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晓佳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卧室内漆黑一片。


    她正揽着谢之的腰，脸也贴在谢之的肩膀上。


    醒来后彭晓佳没有起来，而是用脸颊蹭了蹭谢之的肩膀。


    “醒了？”谢之问道，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困意。


    "你早就醒了？”彭晓佳惊讶地问。


    “嗯，一直在等你。”谢之吻了下彭晓佳的额头，然后伸手拖着她的腋下要把她扶起。


    彭晓佳瞬间脸红，挣扎着起身。


    “我可以自己起。”


    “是，你可以。”谢之地笑了下，松开彭晓佳起身。


    彭晓佳胡乱套上睡衣，紧跟着谢之下床。


    之前的事情让她很想粘着谢之。


    谢之打开灯，然后又把彭晓佳抱了起来。


    “我都说……”


    有了灯光后彭晓佳才能看清谢之的脸，被那双含笑的眼看着时，彭晓佳瞬间忘了要说的话。


    “是是是，我知道你可以，但我想抱着你。”


    谢之说着用单手轻松拖住彭晓佳的腿根，另一手则报复似得轻轻捏了捏彭晓佳唇角边的软肉。


    “省着你偷偷怀疑我不爱你。”


    彭晓佳鼻子一酸，她望向谢之眼中满满的爱意，感觉好像是第一次见，却又好像一直都在。


    “之阳哥哥。”彭晓佳吸了吸鼻子，“我好像做噩梦了。”


    谢之笑着说：“嗯，以后都会是好梦。”


    ————


    过了一个月后，彭晓佳测出了怀孕。


    由于早就开始备孕，这个孩子来得并不突然，而彭晓佳也将自己之前的敏感多思归咎为孕期激素的影响，自此不再有怀疑。


    生产的过程很顺利，谢之全程陪在身边，母女平安。


    为了安抚彭晓佳，谢之表现的很淡定，但其实当他看到被护士抱过来的瘦瘦小小的女儿时，头皮都在发麻。


    太弱了……太小了……好不容易养大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谢之心有余悸，满脑子都是如合尽快训练女儿。


    而彭晓佳的想法就很简单，她望着红彤彤皱巴巴的哭着的孩子，轻轻地笑着。


    这是她的孩子，会得到她所没有的幸福童年。


    彭晓佳一直觉得谢之对她已经足够好了，当孩子出生后她才知道，原来谢之比她以为的更好。


    小孩出生后几乎全是谢之一个人操心，只每天定时报过来让母女沟通感情，他说彭晓佳生产已经够辛苦的了，彭晓佳应该只管专心修养，还延长了彭晓佳坐月子的时间。


    因此等彭晓佳终于出月子了，看起来反而比生孩子之前更年轻了一些。


    彭晓佳恢复工作前，决定先回一趟家。


    她拒绝了谢之的陪伴，独自一个人乘坐飞机回到了她长大的城市。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老楼变得更老了，沿着昏暗的楼梯上楼，彭晓佳看见了比记忆中更加斑驳的302的房门。


    在走廊的时候彭晓佳听到了里面传出的男人的怒骂声，此时也更加清晰。


    用钥匙打开房门，姜秀丽听到动静后急急忙忙的从卧室出来，看见是彭晓佳不禁一愣。


    “又是你哪个姘头来了？”彭大军的吼声从卧房中传出来。


    “别乱说，是晓佳回来了。”姜秀丽气恼地回，然后对彭晓佳叫了声，“晓佳啊，你回来啦。”


    彭晓佳点点头，将钥匙放到鞋柜上，往里走。


    “我来看看你们。”


    太久没见面，姜秀丽局促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老老实实的跟着彭晓佳走近卧室。


    彭大军在听到来人时彭晓佳时就哑火了，他总是这样，窝里横，而如今彭晓佳已经不在他能耍横的范围里了。


    还是彭晓佳拿出了个摞在一起的凳子，放到床边坐下，率先开口。


    “爸，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疼，一直疼，晓佳，现在我……”


    彭大军说起这个就难受，寻常的瘫痪都是下半身没有知觉，只有他，腰椎以下又疼又不能动。


    彭晓佳却笑了起来，打断道：“有你当年打我的时候疼吗。”


