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瑗伫立良久，颓然离去。挽波的目的实现了，接踵而至的打击已让这位陈国公子再不复光风霁月。他从未此刻一样真切认识到自己的无用和卑微。牺牲所有的尊严与皮相，都换不到一个交易的机会。她连玩他都觉得没意思。她认为他一文不值。


    母亲的惨死，兄弟的背叛，臣下的牺牲，女人的抛弃，一无所有的自我厌弃，交织成了熊熊毒火，烧得他心中恶念如热锅滚油，沸腾不熄。他对天发誓，他要报复，要杀光所有的仇人，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脱胎换骨的公子瑗踏上了征程。挽波待他远走后，方显露身形。她面露讥诮之色，由水路往楚国而去。身为“巫山神女”，岂能不至巫山呢？白狄人建国需要时间，她也可趁此机会，验证一些猜想。


    书中的世界，根据典籍记载描绘景物，自是秀丽无方，就像纪录片很多时候比实景好看一样。她徜徉在云梦泽中，放眼望去，烟波浩淼，如身入烟云大梦。湖中还有数片湿地，其上山林沼泽纵横。挽波就在夕阳如火时，登上陆地，回望大泽，不由感慨司马相如虽然私德平平，文采却着实不错。谁看这万里金波，不赞一句：“众色炫耀，照烂龙鳞。”


    她就这样白昼水行，夜间休息，到了第四日时，方远远看见了神女峰的身影。在遥远水天相接处，巨大的山峦轮廓，刺破了水面，恰似神女垂首梳妆，青丝般的雾霭缠绵腰际。挽波扬眉，真美，与她的身躯一样美。


    她很快便找到了朝云庙。相传楚怀王游高唐，怠而昼寝，梦遇神女翩翩而来，临别时，楚王问起姓名，神女称自己“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楚怀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此后文人墨客，留下无数诗篇，许多都是在幻想在阳台山上与神女心神相会的情景。要是他们真在此地，遇见了神女又会如何？


    挽波趁着夜色，来到了阳台，开启了她漫长的度假，偶尔的显圣。黄昏时她在庙宇前漫步，破晓时她在峭壁上梳妆。真正见过她身影的人不超过四个，不过天性浪漫的楚人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他们将山峰中的石块，水中的倒影，乃至茂密的巨树，都看成了神女的身影。到了后来，已有上百人宣称，亲眼看到巫山神女于群山之中现身，终于惊动了现任的楚王。


    楚王此时已是二十七岁，年富力强，雄心勃勃，一心想成为这天下之主。他也想像自己的祖先一样，得到巫山神女的垂青，不仅能换来□□愉，还能换来更高的威望。


    存着这样的念想，他率千骑而出，直奔巫山。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得知他已出发的消息后，传说的神女就立即下山。等他奔赴阳台时，山中已空无一人。即便他举行了盛大的祭祀，依然只能看到朦朦胧胧，起起伏伏的云烟，神女芳踪早已不知往何处去了。


    楚王万分不甘，他当然也可指认山石倒影为神女，可他的骄傲却不允许他这么做。按照书中的设定，他十五岁登上王位，任用贤臣，变法图强，兴修水利，发展农业，于南平定百越，于北灭邓、申、息三国，成就南方霸主尊位，如今还在不断向中原扩张。他自诩较先祖怀王强上百倍不止，为何神女宁愿和怀王春风一度，却连见他一面都吝惜呢？


    楚王不能指责神女，更不可能怀疑自己，于是将全部的压力放在巫觋身上。他断定一定是这些巫觋法力不足，所以才无法将自己的虔心传达给神女！他强令巫觋再次做法，如再得不到神女的回应。他就要将这些庸人全部斩杀。


    巫觋：“……”


    刀架在脖子上了，他们只能采取一些特殊办法。一个年迈的巫婆走了出来。她头发花白，皱纹密布，身上遍布蛇的纹饰，恭敬道：“我等法力微浅，难叩天门。君上尊贵无比，不若由您亲自施法，定有奇效。”


    楚王一怔，他听从巫觋的建言，沐浴更衣后来到了山林之中，众多巫者庄重地奉金瓶至他面前。


    楚王打开金瓶，浓烈馥郁的酒香登时扑面而来。只是嗅到香味，就让人心中涌现了巨大的幸福。


    楚王震惊道：“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灵媒饮？！”


    巫觋齐齐称是；“此乃上古宝物，珍传至今，还望君上牢记神女玉像，必能得偿所愿。”


    楚王犹豫片刻，将金瓶中美酒一饮而尽。很快，他的身子越来越轻，飘飘然便来到了云端。这里像是巫山的另一面，陡峭的岩壁上藤萝披拂，遍布色彩斑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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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花异卉，左右各有一道飞瀑，浩浩荡荡冲刷而下，发出雷鸣般的声响，直入深潭而去。


    楚王伸出双手，似能触及溅起的千万点水珠。正当他打算走近再看看时，潭中渐渐显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她长发披肩，凌波而来，脸上似笼罩一层月光。楚王看不清她的五官，却依然为她的瑰姿玮态所惊艳。他当然知道这是谁，人间岂会有这样的姝丽，这一定是神女瑶姬。


    楚王快步走到神女面前，跪伏在她白如霜雪的脚下之下，恳请她的垂怜。神女似是轻笑了一声，她如冰绡般的衣裙一件件拂在他的脸上、身上。他抬起头，一双莹滑香柔的玉臂搂住了他的脖颈……


    巫师们眼见他面上潮红一片，呼吸越来越急促，就知事成了。最年长的巫婆示意众人散开歌咏舞蹈，以蒙蔽外围侍卫的视听。接着，她对一个青年巫师使了个眼色。青年巫师一震，他苦着脸上前，赶在楚王释放前，火速替他脱下裤子，紧急擦拭后，又替他穿上整理。


    是以，楚王从幻梦中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身上无一处脏污，还以为早已将自己的子嗣之源留在了仙境，留在了神女柔若无骨的身子上呢。


    这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楚王以为自己得偿所愿，巫觋们也终于从无德老板手里，捡回一条命。大家都以为，事已终了，可以打道回府了。


    可这时，楚王的长子公子审却兴高采烈来报，言说他在山下游玩时，有飞鸟投天书直他的怀中。他不敢藏私，忙将天书奉于君父。


    楚王起先以为是儿子的孝心，为了宽慰君父，所以想出了这个主意；后来又有些怀疑，长子已经十四岁了，难道他也动了争权之心，开始为自己造势。可当那卷天书真的呈上来时，楚王的眸色彻底阴沉下来。


    织物细密，宛如蛛丝，洁白光洁，胜过霜雪，其上以墨色，绘制出地形图。楚王不死心，在命人记下内容后，甚至不顾臣下劝阻，以水浸润天书的一角。可即便如此，其上的笔记依然清晰如常。这是世间工艺绝对不做到的……答案只有一个，这是神迹。


    如果神女选择垂青的是他的儿子，那与他在山中燕好的又是谁？！为何要将天书赐予一个毛头小子，明明他才是楚国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