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一眼知晓。


    许是供养镜月玉多年，当封无离踏进石洞中的那一刻，宋祁便感知到，血脉的传承，跨越千年。


    染血的符门旋转而开，封无离眯眼，只看见如月色皎洁般的镜月玉悬空其中，朝她疾速飞来。


    封无离只觉眉心一烫，眨眼间，镜月玉便与她眉心相融，好似生来同为一体。


    “你与它有缘。”


    宋祁想，镜月玉回归原主，宋家的使命在他这一代——终于完成。


    如此，他便安心了。


    昏暗的石洞处，忽地传来阵阵阴风。


    封无离猛地向后一退，躲过了宋夜的一掌，与宋夜打斗起来。


    “若你现在交出至宝，我倒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好大的口气！


    “谁死还不一定。”封无离一边躲闪，将宋夜引至一旁。


    宋夜功法诡谲，出招颇有些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封无离出招也愈发狠辣。


    “我倒瞧不出你竟与我也是‘同道中人’。”宋夜缠斗间，还不忘讥讽一番。


    封无离并不被他影响，只是冷眼继续出招。


    剑道，存于心者方为剑。


    无论是何种剑道，都不该被局限于一词之中。


    宋祁站在一旁，借着微弱的烛火看清宋夜的身影，出声道，


    “攻他肋下一寸。”


    封无离手腕一转，翻身朝那处攻去，宋夜心神一凛弯腰向后退去，腰间传来刺痛还未回神又被击到命脉。


    眼见封无离攻势愈发猛烈，身旁还有宋祁点出致命弱点。


    宋夜嘴角一扯，“难为你还记得。”话语间隙直接对上封无离一剑，肩处顿时血色喷涌，宋夜忽地笑了，“大哥，入黄泉地狱我一人多孤独啊，还得你来陪我了。”


    掌风借着封无离的剑势直击宋祁门面，此时他望着仍是冥顽不灵的宋夜，眼神满是后悔。


    当年，他就不该让此人入清幽谷。


    自从他继任谷主，宋夜便性情大变。


    重重火光之下，宋夜提着剑一身嗜血之意，发泄着他的不公，他的妒恨。


    他从不知，宋夜如此痛恨他。


    痛恨他得父亲宠爱，痛恨他继任谷主，痛恨他能得至宝。


    昔日跟在他身后，咿咿呀呀叫着哥哥的稚儿，如今已成满身业障，杀父灭门的仇人。


    若是他知晓往后会如此，初见那日他就应该将他斩于剑下。


    父亲因挚友缘故怜他双亲已去，恐他孤苦伶仃，将他带入清幽谷，给予二公子身份。他亦如此，这些年来将他视若亲弟，未料竟是引入一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宋祁立于原地，他本就被囚多年，一身修为早已被废，多年的苦刑磨得他早已没了力气躲避，“宋夜，当年父亲他就不该救你。”


    燕桓一剑破风，挡住了攻击。


    封无离见势，一剑刺穿，宋夜猛地睁大了双眼，狠狠盯着宋祁，眸中是化不开的恶意，下一刻化作一缕黑烟飘散于空中，再无任何踪迹。


    “说这么多作甚，直接杀了了事。”


    宋夜吞噬魂魄已是违背天道，料想此前已遭了反噬，仍是一意孤行。如此这般死法，倒是与他相当。


    “多谢两位道友出手相助，我清幽谷感激不尽。”宋祁拱手作揖，虽是病弱之态仍姿态从容淡定，不减其往日风骨。


    宋夜曾习秘法，控人心神，摄人魂魄。也是因此，才得了机会血洗清幽谷。


    在他魂飞魄散的那一刻，谷中众人纷纷清醒过来。昔日旧部见宋祁现身，瘦如枯骨，不禁眼中含泪。


    “谷主啊。”刘长老老泪纵横，满头的白发遮不住沧桑，“这些年，苦了你了。”


    “宋夜此人狼心狗肺，昔年我就说不该让那魔头后人留于谷中，可惜老谷主太过重情重义，我是如何也劝不住啊。”


    刘长老又是重重叹了口气，懊悔倒：“唉，若是当年，我能止住就好了。”


    “刘长老，不是你的错。是父亲他……识人不清。”


    刘长老抬头仔仔细细看向宋祁，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带着几分郑重，语气饱含爱惜之情，“如今你回来了，清幽谷终于回归正主。我如今半截身子入了土，只盼现下能多为你做几件事。谷主，重振清幽谷之事，若有需要，我刘老定是万死不辞，我只盼啊——你能好好的。”


    ……


    宋祁没接话，布满老茧的手带着沉重的亲厚之情——这双手曾教他练剑。


    空中气息凝滞，刘长老问道，


    “谷主，可是现下有事还需我去做。我这把老骨头虽不大中用，可帮谷主做些事倒还是要得的。”


