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信以为真的谢知之，看着那一句“我今天连你都没看清”，深切感受了一番什么叫“如释重负”。


    敢情裴孔雀什么都没看清啊，那可太好啦。


    在等待他出现的期间，她盯着自己细细研究，原本已经从下到上对当天的穿搭全挑剔了一遍。


    出门前没有特意刷过的经典款板鞋，鞋头确实不够白得发亮。直筒牛仔裤宽松随意地堆在鞋面上……她忽然有点后悔以前没跟着同学一起琢磨校服裤脚要怎么挽才好看，否则现下也可以用上技巧挽救一下。


    至于身上印有抱着水果小熊的棉质浅蓝色T恤，明明买的时候就是冲着童话风的可爱下单，想到要出现在裴率面前，她却开始担心它幼稚。


    再往上的脸，“钢牙”就不说了，迟早有一天会摘的，眼下有碍观瞻也没办法。下巴前天新冒了一颗痘，所幸刚好藏在颏唇沟里，正面看人时，如果挑了好的角度，对方也不一定看得出来……真奇怪。


    过往朝夕相处的时候，她什么时候在意过，裴率可能会对她外表产生的评价和想法？


    初中周末线上聊天时，他俩依旧是和小时候类似的相处模式。可为什么从实验操作考试开始，见面前竟会开始担忧这么多的外在条件呢？


    裴孔雀又不是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她又为什么要在意他眼里的自己够不够好看？


    可是，心底有个极细小的声音在反驳：裴孔雀他吧，按照对成绩的刻板印象，搁青春校园文里都可以划分进学名“校霸”，俗称“混混”的类型男主名单。


    小说里再怎么爱写“乖乖女和小混混恨海情天”的套路，现实里，稍微有点成绩和追求的女生都很清楚：实际上大家只会绕着这种男生走，除非老师抽风，非要安排成绩好的女生和男差生当同桌辅导学习，否则，同窗多年下来，她们和他们能完全坐在同一个教室，但活在两个世界里。


    这两类人心动的理想类型，通常也只会和对方南辕北辙。


    如果她真的确定对他有好感，是不是也应该考虑投其所好一下？


    ……


    然后，谢知之那么沉重的胡思乱想，都在裴率轻飘飘的“看不清”之后烟消云散。


    从答应见面以来，她为根本不存在于对方眼里的“审视”，过度预设了那么多种可能的隐忧。到头来却意识到：那只是独属于她谢知之的纠结，裴率根本就不会关注到这些。


    如果她的焦虑源于忽然在意对方对自己外表的看法，等发现对方连她脸都看不清的时候，她还有什么可焦虑的必要？


    既然在意的，只是在意之人的看法，那对方不在意的时候，自己也就可以完全抛开杂念。


    真的在意某个人“本身”的时候，谁又会只看外表那么表面的东西？


    就像这天裴率出场时再惊艳、室友拉着她感叹夸赞“真的好帅”时，谢知之与有荣焉的虚荣心再膨胀……等到这些都随着她对自己外表不必要的焦虑迅速落幕后，横亘在心头最大的忧虑始终还是：


    裴孔雀中考要是连山月区二中都考不上，他的人生要怎么办啊？


    谢知之没有及时回复他先前的消息，也不妨碍裴率的自言自语叽叽喳喳地跳出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首先排除害羞，其次……】


    【难道被人看见和我这种成绩差的站在一起很丢脸？】


    【喂喂喂】


    【怎么不说话？】


    【这不是默认的意思吧？】


    【呼叫谢知之谢知之谢知之知之】


    【“您的好友戳了戳您”×N】


    谢知之：【真的有事。】


    【没有丢脸。您今天也长得非常对得起观众[点赞]】


    【哪天要是靠脸出道暴富了，一定勿相忘哈~】


    裴率：【你再不回复，我都要找过来，看你是不是考前焦虑症晕了[愤怒]】


    谢知之：【你才该抓紧考前的分分秒秒紧抱佛脚好吧[鄙视]】


    他说：【信我。】


    【考不上山月区二中天打雷劈好吧。】


    “知之，在看什么好玩的？笑得这么开心，赶紧分享一下！”


    直到被游棠之拍肩提醒，考场外回过神来的谢知之才发现自己嘴角不自觉扬起。


    她和室友都是中考期间回家住宿的，来看考场就是自己过来。游棠之则还在住校，由校车统一接送，需要老师集合清点完毕后才能自由行动。她到得就比她们晚些。


    她问游棠之：“我今天的穿搭Look怎么样？”


