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航桌收到的苹果在平安夜这天达到了可以上街摆摊的程度。


    他都没机会拒绝，那桌洞就跟哆啦A梦的口袋似的，一会会儿就会出现新的苹果，还有搬着苹果一起出现的五颜六色的贺卡，或是花样百出的心形折纸。


    路一航把苹果都拆出来，一股脑摆放到了讲台的桌子上，“孝敬”给来上课的老师。


    老师们并不都是像窝瓜班主任那么古板，也有年轻活泼的，比如英语老师。她给大家讲了平安夜的来历，又讲了外国人的平安夜多是吃圣诞布丁和火鸡，至于送苹果、取平安之意，更多是中国人的祈愿习俗。


    讲到这里，英语老师还特意加了句“送苹果也是送心意”。


    她正好走到路一航身边，知道他收到了很多算是告白的苹果，调侃他，“是吧航哥？”


    路一航淡淡的，没回答。


    其他同学都往老师这边看，捂嘴笑，或是小小声对着路一航起哄。


    应悦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路一航。


    她以前也知道路一航受欢迎，但只是感觉上的，不如这次的平安夜直观，那些苹果把少女们的情意实体化了，看起来就还挺震撼的。


    她好像随着人潮一起涌向路一航，却又被潮流带着一起后撤，没什么自己的主意。


    喜欢路一航的人可多了，喜欢上他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连窝瓜老师对他的态度，也不像对其他学生那样严防死挡——


    挡也挡不住。


    如果只有一两个人告白，老师还要头疼一下怎么好好教育。


    这么多人送苹果……


    窝瓜老师一边沾光吃着蛇果，一边摇头，虱子多了不怕咬，他就当路一航是个吉祥物，谁都想来蹭点考运好了。


    放学。


    应悦去叫于澜一起走。


    路一航收拾着书包，把桌洞里那些信件和带字的盒子压扁塞进书包。


    他跟应悦说了句：“等一下。”


    应悦装没听见，看于澜也磨磨蹭蹭的，索性自己先出门了。


    于澜看路一航一眼，无辜地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了。


    路一航把书包链一把拉上，迅速追了过去。


    几步就追到了应悦身边，他问她：“怎么不等我啊。”


    应悦：“赶班车。”


    路一航：“我送你。”


    应悦头都没回，快步下楼梯，“不用。”


    路一航看她一副要逃离他的样子，挺无奈，也挺委屈，一把拽住她的书包提手，书包悬空，她人也被桎住。


    应悦终于扭头看身后的他，怒目圆瞪，“松开！”


    路一航：“不要，松开你就跑了。”


    应悦：“……我不跑。”


    “哦。”路一航作势松手，看她毫无诚信地撒丫子就想跑，紧跟着一步又拽住她书包。


    应悦：“你怎么出尔反尔！”


    路一航顶了句：“你怎么好意思骂我。”


    有其他同学路过，虽然天黑，但并不是完全看不清脸，尤其是有拉扯动作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奇。


    应悦不想被人看到，再次低声让他放开，“真不跑了。”


    路一航也不想被围观，松了手。


    他俩一前一后下了楼，才到平地，应悦又开始跑。


    路一航都气笑了，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好跑的，她跑他就追，在校门口拦截住她，堵在她身前，“有东西给你。”


    应悦：“我不要。”


    路一航：“你都不问问是什么，就不要？”


    应悦：“什么都不要。”


    路一航换了个话题：“为什么生我气？”


    应悦：“没生你气。”


    他俩一边说，一边刻意往人少一些的角落退，马路上还有接学生的家长，谁都不想引人注目。


    路一航今天长了嘴，不想再这么单方面被冷落，非要问出个原因来，“那为什么不理我？”


    应悦觉得他恶人先告状，明明是那两天他嫌她丢了脸，刻意躲着她。


    但她羞于再提那天的事，连回忆都不想回忆，一想起来好像还能闻到牛奶发酵的酸味似的。


    这酸味又好像是从心里升起来的，淹没她的唇舌，让她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没察觉的醋意。


    应悦说：“你管我理不理你呢，那么多苹果还不够你吃的？”


    路一航：“我没吃，一个都没。”


    他确实没吃，当面给他的他会拒绝，偷偷塞给他的他找不到原主就都放在讲台上。


    大客车的发动机轰轰作响，校车一班一班有序驶离了校门口。


    路一航看着校车开走，似乎放松了几分，拿出手机打车。


    沉默的几十秒钟。


    应悦的声音又传来：“是没空吃苹果，要留着时间看信呢。”


    路一航看了眼打车页面，记住了车牌号，把手机揣回兜里。


    他低头盯着应悦的表情，说：“我不看。”


    应悦的手无处可安放，又抓回了书包带，食指卷着多出来的那一节带子一圈一圈的绕。


    路一航解释了句：“拿回家扔，在学校扔的话，怕被无聊的人看见。”


    他倒不在意自己收到情书被人看到，只是不想横生枝节，让打扫卫生或是八卦的同学看见是哪些女生写的信，写了什么。


    应悦心里想，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她依旧酸溜溜的：“那你还挺善良。”


    路一航：“嗯，有人说我是路一善。”


    应悦被这个称呼逗笑了，随即又立马绷起脸来，说：“我没生你气，也没不理你。”


    路一航的眼眸和夜色一样深，在出租车停到面前时，他拉开车门要应悦上车，声音和寒风一起送进她耳朵：“有没有，你心里有数。”


