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漾迅速召集工作人员，指尖敲击着平板电脑上主展厅的平面图，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我要整个中央展厅的光线下降到百分之十，投影仪校准到傅老师智能操作台的位置，等她剪完图，用全息技术在整个展厅里降下虚拟花瓣，然后……”


    她看一眼匆匆搬运玫瑰花的工作人员。


    技术总监漂亮的蓝眼睛一亮，突然抓住夏漾的手腕：“我在影像设置里放几颗强光粒子，在最后的时候，砰！”她的拇指在平板上一划，模拟出星光炸裂的效果。


    夏漾瞳孔微微扩大，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可以，然后真花瓣落下，营造出一种梦幻到现实的过程。”


    “真是魔鬼。”技术总监想象着接下来的场景，嘀咕出一声，快步走去控制室准备。


    她转向傅云禾：“傅老师，能临时加一场玫瑰剪纸的即兴表演吗？”


    一个小时后，艺术馆中央展厅的灯光渐暗。只余一束月光色的追光笼罩在轮椅上的傅云禾身上。


    傅云禾垂眸专注，手里的剪刀开合间，红纸上的玫瑰渐渐成形，那不是园艺杂志上规整流畅的花朵，而是一枝带着野性的、茎干上还淌着“血珠”的荆棘玫瑰。


    全息投影将这个过程放大到整个穹顶，观众们不约而同地仰起头。


    夏漾的声音从黑暗中流淌而出：


    “在文学与艺术中，玫瑰常被赋予抽象、梦幻的意象，象征纯粹而不可触及的爱情，”她用法语向观众解说，“古希腊神话中，玫瑰是阿芙罗狄忒的圣花，象征爱与美的永恒，但也带着刺，暗示爱情的痛苦与无常。”


    她拿起傅云禾剪好的玫瑰花，走向展台边，那束月光也追着她过来，“后来，人们用一束玫瑰表达爱意，它的香气、触感都让爱变得可触摸、可体验……”


    全息影像中，虚拟花瓣伴着金色的光粒倾泻而下，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一个小男孩跳起来抓空中的“花瓣”，却扑进母亲怀里。


    “人们歌颂爱情，向往爱情，但玫瑰花的短暂花期让人联想到爱，也是有期限的，直到有一天，我们想要一朵永恒的玫瑰……”


    “妈妈！是真的！”前排的金发小女孩突然举起一片绯红，玫瑰香气像看不见的波浪席卷全场。


    夏漾轻笑，将手中的玫瑰剪纸放在唇边，轻轻吹落。


    “唰—”


    像是魔术般，染着露水的玫瑰花瓣从钢梁间飘落，带着馥郁的香气落在观众的发顶、肩头。


    人群中爆发出惊喜的呼声，孩子们欢笑着追逐飘落的花瓣，大人们仰起头，寻找花瓣下落的地方。


    花瓣雨渐渐停歇，地面上铺就一层柔软的红毯。观众们仍沉浸在惊喜中，有人开始弯腰收集花瓣，有人则拍照留念。


    第二天，《费加罗报》文化版用整版刊登了傅云禾在花瓣雨中剪影的照片，标题赫然写着：《东方剪纸巫女的魔术》。


    《艺术评论》的资深记者在专栏中感叹：“一场东方的魔幻表演，炸开了当代艺术傲慢的嘴脸。”


    社交媒体上，#RoseMagic（玫瑰魔法）标签下，夏漾吹落剪纸瞬间花瓣落下的视频转发百万次。


    网友@ArtLover42评论道：“昨天刚收到男友的999朵玫瑰，跟剪纸玫瑰一比简直土死了，剪纸哪里有卖？求！”


    夏漾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指尖划过手机屏幕，逐条浏览评论。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车轮碾过地面的细微声响。


    车子将三人送到巴黎康复医疗中心门前。傅云禾目光中满是困惑，仰头望向夏漾。


    夏漾蹲下身，轻柔地替她抚平盖在膝盖上的薄毯褶皱，嗓音温柔：“之前我特意找傅烬野要了你的病历，拿给这里的专家看过。他们都说你的腿还有康复的可能，重新站起来不是没有希望。”


    傅云禾慌忙摆手，语气里满是抗拒：“不用了，真的不用......”多年来，无数次希望落空的滋味如鲠在喉，她早已对自己的这双腿彻底死心。


    夏漾按住她不安挥动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过来：“别拒绝我，我是真心想帮你。”


    傅云禾被推进手术室那天，傅川终于迈出他守了大半辈子的四福村。佝偻的脊背在踏出村落的瞬间挺直了几分，像是终于卸下沉重的枷锁，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他，这会在病房门口变得絮絮叨叨，眼底是藏不住的期许。


