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相信燕桓，只因燕桓太过于喜欢伪装，看不透他真正的情感，所有能看见的一切都是假象。


    一路之上，燕桓找借口说些无聊的笑话，说是想与她拉进关系，不过是为了探知消息。看似是他主动求和，实则在他心里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他的情绪常常浮于表面，将心中的万千波澜强制压下。看起来谈笑风生，实则内心古井无波，将自己困于一处。任谁都不会与这样的人交付信任，更不会交付真心。


    “做自己？”燕桓此时倒是真心笑了，不过是嘲弄的笑，“你以为你是谁？自以为很了解我，高高在上的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可笑至极。”


    燕桓眸中带怒，甩袖便离开。


    封无离看着愤然离去的人影，轻轻叹了口气。


    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这番话，她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任他如何作想，至少在方才那一刻，封无离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太过封闭的人，最终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自从二人不欢而散之后，每逢出门打探消息遇见燕桓总是一副冷漠姿态，二人前些时日积攒的和气已被打散。


    每日街道之上，大多仍是魔修，偶尔几个魔族，确实露不了几面便消失。


    又是一日半夜，封无离翻阅古籍，忽而感到身后传来一阵异香。


    下一秒，眼前一片黑意。


    “小心点儿，四眼大人可说了，这人归他。若是一个不慎，哪里缺了胳膊少了腿儿，你我可都吃不了兜着走。”


    “晓得晓得。”


    “说来这是今儿个第二个了吧。”


    “也不知是谁透了风声，这段时日来雀城的人愈发少了，几位大人都没吃饱，你说这可怎么办，要是日后人不够了将我们也吃了……”


    “嘘，说什么呢。我们为几位大人做事，自是肝胆都予，纵使是给各位大人吃了又何妨。”


    “是……是。”一人忙不迭应和道，他一时道忘了，若是被几位大人知晓他如此说话，这条命今日可保不住了。


    “可……四眼大人不是一贯无所顾忌这些的吗，怎么今日要求整整齐齐？”


    “嘁，你难道不知，四眼大人同一眼大人关系好，这人啊，我猜，定是送给一眼大人的。”


    “说起来，这两位大人也是互补了，一位只爱美人，一位只爱人。”


    为首矮小的一个魔族，心思顿时百转千回。若是能投其所好，在一眼大人面前露个好，等一眼大人往后重归职位提携提携他，他也不必整日在四眼大人面前战战兢兢。


    说起这四眼大人，虽对下属出手大方，可也是性情暴虐，只怕哪一日性命不保。一眼大人虽脾气重了点，吝啬了点，可他不爱见血。


    封无离封闭了气息，将这两位魔族的话收入耳中。


    看来，那日那个魔族便是他们口中的一眼。


    也不知是何种法术，她并无感到任何动作，只听得到他们对话知晓自己再运送途中。


    这雀城，只怕待不了多久。


    不知过了多久，封无离感到一道声音响起。


    “放这儿吧。”四眼微微瞥了眼堂下被白茧包裹住的人，也不知一眼什么眼光，看上都是些粗俗之人，依他看，世间最美之人还是六眼娘，比他多两只眼，还是双数，对称！


    这两只眼的人，太过丑陋，也只有一眼二眼喜欢了。


    “送去一眼那儿吧。”


    “对了，跟他说，下一次的人可不好送，叫他慢点玩，可别死太快，不然城主又要责问我了。”


    “是。”


    侍从将那白茧动用魔气运起，置于身前，穿过层层镜子，到了一座红艳艳的礼堂之中。


    白茧缓缓消失，显露出封无离。


    侍从心下微微嗤笑，这一眼大人也不知从民间学了些什么，每逢送人偏要送到礼堂之中，穿着不伦不类的红衣，说是什么人间的拜堂。人间的东西，有什么好学的。


    一眼一见封无离，顿时两眼冒光，暗自搓了搓手，忍着心间的激动，“过来，将这衣服给她换上。”


