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封无离止住燕桓的动作，眼神一凛，示意他安静。


    她可不想在这儿同燕桓打起来。


    “你怎么来了？”


    “寻物证。”封无离掠过燕桓开始搜查，抬手一挥，堆积已久的尘灰消失不见，封无离扫视四周，眸光落在一处。


    从方才进来之时便干净无尘，像是刻意营造出养护的假象。


    封无离拿起那株草药，却是最普通的灵草，吃了可以补充灵力，令人神清气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作用。


    可这株草药太过干净，在这布满尘埃的屋中，格格不入。


    “你找到了吗？”封无离问道。


    燕桓几乎将整个药屋翻完，一丝一毫有关玄阴圣花的踪迹都没有。他眉间微皱，沉思一番道：“若玄阴圣花不在这儿，便只有可能在那清幽谷谷主。可他闭关多年……”


    正说着，燕桓眸光不禁移到方才被他打晕的人身上——方欧。最初见到他们时，方欧的眼神便带着十分强的目的性，忽而脑海中灵光一闪。


    “丹药！”


    燕桓猛地转向封无离，质问道：“那丹药有问题！”


    “是。”


    见封无离此般神情自若，燕桓便知封无离定早已知晓，虽说二人结盟属于无奈之举，可每次封无离得到信息从不与他多说，委实有些恼人，一时上头，燕桓脱口而出责问道：“你我既已结盟，何必如此藏着掖着，发现了丹药的问题为什么不早些说？平白无故让我浪费时间？”


    封无离反问道：“那你会同我说么？”


    “自然会。”


    “那我问你，你同九微到底什么关系？”


    燕桓一时哑了声，抿紧双唇。


    ……


    屋内一片寂静，燕桓出声打破了沉默，冷冷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你问的是私事。”


    “可我问的是公事。此行出来是为了寻玄阴圣花，你有线索却不说，难道我不该问吗？”


    封无离瞥见他此时盛气凌人的模样，顿觉好笑。


    “要求别人对你毫无保留的时候，不若想想自己。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何要求我。”


    “我说与不说，皆是我的选择。”


    “你若真想让我开口，不如先拿出你的筹码。”


    燕桓被这几句刺得心头火更盛，想他在妖界那些年，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他。


    乘风台下，多的是人对他俯首称臣。他端坐高台之上，底下只看得见众人畏惧和臣服的眼神。


    若是以往，他才不屑同封无离在此争吵，听这些废话，还不如直接一剑砍了了事。可因着这同生共死蛊，他只得与她商量一番。可她偏偏不识好歹，三言两语颠倒是非。


    燕桓重重甩袖，没好气道：“呵，现下说这些有什么用。既然你知晓丹药有问题，不会没留一手吧？”


    确实是留了一手。


    封无离催动灵力，识海中现出一处地方，黑云绕绕看不大清，只依稀能瞥见杂草缠满了石洞。


    “跟我来。”


    清幽谷后山处，雾气弥漫。封无离侧过身子，借着树木的遮影隐住身形，手持惊水缓慢地向前方行走。


    若她未猜错，这里住的便是那闭关的清幽谷谷主——宋祁。


    说起这位谷主，可谓是天纵奇才。宋祁出身清幽谷，从一开始便继承了少主之位。前任谷主对他充满期望，他也不负所望，显现出惊人的天赋，所经之处万物药植生机勃发，对他亲近非常。也是因此，清幽谷越发名声大噪，繁荣鼎盛，连带着地位也逐渐提高。


    奈何天不怜骄子，清幽谷惨遭他人毒手，谷主一脉除了宋祁皆身死道消，也因此他修为受阻停滞不前，到如今闭关多年，清幽谷早已不似从前那般赫赫有名，反倒有些泯于众仙门。


    昔日清正扬名，如今却窃魂自用，倒是有些讽刺。


    封无离敛下思绪，循着识海中的指引，只觉愈发近了。


    幽暗的月色之下，倒映出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一黑一紫。许是无人，燕桓早已换了身装扮。如此隐在黑暗之中，若不是眼神锐利之人倒是发现不了二人身影。


