾一样消散,只剩下没完没了的琐碎日常。


    王桂英不会哄人,闷葫芦似的坐在屋里。


    刘珉之刚想发火,却听她低声道。


    “对不起。”


    她已经换了衣裳,冬天天气冷,刘珉之冷静下来,将被子盖在她身上。


    王桂英鼻子一酸,抬头看屋顶。


    “对不起。”


    刘珉之无奈道:“傻瓜。”


    “什么?”


    “我说你真是个傻瓜。”


    王桂英愣愣的:“你之前明明说我很聪明。”


    “那好吧,你是个聪明的傻瓜。”


    “哪有这种说法?”


    “可你不傻的时候还挺聪明,傻起来,又拦不住。”


    王桂英破涕为笑,赶紧收敛神色,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该把我哥带进府的,我知道他给你找麻烦,你不想看见他。”


    “不用说对不起。”


    刘珉之把自己哄好了。


    “我虽然讨厌他,但你毕竟是我们刘家的人,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多谢二少爷。”


    王桂英脸颊通红,她穿着白色的中衣,黑发红唇,像琼脂一样暖润。


    气氛正好,刘珉之不作声地朝她挨近。


    忽然,他听到她低低的、钝钝的声音。


    “可是,我才不是你们刘家的人。”


    刘珉之一惊:“什么?”


    王桂英抱起膝盖,把脸埋进去,闷闷道:“没什么。”


    刘珉之方寸大乱,忙表衷心。


    “我和那个女老师断干净了,我以后只有你一个女人。”


    这话简直是在表白,刘珉之说出口,只觉心脏跳的极快,快得他分不清是羞赧,还是慌乱。


    王桂英抬头瞥他,嘴唇还是咬的死紧。


    刘珉之扶住她的肩膀。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我想好了,等开春我们就办婚宴。明年大哥会提我当军工部的主任,军工部事情不多,我可以经常回来陪你,以后还会陪我们的孩子。我们要多生几个孩子。大哥只有一个儿子,爹天天念叨着刘家的香火,等你肚子大起来,他肯定乐的嘴都合不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桂英先是愣愣地看着他,之后纠结地闭上眼睛。


    刘珉之大惊失色。


    为什么会这样?


    王桂英不应该很开心,很激动地扑在自己怀里,他再抱住她,趁机说些俏皮话,彼此互通心意吗?


    “你怎么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王桂英甩开肩膀的手,往身后缩了缩:“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我真的和那个女老师断干净了!”


    刘珉之急切地逼近:“你相信我!”


    “那你以后会和我断干净吗?”


    刘珉之一滞:“什么?”


    王桂英垂下眼睫,低声道:“我哥说,那个女老师很漂亮,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比我好十倍百倍。这样的女人都留不住你,我凭什么留住你?”


    “你别听你哥胡说!他是不是骗你拿钱给他?”刘珉之急了,“他一个吸大烟的,能说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