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茉面对检查报告，迟迟无法回神，一再和医生确认是不是报告弄错了。


    开始时医生还微笑着对她说不会出错，可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后已经懒得应付她，让实在不放心就去别的医院再看看。


    她又跑了两家医院，怀着侥幸的心理得到同样的结果后，黎茉有种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无力感。怀孕三个月，三个月前她应该刚到瑞士，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怀孕，孩子谁的？她怎么能糊涂至此。


    从第三家医院出来后她双腿就不再听她使唤，怎么都迈不动步子，她杵在医院门口像座雕像，任由来往的人肆意打量她。


    直到一名医院的工作人员让她别挡住大门影响别人正常进出后，她才如梦初醒般挪着步子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这一坐就从天朗坐到暮起。


    今天冯萧忙着赶一稿图纸没有陪她出来，黎茉不想打扰他的工作，就没有告诉他自己来了医院。


    冯萧等图纸发给国内的工作室伙伴后才有空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8点，他去黎茉房间发现她不在，拨通电话，那头接听后只有轻浅的呼吸声，一言不发。


    冯萧喂了几声后着急道：【茉莉，你在哪？出什么事了吗？】


    黎茉声音有些缥缈：【老冯，我怀孕了。】


    此言一出，电话两端同时陷入诡异的静默中。


    约莫几秒钟后，冯萧打破沉寂：【你在哪？我去接你。】


    他们来法国后租了一辆车，黎茉没有国际驾照，所以都是冯萧在开。


    冯萧到医院看到黎茉时，她还坐在那，神情怔忡，看见他眼里竟蒙上一层雾气。


    冯萧在她身边坐下，现在室外温度很低，黎茉已经冻得有些发僵，冯萧拉过她手塞进自己怀里，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黎茉，坚定且认真：“孩子是我的。”


    黎茉终于有了反应，她抽回手，目光逐渐聚焦在冯萧脸上，只是眉头紧紧拧成一团，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孩子是我的，你应该记得你买彩票的前一夜我俩喝醉了，我们......”


    “不可能，老冯，这种玩笑不好笑。”黎茉面色冷沉着，将脸扭到一边，冯萧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她和冯萧？怎么可能？她和他可以是家人，可以是朋友，唯独不可能是恋人。


    冯萧起身，在她面前单腿蹲下，“茉莉，你听我说。”他握着她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喜欢你多少年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喜欢这个词可能我用得不恰当，但是我用另一个字又怕你觉得有负担。”


    黎茉坐在路灯下，冷白的光罩住了她，黑色的影子投在了冯萧的身上，他的表情她看得并不真切，可她的无措他却看得清楚。


    冯萧的心早已凉惯了，可看见这样的黎茉，那道冷光还是刺痛了他，既然已经开始，他也就没想着再回避，他垂眸掩去眼里的失落再次看向她。


    “那天晚上酒喝多后我向你表白了，你虽然没给我回应，但是，我们却进入了下一步，可能是酒精的催化让我们都失去了理智和思考的能力，所以，孩子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我想你也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他顿了顿，握住黎茉交织在身前已经扭成麻花的手。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可能难以接受，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他等了许多年，看着她一场恋爱又一场恋爱，他自觉自己很有耐心，可当事情演变至现在，他只想卑劣一次。


    黎茉混沌的表情像是才睡醒的孩童，听见了他的声音，却来不及思考话语中的意思。


    “茉莉，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吧。”他的声音极为柔和，仿佛能抚平冬夜的寒冷。


    可黎茉只觉得浑身发寒，莫名觉得自己轻浮又下作。


    冯萧是什么人，黎茉再清楚不过，他是个极为自律又很有原则的人，不确定没把握的事，他不是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去做，即使他说喜欢自己，可这么多年他也能理性克制地与自己相处，让自己察觉不到半分异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冲动和自己上床，她在他面前喝醉的时候多呢，可哪一次他也没有逾矩。


    而对比他，自己则是一个随性而为，做事从来不会顾虑全局，临时起意的事自己也没少做，说好听点叫洒脱果断，说难听点就是有些任性妄为，不负责任。


    况且她的酒品她自己最清楚不过。


    那天她为什么要执意喝酒，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她在苏黎世湖边对冯萧说想喝酒的画面她还依稀记得。


    她想那天晚上冯萧跟自己表白后，自己一定是因为酒精作用有些飘飘然，大脑无法正常思考，借着酒劲放纵了自己拉他下了水，本来成年人睡了就睡了，可这人是冯萧，是自己从小到大亲如家人的朋友，她没办法洒脱抽身，况且现在她居然还怀孕了。