    “你……还在怪我以前打你……”彭大军呼吸变重，他声音压抑道：“我可是你爸，教育孩子不就得这样，没有我你能成材吗？”


    彭晓佳点点头，“你可以一直这么想，直到你死。”


    说着彭晓佳又转头去看站在旁边的姜秀丽，问道：“妈，爸现在还打你吗？”


    姜秀丽有些怕彭晓佳，因为回来的彭晓佳看起来与离开时完全不同，像个陌生人。


    她抿了抿干裂的唇瓣。


    “你爸打不了我了。”姜秀丽说着眸光闪烁了下，似乎想向彭晓佳证明写什么，又说道：“现在我可以打他，他连床都下不了，只能靠我伺候。”


    彭大军不想让彭晓佳知道他的落魄，闻言脸色阴沉，却无力在阻止。


    姜秀丽不管彭大军，只看彭晓佳。


    彭晓佳察觉到姜秀丽似乎想获得她的肯定，有些好笑。


    她的母亲还是聪明的啊，当家中的权威是父亲是，母亲就会按照父亲的意愿形式，如今她强大了，母亲又来寻求她的认同。


    彭晓佳以为这次最后的见面如同拔出沉疴旧疾，会有难以忍受的疼痛。


    但直到此时彭晓佳才意识到，这远比她想象的轻松。


    “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挨打吗？”


    姜秀丽面露茫然，但彭晓佳也并不是真的要她回答。


    彭晓佳继续说。


    “我记得，具体几岁我不清楚了，但我记得那时我们一家还没有搬到现在的楼房，和爷爷奶奶还有二叔一家住在平房里。”


    “那时候妈还和爸都在外面干活，有天下午我回家，发现你们在打架。”


    “呵，是打架，是互殴。”


    彭晓佳闭上眼睛，回想起爸爸把妈妈按在土炕上打的画面。


    当时爸爸的头上带着血，妈妈的手中攥着带血的一块擀面杖，一个用拳头，一个用擀面杖，互相殴打着。


    “妈，然后你出来了，哭着和我说你要离婚，问我离婚跟谁。”


    “我说跟你。”


    “然后爸很生气的冲出来打我，你没有阻拦，而是直接出门离开了家。”


    “我对你喊，妈，妈，带我走。”


    “你没有回头。”


    彭晓佳睁开眼，望向脸色苍白的依靠卧室门框站着的姜秀丽，之后又看看一直嘟囔着‘没有的事’‘瞎说’的彭大军。


    “爸，妈，我有自己的家了，有了一个女儿，现在我过得很好，再也没人打我了。”


    “这次我也不想回头了。”


