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溯到南非世界杯。


    阿德里安用自己的账号关注新经纪人的那天，还未知晓后者身份的人们对此议论纷纷，天马行空，一个一个脑洞飞出了太阳系，甚至创造了莫名其妙的私生子论。


    当时就有人用一句调侃，巧妙地驳斥了谣言——


    “不好意思，真要是私生子，阿布都不会等到今天，早就抱着合同在产房等候了！”


    话糙理不糙。


    格拉诺夫斯卡娅当时还用小号偷偷点了赞。


    她永远不会忘记，老板通过小道消息得知阿德里安正和拜仁接触的情景。


    “玛丽娜，告诉他们把报价再提高一成。”


    办公室里，格拉诺夫斯卡娅楞住了。


    明显，这已经超过了理性的范畴，切尔西的财务将因此承担难以想象的压力。


    “老板，这样……”


    “去做！”


    阿布一声厉喝，把她的话生生压下去。


    “我要他来斯坦福桥！”


    俄罗斯人像疯子一样宣誓，“哪怕烧光我所有的钞票，哪怕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看台上，我也要看见他穿上切尔西的球衣！”


    阿布愤怒得面部扭曲，他不服，命运怎么能这样对他！


    所罗门王得尽天下，掌控一切权柄，却在传道书里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


    相较之下，阿布觉得自己胃口很小，更懂得知足，他如此谦卑，但为何上帝要对他这样刻薄残忍？他每年都向皇马报价，好不容易喜从天降，等到双方离心，却被拜仁抢了先。


    说太多都是徒劳，格拉诺夫斯卡娅也觉得太倒霉。


    钱能买来一切有数字的东西，老板偏偏沉沦无价之宝，心甘情愿泪眼汪汪地演绎着苦情剧。


    哪怕换一位呢？他想要的这位可没有平替和代餐。


    不可能有的。


    两年后的欧冠决赛（2012），格拉诺夫斯卡娅陪老板坐在安联的球场包厢里现场督战。


    阿布表情严肃，只有她知道老板此时心情特别不好，因为他身侧坐着拜仁的两位主席，赫内斯和鲁梅尼格，——老板最讨厌的两个人，连弗洛伦蒂诺都要屈居他们之下。


    在安联，她又见到了阿德里安·谢拉。


    格拉诺夫斯卡娅一直不相信，这世界有人能完美到这种程度，可偏偏谢拉出现了。


    流光溢彩的天赋、强大的身体、稳定的精神内核，优越的脸、富裕的家境和乖巧懂事的全凭独子做主的父母。


    在足坛，父母担任孩子的经纪人，插手他们的事业，几乎是常态。像谢拉的家人这种彻底放手，不拖后腿，甚至社会性隐身的，真是少见得可怜。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的声浪涌来，剧烈震动着耳膜，唤回了走神的格拉诺夫斯卡娅。


    余光中，她瞥见老板弯下腰，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探。于是，她抬眼望下去，顺着全场目光和球员们奔跑的方向，迅速找到了那道在角旗处庆祝进球的身影。


    Sierra


    背号15。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像启明星般引领所有。


    看谢拉踢球是一件特别享受的事情，当然，如果和他踢的不是切尔西就更好了。


    “玛丽娜，我不想再当局外人。”


    比赛结束，切尔西在点球大战负于拜仁，后者再度问鼎欧洲之巅。阿布在离场后，对她说。


    “您是切尔西的老板，怎么会是今天的局外人？”格拉诺夫斯卡娅听见自己毕恭毕敬地回答。


    她纯属明知故问，就是为了抛出话头给阿布，好让他宣泄情绪。


    “不，你不懂。”果不其然，阿布失望地看向她。


    “切尔西输，只是因为拜仁拥有了阿德里安。”


    说到这里，沮丧的阿布语气里竟带了一丝微妙的得意。秘书无知的回答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全世界只有他知道阿德里安的好，全世界能懂他的也只有阿德里安。


    “如果阿德里安来切尔西，把奖杯带回家的就是我们。”而不是看着拜仁在领奖台载歌载舞，锣鼓喧天。


    格拉诺夫斯卡娅沉默，她这次觉得老板说的一点也没错。


    可能精神病真的会传染人吧，她不清楚自己是被这巨大的、无望的爱意裹挟住了？还是说阿布的选择一直都没有错，是她目光短浅？


    阿布这个狂热的信徒，不管她和切尔西愿不愿意，就这样拖着所有人走上这条看不见未来的朝圣之路。


    算了算了。格拉诺夫斯卡娅终于放弃挣扎，她想：站在风暴的边缘，难免会受伤。长久注视着太阳，眼睛注定会瞎。在漫天大雪里行走，越走越分不清方向。


    这些都是一样的道理。横竖逃不开，走下去就对了。


    不走，就什么都没有。走下去，兴许就能盼到曙光，等到那个人的垂怜。


    …


    嘟——嘟——嘟——


    铃声响三下后，电话正式被接通。


    “你好，这里是谢拉。”对面传来熟悉的嗓音。


    提前打好腹稿的阿布僵住了。


    在此之前，阿布在很多地方听过那个人的声音。


    无数次电视转播、皇马拍摄的官方纪录片、劳力士晚宴、温布尔登的皇家包厢、去年的斯坦福桥和安联，很多很多，数不胜数。


    越紧张就越慌，越慌就越乱。阿布的手在发抖，心在狂跳，大脑完全宕机，想要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对面也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


