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嘉吃完饭，宫芙回了诊所一趟，她从抽屉里拿出了自己的智端，智端里多了十几封未读邮件，没有任何悬念全部来源来自于琉司。


    最上面的一封是琉司早上发来的那封，内容是：【怎么了阿芙？想我了吗？我在电子眼测试间隙也很想你[一张图片]。】


    图片中，环境像是E·A·S附近的废弃机场，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双手插在兜里，站在一条油泼的白线上，风吹起他柔顺的黑色长发马尾，额前没扎上的发丝也被吹得凌乱，拂过他白皙的面庞。


    宫芙恍惚觉得他那双漂亮的灰眸在透过照片温柔凝视她，他的身旁围着好几个人，操作着她看不懂陌生机器，几颗小蜜蜂似的电子眼围绕在他的周围，给他增添了朦胧迷人的氛围——像cos科学家的男星宣传海报，整张照片透露着清冷高智感。


    除了最上面的这一封，下面好几封邮件也都来自于琉司，时间从她前天下班开始一路贯穿到现在，大概每隔三四十分钟发来一条。


    来自@琉司：【阿芙怎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说什么吗？这好像是阿芙第一次主动给我发邮件。】


    来自@琉司：【等到这个空中云道追踪般电子眼投放使用，E·A·S会给我发一笔奖金，阿芙有想要的包包首饰吗？‘摩登’怎么样，最近娱乐圈女星都在戴，看上去很适合阿芙。】


    来自@琉司：【也许阿芙只是想看新的漫画书？我搜到了上次那本漫画的作者的新作，有限量典藏版，铛铛铛铛～看图[漫画书典藏图片]。】


    来自@琉司：【阿芙，周末和我约会吧？！】


    ……


    琉司真是个懂得抓住机会的男人，她不过是发个句号过去，他已经开始隐晦地试探她的心意。


    想到和艾声分道扬镳时，那莫名升起的危机感，宫芙噼里啪啦回复了消息过去：【OK。】


    和身份成谜的艾声相比，琉司能给予她更多的安全感，如此一想，和他约会好像变得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过，宫芙回完消息仍是觉得乏味，什么时候这些男人能知道，她需要的不止是首饰包包餐厅权限卡这等华美的外物，她要的是足够真挚的爱，多到可以将她淹没的爱……真是一群肤浅又物质的男人。


    没过多久，林嘉也发来了邮件，林嘉的消息就清爽多了，只是又一次真诚的向她道歉，告诉她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出逃的罪犯没有被抓捕回来，被不明组织劫走，他派去双子星餐厅的E.P警员严密搜索了二楼，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后，他因未能如约为她包场拍卖会而感到歉意，想邀她参加下周天王星区最大的一场拍卖会，并特意说明拍卖会结束后还有上流舞会。


    最后，来自@林嘉：【顺便一提，宫芙小姐，能否问一下你今天跟踪的人是什么身份，与你是什么关系？】


    宫芙嗅到了其中的醋意，如果只是因为想要调查双子星餐厅里不明人士的身份便于通缉被劫走的逃犯，他实在没有必要多问最后一句，不过宫芙还是回答了他的疑问：【病患关系，他是一名Y类电子人。】


    来自@林嘉：【能把他的资料发给我吗？没有别的意思，宫芙小姐，我们怀疑双子星餐厅是某个犯罪组织的窝点，正在着重进行调查里面的顾客。】


    宫芙想了一下，把艾声的资料发了过去，并道：【林司长，如果查清他的身份，能否通知我一声，我希望我能够知道我的患者是否清清白白。】


    【当然。】


    林嘉没有拒绝宫芙的要求，他也不希望自己在心爱之人面前竖立心胸狭隘的妒夫形象。


    过了两日，黑眸黑发的人类女孩进入诊所，已经没有了上一次来时的痛苦绝望，怀里抱着一捧很大的百合花束。


    “宫医生。”


    是云惠。


    本以为这么多天过去，她早已变成了改造电子人，浑身都是被机械塞满，却不想她的皮肤仍是正常人类的纹理，面色比上次看到的更为红润，俨然处在一个积极的生活状态。


    宫芙握着电子笔，正在修改云诺的修理方案，听到女孩笑吟吟地跟她打招呼，瞥了她怀里的百合花束一眼，没有什么波澜地问道：“你怎么还没去冥王星区？”


    云惠将百合花束放在她的桌子上，拉开椅子坐在宫芙的对面，如小鸟般欢快地说道：“宫医生，我不用去冥王星区啦，我在黑诊所碰到了上次那位安慰我的粉发电子人先生，他救了我，还帮我还了高利贷，并且我还找到了一份薪水可观的新工作。”


    宫芙霍然抬眸，一双美眸逐渐染上冰冷的阴翳。


    “就是那位粉发电子人先生啊，他不是宫医生你的患者吗？他真是个善良的人，为我带来无比的好运……”提起艾声，云惠双眼闪闪发亮，桃心跳跃，简直当场化身成为艾声的迷妹。


    宫芙冷声道：“请问你的新工作是……”


    “是……”


    提起新工作，云惠吞吞吐吐，目光闪烁个不停，宫芙一眼就看穿了她极力掩饰的心虚，笔头轻敲着桌面，语气漠然：


    “非法的是吗？”