    游棠之单手抵在下巴上，眉间微皱，一副认真观察的模样，随后和室友一起把谢知之从头到脚都找点夸了一遍好看。连鞋带系的对称蝴蝶结，和衣服上小熊的发夹上点缀的珍珠都没有错过。


    她们夸得敢问的谢知之都不敢继续听：“二位这亲友滤镜是开了几级？”


    “不是哦。”游棠之郑重其事，“在真的爱你的人眼里，你就是没有哪一点是不好的，哪一点都很好看。”


    “这也太有道理了吧。”怪不得她每次看自己的朋友，都感觉她们是世界上无限接近完美的存在。


    只是彼时谁也想不到，仅仅过去三年，高考后，她们“真爱”的友情，也会因为对方选择了一个男的、放弃她自己而分崩离析。


    “叮铃铃——”急促催人的铃声穿透回忆。


    先前在公告栏找通报、研读，耽误了时间，裴率踏进教学楼范围时，已经到了早读打铃的时候。


    “请大家拿出语文书，翻到第……”


    一班的学习氛围总是比其他班级浓厚许多，游棠之领读的声音紧接着铃音的末尾响起。


    裴率悠然往五班教室走去的脚步也顿了顿，他若有所思：“你这位……朋友的朋友，好像还是一班的语文课代表。”


    最近路过一班时，他要是想起来系统那位“朋友的朋友”，偶尔也会分神留意一下对方动静。


    “谢谢宿主提醒？”谢知之道，“我也看出来了。”


    “而且她初中也是语文课代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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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还兼任班长……”


    窗玻璃固然透明，其上暗含的波纹却多少有点将游棠之的脸拉得变形失真，不如过往一起站在讲台上领读，咫尺之距时见到的熟悉。


    “学霸总是和学霸交朋友哈。”裴率“啧”了一声，很快又注意到了不对，“所以，系统你现在是连初中的记忆也全想起来了吗？”


    刚沉浸过回忆的人心理防线总是比较脆弱，一不小心就容易真情流露，现出马脚。


    谢知之脑内警铃大作，想起之前裴率就不知为何知晓她本人和游棠之的朋友关系……


    眼下他这随口一问，看似只是简单关心系统记忆恢复情况。可她要是真顺着回答记起来，免不了一番初中情况的交流。


    裴率只是和她初中不同校，不是对彼此初中的境况一无所知。


    虽然担忧裴率会把她曾聊过的话题事无巨细记清，导致现在聊起来露馅掉马……只可能是她过于自恋的想法。


    但人的记忆毕竟很奇妙，指不定就真有什么她当初随口一提的被他莫名记住，现在的自己却未必反应得过来。言多必有失，还是少说少错。


    “只是看到早读的场景，就恰好触发了这一点记忆而已。”


    谢知之迅速转移话题：“宿主，不要离考试越近反而越松懈，早读铃都响完了你快跑起来啊！”


    “慌什么？”裴率不理解，但还是配合地稍稍加快了脚步，“按我们班的规矩，如果班主任来守早自习，只要响铃时还有一只脚没踏进教室都算迟到。如果班主任当天没来，那就没有‘迟到’的说法了。”


    “所以，既然铃已经响完，班主任也不知道在不在教室，现在快一点、慢一点意义不大。”


    “所以，今天我们其实应该提前至少十五分钟到校的，而不是和近段时间一样只提前十分钟。”谢知之沉痛反思，深感失算，“下次再有类似情况，还是越早出门越好。”


    裴率还没来得及回应，肩头被人狠狠一拍。


    “你小子！早读铃都响完了还在这晃悠？！”


    很难说他今天的运气是好是坏。


    说坏吧，班主任原来还没到教室。说好吧，班主任吴老师的声音现下却跟催命鬼一样在他背后响起：“磨磨蹭蹭，还不赶快给我跑快点！”


    “我靠！”裴率头皮一炸，都不敢回看，立刻开跑，几大步就跨进了教室，到座位上把早饭一藏，书包一放，班主任才背着手慢悠悠地在教室前门出现。


    “哈哈哈……但他今天应该还是放你一马了。”谢知之很难忍住不笑。


    专业的系统也需要嘲笑完了再宽慰宿主：“不然他刚刚在门口就不会提醒你‘跑快点’，而是应该让你直接跑回教室罚站。”


    在班主任巡视到他的座位前，裴率已经打开教材火速翻到了指定页跟着大声朗读起来，力求完美融入早读，被班主任赶快忽略。


    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所愿，一路巡视顺畅不停留的吴老师，走到裴率座位旁敲了敲桌面：


    “你，跟我出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