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街的另一头，开了一家新的日料店，名叫云川料理，从装修风格，到菜单菜品，都和洞洞屋高度雷同。


    很快，市区的主要商业街上，就像一不留神的雨后春笋一样，同时间冒出了好几家云川料理。一般店铺要花一到三年才能慢慢打响的品牌，云川走资本路线，砸钱，三个月的时间就做到了，一眨眼就成为了时下最热门的网红餐厅。


    就连令人冻得直跺脚的冬天，客人也依旧络绎不绝。


    彦希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洞洞屋的客人已经被抢走了大半。


    本来，彦希并不屑做偷偷摸摸去竞争对手店里打探情报的行为，直到图新鲜去云川料理吃过一次，很快又回头的老顾客跟彦希说：“我好像看到洛洛的徒弟在那边做厨师。”


    ……


    海上风电＋海洋经济项目正处在关键时期，晚上八点，肖衡打电话给荔香，问她：“还在彦希和洛洛那边吗？”


    荔香：“我们三个人现在正准备去云川料理店。”


    肖衡先是心一惊，确认了眼时间，是八点没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生怕自己忙得太过火忘了时间，荔香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


    既然才八点，怎么会三个人一起去，彦希和洛洛也一起翘班？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荔香问肖衡：“你晚饭吃了吗？”


    肖衡不敢不吃，“吃过了。”


    荔香：“那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去，还是先回家休息？”


    肖衡：“我过去找你。”


    肖衡开车到洞洞屋门口，带上荔香、彦希和洛洛，四个人一起到达云川料理店。


    下车步行到店门口的时候，除了先于他们来过一趟的彦希，其他三人都看着和洞洞屋一模一样风格的店面微愣。


    荔香的血压已经开始悄然升高。


    好奇怎么八点洞洞屋就关门的肖衡，此刻心中也有了答案。


    彼时已经过了八点半，云川料理店里依旧气氛火热，就像不久前的洞洞屋。


    服务员们整齐划一地用日语对进店的荔香他们说着“irasshaimase——”


    穿着藏青色店服的服务员领他们到四人桌，手掌指向桌面微笑道：“桌面扫码点餐。”


    荔香和肖衡内心震撼、表情严肃地看着云川料理店内的装潢。


    如果不让他们看店外的招牌，蒙着眼睛让他们随机走入洞洞屋或者云川料理，他们根本无法分辨他们走进的究竟是哪一家。


    可能唯一可以做判断的元素就是，一家座无虚席，一家门可罗雀。


    ……


    肖衡和荔香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小心翼翼将视线投向彦希和洛洛。


    只见彦希双颊紧绷，双唇紧闭，心中文明的一面一边给原始的一面灭火降温，一边紧张擦汗道：“大人，务必冷静呐！”


    洛洛的视线从开放料理台收回后，便拿起手机开始扫码。


    与此同时，肖衡和荔香也将视线看向洛洛刚刚一直在盯的料理台，两个人同时倒抽一口气地认出了穿着白色厨师服，正在料理台前忙的莫少原——洛洛之前收的徒弟之一。


    菜单上的菜品和洞洞屋几乎是一模一样。


    洛洛：“我点了鸡腿饭、天妇罗、烧鸟拼盘、三文鱼沙拉。你们还要加点什么吗？”


    荔香摇头。


    肖衡：“不用。”


    彦希不说话。


    闹腾的餐厅里，荔香这一桌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


    洛洛点的餐陆陆续续上桌了。


    四个人都抱着让我瞧瞧是怎么个事儿的想法，先后起筷。


    首先是鸡腿饭，不得不说，酱香味很浓郁，大冬天的来上一口，确实让人觉得很满足，但是对美食有点追求的人就能吃得出，鸡腿肉的肉质一般，应该是冷冻了很久的。


    再说天妇罗，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面衣超级厚，洛洛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没有品尝的必要了。


    烧鸟和沙拉都中规中矩，没有什么特别的槽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亮点。


    整体吃下来，感觉就是低配版的洞洞屋，荔香不明白：“这生意好的原因是？”


    “很多。”彦希已经查过了，“你打开大众点评和小红书看一下。”


