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么复杂，宫芙小姐，只要掌握一个电子人的芯片和密钥，就可以把他变成任何全新的模样。”


    艾声再次插过话来，终于引得宫芙侧目，宫芙看向笑眯眯的电子人，迟疑了一下，“你是说给他换副身体？”


    “嗯呐。”粉紫色电子人在宫芙身旁蹲下，像蔷薇丛中盛放的蓝色阴雨，他用手指戳了戳地上这摊电子人的芯片位置，侧对着宫芙的脸廓柔美俊秀，眼睫毛修长，“电子人科技一日一新，这位电子人先生已经过时很久了，就算宫芙小姐维持原状把他修好，再过不了两年他也会因为身上零件的替换完全消失而英年早逝，不论是投入的成本还是精力耗费巨大，不太划算。”


    这时，伊甸幽幽出声：“主人，请容伊甸提醒您，《联邦电子人出厂回收管理法》第128条严格规定，所有电子人年限到期，须得前往E.P部开具死亡证明，不得擅自藏匿芯片，进行改造、走私、重装……等，违法者将判处二十年以上一百年以下有期徒刑，E.P部和E.R部每年都会挨家挨户上门普查。”


    联邦怎么会允许公民钻漏洞呢，旧电子人如果一直不被淘汰，新电子人怎么售卖得出去，新电子人比旧电子人贵出10%的电子人税怎么收缴，各大星区的经济又怎么能够流动得起来呢？


    当然不乏有长期和旧电子人相处，把旧电子人当亲人看待的公民，私自抠下芯片自己找材料组装，但往往电子人被E.C部要求的两检都难以糊弄过去，E.P和E.R部也不是好惹的，最终亲人还是分离了。


    宫芙也不认为艾声说的是个好主意，她才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规则都不熟，不能把自己陷入违反法律的危险境地，上下打量了艾声一番，说：“你好像在引诱我犯罪？”


    艾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显露出的态度对犯罪过于轻视，沉默了几秒，又无辜灿烂地笑出来：“那就当我没说过吧，宫医生。”


    宫芙轻哼一声，“只能去黑市碰碰运气了，希望不要让我白跑一趟。”


    -


    给艾声做完双臂的皮肤修复手术，天已经黑了，天王星区的治安一直很好，街上没有抢劫犯，路边也没流浪汉，乍一看每个公民的生活水平看上去都非常优渥。


    然而，这种美好只出现白天，一到夜晚整个城区都像进入了里世界，即便天上电子眼和巡逻队飞来飞去巡查密切，地面上的肮脏罪恶也如毒蔓生长，伸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所有行走在街上的人都像是披着羊皮的狼，随时有可能把羊皮揭下露出獠牙。


    宫芙特意搜了下黑市的资料，才知黑市位于地下城，地下城是P.C部和E.P部管不到的地方，只因这里的势力错综复杂，在十几个P.C部职员和E.P部来这里侦查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离奇暴毙家中后，基本上每个公职人员都知道地下城的水又深又浑，足以把他们的眼睛淹瞎。


    ——毕竟是一份工作，每年都要交税，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去，死后的那点抚恤金还不够买个新电子人呢。


    “宫医生，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做完手术的艾声站在她的椅子旁边，紫色的方形宝石耳钉在白炽灯下熠熠闪光，他的眼睛很好看，雪白色的晶体像是揉杂了宇宙所有瑰丽色彩，泛着柔和的虹膜光晕。


    宫芙关闭脑机，起身冷漠婉拒，“我们只是普通医患关系，还没熟到可以一起出行的程度。”


    艾声露出了个较为受伤的表情，但又很快扬起一抹笑，乖巧又甜腻，“好吧，宫医生，那我先走了。”


    “嗯，不送。”


    在去黑市之前，宫芙根据伊甸的提醒准备了伪装的道具，一个面具、一双手套、一张临时用卡，方便遮掩身份在买下想要的东西后把卡扔掉，以免被人盯上。


    ……


    当宫芙一脚踏进黑市时，她宛如一脚踏进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到处都是霓虹小摊，有的一块破布铺在地上，有的支起瘸腿的桌子，所有的小贩和顾客都进行了完美伪装，辨不清男女年纪，放眼望去像个热闹的菜市场。


    不过与菜市场不同的是，这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全息游戏舱、明星电子人著作漫画书、烟草毒/品……甚至枪支弹药镭射激光，总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只要有钱，就是爸爸。


    很难想这样的法外之地能扩张成如此规模，宫芙戴着面具转了一圈，就看到某个小摊贩上在卖语言教材，迷惑问了一句：“这个多少钱？”


    小贩伸出一只手，“五万星币。”


    “什么？”宫芙震惊得瞳孔地震，“一本书要五万星币？”


    小贩凉凉瞥了她一眼，“你是刚出厂的电子人吗？这个世界文字最贵，没有文字喂养电子人，电子人怎么升级……看到这个了吗？”他拿起一本长篇小说，大概有三本字典那么厚，甩了甩，“秦见深长篇小说珍藏版，价值二十万星币，你想在普通市面上买还不一定能买得到呢。”


    “……”宫芙好笑抱臂，纡尊降贵地持以请教态度，“那请问它的特别之处是？我没记错的话，电子人加载的知识序列通常侧重于常用功能，不需要加载长篇小说吧。”