    说罢，彭晓佳站起了身。


    “晓佳。”姜秀丽开口想要阻拦，但彭晓佳却根本不想听。


    这次回来只是彭晓佳想要单方面的发泄最后的情绪，至于两个人的回应，不重要，反正无论如何都已经不会再让彭晓佳感到伤心。


    姜秀丽追着彭晓佳到玄关，然后眼看着彭晓佳用力的关上了防盗门。


    她的视线右移，望向被彭晓佳刻意留下的那串钥匙。


    她知道，她的女儿不会再回来了。


    小孩子的记忆只会留住印象最深刻的。


    姜秀丽的确记不得彭晓佳第一次挨打，但彭晓佳一说她就想了起来，虽然那其实并不是彭晓佳第一次挨打，但在姜秀丽的印象中也同样深刻。


    年轻的时候姜秀丽的身体还很好，能够去干一些重活赚钱，家中的经济并不是全靠彭大军一个人。


    因此当彭大军酒后要打人时，姜秀丽有时候躲，有时候反击，也算和彭大军打的有来有往。


    从彭晓佳很小的时候就会被波及，但彭大军并不想打坏了孩子，下手有分寸。


    彭晓佳记忆中的第一次挨打，其实是彭大军第一次下重手打她。


    与彭大军互殴的姜秀丽最终因力气不够挨打更多，她那时很委屈愤怒，的确是想要离婚。


    问彭晓佳的话是真心，之后离开也是因为她就救不下彭晓佳，想要去娘家找人来。


    可娘家的人却反过来劝她不能离婚，还说彭晓佳是亲生的孩子，彭大军肯定不会下狠手打坏。


    姜秀丽在劝说中动摇了，在娘家呆了一段时间，就被上门认错的彭大军接回了家。


    而她不知道女儿对那次的事情记忆深刻，却能感受到女儿对她的疏远。


    后来，她的身体在一次次的被打中变差，开始干不了重活，越来越依附彭大军生活。


    到如今大半辈子走过，姜秀丽呆呆的望着鞋柜上的钥匙，仿佛感受到了当年那个小女孩看着她离开时的心情。


    屋里彭大军还在问彭晓佳是走了吗，之前在瞎说什么，根本没有的事。


    对于母女俩都堪称噩梦的回忆，却并没有给施暴的彭大军留下任何印象。


    姜秀丽猛地拿起沙发上的鸡毛掸子，冲进卧室向彭大军抽去。


    “都怪你！都怪你！女儿都被你逼走了！”


    彭大军被打的嗷嗷直叫，但由于瘫痪无法躲避，只能用胳膊挡着，愤怒的吼道。


    “怎么全怪我，你不是她妈吗？刚才她还说你当年不管她！”


    夫妻俩互相谩骂着，彭大军也不只是被动挨打，即便瘫痪了，他上肢的力量也比姜秀丽的力气大，逮着机会抓住姜秀丽就要还手，多年来瘫痪在床，他的脾气甚至比曾经更加暴虐。


    姜秀丽虽然力气小，但胜在行动自如，一被彭大军抓住就狠狠地挠回去，逼着彭大军松手后退开再继续抽打。


    那个曾经在黑暗中长大的小女孩已经离开了家，奔赴自己的光明。


    而这对夫妻纠缠了一辈子的夫妻，余生也会继续沉浸在悔恨与暴力之中纠缠下去，直至生命终结。


    在这一天，他们吵闹的谩骂声在隔音并不好的老楼之中回荡着。


    楼下单元门口晒太阳的大妈们听到动静，见怪不怪。


    “又是302那家？”


    “可不，成天不消停。”


    “咦，那家还有个女儿吧，是不是已经大学毕业了。”


    “好像是，上大学那年后就再也没见过。”


    “可怜的孩子，生在这样的家庭，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呦。”


    忽然一道男声插进了进来。


    “不可怜，那家孩子过得很幸福。”


    几个大妈齐齐望向站在单元门口等了好一会的男人。


    一个大妈问：“你认识彭家那孩子。”


    另一个大妈望着男人的脸，却是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道：“你是不是……是不是……”


    另一个大妈是不是问了半天，也没说出男人具体是谁。


    毕竟如今看到的人已经和印象里301搬过来的那个白白净净满是学生气的小伙子截然不同。


    正在这时，彭晓佳走出单元门，率先看到谢之。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我一个人回来。”


    谢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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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理会那些八卦的大妈，对彭晓佳笑道。


    “是啊，你一个人回来，我又没答应让你一个人回去。”


    彭晓佳忍不住笑，上前牵住谢之的手，十指相扣。


    两个人手牵着手离开，许久之后，几个八卦的大妈中才有人发出感叹。


    “那就是老彭的女儿吧？看起来过得真好啊！”


    ————


    彭晓佳的一生过的非常幸福，彻底走出了父母带给她的创痛之后，她一更大的热情投入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