    红衣应当就配血色美人，如此才是人间至美啊。


    侍从从一眼手中接过红艳艳的衣，转身来到封无离身前想将她玄衣扯下。


    “再多说一个字，我便杀了你。”封无离手持惊水，横在一眼脖颈之上，惊水锋利，只触及到外头那薄薄肌肤，血痕顿时崩开。


    一眼惊恐看着眼前被一剑封喉的侍从，声音颤抖却狠狠吞下未说出口的话。


    最近真是霉运大盛，先是被贬，再是好好的玩个美人又被反向威胁。


    “我问你答，乱说，便死。”


    “雀城魔族住哪？”


    “内……内城。”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封无离的剑又向内移向几分。


    好色之人，也多惜命。


    一眼哆嗦着，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说了会死，不说可是现在就死了，“雀城分内外两城。外头像你这样通过名状纸进来的都只能进外城，外城之人多是内城的养分。”


    “初时让他们以为真正进了雀城，心下安然几分，以为此处当真是桃源圣地，能让他们躲过外头追杀。实则每一个进入外城的人都已经在进入之时被标记好，记上特定的数字，然后送给各位内城长老，拱他们挑选。”


    “内城多是魔族与有地位的魔修。”


    “比如？”封无离冷冷道。


    “比如……四眼，就是方才将你送来的那个人，他就是其中一大长老，负责掌管外城。”


    “美人，你看是他将你掳来，寻仇你得找他，啊——”


    一眼惊恐地捂住一边肩头处，血流汩汩，另一只手还在地上跳动。


    封无离拿剑的手纹丝未动，仿佛方才未曾出过剑，“我说了，别多嘴。”


    一眼这时才意识到他当真惹了位大人物，出剑之时，他居然连影子都未曾看清，心下不由得一阵后悔，早知就换个人玩玩了。


    “除了他还有谁？”


    一眼忍着疼痛，屈服的道：“内城由一至六眼掌管。我们六人又分别掌管外城，负责登记人数，送入内城之后，再……再送入城主。”


    封无离还欲再问，忽然闻得脚步声，立刻施了道法术，为一眼幻化一条手臂，转身置于红纱之后，装作共饮酒盏，而地上的顿时化为齑粉转而不见踪迹。


    “一眼大人，你要的人来了。”


    一眼看着没了手心下钝痛，却不敢发声。桌面之下，剑尖直指他脖颈之处，转头便是那蛇蝎女人威胁的眼神，只好装若无事出声道：“放哪吧。对了，同我跟四哥道个谢。”


    “是。”


    这人竟还不安分。


    封无离眸光一动，右手抬手挥出一道染着魔气的剑意，直朝那侍从刺去，瞬息之间，大殿之中无声无息倒下一人。


    “我看，你另一只也不需要了。”


    封无离分出一道意识，朝那几位女子探去，顺势隔绝殿中与外界的联系。


    一眼大吼道，“不！”


    “城主府，在何处。”


    “在……”


    下一秒，一眼蓦地眼睛一翻，咽了气。


    看来这些人都早已被城主封了口，一旦要说出口，便会立刻发作死去。


    封无离一脚踢开一眼肥重的身体，朝堂下走去。


    “上官臻？”封无离看清眼前之人面容，心下微顿。


    “无离师姐！”上官臻惊喜道，转而气愤控诉：“无离师姐，那外城根本就是个幌子，内城才是真正的雀城。”


    “我已知晓。”封无离将其余人也悉数唤醒，一瞧，皆是那日合欢宗的弟子，不过还是缺了一个。


    “尊月长老呢？”


    “小月她说她先去内城查探一番，没想到还没有等她回来，我们就被抓了。”上官臻越说越不安，忙召集其余弟子想要一同去寻上官月。


    “你们现在，立刻回去。”


    “不行，我要去找小月。”上官臻立马意识到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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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像是刻意引诱小月而去。


