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的耽误，帝京城内已经快要宵禁，卖食物的摊贩都打烊了。


    温瑜只能直接去到书苑。


    果然，窗内仍透着昏暗暖光，温瑜不知为何，一到这里，心竟然像是被温暖裹挟，渐渐安定下来。


    他整理好心情才进去，后来，还是没有掩饰住，被敏锐的陆海棠看了出来。


    她为了哄自己开心，提出去通内司找烧鸡吃。


    两人就着烧鸡喝完一坛酒，这人根本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只喝了一碗，不一会便酩酊大醉，一屁股坐在书案上，胳膊拄在腿上支着下巴，平视坐在地上的温瑜。


    温瑜眉眼弯弯，轻笑出声，道：“怎么醉成这样啊。”


    陆海棠闻言强调道：“只是薄醉……薄醉……”


    温瑜哭笑不得，道：“嗯。薄醉。”


    陆海棠就坐在那里显得和平时一样安静温柔，如果忽略她泛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神的话。


    她忽然从沉默中开口，语气尾调慢悠悠的，道：“温瑜，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温瑜扯嘴笑道：“我没有不开心。”


    陆海棠收起手，垂头看着温瑜，半晌，她似乎感觉头有些沉重，便直接弯腰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温瑜的额头上。


    温瑜心头一动，脑海一片空白，最后却鬼使神差没有躲开。


    陆海棠道：“怎么没有，别人看不出来，我能看出来。”


    两人的距离过近，温热又夹带桃花香气的气息吐在温瑜的脸上，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似是快要抑不住心中杂念。


    最后温瑜缓缓心神，问道：“为什么你能看出来？”


    陆海棠幽幽道：“因为我聪明。”


    “嗯。说的没错。”温瑜闻言嘴角上扬。他坦然道：“正是因为聪明的你，我的生辰，过得很开心。”


    “今日是你的生辰？”陆海棠立马坐直身体，表情严肃。然后扯过一张纸，低头认真地写字。然后潇洒收笔递给温瑜。


    温瑜一看，是“生辰快乐”四个洋洋洒洒的大字。


    陆海棠莞尔一笑道：“生辰礼物，祝温瑜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烛火摇曳，似温瑜的眸光流转。心头似一汪秋水涌入蛟龙，搅动出涟漪碧波。他定定地看着陆海棠，难以错开一分。


    陆海棠醉眼朦胧，却努力地正身看着温瑜，似是被他脸上什么东西吸引住，嘴里嘟嘟囔囔的。


    温瑜问道：“怎么了？”


    陆海棠的声音太轻了，他听不清，便主动靠近。


    “鼻梁上的痣，好漂亮。”


    温瑜终于听清了，刚要说话，只见陆海棠猛然靠近，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鼻梁。


    他一瞬间蒙了，随后整张脸似是烧起来一般热。刚刚冰凉柔软的触感如同脸上的异类，停留在那颗痣的周围，令人回味。


    温瑜看着抱膝坐着的陆海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头被无名火炙烤着。


    最后，他强压心火，只从沉默中叹了口气，轻声细语地道：“你分明是在调戏，却用这般纯粹的目光看着我。”


    陆海棠仍抱膝坐着，宁静安逸。好似刚刚的事只是温瑜自己的想象。


    他忽然笑出声，对着陆海棠哄道：“若是你知道今晚之事，定要再也不见我了。不过既然如此，待我再回帝京，我便与你讲清楚，好不好？”


    温瑜有公务在身，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去武陵城，将近十日不会在帝京。


    武陵城富饶繁华，最近大有与帝京城比拟的势头。虽说的确与这武陵侯的治理有方有关，但他为人甚是狂气，近日居然在武陵举办文武大赛，文谈古论今，武射箭比拳，其实就是明晃晃地展示自己的势力，以吸引更多人投诚。


    他一个侯爷，又不是皇帝，搞这么大派头给谁看呢。明宗帝挑些人选，以切磋为由头，其实是为拿下比赛，灭灭武陵侯的威风。


    温瑜和祝言安便在这些人选其中。


    而至于讲清楚什么，温瑜只知道需要将自己的心意讲清楚，具体的内容还没想好，大概未来这段时间他都要一直措辞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喜悦又期待的苦恼呢。


    几日后，赏花宴惨案没有线索，皇林军的追查陷入瓶颈，为了给受害者的家族一个交代，明宗帝便只能以知露为策划者，草草结案了。


    下学，陆海棠被李华嫦两人叫出学堂，非说风筝掉树上了，让她去捡


    陆海棠没有说话，她习惯了，这两人因为想刁难她，说过不少逻辑神奇的胡言乱语。


    先不说一早就得听学，她们俩哪有时间放风筝。现在秋风萧瑟，树叶掉的差不多了，打眼一看便知道没有什么她们说的风筝。


    陆海棠漠然道：“没在树上。”然后转身要走。


    李华嫦杏眸弯着，今日似乎格外开心，道：“你再看看？”


