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所谓的清静之地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清静下来。老太太连吃了两颗救心丸才勉强稳定住心神，管家急坏了，打电话催促着家庭医生。


    就在这时，家里的阿姨又举着电话过来，说是言成均打来的，要和老太太通话。


    以为儿子是要安慰自己，老太太抚着胸口，接起了电话。


    言成均听见顺气的声音，顿了几秒，“妈，还好吧。”话是关心的话，就是语气平铺直叙。


    “好什么好，快被你儿子气死了。砸了我一屋子的东西，还转身就走了，都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我就说不能让他跟着他妈吧，小时候可不这样的。”


    本来还想等老太太喘口气的，一听这话，言成均不乐意了，“你就不该去招惹他，他没给你把家拆了就是给面子了。”


    “我是他奶奶，他为一个害他的女人，给我甩脸子看，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帮他立立规矩罢了。再说了，我丑话说在前面，就是再听话，我也是不同意的。”老太太一激动，旁边的人便跟着忙活起来，顺气的顺气，端水的端水。


    言成均看着窗外，嘴角嘲弄：“适可而止吧，您这一套对付对付何缘就得了，还想用来对付宋存？她爸爸是宋仁杰，她爷爷是宋道奎，宋家要是知道了，难道能坐视不管？到时候人家反过来收拾言家，您记得找您大儿子给您撑腰。”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气红了脸，“宋家又怎么样，算个什么东西，往上两辈，给我爷爷提鞋都不配。”


    言成均摇了摇头，他这个妈啊，是家里的小女儿，从小到大无法无天惯了。


    “您也知道是上两辈了，当初找人的时候，贺家没出力吗？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宋家按得死死的。


    “你....”老太太急火攻心，大口大口喘着气，“你别忘了，你姓言，言列也姓言，他敢忤逆这个家，就让他滚出去。”


    言成均不急不慢点了一根烟，冷哼一声，“但是您姓贺。”


    “还有，您也好，老爷子也好，要和言列断绝关系，顺便也带上我，您们不认他这个孙子，但他是我言成均的儿子。”


    “砰”地一声，挂完电话，他缓缓吸了一口烟。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话语权的交替，如果能早一点，或许这个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一点上，言列就比他聪明太多。怪不得老爷子常说，要是他孙子走这条路，他只需要费一半的心力。


    那小子最近来找他，说是只要他支持这件事，他会在别的事情上，做到让他满意的。言成均徐徐吐出一口烟雾，露出欣慰的表情。


    言列在这个年龄，就能明白时间任何事不过等价交换的道理，是比他聪明太多。


    想他年轻时，和他妈妈白头到老的决心不比他差，最后却走到这样的结局，归根结底就是不懂得这个道理。以为硬扛着就能无视一切，实际却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消磨彼此的感情。


    按照现在的形势，两方家长要都不同意，他还真会寸步难行。


    言成均灭了烟，打内线让秘书进来。


    “领导。”秘书看着窗边的言成均，恭敬道。


    言成均不紧不慢地安排着，“和宋仁杰的办公室联系，说后天会后，我请他吃饭，算是提前恭喜他入主最高检。”


    秘书应着声，想到最近的那个传言。


    “另外....”言成均指节曲了曲：“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再给季部长的办公室去个电话，说我有事儿给组织汇报。”


    交代完这一切，他挥挥手，让秘书出去，兀自站在了窗边。


    何缘来找他，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尽快离婚，她会配合一切；二是不要干涉儿子的事。


    他嘴边露出一丝苦笑，母子俩想做的事，他一件也扭转不了。


    车已经行驶了快一个小时，言列还是不说话，嘴角绷得直直的，眼神空洞又凌厉，像被冻住一样。宋存时不时拉拉他的衣角，问他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他也很冷漠地应付着。


    说真的，知道他会生气，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生气，印象中他好像就没这么生气过。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好像没有哄人的经验。


    宋存试完了所有能想到的招，还是无济于事，只好悻悻地退回去，侧脸看着另一扇窗。一只手缓缓地伸过来，握住她的。


    她嘴角勾了点笑，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挠了挠他的手心，言列更紧地握住了她。车里还是没有一句话，直到下车时，他才松了手。


    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盛上来，言列让阿姨先回去，两个人对座着吃饭，只有一点点碗筷的声音，气氛更加静默。


    “怎么？你天天在那里挖土豆，饭都不给吃啊。”


    宋存：“......”