    手术顺利完成，傅川颤抖着握住女儿的手，浑浊的眼眶泛起泪光，喉结滚动了许久才咽下险些夺眶而出的情绪。而此时，傅烬野早已提前回国，跋涉入深山，将姥姥接了出来。


    老人看着视频里颤颤巍巍，重新站立起来的外孙女，浑浊的老眼瞬间湿润。她佝偻着身子，虔诚地朝着群山的方向缓缓跪下，嘴里喃喃念诵着古老的萨满祷词。


    半年后的深秋，北城。


    夏漾攥着红色的邀请函，站在宴会厅门外深吸一口气。


    一年一度的国际儿童基金联合慈善拍卖会在北城召开，这场汇聚全球慈善界名流的盛会，邀请她以基金会发起人的身份出席，她是第一次以甲方姿态踏入商业社交场。


    简约的薄荷绿挂脖礼服，恰到好处地在腰部收束，勾勒出她玲珑的曲线，镂空的设计让肩胛骨上的那块刺青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水晶吊灯折射的光在裙摆间跳跃，像是把泛着涟漪的湖面套在身上。


    即便她今日不用担惊受怕地思虑会场的情况，尽管她被安排在角落不起眼的座位，她依然难掩紧张。


    姜瑶踩着十厘米的红底高跟鞋款步而来，眼角眉梢都是热络，“夏漾，来得这么早！”突然柳眉蹙成个漂亮的弧度，"怎么把你安排在这种地方？我去给你换个前排的位置。”


    “不用！”夏漾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又不是看演唱会，我坐哪都行。”


    她紧张到连手心都攒了汗，此刻只盼着能像透明人般躲在阴影里，避开所有目光。


    姜瑶忽然眯起眼睛，酒窝随着笑意加深，“至于这么紧张吗？”她压低声音凑过来，“放心，我男朋友也在现场，早就打过招呼了，保证不会让你的画流拍。”


    冗长的开幕讲演结束，拍卖正式开始。


    拍卖槌起落间，宴会厅浮动着微妙的暗流。


    夏漾心底越来越凉，这哪是在拍卖展品？分明是在拍卖人情世故。一些潦草的线条被捧成“当代艺术的先锋表达”，价格在虚与委蛇中节节攀升，反倒真正有价值和深意的画作无人问津，被遗憾地流拍。当投影幕布亮起《天鹅》时，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终于拍到她的画，投影仪上，一张清晰的图片展示出来，画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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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一个双臂舒展的光头小女孩，脚尖点地，歪斜的芭蕾姿势带着笨拙的倔强。阳光从她斜上方照射下来，在地上落下一个影子，一只欲飞的天鹅的影子。


    “第十四幅作品，《天鹅》，作者，夏漾，可可天使基金选赠，起拍价，八万。”


    宴会厅响起窸窸窣窣的嗤笑，有人用香槟杯掩住嘴角，有人交头接耳交换意味深长的眼神。在这群见惯资本游戏的宾客眼里，这不过是又一个妄图挤进上流圈子的小把戏，自然没人愿意陪着演戏。


    寂静被一声清朗的加价划破。


    “十万！”


    夏漾望过去，是姜瑶的男朋友陆炎，他也顺着目光看过来，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十二万。”角落忽然响起低沉男声。


    有几个好奇的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量不高的灰西装男人，手肘撑着桌面，竞拍牌捏在指间轻轻晃动。


    夏漾疑惑地转过头，确认自己不认识他。


    “十五万。”陆炎继续加价。


    “十八万。”那中年男人紧跟，拉锯战开始。


    陆炎思考片刻，在拍卖师落槌前再次举起手里的牌子：“二十万。”


    “二十二万。”


    “二十五万。”


    “二十八万。”


    全场寂静。


    方才还交头接耳的宾客们骤然屏息，香槟杯停在唇边忘了放下。那些带着轻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众人纷纷低头翻看拍卖手册，试图从清单里找出“夏漾”这个名字背后的隐秘。


    “三十万！”有人爆出这个价，主持人快速扫向观众席举牌的男人。


    “邵先生出价三十万！还有没有继续跟的？”她笑得像一朵花。


    邵东阳稳稳坐在宾客席的主位，回头朝着夏漾点头。


    陆炎将号码牌倒扣在桌上，摆摆手，表示放弃。


    “六十万！”之前加价的中年男人打过电话后，再次举牌。


    这回，轮到全场的人都抻着脖子看出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男人对上其他人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最后，夏漾的《天鹅》以六十万的价格落槌。


    这个结果再次在拍卖厅里激起一阵低语，夏漾捏紧手指，指尖发凉。


    她望着已经换了作品的展示台，好奇像藤蔓般在心底蔓延：究竟是谁，会对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画作如此执着？


    拍卖会结束后的晚宴上，夏漾穿过衣香鬓影，终于在一根罗马柱旁找到了那位竞拍者。


    “您好，”她举起酒杯，带着惯有的微笑，看着对方倏然转身时眼底的错愕，“我是《天鹅》的作者夏漾。”


    男人怔忡片刻，才想到她是谁，忙放下手里的威士忌，冰球在杯中即时撞出脆响：“你好，夏漾小姐，我姓刘，你叫我小刘就行。”


    夏漾心底突然窜出一个想法，横冲直撞，却抓不住：“刘先生，您……”


    对方西服内袋突然传来蜂鸣，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转身接电话，身子不自觉地前倾。


    夏漾心里的那个想法越来越肆无忌惮。


    “夏小姐，”刘先生终于打完电话，转回身，“刚刚工人抬画的时候，不小心蹭坏了一角，我老板想问问您，可不可以帮忙修复。”说着，他递过来一张房卡，希尔顿909号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