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即使过往与裴率不是很合得来，晏宴讲起听闻的他最终结局也不免唏嘘。


    “他在暴雨夜的河里捞起了失足落水的男童，自己却没能游得上来……后来那家人带着彻底痊愈后的孩子回来寻找救命恩人，还上了本地新闻。”


    晏宴在手机上操作了一番，递给谢知之看当年的报道。


    受助者是个七八岁的男童，和家长来山月山旅游的。因为晚饭时在小吃街看上了糖葫芦，家长没给买，孩子就怒气冲冲地哭着跑了。后来一路迷途乱走，走到了清溪河边。


    清溪河一路从山月山流下，穿过城区，但河边也只有白日钓鱼和夜晚散步时人多，更别提那晚突降暴雨。


    男童是如何脚滑坠河的，他自己也记不清。被发现的时候，他人已经躺在河滩上，有一小半身子还在河水里冲刷，脑后有伤口流血。


    发现者Y女士是从河堤上开车经过的路人，被拦在路中央的一只流浪狗沙哑的惨叫声叫停了车。热心的Y女士原本以为是小狗需要帮助，靠边停车后下来查看情况，却被咬住裤脚一路带到了河滩。


    其实当时Y女士抱起男童往车上赶时，狗有对着河面狂吠。可见度很差的暴雨夜里，Y女士也有仔细看过湍急的河面，并没有发现异常。


    后来是小男孩被送到医院急救，治疗痊愈出院后，才和家长提起呛水往下沉时，听见过狗叫，似乎还有看到过一个漂亮哥哥的脸。


    ——那时距事发当晚，已经过去了月余，但家长还是带着孩子回到山月区，在Y女士的陪同下，尝试寻找当初可能存在的见义勇为者。


    联系上当地警局和新闻媒体后，发现最有可能是男童救命恩人的，就是月前溺亡的裴率。


    他被打捞起来后，因有被验出酒精成分，曾上过一次本地新闻——作为警醒不良青少年的反面教材。


    他们去河边祭拜裴率时，命运般遇到了当初替人求救的流浪小狗（被Y女士认出）。这家人欣然决定收养它。


    这篇报道的最后，是两张照片。一张是脏兮兮的流浪小狗被收养前的照片，估计他们寻人时，已经有随行记者，看起来很像在河边当场拍摄。据旁边文字描述，这是一只未成年的萨摩耶。


    而另一张……


    是裴率打码了眼睛的证件照。看起来像是高考报名征集信息时拍摄的。


    照片上的人，脸型和其余四官，与谢知之目前已知的所有裴率，都有着微妙的区别：褪去了青涩，是一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界限不明的感觉，好看到即使透过打码的高糊照片，也依旧有暴击人心的魅力。


    “她”突兀地想起过往怼完裴率后他常说的那句话：


    “你给我等着，我总有一天超过你”。


    不用再等某一天了。他永远地停留在过去的年岁里，永远年轻——何尝不是一种“超过”。


    剧情里的“谢知之”缓慢滑动着看评论时，谢知之明显感到视线开始模糊，心上有种奇怪的感觉，甚至一时难以用语言描述那是什么。


    她分辨不出这心情究竟属于剧情中的“她”，还是现在的她。也许她们本就分不清楚。


    评论区很多“慕名围观，一路走好”的留言，夹杂着对他颜值和行为的极力赞美。


    晏宴补充道：“这篇报道在当初并没有引起很大轰动。但是前段时间，有人截取了这张报道中裴率的照片，发在音符短视频某个投稿里，一下子爆火。聚会的同学也是因此顺藤摸瓜，才了解到裴率他……”


    “谢知之”沉默了很久，久到谢知之以为这个场景就要结束时，“她”终于开口：“……这么多年，我以为他应该一直有在世界上某个地方好好地活着。”


    “她”没说出来的，飞快从她心头滚过：“当初好友请求后就再无消息……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结局2”戛然而止。


    蓦地坐到意识空间书桌前的谢知之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还好，这次没有摸到冰冷的触感。


    谢知之抽出专门记录裴率结局相关分析的一叠纸张：“……我来这个时间点之前，是七月三十。来之前没有收到裴率的好友请求，说明他出事的时间段可以缩短定位在七月三十一到大一开学前。”


    “这个意外，在提前知道的情况下好像不难避开。”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0807号问：“既然想到了办法，为什么你看起来似乎还是很难过？”


    她揉揉脸，压下莫名沉重的异样情绪：“没想到裴率那样的人，在原剧情里是这样的结局。”


    死得这样……正义又轻易。


    但确实也是她所认识的裴率，会做的选择。


    0807号道：“既然用户你来了，现在又清楚知晓裴率原剧情的死因。这个结局目前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避开。”


    “真的有这么简单吗？”谢知之难得不确定道，“避不开的可能性哪怕只有百分之一，落到他身上，也是百分百的死局。”


    “……如果直接让裴率避开晚上去到河边，那个原本得救的小孩是不是就会溺亡？”