    依着附在丹药之上的气息，封无离行至识海所显之处，左右环视却除他二人之外，再无任何踪迹。


    不该如此。


    封无离心下微沉，望着眼前的空地，一声轰响，最中间的草地被炸开，显露出石块一角。


    燕桓正搜寻着玄阴圣花的踪迹，听见声响转头，视线顺着封无离的方向看去。


    这底下之处藏有密室。


    燕桓召出火，滋滋作响的火舌吞噬着地面，在蔓延向外越来越大之时却被拦住，封无离将那火圈进在一处，只在那石块周围燃烧。


    不待燕桓出声，封无离却是淡淡道：“草木有灵，何必祸害其他。”


    “你倒是做起大好人了。”燕桓顺势翻了个白眼，又是一炸那一角被狠狠揭开，一处密室赫然显现眼前。封无离还未动作，燕桓已是先她一步去往其中。


    偌大的动静因着封无离早已布置好的结界未惊扰他人，可这结界在此只那坚持一时辰，若是时间久了，方才被引走的清幽谷众人一时回过神来，群而攻之，这次计划便是功亏一篑，得不偿失了。


    进入洞口的最后一秒，封无离感受一番封无忧的位置。


    见她没有离开安排的地方，不便再停留地面。


    洞口有些狭窄，仅能通一人。前方燕桓偏要急忙为她开路，她也懒得去拦。经过之前一遭，她想燕桓是怕她又发现了什么，然后暗自隐瞒不与他说。


    二十几年来，她习惯了独来独往。除了无忧，她也从未与他人深交过。可无忧年少，有些事自是不必同她说。


    燕桓对她也不见得事事会说，却要求她道出。


    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她只是一时与他共命，等待来日解了蛊便桥归桥，路归路，何需深交，她同燕桓本就不是一路人。


    就如同她与九微，外人只道师徒情深，实则不过各有所需。


    她为修道，九微为养魂。


    封无离眼底晦暗，眼前燕桓的身影不知何时早已不见，徒留烛火映着暗影晃动。


    越往里头走，那股寒凉之气愈发严重。雾气成霜，逐渐布满了满室。


    对他人来说刺骨万分的寒意，封无离却没有什么感觉。她只是看着霜气散开，想到——也许会很冷。


    她早就发现她有所不同，不惧热，不畏寒，许是体质偏寒，这股寒气与她而言，倒是有些熟悉。


    一路上这寒气好似在指引她一般，将她引向一处。


    推开厚重的石门，血腥之气重重袭来，鼻尖充斥着经年不散的沉重气息。


    “咳——”


    封无离只见一人全身挂满了玄铁锁链，随着他的咳声，锁链阵阵作响，尤其是胸前，两道枷锁穿透琵琶骨，依稀得见白骨，双手手腕之处血迹狰狞，血珠点点滑落，淌过早已凝固的血点。


    满身白衣早已破败，他抬起脸，眼中清明澄澈，这刑罚对他来说，似乎只是身体的痛苦，他从未屈服过痛苦之下。


    封无离问道：“你是谁？”


    那寒气之重，此地最盛。


    那人动作有些僵硬，声音有些气若游丝却带着沉稳，“清幽谷谷主——宋祁。”


    “外人皆道清幽谷谷主宋祁已闭关多年。”


    宋祁缓缓摇了摇头，“那是宋夜。”


    那是自小与他相伴，无话不说，把酒言欢的至交好友。


    却也是弃恩义于不顾，为了一己私欲，心生妒恨，灭了他满门之人。


    “宋夜心思歹毒，弑师叛门之后，又将我囚禁于此，顶着我的身份在外，为非作歹。”


    “恳切道友助我一臂之力，将此歹人歼灭。”


    “我为何要帮你？”封无离问道。


    “道友玲珑赤子之心，从道友愿意跟着寒气进来的那一刻，我想，你早已做好选择了。”宋祁语气肯定，似是早已有断定。


    封无离自认不算好人，遇见洗魂丹之事，也是因着无忧从而起了心思，那些魂，让她不禁想起无忧。


    也不知，脱离身体之时，她该有多痛。


    只恨自己未能早些出关，在无忧被夺魂之时遏制住苗头。


    惊水出鞘，向前一斩，困宥宋祁多年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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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落在地。


    双手的锁链除了，还有其余几处。


    封无离却并未动作，反而静静看着眼前的宋祁。


    “你是宋夜，还是一体双魂？”