    宠物医院开到一定规模之后并没有继续发展，而是致力于关爱流浪小动物的公益，挽救了许许多多无辜的生命。


    在生活方面彭晓佳与谢之几乎形影不离，由于谢之队小动物的震慑效果，辞职后就一直留在自家的宠物医院，彭晓佳去哪他就去那。


    这对基本上二十四小时都在一起的夫妻却从来没有吵过架，红过脸，任何认识他们夫妻的人都会不仅感叹，两个人的感情真好。


    而两个人的女儿因为拥有一对爱意满分的父母，从小也是沐浴在爱意中，性子开朗活泼，快快乐乐的长大。


    时光流逝，终有到了尽头的时候。


    这个家最先离开的成员是那只玳瑁猫。


    曾经的小玳瑁长成胖胖的大玳瑁，最后又变成了老玳瑁，在一家人的不舍中去了猫星，临走前老玳瑁还难得威风起来，挠了谢之一下。


    第二个离开的便是彭晓佳。


    幼年的遭遇到底是伤了彭晓佳的身体，到年老后很多毛病就显露了出来。


    即便谢之已经尽量让彭晓佳减少病痛，当彭晓佳的晚年时，身体依旧越来越瘦，也越来越小。


    医院的病房内，躺着瘦瘦小小的老太太，床的一侧是每天寸步不离的老头，另一侧则站着被医院通知而慌忙赶来的女儿一家三口。


    彭晓佳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声音虚弱地对谢之说。


    “对不起，我要先走了。”


    谢之难得对彭晓佳说出了拒绝的话。


    “不行，你明明说要给我养老，怎么可以先走。”


    彭晓佳的双眼开始放空，听清他的话后干瘪的嘴唇很是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


    “要走啦~之阳哥哥……谢谢你……谢谢你来爱我，我、我好幸福……”


    话音落下，一旁的机器发出了心跳停止的长鸣，系统8129的电子音同时播报道。


    【任务已完成，评分为SSS,恭喜宿主，任务评分超过了时空管理局99.9%的任务者，请宿主继续保持！】


    站在病床另一侧的一家三口呜呜地哭起来。


    谢之没有眼泪，他怔怔的望向病床上瘦瘦小小的身影，只是疑惑。


    怎么他养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如今临走时又变得和初见时一样了？


    女儿女婿见谢之不哭，怕他憋坏了，都强忍着悲伤过来安慰他。


    系统8129见宿主沉默，也有些担心。


    【宿主，需不需要为你提供感情清洗服务，还能将清洗下来的感情保存，以后可以恢复。】


    谢之已经听不到周遭的声音，他缓缓躬下身，将额头抵在了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干瘦手背上。


    忽然有金光自他身后一闪。


    在场只有系统用8129看到了这一幕，光团子懵逼的在半空晃了晃。


    刚才那是……尾巴？


    它的宿主长尾巴了？？？


    女儿女婿依旧在安慰着谢之。


    谢之转过头，面上没有任何悲伤，语气淡淡地说。


    “准备我和你妈的葬礼吧。”


    两人露出惊愕的神色，随即便看见谢之闭上了眼睛，失去呼吸。


    病房内响起的悲伤的呼喊。


    护士得知陪床的老人也死了，匆匆忙忙的赶过来。


    而此时谢之已经牵着彭晓佳的灵魂，沿着走廊往外走。


    谢之的原本模样身形高挑，穿着以前做任务时习惯的偏运动款的作战服。


    他的外貌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五官深邃锋利，浓眉杏眼，勾起的薄唇透着妖艳，不过他周身的气质却很凛冽，将妖艳之感中和的似有似无。


    死后的彭晓佳重新维持着当年与谢之初见时的模样，那个瘦瘦小小的十三岁的小女孩，虽然模样并不好看，却是她心里所认定的一生幸福的开始。


    彭晓佳歪头看向陌生又熟悉的谢之，有些意外，又觉得正该如此，然后对谢之露出开心地笑。


    “之阳哥哥？”


    谢之也笑了起来。


    “嗯，最后一程我不送你，放心不下。”


    亲眼看着小姑娘踏上轮回路，挥着手消失，谢之对系统8129说。


    “走吧，下一个任务。”


    系统8129还在震惊宿主竟然长出尾巴了，闻言一愣。


    【宿主不用休息吗？你又不是实习期的新任务者，每个世界结束都可以回到时空管理局休息。】


    “休息？”


    谢之回想起陪伴彭晓佳的一生，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


    “我一直在休息。”


    系统8129无法理解大佬的世界，于是老老实实的开始传送。


    【世界传输中……滴……滴……滴……】


    失重感袭来，谢之的灵魂在系统8129的护送下开始穿越到下一个任务世界。


    连接到新身体感官的瞬间，谢之感受到了炸裂一般的头疼。


    不对……他的头好像就是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