    荔香打开两个软件看了眼，明白了。云川料理店在推广上砸了大钱。


    洛洛把玩着桌面上的促销台卡：“还有价格。这边的单价统一比我们那边便宜3－5元。”


    肖衡站在传统商战的角度，有些替彦希和洛洛担心：“这家店有很成熟的餐饮运营团队，背后的老板还有很强大的资本实力。”


    三个人再度陷入沉默，唯有洛洛看起来相对没那么消沉，他举起手喊了声：“服务员。”


    服务员走了过来，询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洛洛指了指几乎没怎么动的天妇罗，态度友善，说：“能不能请你们主厨来一下，我想和他聊聊这道菜。”


    彦希、荔香和肖衡都睁大了眼睛看向洛洛，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服务员也愣住了：“呃……请问这道菜有什么问题吗？”


    洛洛：“你有吃过吗？”


    服务员：“……没有。”


    洛洛笑起来，一脸：那我跟你聊不明白呀。


    服务员：“我先汇报一下我们经理。”


    洛洛：“好。”


    餐厅经理走了过来，还是雷同的话术：“先生您好，请问您对今天的菜品有什么不满意吗？”


    洛洛充满耐心：“我想和你们的主厨聊一聊这道天妇罗。”


    经理：“但是主厨一般不面向顾客。”


    洛洛微笑着说：“那你问问他个人的意思呗。”


    洛洛语调不徐不疾，脸上的笑容还带着某种神秘感，人们往往更忌惮那些能够自信地提出看似不合理的要求的人，因为拿不准他的底气出于什么。考虑再三，餐厅经理说：“那您稍等片刻。”


    餐厅经理走后，荔香小声问洛洛：“你想做什么？”


    洛洛只是说了句“放心”，就没说具体的了。


    五分钟后，餐厅主厨莫少原局促地站在洛洛、彦希、荔香和肖衡面前。


    他想开口喊洛洛师傅，却又没有这个脸，只能像个哑巴一样罚站。


    “你跟挖你的人说是我徒弟了是吧。”洛洛一脸嫌弃地说：“我有教你这样炸天妇罗吗？”


    莫少原双颊滚烫，惭愧地低下头来：“对不起，但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彦希＆洛洛＆荔香＆肖衡：“……”


    彦希沉吟了一会，问：“小林在其他分店吗？”


    莫少原知道彦希问的是洛洛的另一个徒弟，林天权。


    “没有。”提起他，莫少原更无地自容了：“……小林拒绝了他们。”


    彦希和洛洛露出惊讶与疑惑的表情，莫少原头埋得更低了。


    周围的客人接二连三把视线投向他们这边，心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猜测。餐厅经理如芒刺背，心想，果然不该让厨师出来。


    察觉到周围的窃窃私语，莫少原踌躇了一会，说：“我得回去继续工作了。”


    说完，莫少原对着洛洛深深鞠了个躬，带着充满歉意的表情，转身离开。


    ……


    彦希、洛洛、荔香和肖衡四个人回到车上，沉默了一阵子后，彦希开口问洛洛：“你还好吧？”


    洛洛：“我还想问你呢……”


    两个惨遭背叛的人，苦涩地相视一笑。


    彦希：“我想打个视频给小林。”


    洛洛没有意见。


    车子停在原地，肖衡和荔香坐在前排陪着他俩。


    视频接通了，林天权出现在画面里，一副忐忑拘束的表情。


    彦希看着没穿厨师服的他，说：“我们刚刚见完小莫，他跟我们说了。既然你没在云川做，你跟着辞什么职。”


    “我……”林天权垂下眼眸：“我还是做了几天的……”


    彦希：“……”


    林天权：“一开始我是被钱吸引，他们确实给的很多……加上公司规模挺大的，各种设备也很先进，我就做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发现每个人每天都像流水线上的机器人一样，公司也把人当机器人一样用，感觉没什么意思，我才走的。”


    肖衡：“问问他云川背后的老板是谁。”


    彦希点头，问林天权：“云川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林天权：“我不知道真正的老板是哪个，我们一直是跟一个戴墨镜的男人接触的。”


    “…………………………”洛洛：“大概一米八，寸头，中等身材？挖你们的时候跟你们说给转会费，一次性支付？”


