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锦从容地掏出一份企划案，递与拉乌。


    有了上回和常乐师太洽谈的经验，她改进了企划案的写法。


    一切从简，以图代文，着重强调了“技术入股”的概念。


    蓝锦也不与拉乌谈什么复杂的条陈，只问：“你想要改善家乡的饮食，是也不是？”


    拉乌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


    蓝锦微微一笑：“我愿意出食方，贵国出银钱，办起一个两方合作的食店。”


    “依旧沿用我这蓝记招牌，不愁生意不好，只怕你们回乡的沿途，都能做起生意来了。”


    “我还有个出海的商队，日后还能开发更多的菜色。”


    拉乌没有说话，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才皱着眉头开口道：


    “好厨艺不是靠纸面上的东西就能掌握的。只怕还是得靠县主亲临呀。”


    “县主是不是对我的后院心存疑虑？这个你放心，我不是下一任继承人，平时也就是一个富贵闲人。家中和谐安乐，势必以你为尊。”


    蓝锦只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好厨艺也都是练出来的，殿下要是不放心，只管留下随行的大厨。”


    “我保准将他们培养得熟练，做出来的饭菜与我的手艺不相上下。如今蓝记都开了三家店，在训徒一道还是十分擅长的。”


    拉乌仍旧踌躇不已，他实在不想放弃这位能点石成金的厨神娘子。


    她从未见过千里之外的罗斛特产，却看一眼就知道如何食用。


    烹调的菜肴美味可口，有自己的想法，酒楼也日进斗金。


    他观察过，许多菜肴都是价格低廉的食材做成的，摇身一变就有几倍的利润。


    罗斛的物产本就没有那么丰富。


    若得了蓝县主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只怕子民们会更加面色红润，安居乐业了。


    他打听过。除了三家生意红火的酒楼，连赫赫有名的食饷司，背后也有蓝锦的影子。


    它刚设立了没多久，就多次改善了军粮，助力前线打了好几次胜仗。


    所以，即便使节团的老人们看上了受宠的二皇子，卖力争取他的同胞妹妹——三公主安华，作为和亲对象，以期为两国的长久交好铺路。


    拉乌还是一意孤行，坚持要娶蓝锦。


    几方拉锯，僵持多日，但他还是不愿松口。


    更何况，拉乌试探了圣人的口风。


    纵然圣人舍不得自家女儿安华，他还是很想与罗斛修好的。


    他很看重两国的贸易路线，对拉乌的意见也愿意听取一二。


    连使节团推崇的二皇子，都派人悄悄找上了拉乌，暗示了此事必成。


    拉乌使人拿来一个红木匣，当着蓝锦的面掀开一看，是一套赤金的头面，镶了朱红欲滴的红宝石。


    “罗斛没有后位才能用红的习俗。这套红宝石头面，姑且赠与县主赏玩。请县主一定要等我的好消息。”


    蓝锦捧着硬叫人塞过来的红宝石头面，只觉沉甸甸的，就要开口拒绝。


    “不必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垂花连廊处传来。


    大公主谢令章款步而来。


    “拉乌王子，我来与你谈一桩生意。”


    蓝锦与大公主相视一笑，重又安然地坐下了。


    “想必你已经清楚了，食饷司是我们两个在背后管理。”


    “如今，我们愿意让出一部分好处，分与罗斛国。只要你们取消和亲。”


    这是蓝锦与大公主商定好的。


    谢令章梳理完食饷司那边的事宜，与诸位臣属讨论良久，划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方子，用于和罗斛国做交换。


    食饷司？拉乌的眼神一亮。


    比起饮食，自然是军事更加迫在眉睫。


    他匆匆去寻罗斛使团，打算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


    天都郊外的皇庄上，因为引了地热泉，临近冬日的花园子还是鲜妍葱郁的。


    “什么？和谈结束了？”


    “回殿下，正是如此。使团那边把条陈敲定，最后上了一道折子，如今，已经在准备启程的事了。”


    二皇子搁下鸟笼，把掖在腰间的衣裳下摆往外一扯：


    “如此着急，连要去和亲的人也跟他们一起走了？”


    属下小心翼翼道：“这个......罗斛使节团重议了要求，不再主张和亲一事了......”


    二皇子像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什么？合着那个女掌柜不去罗斛，还在天都？”


    “那这个县主，我岂不是白请封了！”


    “不行，我要找阿耶去！”


    “哎，哎，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


    热闹的蓝记酒楼大厅里，坐满了来自罗斛的使节团。


    大公主亲自端起酒杯，与众人道：“此番可称得上珠联璧合，万人操弓，无招不中。惟愿今后，祉猷并茂。”


    拉乌王子站起来回敬，笑颜舒展：“还要多谢大公主慷慨，从中调停斡旋，是真心把我们罗斛当朋友的！”


    想想天都贵族间流行的肥皂，还有效果颇佳的新式军粮......


