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音说完那些话后,就头也不回一头扎进大雨里。


    春雨寒凉,何铮拿起一旁黑色的雨伞跑出去。


    他将伞举过谢音的头顶,跟上她的脚步,忍不住劝了一句:“谢小姐,既然很多事情已成定局,就把心放宽一些,照顾好自己。”


    谢音没回答他的话,上了车,将门用力关上。


    何铮再次走回来时,看到沈秉洲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


    他握紧了手里的雨伞,走了过去。


    那晚回总统府的路上,何铮开着车。


    雨水打湿车窗,沈秉洲收回视线,看向驾驶座的何铮:“阿铮,这几年没见你谈女朋友?”


    何铮闻言,握紧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顿住,但声音仍然很平和:“没有。”


    沈秉洲:“家里没催你?”


    何铮:“没有。”


    沈秉洲点了一根烟,在记忆里思索了几秒,问道:“你是京州大学毕业的?”


    “嗯。”


    “小音也是京州大学毕业的,跟你一样学的金融。”


    “……是吗?我不太清楚。”


    沈秉洲嗯了一声:“在学校没见过她吗?小音以前上学时总跟我说,你们金融系的社团经常举办活动,跟学长学姐联系很紧密。”


    何铮喉咙有一点发紧,导致声音变得不太自然:“我那时候忙毕业论文,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宿舍,都不怎么出去,没机会认识什么人。”


    沈秉洲没说话,把烟按灭。


    *


    在谢音口不择言和沈秉洲说了那些话后,陈鹤礼的案件一周后迎来了二审。


    二审综合评判后,判了陈鹤礼终身监禁。


    监禁地点在京州一个很偏的地方。


    谢音去探望他时,才看到了那处小院,又小又破,抬头只能看见四角天空。


    门外警卫重重,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她走进去时,陈鹤礼正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看书,石桌上的茶已经凉了。


    谢音把带来的礼品放在桌上,坐在了他对面。


    陈鹤礼说:“探望被特殊关押的人,不是不让带任何东西进来吗?”


    谢音回他:“是不让带,但我偷偷去沈秉洲的书房,给我自己盖了个章,还仿照他的笔迹,签了个字。”


    陈鹤礼笑说:“他书房有监控,手机上随时都能看到监控。”


    谢音哦了一声:“管他呢。”


    陈鹤礼笑了笑,没说话。


    谢音看他情绪似乎还可以,问他:“你不恨沈秉洲吗?”


    陈鹤礼摇了摇头:“谈不上恨,我只年长他九岁,又手握重兵,还跟你爷爷之前手底下的将领交好。”


    “他对我不放心是人之常情,而且我本来就不想去岭州当司令,如今正好清净。”


    “越越,其实你不去找洲儿求情,他也不会真的让我死的,最多是卸了我的军权。你去找他,是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真正想除掉的人是段毅成,只是通过我的事,达成目的而已。”


    “抛开我和他之间的亲缘关系,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总统。不仅兼具出色的政治才能和军事才能,而且在任何时候都能够保持理性,有手腕,有心计,顾大局。”


    “这位置就该他坐。”


    谢音沉默着听完他的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鹤礼看着她说:“这院子是之前瑶瑶来京州住过的,我能在这儿安度余生也挺好的。”


    谢音对他口里的瑶瑶印象不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陈鹤礼面色温柔,跟她缓缓讲述那段过往:“瑶瑶是段毅成的同胞妹妹,自小身体不好,被段家寄养在京州,我们算是青梅竹马。”


    谢音安静的听他说起那些青涩的,热烈的,深爱过的回忆。


    思绪也跟着一起飘远。


    傍晚她离开时,陈鹤礼叫住她:“越越,下次帮我把孔宅埋的酒带来。”


    谢音点了点头:“好。”


    之后那段时间,谢音时不时去探望陈鹤礼。


    每次都是去沈秉洲的书房,自己盖章签字。


    甚至模仿沈秉洲的签字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有一次,她觉得每次都这样实在麻烦,就干脆打印了十几张审批单。


    坐在他的书房里,依次盖了十几个章,打算签字和日期后面再填上去。


    正在框框盖章时,书房右侧休息室的门被打开。


    谢音听到声音,心慌了一下,扭头看过去,手里还保持着盖章的姿势:“你……在啊?”


    沈秉洲懒散的倚靠在门框上:“你把章带走吧,省的来回跑。”


    谢音被当场抓包,有点尴尬,但还是低头把剩余的审批单迅速盖完。


    她把章放回原位,拿起审批单:“我走了。”


    “小音。”沈秉洲叫住她,朝她走了过去。


    谢音看着他:“有事?”


    沈秉洲抬手轻抚了抚她的脸:“早点睡,画画别熬太晚了。”


    谢音挥开他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


    之后谢音去看陈鹤礼时,还会给他带几幅自己画的画。


    陈鹤礼性格好,每次都会鼓励她。


    谢音很少留在他那里吃饭,准确来说,是陈鹤礼不愿意让她留下来。


    他甚至连一杯茶都不让她喝。


    有一次,谢音有点口渴,趁他离开座椅时,倒了一杯茶尝了一口。


    陈鹤礼回来看到她面前喝完的茶杯,脸色骤变:“你喝茶了?”


    谢音点了点头:“尝了一点。”


    印象里,陈鹤礼始终对她很温柔,没有发过一次火。


    但那次她喝了那杯茶后,陈鹤礼第一次跟她冷脸,还让她以后别来了。


    谢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但有点害怕他当时的样子。


    那天回家后,谢音有点难过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晚上时,胃里犯恶心,跑去洗手间洗漱台前干呕。


    但什么都吐不出来,口里全是茶的苦涩味。


    自那之后,谢音再去探望陈鹤礼时,他真的闭门不见。


    就连警卫也不让她进去了。


    *


    两个月后,谢音再次听到陈鹤礼的消息时,是一则死讯。


    她赶到他被监禁的那处小院后,只看到他安静的躺在躺椅上,石桌上放着一封信。


    谢音颤抖的打开那封信。


    信纸上字迹清晰有力。


    “越越,对不起,那天叔叔不该跟你发脾气,叔叔跟你道歉。”


    “这里所有的吃食和茶水都是有毒的,所以我才不让你碰。后来洲儿应该知道了,所以他也担心你再误食,让警卫拦着你。”


    “好在你只误喝了一点茶水,应该无碍,但是长期食用,就会是我现在的结果。”


    “人终有一别,叔叔要先走了。其实这些年我过的很煎熬,如今倒是解脱了,希望你能为我开心。”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洲儿是一个好总统,但他当不好一个好丈夫,你对他的失望我都能理解。”


    “人的性格很难改变,互相磨合更是痛苦。如果真的走投无路想离开,会有人来帮你。”


    谢音看完那封信后,早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