    陆海棠没理，走了两步，却被林落儿一把捉住胳膊。她将她费力地拉倒湖边，道：“殿下让你再看看！你怎么不看！”


    “这里什么都没有。”陆海棠一把甩开林落儿的手，抬眼看这周围，只有一片湖水，几棵树，什么人都没有。她忽然眼皮一跳，心头涌上不安的想法，便立刻又要离开。


    忽然，只见林落儿表情狰狞，陆海棠被她发狠一推，瞬间失重。


    “扑通”一声，她的身体便被冰冷的湖水浸透，湖水瞬间没过头顶。她挣扎着，双手拼命挥舞，但无济于事，似乎下沉更厉害了。又试图开口呼救，一开口，大量水直接涌入口腔，鼻腔，微弱的声音瞬间被湖水掩埋。


    视线越来越模糊，似乎有人探头在看。什么也听不清，又似乎有人捂嘴在笑。


    “好冷……好冷……”


    陆海棠逐渐失去意识，浑身冰冷无力，身体也越来越沉，渐渐开始远离水面。


    “扑通！”


    这次的声音很大，似乎响在身侧。陆海棠闻声想动，却没有力气。


    再睁眼时，常春趴在自己身旁低声哭泣，文竹抱着竹杖，一脸冷漠地守在一旁。


    陆海棠想张嘴说话，一开口喉咙疼痛像撕裂一般，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异常嘶哑。


    “水……”


    常春闻声立马起身倒水，扶着陆海棠喝了下去。她眼睛红肿，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陆海棠出于安慰，扯嘴微笑点点头。


    “你差点烧死。”文竹说话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冷漠，语气却有些犀利：“这个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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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下去救你，明明烧的不重，却一直拖，也差点烧死。”


    陆海棠闻言看向常春，不开口说话，幽幽地用眼神提问。


    文竹继续道：“人想死，神医难救。”


    常春轻声道：“小姐烧的重，比较危险，奴婢让文太医先救您。”


    陆海棠瞬间心头一片柔软，转身拥抱住常春。她趴在陆海棠肩头轻轻抽泣，陆海棠身着薄薄的里衣，感觉到眼泪似乎正在浸透肩膀处布料。


    她感觉喉咙疼痛减轻了，哑声哄道：“怎么还哭呢姑姑，我这不是醒了吗。谢谢你救了我，真的了不起，明明你也身子骨不好。”


    “嗯……”常春又道：“小姐太瘦了，肩膀硌人。”


    “还好了。没你说的那么硌吧。”感受到怀里的人心情平复下来，陆海棠直起身，看向文竹道：“也谢谢你啊，文太医。我知道，一定没有太医敢救我，毕竟是得罪公主的事。”


    “他们算什么医者。”文竹冷冷道，然后便起身走了，竹杖“哒哒哒”地敲地。


    常春出去送她。


    门被关上那刻，陆海棠瞬间被滔滔恨意包裹，浑身如坠冰窟。她抓紧被子，十指死死扣进布料。


    “疯子。”陆海棠道。


    之前李华嫦还没有这么疯，大多时候需要陆海棠为她代笔，除了拿吃食威胁陆海棠，没什么过分的举动。此次竟然如此大胆，大概是因为赏花宴案而报复。


    以秦华在宫中的势力，她是一定知道的：陆海棠推动了赏花宴案的进度，间接导致了秦华被明宗帝不信任。而且她与此事无关，自然而然认为是陆海棠派知露去勾引李景清，然后和梁皇后一起栽赃陷害她。


    如今，陆海棠没有梁皇后做靠山，李华嫦为了给她母后出气，便教唆林落儿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陆海棠都不用问，就知道定然有人会包庇李华嫦和林落儿，她们还如无事发生一般。


    常春这时开门进来，看陆海棠在微微发抖，以为她冷，便为她披上衣服。


    陆海棠渐渐平复起伏的胸口，问道：“姑姑，我烧了几日？”


    常春道：“足足三日。”


    陆海棠心头蓦然一动，又问道：“今日，去武陵的各位将军大人，是不是回来了？”


    “是，小姐。这个时辰，应该是已经到御书房了。”


    陆海棠的心沉了下来。


    那日醉酒，陆海棠在书苑醒来时，温瑜已经去武陵城了。她头痛的很，喝醉后的事也记不太清。


    幸好温瑜善良贴心，替她将李华嫦的罚抄都写了，还特意模仿了李华嫦的字迹。然后走前给陆海棠留了张字条，想让她在十日后去宫门口接他。


    其实，他一回宫便得去御书房面圣，在宫门口，两人并不能说上几句话。陆海棠虽然不懂温瑜的用意，但还是打算去接。


    可糟糕的是，她居然醒来便错过了时辰。


    虽然已经如此，陆海棠却心有所感，仍道：“姑姑，你去宫门口看一眼，如珩将军在不在那。若是在……”


    陆海棠继续道：“那便说我有事，无法赴约，改日见到他道歉。”


    若是不在，那便不在吧，毕竟是她误约，到时仍得面对面好好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