    蓝锦在一张张高朋满座的圆桌中穿梭，像一只忙碌的小蝴蝶。


    “这是本店特为罗斛朋友的饯别宴新推出的菜色——芙蓉牛柳。”


    “是选那牛腰上的牛柳肉，滤出鸡蛋清，配上干豆粉，把它浆得嫩嫩的。”


    “用素油，大片牛肉煎得黄黄的，香喷喷的。改刀成寸长的片，浇了爆香的葱姜汁子，还再淋了香麻油。”


    上头还盖了一层嫩黄软滑的芙蓉蛋，也是素油炒的，香气扑鼻。


    “嗳，吃起来竟有岭南的荔枝味。”


    “没错。里头搁了糖醋、豆粉，还有绍酒，吃起来酸甜肉头，不正是荔枝的味道嘛！”


    “这个牛肉的选材也好，鲜嫩多汁，入口即化。”


    “这道菜好吃，还不辣，正适合我这样吃不了辣的人。”


    使节团里的人，说的是另一道口味鸡。


    里头加了茱萸，红艳欲滴。一沾舌面，立刻撩起一片火。


    这是冷菜，吃进嘴里却和热菜一个效果，薄汗涔涔地布满了脑门。


    一点也不辣的冷碟也有。席间各摆了一道糟鹌鹑腿子，下酒正适宜。


    酒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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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的糟卤浓郁鲜甜，使得腌过的鹌鹑咸鲜甘香，滋味醇厚。


    鹌鹑本就个头细巧，叫糟卤汁子一裹，十分入味。


    酒糟破坏了肉的纤维，使它更加柔嫩，不干不柴，肉隙里全是咸甜的酱汁。


    淡淡的发酵香味，为鹌鹑肉添上一层复杂的底味，叫人一吃就忘不了。


    佐酒来吃，清爽开胃，回甘绵长。


    那种清淡的香味，神奇地在唇齿间久留不去。


    禽类的鲜美，往往叫它在大宴上夺尽风头。


    蓝记饯别宴的热菜里，就有一道风干蒸鸡。


    “这道菜可要花费功夫在上头，至少要几个月。鸡宰杀了之后，不要拔毛，就这样把盐和花椒，满满地涂在身上。”


    “挂在阴凉又通风的檐下，天长日久地风干了它。上了锅一蒸，吃起来比火腿也不差。恐怕南边的气候就不合适这样做了，诸位在这里的蓝记多尝尝吧！”


    蓝记的合作已经洽谈妥当，如今，罗斛国也要有蓝记的分号了。


    “蓝掌柜得空一定也要来我们罗斛玩耍。虽然风物不同，也有许多值得一试的好东西。”


    “说不定，还能帮我们罗斛蓝记，新开发些菜色出来！”


    “哎，你们快尝这个风干蒸鸡。果真，比咱们在宫宴上吃的火腿，滋味也不差。”


    连鸿胪寺的官员都差点顾不上翻译，满头大汗地夹了鸡腿来啃。


    “皮肉紧韧，可是肉丝却嫩。这股咸味我最爱了，越嚼越美。”


    “咬起来好像还流油似的，那个皮肉，却像是嚼上一会儿就化了似的。”


    拉乌更是吃得不抬头，一口风干鸡肉，一口花雕酒，不一会儿就有些醺醺然起来。


    他举起杯子，试图与蓝锦敬酒。


    “蓝县主，噢，蓝掌柜！多谢你不曾介怀我的莽撞之举。”


    “我原也是心系罗斛事宜，迫不得已才动了婚嫁的念头，如今事情完满落定，希望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萧仁禹不动声色地给蓝锦挡了这杯酒，替她喝下。


    又开口道：


    “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区区小事，我们是不会介怀的。说起来，还要多谢殿下，帮我们更快地促成好事。”


    “我想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能喝上我们的喜酒了。只是殿下启程在即，大约等不及了。你放心，等下次见面之时，我定给你补上。”


    蓝锦笑着瞥了他一眼。


    拉乌人也不尴尬，爽朗一笑：


    “好！好！中原有句老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如今我们与蓝记做成了这桩生意，日后你们若造访罗斛，我拉乌，定奉二位为座上宾。”


    他差点想说“买卖不成仁义在”。


    仔细想了想中原师傅的教导，好像不是那个意思，终究收回去没提。


    蓝锦畅想着未来蓝记罗斛分号的壮大，也与拉乌豪爽碰杯，互相说着祝福话。


    伴着满桌佳肴，人人吃得酒酣耳热。


    悟雅悄悄过来，一撞蓝锦的肩背，压低了声音：


    “娘子，开分号便罢了。你居然还背着我们，连喜酒都要定下了！什么时候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