    原本沉稳端正的宋祁，此时却是勾起一抹笑，“啊，被发现了。”


    “你是怎么识破的？”宋夜有些不解，他并未有任何破绽。


    封无离淡淡道：“太容易了。”


    太容易进来了，从寻玄阴圣花入药屋，再到依着丹药的踪迹寻到此处石洞，引走燕桓，再接她之手，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太假了。


    “果然是剑骨。”


    封无离眉间微皱，又是剑骨。


    难道剑骨是有何气味不成，没了那封印竟一下子就能被识破。她本以为除了用灵气探身容易被发现，不曾想倒是引来如此多妖魔鬼怪。看来，她得寻个法子遮掩一番。


    “剑骨？”封无离假装疑惑道。


    宋夜自顾自地扯了扯松动的锁链，此时封无离才发现那锁链并不是镶嵌在他身上，反而是从他身体延伸而出的。


    “你竟不知？”宋夜好为人师道：“剑骨，可斩万物，可化为万物。”


    “你若能将我身上的锁链除尽，我便赠你玄阴圣花，外加如何隐藏剑骨气息，如何？”


    “自是——不如何。”


    下一刻，封无离足尖轻点，剑气以不可挡之势刺向宋夜。


    宋夜转身躲过，“敬酒不吃吃罚酒。”


    锁链看着沉重，在他身上却如同轻飘飘的羽毛般，行动未受到丝毫桎梏。


    二人打斗几个来回，封无离侧身，宋夜趁着空隙朝她后方偷袭，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之中，宋夜双眸一震，神思俱荡，身体的控制权被夺过，眼中逐渐平静淡然。


    封无离收了剑，瞥向进来的那人——


    燕桓手执涤音笛，双手抱胸颇为自得，“我猜的没错吧。”


    宋祁转头望着眼前二人，温声道：“多谢二位。”


    若非今天，他也不知，宋夜竟然还留有一道魂魄在他体内。宋祁不禁有些嘲讽，他是做了多大的恶，竟能让宋夜这般憎恨，折磨多年不算，还日日窥视他的痛苦以满足自身。


    想来，这些年他也从未找到过那件东西。


    “他所求不过清幽谷至宝，这物能真正杀了他的魂。他作恶多端，我只求道友能杀了他，别再祸害人间。事成之后，这宝物便归你们。”


    从宋夜魂魄被驱逐的那一刻，宋祁身上的锁链已成实形.封无离提议道为他斩断，宋祁却是摇摇头，“若他还留有后手，只恐坏事。”


    宋祁拖着沉重的步伐，带着封无离和燕桓二人左拐右拐行至一偏颇小屋。


    “借道友此剑一用。”


    封无离握住惊水的手还未动作，燕桓却是一把扔过他的剑。


    “给。”


    宋祁神色淡淡，握剑之手干脆利落地划过掌心，一道血痕蜿蜒，掌心贴上眼前毫不起眼的小屋门口，与门口圆盘之中的印记相触，随着血色蔓延，红光大闪。


    清幽谷以医闻名，除谷主一脉无人可知，后山之处藏有嗜血至宝。父亲曾说过，谷主一脉是为护至宝而生，此等宝物断不可落入邪修之手，以免祸害众生，残害百姓。


    每一任谷主皆以鲜血养之，平息其嗜血之意，以换镜月玉沉睡，也是因此，每人谷主皆不长命，除了先祖飞升，后辈虽天才济济，却也英年早逝。


    继任谷主前夕，父亲将他喊去彻夜长谈。


    问道镜月玉从何处而来，父亲却只是叹气道此乃天命。


    “阿祁，上天有命，宋家得了赐福，上天既赠我宋家百年难能一遇的天赋，却也昙花一现。此乃先祖的选择，你我能做的，只有好好守着它，莫让它陷于恶人之手为祸四方。”


    宋祁点头，接过父亲的谷主之印。


    此时，竟才发现父亲早已白发微生。以医修闻名的世家大族，却是早染白发。


    “阿祁，总有一日镜月玉的主人会来取走它。那时，宋家的使命才算完成。”


    “那我如何得知是谁？”


    “等你见到，一眼便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