    “却是有一事，只得刘长老去做了。”宋祁冷眼瞧着，眼前刘长老慈祥的面孔透出惊惧，满是不可置信，“你！”


    下一秒——捂住胸口直直倒地，


    “此事便是——惩治挑拨离间，背信弃义之人。”宋祁收回剑，喉间血腥之气溢出，他淡然压下。


    燕桓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悠悠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他心下有些可惜，死得太快了，不然他倒想知道那秘术。


    虽说他对吞魂并无兴趣，可他素来便爱搜集些禁术。


    宋祁道：“让道友见笑了。”


    若说除了宋夜，他最恨之人便是刘长老。


    被囚之时，他从宋夜只字片语中拼凑出当年真相。


    刘长老暗中大肆传播父亲为宝物杀害宋夜亲身父亲之事。宋夜初始不信，后来等到他继位谷主之位，愈发心生不满，刘长老观之一番言语拉他合谋，而后二人夺权清幽谷。


    宋祁忽地有些疲惫，友不似友，父不似父，手足不似手足，说来也是荒唐可笑。


    他与父亲，皆被蒙蔽了双眼，让奸人登堂入室。


    宋祁并未过多沉湎旧事，拾掇一番召见昔日旧部，大刀阔斧整治清幽谷，曾经被蛊惑与宋夜蛇鼠一窝之人皆已伏诛。


    只是，那些被刘长老杀害的魂魄再也无法归来。宋祁将余下生魂皆已放归，大开清幽谷，行医济世。


    “听闻燕道友寻玄阴圣花，可是为治伤？若燕道友信任在下，我可为燕道友诊治一番。”


    燕桓一挑眉道：“谷主如今倒比我伤的更重吧。”


    “宋家承了医修一脉，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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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恢复自是不同旁人。”宋祁才过了几日，已是恢复昔日之态，声音也中气十足。


    封无离却是有些诧异，自从镜月玉与她相融，她便看见宋祁身上笼罩一层金光之气，但却是淡得快要消失不见。几日未见，那层金光之气早已消失，转而浮上淡淡黑气，乃是死亡之兆。


    转头，对上宋祁平静的双眸，是了然于心的淡然。


    宋祁自知时日无多，动用了家族秘法，回光返照。虽耗损巨大，可时间不多，他只求清幽谷能赎清罪虐，后继有人，能继续承接清幽谷，扬医德之名。


    这些时间，也够他培育出一个继承者。


    “那便劳烦谷主看看了。”


    宋祁抬手搭上燕桓的脉搏，燕桓却忽地止住动作，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一物。


    “诶，稍等稍等。”


    一张帕子突兀横隔在二人之间。


    ……


    两个大男人，还讲究什么授受不亲。


    封无离默默站在一旁，她倒要看看燕桓的症状当真如同他那张嘴所说那便严重与否。


    “如何？”


    宋祁收回手，眉间微皱，“燕道友确实身体沉疴多年，需得好生修养，且心脉一处，最为严重。”


    听见此，燕桓转头瞪了一眼封无离，明晃晃地控诉道，


    都怪她做的好事。


    封无离摩挲着剑柄，心下微微道，


    技不如人，又能怪谁。


    那时她不下手狠点，死得说不定得是她。


    不过，也不知燕桓身世到底为何，那样了竟还没死成。


    “我清幽谷这些年虽沉寂于世，却还存有药植，燕道友可多留些时日，疗养一番。”


    “如此——便多谢了。”


    这清幽谷，景色也不差，就当来此处游玩了，正好还省得到处奔波寻药，免得又有人不耐烦。


    “客气了，该是我谢谢二位道友助我报仇雪恨。”


    “来日，若有要事二位若需清幽谷，我亦帮之。”宋祁递出两枚刻印，“此乃谷中信物，二位往后有事凭此，清幽谷定会相助。”


    封无离把玩那刻印，“宋谷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儿，还得瞒着我……”燕桓盯着两人远去的身份，吐槽道。


    总有一日，他要狠狠剥落封无离这番高高在上的面具，他最是厌恶他人给他甩脸子，偏偏这封无离屡次挑衅他。


    燕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往后，可别落在他手里。


    **


    “谷主可曾听说过一体双魂之事？”


    “一体双魂？按理说，若是夺舍他人，两魂相争倒有可能发生。可此消彼长，二者若达不到平衡，终有一方会被挤出。”


    “若不是夺舍呢？”封无离从禁足之后调查过，若是夺舍非得两相契合，方可上身。可她算过无忧的命格，在这世上，只有她与无忧因果缠绕。


    若那异魂是夺舍，要不了几日便会原形毕现，身体的不契合将会将它识它为异物，万分排斥。


    但她观察那异魂，行为举止皆无不适之意。


    因此，那异魂并不是通过夺舍夺了无忧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