    0807号沉吟片刻，道：“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所以你要放弃救裴率吗？反正原故事线他的剧情也是溺亡。”


    “怎么可能？”谢知之颇感奇怪地盯他一眼，“两个都要救。”


    裴率在系统的目光注视中醒来。


    甫一睁眼，就对上谢知之那双明艳的杏眼，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大眼对大眼地互瞪几秒，裴率才彻底反应过来，他不是在梦里。


    “系统你这又是什么情况？！”他卷着被子往后狠狠一退，大声质问道，“大清早的——”


    谢知之捂住耳朵稍稍后退了些。在裴率迷茫的目光中，迅速讲了一遍他将会在高考后的暴雨夜中，因救人溺亡的事。


    裴率的眼神更加疑惑，他只看见她的嘴唇开开合合，似乎讲了很多，但一点声音都没有，而且速度很快，他也无法从唇形变化中看懂哪怕一个字。


    0807号道：“天机不可泄露，炮灰宿主的结局，也是无法直接对本人讲述的。”


    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谢知之也只是抱有侥幸地一试。


    裴率打了个呵欠：“系统，你想说什么？”


    “你会游泳吗？”谢知之问。


    善泅者溺于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裴率那晚敢下水，当时必定是会游泳的。


    但如果现在还不会的话，简单粗暴地阻止他学游泳，也可以作为计划的一部分。救人不是必须他亲自下水，不下水，溺亡的可能性也相对减少。


    “当然，很早就学会了。”裴率被问懵了，“有什么新的学习任务需要游泳吗？”


    “没有，就随便问问。你继续睡吧。”


    系统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穿过门板离开。


    裴率理了理被子，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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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沉不进梦里。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洗漱的时候，裴率将手机放在客厅桌上方便系统看剧本。


    谢知之一目十行地看过了何光尘改写的剧本：基本上就是按照原诗情节编写的。他把每个人物的话都用很口语的白话精简翻译了，同时保留最经典的几句原诗，作为人物高光的台词。此外还加上旁白，自己发挥的情节不多。


    裴率的台词也就是劝刘兰芝再嫁的几句。


    她直接打字回复何光尘，认为可以加一点刘兰芝“举身赴清池”后，刘家人质问焦仲卿的剧情。毕竟原诗只道“府吏闻此事”，他怎么知道的，就是改编可以发挥想象的地方。


    何光尘很快答应修改。


    午饭后，裴率才开始预习《孔雀东南飞》的课文，将生僻字词的读音和意思都标注在原文上下方，谢知之让他先把课文读通顺了，然后试着自己用白话文翻译出来。


    0807号道：“这一个星期以来，你教裴率语文，教的全是最最最基础的东西。”比如主谓宾句子成分，“的地得”的正确使用方法。


    谢知之靠在沙发上，正在重温《小王子》。


    “分清楚‘主谓宾定状补’就能解决病句，再区分清楚‘的地得’，以及不写错别字，这就已经能够打败一半的人了。”她说，“语文急不来。”


    下午线上的对词非常顺利，或许是因为裴率和白树暂时没有对手戏。


    何光尘加了刘家人质问焦仲卿的情节，但建议是演刘母的同学和裴率两人自己发挥台词。这次裴率只附和“刘母”，也就没和白树正面对上。


    但这种自己发挥的情节，每次都会不一样。


    谢知之很期待正式表演的火花。裴率现在却只想快点顺利结束，获得完成表演任务的奖励，要到答案。


    排练结束后，裴率很自觉地开始在谢知之的辅导下解决周末作业。等他把作业解决完毕，准备出门干饭时，已是霞光满天的时刻。


    在他写作业时，谢知之顺便强调了一遍练字的重要性。


    裴率的字严格说来不算丑，只是有一种一看就很菜的感觉：这个人看起来就从没用心练过字，写出来是字面意义上的横平竖直，毫无笔锋或顿笔。只有整体的字形非常张扬。


    上学期间，午休和晚饭时间有限，最近的书店也有些远。晚饭后，天色还是未黑透的深蓝，谢知之便提议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书店买字帖。


    她自己平日里喜欢逛书店，边走边看，但凡合眼缘的书名都要拿下来再看看，感觉对了就买。但裴率不是，到了店里，问清店员字帖摆放处后就直奔目的地。


    他在李放鸣、田英章、吴玉生中纠结了一阵，正想询问系统意见时，抬头却见系统早已飘到离他三四米远的其他书架边。


    又是系统所谓的朋友的朋友。女生手里捧了本国风的漫画，看得专心致志。系统站在她身侧不知在想什么，神色很是怅然。


    裴率刻意清了清嗓子，弄出点动静来，系统也不为所动。


    还是0807号好心提醒，谢知之才回过神，飘了过来。


    裴率又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谢知之建议他买自己看起来最顺眼的那本。他便仔细比对起来，一边手上翻着字帖，一边故作漫不经心地打探道：


    “系统，你……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后来的关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