    “你不要这么生气嘛，小事而已。”她讨好道，却不知这句话也触犯了他。


    “那什么才是大事？你要拿出对付我的十分之一去对付她，也不至于成这样。”


    宋存：“.....”她完全接不上话了，她也没有很过分地对他吧。


    .....是有一点过分的。


    她低着头，嚼了一口饭，不敢多说了。


    吃完饭，她好心帮着他收碗，也被拒绝了。宋存无言，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倒了一杯白水，倚在门口，喝得食不知味。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搁了杯子，像往常一样从后面抱着他。


    言列收紧了手臂，以免泡沫溅到她身上。


    “你听我说。”她理着脑子里想好的词，“你奶奶也没对我怎么样，是我自己要去的，如果做这些事能让她安心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


    “你是让她安心了，但你没让我安心。”言列一秒点出问题的关键。


    .....出师不利，她放软了语气，“但是我不能总是躲在你身后啊，有些事情是我必须要去面对的，就像有些事情是你必须要去面对的，没办法替代。”


    “除了我，没有什么是你需要面对的。”他关小了水，方便听见她说话。


    宋存：“.....”她居然吵不过他，见了鬼了。


    “你不要钻牛角尖啊！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贴在他背上控诉。


    “你才是不要被这些表象迷惑了，别人随便说两句你就信了是不是？你就觉得是你该做的是不是？你现在觉得这些是你该做的，以后就会觉得别的也是你该做的。”


    “我又不会什么都听的，我还是有自己的判断啊，不能做的肯定就不做。”她争辩道，“而且你奶奶真的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也....没骂我。”


    “你太不了解你自己了。”言列擦干手，转身看着她。


    “那你很了解我吗？”她皱了皱眉。


    “我比你了解。”毫不犹豫地，他说，“你不是能受这种气的人，最后的结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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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发现这一切都不是你想要的，让我来买单。”


    他说得言辞凿凿，宋存哑口无言。


    “不会的。”她仰着头，委屈的样子，“我又不是是非不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啊，我分得清的。”


    “你要真分得清。”言列沉着目光，“就不会和我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


    宋存：“.......”


    牛啊，言总还是太全面了。


    宋存泄气地垂下手臂，“我去洗澡了。”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后面的人也没跟上来。


    洗完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天已经黑了，外面的灯也不亮，明明听见他进了浴室洗澡，水声一停，人就不见了。


    她坐起来叹了口气，打算出门去看看。


    书房里流出一缕光，像是给她的台阶。紧了紧身上的浴衣，迟迟没有迈步。她可以理解他的情绪，毕竟是她隐瞒在先。


    不理解的是情绪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大家相处了这么久，她以为会有一点改变的，但在言列心目中，她好像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会倒戈的宋存。


    她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她好像从没担心过他会放手，只是害怕他在这件事情里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


    书房里微弱的光照出她微弱的影子，宋存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这是差距吗？自然是。


    大概还是她给的安全感，远远不如他。


    想到这里，她转身去冰箱里倒了一杯牛奶。如果是这样的话，好像也可以再哄一次。


    她郑重地敲了三下门，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要暂时的把脸丢掉，没等屋里的人回应，就闯了进去。


    杯子搁在书桌上的角落里，她自然地走过去，坐在他腿上吊着他的脖子，不要脸地一笑，“别生气了，老公~”


    这一招果然奏效，她感觉身下的腿都僵硬了，有人低低“嗯”了一声。


    她放开了他，“你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你是聪明还是傻？”言列垂着眼，看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她偏了偏头。


    “说你不聪明吧，还知道支走我的人，说你聪明吧，又怎么会被这种事情洗脑。”


    “我没有被洗脑。”她瘪了瘪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都没有因为你监视我生气，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怎么聊？”他拨开她耳际的一缕头发，想看清她的眼睛。


    “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和他们接触，我下次就不去了。”她举起手对着他说。


    他嘴角僵硬住，“你觉得还有下次？”


    “......”


    “没了。”她笑着摇头，伸手抱住他，“我知道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受他们影响的。”


    久久没得到回答，她从他怀里探出颗脑袋来。


    “他们是不是说了很过分的话？”言列问她。


    “不算。”宋存想了想，他奶奶没怎么和她说过话，只是想做服从性测验而已，“可能最过分的就是让我不要弹琴，在家相夫教子了。”


    可能也不是真的要她相夫教子，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罢了。


    “不用理这个。”言列说，“她一向都——”


    “可是我真的有想过。”


    “什么？”


    “我说我想过的，一直留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