    小贩隔着面具都透露出深深的无语，“常识了解一下，电子人对人类的感情和情绪全部来自于小说的投喂，最基本的感情训练根本通过不了高级图灵测试，况且这世界除了电子人还有人，文字被二等公民及以上的阶级垄断，三等及以下的公民除非在黑市购买书籍，否则没有任何渠道获取精神食粮，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荒漠。”


    哈？


    等等。


    二等以下的公民全部都是文盲吗？


    宫芙再度震惊，匪夷所思，整颗大脑被这个世界的荒谬设定给堵塞了，接着又听小贩说：“反正物以稀为贵，我倒卖的书它就值这个价，你到底买不买？”


    “……不买。”


    任小贩吹得天花乱坠，她也不可能花大价钱买这种没有帮助的东西，宫芙利落地拒绝了小贩的推销，转身去找LH001电线，她可没忘记自己来此的目的。


    逛了大约二十分钟，宫芙在一个旮旯角落找到了LH001的电线，LH001电线在一个报废电子人身上，好些个人挤在摊前，像买猪肉一样买下电子人身上其他部位的零件，摊主当场拆卸，手法流利，好像进行过无数次。


    很快，这个报废电子人被拆得零零散散，身上的零件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个骨架子和一枚芯片。宫芙心想，骨架子应该没人在黑市买，这玩意儿太常见，去E.M部就能申请到更最新优化版的，倒是这个芯片应该会受欢迎，果不其然念头刚划过，耳旁就响起一道沙哑的男音：


    “芯片什么价？”


    “5w。”


    “便宜点。”


    “4w9。”


    ……


    许是芯片买主离得太近，喑哑如黎明海潮般阴湿的声音似电流传进耳朵，使宫芙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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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个激灵，宫芙转眼朝身旁的男人看去，就见男人穿着哑光版长款黑色皮衣，打着黑色环形耳骨钉，脖子戴着莫比乌斯环choker项链，垂坠的链条恰到黑色T恤的圆领边缘。


    宫芙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脸被一只猫状面具遮住，目测他的身高有178cm，身材匀称，一股黑醋栗叶和苦橙叶交织的味道萦绕在他周围。


    一瞬间，宫芙怔住，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但总觉得这男人的装扮有点眼熟，就见这个男人杀价十分厉害，一路从4w9杀到4w3又杀到3w8，最后以3w8的价格成交，还指了指那个不值钱的骨架，说：


    “这个搭上，还有多少芯片存货也全都卖给我。”


    宫芙恍然回神，迅速伸手道：“等等，他身上的电线我全都要了，开个价。”


    男人转脸瞧了她一眼，面具下的眼珠子也是黑黑的，黑得渗人，像是一潭死水，没有生动的光亮透进去。


    小贩扫了扫宫芙，又扫了扫男人，决定大赚一笔，“1w。”


    ……有点贵。


    但宫芙从不杀价，掏了智端就要付账，身旁的男人忽地一把按住她的手，说：“3k，不然我让她别买，一会儿我送她。”


    小贩狠狠磨牙，“我这里有200个多芯片，你最好是全都要。”


    “全要。”


    男人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小贩这才哼了一声，以3k的价格把电线卖给宫芙，宫芙抱着电线，格外多看了男人两眼，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买完芯片，宫芙也没有走，而是看着小贩从身后的小车里拿出一只陈旧的背包，将背包往地上的麻布一倒，电子人的芯片如同洪水般哗哗流下来，那一枚一枚拇指大的芯片颜色不一有新有旧，有的甚至上面粘着电线线头，还有的满是划痕，宫芙实在惊讶小贩手中芯片的数量，这么多芯片他得倒卖多少个电子人啊，还有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最可疑的，正常人根本不可能买这么多芯片回去。


    也是这时，黑市里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P.C部和E.P部的警员过来了，快撤！”


    黑市里所有小贩顿时慌张，手脚麻利的收摊，一边收一边盯着黑市入口处，几辆泊在天上的飞行交通工具缓缓降落，卖芯片的小贩更是着急，伸出智端催促男人付款，嘴上一路骂骂咧咧道：“他妈的几个找死的玩意儿又来，能不能扫快点，买卖同罪，老子要是被抓到了你也跑不了，……希望明天这个狗东西被飞车撞死，扫好了没有，给我看一下……得，芯片你自己收拾一下吧，老子走了……”


    P.C部警员和E.P部警员的身影已经出现。


    整个黑市彻底疯狂。


    宫芙身边无数顾客小贩擦过，四散奔逃，生怕逃慢了，就被P.C部和E.P抓走，这些警员得罪黑市中隐藏的大佬暴毙是明天的事，可自己今晚被抓了不会有人赎他们出来了，更何况黑市里的交易违法程度大多都是死罪起步。


    宫芙也要撤离，抱着电线走了两步，扭头发现男人还在不慌不忙的收拾地上散落的芯片，狠狠纠结起眉头，还是大步走回去，帮男人把芯片一枚枚快速拾起来。


    “砰——”


    黑市中响起一声枪响。


    宫芙被逃跑的人撞了一下。


    宫芙倒向男人，被男人接了个满怀，手一扬，打掉了男人脸上的面具，就见男人的眉骨处有着一道细小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