    虽然孩子在她肚子里，但是她面对冯萧，可能是愧疚感作祟，她居然没有勇气说不要这个孩子。


    冯萧的话黎茉是相信的，虽然起初她是震惊的，是怀疑的。


    可他说话时满目赤诚又坚定，她没理由不去相信他。


    不过，和冯萧结婚，和冯萧共同孕育一个孩子，她没办法想象，这种事情放在过去她想一下都会觉得罪过。


    可现下不再是想象而是成了既定事实，黎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打心底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更不想和冯萧结婚的，可是如果性转的话，她觉得自己这就是纯纯渣男行径，借着对方喜欢自己睡了对方，又完全不想负责任。


    黎茉一直沉默着，看向冯萧的眼神是发直的，她在看着他，可焦点似乎又不在他身上。


    冯萧等了又等感受到自己小腿已经开始发麻后，他终是站起身，拉起黎茉，“太冷了，回去再说。”


    冯萧这一夜并没有睡，他想黎茉应该也睡不着。


    说实话他并不想黎茉生下这个孩子，可是这孩子是现在自己能绑住黎茉的唯一借口，他前所未有地鄙夷自己，可他若不抓住这次机会她就会再次飞走，陪她飞的人能姓陈、能姓周、能姓魏，但绝对不会姓冯。


    他在去医院接黎茉的路上就已经和自己商量好，这孩子只要他一口咬定是自己的，就只能是他的，他无需计较太多，只要孩子的母亲是黎茉，他就可以做一个好父亲，他可以给他全部的父爱，只要她选择他，他一定会好好对她和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黎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之前她一直没有感觉，可今晚她好像感受到了胎动，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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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一下，她的心倏忽间柔软下来，本来她还在纠结怎么和冯萧说不要孩子，可现在她动摇了......


    冯萧向来沉得住气，他并没有着急让黎茉表态，还是像往常一样等她起床一起吃早饭，吃完饭还问她要不要去哪转转，他们才来法国四天，还有好多地方没去。


    反倒是黎茉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该如何面对冯萧，在餐桌边坐下时，她都不敢看冯萧的眼睛。


    冯萧洞悉黎茉的心思，他把她面前的牛奶拿去热，没有回头，“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况且生孩子受罪的也不是我，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生或不生。”


    黎茉垂头，手不自觉摸向腹部，她才触到肚子，小家伙适时动了一下，她手顿住，“老冯，他好像在动，可是三个月不是不应该有胎动吗？是不是我的臆想？”


    冯萧扭头看她，“是吗？看来跟你一样活泼好动。”


    “我如果不要他，他会不会怪我？”


    冯萧端着热牛奶回到她对面坐下，把热牛奶推到黎茉面前，“生下来就要对他负责，如果你都没想过给他安稳的生活，生下他并不是对他好。”


    黎茉本身就很喜欢孩子，被冯萧这么一说，心底没由来的有些反酸，她对别人的孩子都能那么好，怎么自己的孩子，偏连带他看看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况且她现在有钱，养个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冯萧太了解黎茉，见她反应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放心，如果你生下他还有我呢，我的收入虽不算多，但是我们一起养一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如果不要他我们得回国，这里做不了这个手术。”


    说完冯萧便没再开口，安静地给黎茉思考的时间。


    须臾，黎茉轻啜了口杯里温温的牛奶，白色奶渍粘在她唇角，她舔了舔，心底的纠结与动摇都仿佛被舔舐了个干净，她看向冯萧做出决定：“老冯，我和你结婚的事能不能先缓缓？我迈不过心里那道坎。”意思是孩子她决定生下来。


    黎茉手掌在玻璃杯上来回轻搓着，极度不安的动作，“给我四年时间，孩子上幼儿园前如果我能爱上你的话，我们再结婚可以吗？不然对你不公平，你放心孩子永远是你的孩子，你愿意陪她抚养她我不会阻拦，如果不愿意，我也不会责怪你，毕竟这是我自己造成的后果，他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怎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孩子毕竟在她肚子里，愿不愿意生的决定权也在她手里，冯萧是被动接受的一方，所以他没道理为她的决定买单。


    而且她也打算试着和冯萧相处，最起码改变之前他在她心目中的定位，给自己一个重新认识他的机会，不准备生孩子的时候，她或许觉得自己和冯萧不可能，可如今打算生孩子了，却想着努力一下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冯萧见她松口，笑意爬上唇角，黎茉说的话她是会努力去实践的，最起码她会试着和自己在一起，就像她为了陪陈默考华清，她就会拼命去学习，她很少食言，但她也是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看上去大大咧咧很好说话，但是当她决定不要时也很果决，她做决定从不拖泥带水。


    所以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让魏衍之出现，让她的身边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