    一坐进车里，有了外人在场，他俩反而都不说话了。


    应悦看着窗外，气氛微微凝滞。


    路一航从书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到了应悦腿上。


    应悦感觉到动作，低头看了一眼，路灯的光一节一节映照进来，照在她腿上，让她看清楚那是一副手套。


    如果她有骨气些，就应该把手套扔回给他。


    可她又好像已经记不清为什么要跟路一航置气，就像她否定过的那样，此刻的她有些动摇，有些茫然。


    路一航把手套送了她，也没再开口，直到车已经开到了应悦家小区门口，应悦要下车了。


    门在路一航这边，他先下车，给她让出地方。


    应悦胡乱把那副手套塞进书包侧兜里，又在下车跟路一航擦肩而过的时候，把侧兜里原来装着的东西塞给了他，然后慌张地跑回家去。


    是一颗苹果。


    没有包装，没有纸盒，也没有书信。


    路一航坐在出租车的后排，把那颗看起来很圆润的苹果拿衣服擦了擦，咬了一口。


    他不喜欢吃甜食，可她似乎总给他一些甜得发腻的食物。


    也还不错。


    他又咬了一口。


    -


    班主任说不过洋节，可学校对元旦还是挺重视的，不仅会放假，节前还让各班搞联欢晚会。


    应悦本以为，依着窝瓜老师的习性，这个晚会也将像开学破冰那天一样不了了之。


    没想到提前一天的时候，老师说要搞晚会，而且还是跟文科尖刀班一起，去小礼堂搞。


    同学们拍着桌子欢呼，是真得有了过年的快乐氛围。


    课间的时候，班长跟生活委员来统计大家的喜好，要准备采购瓜果零食，看起来颇为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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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有文艺委员来发动大家表演节目，“表演得怎么样无所谓，就是图个热闹！”


    高一的时候，各个班也在自己班里办过晚会，门一锁，大家谁都不嫌弃谁，演得好与不好都能换来掌声。


    这次可不一样，想着要跟文科班一起过节，不服输的学霸们隐隐有比拼的念头，都想着推举出班里最会唱歌跳舞的，争个风头。


    应悦替徐莉莉举手：“她会跳舞！女团舞！”


    文艺委员眼睛发光，把班里另外几个会跳舞的一起叫上，给她们临时组了个团。


    也就一天时间准备排练，应悦课间的时候看她们在楼梯拐角的空地上练习，虽然动作不太齐，但应悦还是觉得很厉害，为她们鼓掌叫好。


    看得太投入，没注意身后有人经过，蹦跳的时候一脚踩到人，回头一看是路一航。


    平安夜后，他俩默契地没再冷战了。


    路一航扶了她肩一下，让她站稳，转身要离开。


    应悦跟着他一起往教室走，“你报名了吗？”


    路一航：“什么？”


    应悦：“晚会。”


    路一航：“哦，没。”


    应悦：“你不唱歌吗？你唱歌那么好听。”


    他唱歌好听这事，可能也只有应悦知道，他没在别人面前唱过，也不曾参加KTV之类的聚会。


    路一航答她的问题，却莫名重复她的语气和话：“那~么~好~听~”


    应悦有些恼，趁人没注意，捶了他的背一拳。


    路一航笑着挨她打，回复她：“我考虑考虑吧。”


    考虑考虑，如果她想听的话，他要不要唱。


    兴奋的一天过得飞快，元旦晚会倏然而至。


    两个班的同学围坐小礼堂，分享着班费采购的橘子瓜子，还有各自买的小零食。


    应悦偷瞄了眼路一航，他依旧坐在角落里，跟于澜在一块，明目张胆地看手机。


    晚会开始，校长先来高歌一曲《挖泥鳅》，窝瓜老师也献唱了一首《红日》，同学们热情高涨，手都拍红了，是真得很捧场。


    应悦一直笑嘻嘻的，她虽然不演节目，但是积极充当热心观众角色，不论是谁上台都爆发海豹式热烈鼓掌。


    直到路一航走过去跟文艺委员说话，她高抬着的手落下来，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身影，整个人变得安静下来。


    刚才有个小组表演小品的时候拿了把吉他当道具，路一航去借过来了。


    他上场，还没开口，两个班的同学就在尖叫，搞得他有些不自在了。


    小礼堂虽然小，舞台虽然不高，但麦克风里的声音透过音箱传出来的时候，这里就好像变成了顶级的演唱会现场。


    路一航弹吉他，唱得是最近还挺火的歌，同一个歌手的两首歌，被他混糅成了一首。


    “不敢回看，左顾右盼不自然的暗自喜欢……”


    他才唱了一句，徐莉莉就“嗷呜”一声，然后立马闭嘴，跟大家一起安静地听歌。


    唱到副歌的时候，会唱的同学都跟着一起唱：


    “纵容着喜欢的讨厌的宠溺的厌倦的一个个慢慢黯淡”


    应悦不会唱，但这歌很洗脑，听完一段她也能跟着大家一起哼哼了，边哼，边咧着嘴看路一航笑，他声音真好听。


    后来半段因为他换到了另一首歌，大家一时没跟上，就又安静听他唱。


    应悦听过这首歌，知道原来的歌词是“你还是我的我的我的，你看”，可路一航不知道是忘词了还是怎么的，他唱的是：


    “我还是你的你的你的，你看……”


    他唱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应悦。


    视线若有似无地相交，她不好意思地剥着小橘子，一整个囫囵塞进嘴里。


    不愧是沙糖桔，纯甜无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