    林天权：“对。”


    彦希、荔香和肖衡疑惑地抬眸看洛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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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洛什么都明白了，他看着彦希，说：“是你伯伯。”


    彦希有怀疑过，但是当真相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当晚，彦希就约了林云忠第二天上午见面。林云忠让他直接到公司。


    一开始，林云忠还挺客气，看着年轻人，很愿意给机会地说：“怎么样，改变主意了？虽然你的餐厅现在对云玺已经没有价值了，但如果你想来云玺上班，我随时欢迎。”


    彦希用一双冷峻的眼眸看着已经和道貌岸然四个字浑然一体的林云忠，慢慢的，胸腔里的气也就自然地消散了。


    “当初你也是这么对我爸的。”彦希突然之间就看开了，对于本来就具有劣根性的人，家不家人的对他根本就不重要，他只是平等地伤害着所有不利己的人，“所有推动云玺走到今天的想法，都是他提出来的，最后却全部变成你的。”


    林云忠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彦希：“不用动脑子，只要照搬别人的想法，就可以不劳而获，抄袭很开心吧？”


    林云忠笑了出来：“可以理解，餐厅马上就要倒闭了，你现在很有时间，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如果你觉得我抄袭你，我建议你整理好你的专利证书，然后找法院。”


    彦希：“……”


    林云忠饶有兴致地看着彦希变化的表情，慢慢地说：“怎么了？该不会，没有专利吧？”


    林云忠笑出了声：“既然没有专利，怎么也有脸，说别人抄袭你啊。”


    彦希等着林云忠大笑过后，四平八稳地说：“也好。我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经营理念。就看看究竟是谁能够笑到最后吧。”


    ……


    “怎么样？”彦希回来以后，洛洛关切地问。


    彦希：“……我决定，关掉洞洞屋，到云玺饭店上班。”


    “你说什么？！！！！！！！”


    彦希听着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荔香的声音，瞳孔震了两下。


    荔香：“你再说一遍？？？？？”


    彦希：“哪里来的声音？”


    洛洛抬起手机，荔香和肖衡正在电话那头。


    彦希说不出第二遍了：“我开玩笑的。”


    洛洛的心情就像在悬崖上坐荡秋千，他抬起手狂打彦希：“你！去！死！啦！”


    彦希一边挡一边笑着说：“你刚刚是不是要哭了？”


    “哭你个大头鬼。”洛洛：“我刚刚是在想，我可是放弃了500万转会费，结果你跟我说什么狗屁，你！去！死！”


    彦希抓住洛洛又要向他挥来的双手：“真死了你又要哭。”


    洛洛：“0.0”


    彦希松开洛洛的手腕，张开双手放在胸前投降。


    荔香和肖衡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想这两个人是不是忘记了他们还在。


    洛洛：“所以，你伯伯怎么说？”


    彦希：“都是他干的。对于抄袭洞洞屋的事，他也没有任何羞耻感。”


    洛洛：“那你怎么打算？”


    彦希耸了耸肩：“还没想好。不过我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说看谁笑到最后。”


    “……噗。”洛洛愣了一下，紧接着，笑容从眼底漫了出来，“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彦希：“你看看这个时间点，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你还笑得出来。”


    听到这句话，远在电话那头的荔香和肖衡都不免焦虑了起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洛洛撸起袖子，充满干劲地说：“你们觉得美食是什么？”


    洛洛：“装修？食谱？那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食材和人。手工揉出来的面团就是比机器打出来的好吃，因为人的掌心是有温度的，不同的温度和湿度都会影响面团的口感。制作过程当中的一点点变量，都会导致结果的大不同。所以，小莫带走的那些食谱，就当我送他的饯别礼物了。”


    彦希：“……”


    洛洛：“是时候设计新菜品了吧，林老板。”


    其实，洞洞屋的现状，是让彦希感到不安的，但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洛洛温暖托举住了。彦希眼眶微热，冲洛洛抬了下嘴角：“来。”


    洛洛：“荔香，肖衡。后面又要麻烦你们帮忙剪视频咯。”


    荔香和肖衡也互相感慨地看了对方一眼。


    荔香：“没问题！”


    肖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