    “嗯。”云惠细若蚊声，“就是替人收购电子人材料，从各个途径，并进行组装，一个月有三万星币。”


    三万星币很多，足以让一个普通三等公民过上好日子，普通的三等公民月薪只有三千星币，若非有人暗中操作，她绝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工作。


    宫芙强势命令，“辞掉。”


    “什么？”云惠睁大了美眸，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着办公桌的边缘，表情和语气都很激动，“宫医生，这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我知道从事非法工作是我不对，可是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一旦失去这份工作，我马上又会沦落到被扔去冥王星区的境地，宫医生，求求你，不要去P.C部举报我。”


    宫芙因为她的愚蠢而恼火，仰脸与她对视，“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承担被你牵连的风险吗？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已经一只脚踏进了危险之中。”


    “没关系的宫医生。”云惠红着眼，如同兔子一般可怜，泪水哗哗滑落下来，“只要能好一阵子就好了，我的人生不能永远都那么糟糕，像我这样的三等公民，除了打打螺丝整理整理报纸什么都不会，能有份工作就是我最大的恩赐。”


    “你在自欺欺人。”


    “是，但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云惠声音剧烈颤抖着，“宫医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有着尊贵的主人，有着体面的工作，我没猜错的话，宫医生你的主人是二等公民吧，所以宫医生才有资格开诊所当电子医生。如果宫医生你也和我一样，生下来就是卑贱的三等公民，找不到工作还要被迫交高额电子人税，贫穷且艰难的活着，还能脱口而出说出‘辞掉’这样的话吗？难道这世上没有人愿意当上等人吗？！难道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命运，就要一辈子都妥协吗？！！！！！”


    整个诊所回荡着女孩的话，以及女孩大口大口的喘息，像是濒死的鱼，响亮的充斥着宫芙的耳膜，使得宫芙双耳嗡鸣，心跳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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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噪起来。


    电子人的仿真耳膜很脆弱，只是一片薄薄的纸片，每一次噪音的巨大袭击都会让电子人加倍的痛苦，宫芙攥紧了电子笔，骨节森森发白。


    可女孩狠狠地咬唇，直接将下唇咬出血来，殷红的鲜血染着她的唇瓣，她满眼憎恨和怨怒纵是克极力克制，也不由自主地从杏眸里挣出，诘问她：


    “宫医生，做电子人的处境难道会比当三等公民的处境好多少吗？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才能使自己不憎恨你，不去憎恨电子人这个群体，我们不过是这个烂透的联邦政府的牵线木偶，是上等贵族手中的耗材，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朋友，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能体谅我呢？！”


    宫芙已经错开了视线，思维飘忽，她的脑海又浮现出了一张贫穷清纯的面孔，每一次面对她的刁难和冷嘲，伊莉丝总是很平和地看着她，偶尔也会因生气眼眸里折射出愤怒生动的光芒：


    “宫芙同学，你是高高在上的贵族千金，又是手握权力的学生会主席，这个学院里大多数人都在围着你转，唯你命是从，难道这一点还不能够使你满足吗？”


    “伊莉丝，你在嫉妒我吗？”


    “不，我只是觉得上等人的自私和贪婪真是令人讨厌啊，宫芙同学，不论你怎么为难我，我都不会向你低头的。”


    ……


    两张脸跨过时空完美重叠。


    所以，她从来不该讨厌伊莉丝是吗，她们都是一样的穷人，只是不甘命运想要为自己博一个更好的未来，她们没有错，错的是胃口永远无法被填满的贵族，哪怕坐拥数不清的财富和珍宝，也不允许穷人觊觎从他们手里漏下的一枚铜钱！


    两分钟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宫芙松开电子笔，手心里是淋漓的汗液，她重新将视线投向云惠，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别哭了，很难看，我不会向P.C部举报你，只要你不连累到我，你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还有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


    云惠身子一软，跌坐回椅子上，然后又崩溃痛哭起来，哽咽不止道：“对不起宫医生，我……我没有想说这些，我只是……太害怕了……”


    “没关系。”宫芙平静且快速地接受了自己应该被人憎恨的事实，将电子笔放下关上了脑机，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所感激的电子人他叫艾声，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离他远一点。”


    云惠却为艾声辩解，“不，艾先生没有宫医生想的那么差，艾先生他是个很温暖的人。”


    宫芙忍住了进一步的劝告，她没有任何资格去打破一个女孩对救命恩人的幻想，并且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劝告能把云惠拉回来。


    最终，云惠离开了诊所，留下了那捧灿烂的百合花束，还付了一小部分云诺的修理费用，走之前她回过头犹豫地问宫芙：“宫医生，谢谢你愿意为我保密，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诊所一片寂静。


    云惠慌乱解释：“我只是觉得宫医生面冷心热，不愿意也没关系……总之谢谢宫医生。”


    “可以。”


    宫芙回答了她。


    云惠立刻绽放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朝宫芙挥手，“宫医生，我一直都把你当朋友哦，拜拜。”


    是吗？


    宫芙嘲讽地想，那可真是太不幸了，穿来前除了乌理，她几乎没有任何朋友，身边围绕的都是唯利是图的小人和谄媚殷勤的走狗，所以她从来没有把她当朋友过。


    这也是第一次有人正式提出要和她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