    “其余弟子，现在立刻回去，去寻宗主。”上官臻一发话，那些弟子也意识到不对立刻通过法器传送出去。


    “圣女，法器失效了！”


    “怎么可能！”上官臻不由得心下惊恐，这可是合欢宗秘宝，断没有失效一说，除非——


    除非合欢宗内部有叛徒。


    封无离见状，立刻给其余弟子画了道符，将其传送离开，“切记，别去寻你们宗主。”


    其余合欢宗弟子顿时看向上官臻，却听上官臻坚定道：“听无离师姐的，你们出去之后先隐藏身份，断不要透露出任何消息。”


    此次，只怕是针对合欢宗的密谋，先杀了医圣尊月，在通过她得知宗主闭关之地，然后——让合欢宗消失于此界。


    封无离：“这符给你，有任何不测，立马烧了离开。”


    上官臻哽咽地接过符咒，“是。”


    若是她没有一意孤行，小月也不会深陷险境。


    都怪自己，都怪自己狂妄自大，以为有了点修行就可以傲天傲地。


    “不要多想，尊月长老不会想看见你如此颓废的模样的。”封无离淡淡道，她实在是不知如何安慰人。


    是啊，当务之急是先寻到小月。


    小月她一定会没事的。


    上官臻压下心头悲伤，忽而想到小月临行前说过的话，“无离师姐，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血日所指之地，便是新生。”


    封无离透过四方亭堂，空中血月横挂，坐落东南之处。


    “走！”


    *


    “贤侄啊，多年未见还是如此风流倜傥啊。”半雀抿了口茶，微微朝身旁之人笑道。


    “谬赞谬赞，我瞧还是城主大人更加英俊非凡。”


    燕桓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诶呦，瞧我如今多大年龄，你如何年岁，怎能相提并论。人老了，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个个朝气蓬勃，不像我啊，终日在这雀城，守着这四方天地，度过漫漫余生啊。”半雀感慨道，不禁想起昔年少时意气风发，曾以为能闯出一片天地，回想半生，归来却是如此无用。


    “不知你父亲如今可好啊？这么多年不见，正巧今日遇见你，不如这次过后贤侄为我向你父亲问声好，问他何时兄弟二人再行相聚。前些时日，你哥哥还来过我这儿一趟呢。”


    燕桓没好气道：“父亲他如今身体十分康健，日日流连后宫，倒是不见疲累。”


    “贤侄，你莫怪你父亲，虽说风流了些，可待你却是极好的，都说名在哪爱在哪，这少主之位，你父亲不就许给你了。与你哥哥相比，你父亲对了算得上是极好了。”


    燕桓心下讥讽，呵呵，确实是极好。让他整日里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却是将他那劳什子哥哥培养得风清气正，名誉绝佳。


    半雀却是忽而一顿，“说来，前些时日你哥哥来寻过我，你们兄弟二人，从前还有几分相像，如今越长大却是越不像了。”


    笑话，谁像跟他相像，若真是那样，他会先划了那人的脸。


    “嗯，哥哥他寻了什么？”


    半雀笑容耐人寻味，“那日深更半夜，你哥哥啊，特来向我寻‘情蛊’。你哥哥啊，只怕是开窍了，看来这么多年终于要成亲了。这样一想，我倒是十分羡慕你父亲，看来不久便能抱个孙儿了，阖家美满，最是人之一生所求。”


    燕桓却是冷笑一声，用这种东西得来的爱情他不觉得可笑至极吗？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情蛊这东，就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用作情爱一事，毫不相爱的两人也能因这蛊爱得难舍难分，好似天地间都只有对方，如同失了神智一般，不论外界如何，始终只爱那人，天地万物都化为虚无。


    而情蛊分为子蛊与母蛊，吞食母蛊之人，占据主导之位，不受拘束。而吞噬子蛊之人，对母蛊之人生出爱意，从此迷失自我。


    他这哥哥，当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