    Calm down，boss，calm down！在旁隐形的格拉诺夫斯卡娅将手掌往下压，悄悄提醒阿布。


    这也算宇宙奇观吧，她已经习惯了，凡是遇到谢拉，一向精明的老板就会昏了头，理智和威严顷刻荡然无存。这也是晚上八点了，她不能下班必须作旁的原因。


    几近失语的阿布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挤出一句问候，“晚上好，谢拉。”


    电话那端静了一会儿。对方一静，懊悔就如潮水涌来，迅速裹紧了阿布的心。


    气氛冷了下来。


    “阿布。”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阿布下意识“嗯”了一声。


    “没关系，”谢拉的语调慢慢悠悠，消弭了尴尬，“请慢慢来，今天只是闲聊，不是吗？”


    谢拉的态度意外地宽和，并未像对外展示的那般冷漠，一句话就安抚了他急躁的情绪。


    阿布顺利放松下来，呼吸变得轻浅平缓。


    “很好，”谢拉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变化，轻声赞许，“那就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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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开始吧。”


    恰逢明天周末，不用上班，阿德里安又兴致正浓，今天打游戏显然耐心得不像话，拿出了以前照顾塞斯克的认真架势。


    格拉诺夫斯卡娅旁听他们说话，很想捂脸。只是几句话的时间，谢拉已经彻底接管过主导权了，甚至反过来引导人，老板可谓一败涂地。


    再次开口，趁着一股劲，阿布加快语速，像倒豆子一样把话全倒给阿德里安。


    “通话之前，我想了很多开场白，比如向你问候慕尼黑的天气如何？比如恭喜你昨天又踢赢了比赛，那颗电梯球简直太棒了。


    “又比如，告诉你西伦敦虽然经常下雨，但到了秋天就很漂亮……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说一句，我真的很想见到你。


    “报价你已经看过了，所有细节都可以谈，我想知道你的意见。”


    “是的，我看过，谢谢你们的诚意。”


    得到阿德里安的肯定，阿布几乎快乐得发抖。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不足挂齿，我更在乎的是你想要什么，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此话一出，格拉诺夫斯卡娅表面低眉顺眼，心里简直快要晕倒，好歹她能被阿布从俄罗斯带到英国，还是有实力在身上的，不然她真的忍不住。


    看杀伐果断的寡头以前变疯现在又变傻，果然是惊悚剧。她觉得如果谢拉说要切尔西，老板也会乐呵呵双手捧上怎么办？


    “谢谢，”对面轻笑了一声，对阿布热烈的表白反应平淡，“能安静自在就够了。”


    呀，听到“安静自在”这四个字，格拉诺夫斯卡娅眨了眨眼，隐隐约约懂了什么。


    “当然没问题，”阿布理解的比秘书更快，他欢快地回道：“谢拉，你属意谁来执教切尔西呢？海因克斯和博斯克怎么样？哪个更懂你，更能帮到你？


    “还有更衣室，你打算怎么改造呢？”阿布把重组更衣室说的跟整理衣柜一样轻松，“你想要谁，我都能想办法给你买来，包括卡西利亚斯！”


    其实说到那位皇马队长的名字，阿布是没底的，但他转念一想，说服卡西利亚斯总不会比阿德里安还要难。


    “伊戈尔？”阿德里安道，“不用，他留在皇马就好。至于其他事情，不方便在电话聊，之后再说吧。”


    “好好好。”阿布本能地点头，说完才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


    聊到现在一切都明朗了，也让惶惶不可终日至今的阿布终于安心。


    他们又接着闲聊了几句，直到阿布询问“可以叫你阿德里安吗？平时可以给你发短信联系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俄罗斯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阿德里安完成这段剧情后退出，突然想起通话之前的日常还没做完，他还得给楼下的那两个醉鬼倒水喝。


    阿德里安转身走到门边，按下把手。


    “咔嗒”一声，他打开了房门，也正好和门外站着的人撞上。


    二楼的走廊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拉姆站在阴影里，随着房门打开，房间里的灯光漏了出来，照亮了他酡红的面庞。


    “你背弃了我们。”拉姆语气冷冽。


    他们对视了两秒。


    “菲利普，”阿德里安依旧不咸不淡，“你要知道，这是一个相当严厉的指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