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探花
作品:《不知同窗是女郎》 山路上停了辆马车。
旁边的亭子旁,里三层外三层的站满了侍卫,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些糕点,是我特意为林大人准备的,不知林大人可喜欢?”
亭中的男子用手举着糕点送至林舟眼前,笑意盈盈道。
林舟看着眼前的糕点,连忙拱手道:“草民惶恐。”
她垂下眼眸,目光落在了对方腰间佩戴的玉佩上。
羊脂白玉。
若她猜得不错,这人应是皇室中人。
男子笑了笑,没有介怀林舟的推脱,将糕点放在了她面前的碟子上。
“林大人自山下而归,可有看过那黄榜上的名次了?”
林舟道:“看过了。”
男子拍手,笑道:“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黄榜闻名天下,可喜可叹。”
林舟低下头,“大人过誉了,在草民之上的状元、榜眼二人比草民更甚。草民所学所会,不值一提。”
“哎。”
男子抬手,旁边的人就为他倒了杯茶,“那两人从小受着国子监的教诲,若考不过你,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在男子的笑声中,林舟坐如针毡,“是草民多言了。”
闻言,男子却道:“林大人不必谦虚,依我看,你的智谋远远在他们二人之上。”
林舟连忙起身,“草民不敢。”
男子笑呵呵地看着她,“不知林大人是哪里人?竟能培养出林大人这般聪慧之人。”
林舟心道,还是问到这个问题了。
她平静道:“草民乃荆州人士,爹娘早先时候在饥荒中死去,如今草民孑然一身,颠沛流离,并无定居。”
“哦?”
男子笑意更深,目光落在林舟身上。
下一刻,男子问了一句,“不知林大人的弟弟妹妹可还好?”
林舟心一惊,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拽住衣摆,“草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男子看林舟脸色都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不过是与林大人闲谈,大人不必惊慌。”
话是这么说,林舟心里可静不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但身子还是忍不住地在颤抖。
“听说林大人策论一向很好。今日天气正好,本宫想与林大人论一论某位官员。”
本宫......
林舟连忙向男子跪了下去,“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齐承沅没有让她起来,他站起身来,负手踱步而过,幽幽道:“约莫是八年前的宋家大考受贿案,林大人可有听闻?”
林舟头抵在石板上,闻言,十指暗暗用力。
“略有耳闻。”
齐承沅笑了笑,“林大人,远在荆州,竟也能知晓此案。”
林舟暗暗咽了咽唾沫,“当年轰动天下的案件,草民怎会不知?”
八年前京城大考,出题者宋青山贪财忘义,将考题暗中售与不少富家子弟,受贿大笔银钱。
其门下学生唐卓忍辱负重,暗中收集证据,最终一纸状书将宋青山告到了御前。
昔日朝廷大员瞬间沦为阶下囚,全家流放岭南。
次年,宋青山卒于流放途中,宋家遭遇大火,无人生还。
“林大人如今也是考生,对于这位曾经受贿的宋大人,有何评价啊?”
林舟额头磕在冰冷的石地上,良久后道:“买题学子踏我等脊梁登科,受贿考官毁我钺朝大考清誉,事后圣上命人将此事载入史册,以警后人。宋青山所作所为有违公道二字,这千古骂名......该背。”
闻言,齐承沅哈哈大笑。
他边摇头边道:“林大人啊林大人,我见过你在考场上的策论,字字点要,句句诛心,实在让本宫钦佩。但令本宫最敬佩的,还是你这颗临危不惧的心啊。”
林舟心堕冰窖。
齐承沅俯身,低声道:“林大人,你说本宫应该叫你林舟,还是叫你宋竟思呢?”
当宋竟思的名字出现时,林舟就知道她已无法狡辩了。
林舟慢慢直起身来,她目光凝在眼前的石阶上,随后看向了齐承沅。
林舟从来没想到,她还未踏入皇宫一步,就叫人戳破了她可笑的伪装。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林舟也不怕了,乱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迎着齐承沅的目光,慢慢道:“太子殿下希望我是谁,我便是谁。”
钺朝的太子,发现了曾经被流放的罪人混入了京城大考,却没有命人来逮捕她,而且约她到亭中会谈,那必然就是还有别的图谋。
然而她林舟孑然一身,若说还有什么可以谋取的,那便是她刚考出的这个探花身份了。
寒门学子,就意味着她就是一张白纸,背后没有错综复杂的世家利益纠葛,没有强大的身世,十分容易被拿捏在手中。
可谓是一颗再趁手不过的棋子了。
齐承沅凝视了她一会儿,嘴角勾起笑,“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林舟迎着他的目光,强迫自己没有移开实现。
良久,齐承沅才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林舟垂下头,看着齐承沅弯下腰去亲自替她拍干净膝上灰尘。
林舟退后了几步,“草民惶恐。”
齐承沅抬手,止住了她的话,“现下就你我二人,有的心里话本宫便直说了,本宫小时,也受过令父宋大人的教诲,宋大人为人清廉,刚正不阿。大考受贿一事虽已尘埃落定,但本宫却一直觉得,此事另有隐情。”
林舟一愣,直直地看着齐承沅。
这么多年来,她听到的都是对父亲的唾骂声,从未听过有谁为父亲发声过。
她看着齐承沅,想从他的眼中看出真假。
只是不论齐承沅这话里到底有几个字是真,几个字是假,往后她也只能全都当成真的。
“宋大人风骨高洁,想必他的儿子也定然不会差到哪里。”
齐承沅拍了拍林舟的肩膀,轻声道:“本宫承你一诺,定将宋家一案查得水落石出,若当年宋家真的是叫人冤枉的,本宫定会叫那幕后之人付出代价!”
齐承沅这话说得诚恳,听得林舟都有几分动容。
齐承沅转而又道:“今日本宫不过是为了确认你的身份,先前若有得罪,还请林大人见谅。若林大人不欲与本宫一路,本宫也不强求。”
他走到石桌前,弯下腰端起茶杯,送到林舟面前,“但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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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想再问,茶虽转冷,林大人可愿共饮?”
林舟看着那倒映着她模样的茶水,眼中同茶水一样掀起波澜。
齐承沅笑着看着她。
良久,林舟才缓缓抬手,接住了那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好!”
齐承沅展颜而笑,拍了拍手,他目光一凝,低声道:“先前林大人有些尾巴没有处理干净,本宫已经帮忙解决了,日后,这世上便只有林舟,再无宋竟思。”
林舟弯腰,朝着齐承沅行了个大礼,“草民林舟,谢过太子殿下。”
齐承沅瞧着林舟这番,笑意更深。
送别齐承沅后,林舟又在亭子中独坐了一会儿,才回了谦和院。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的七寸就死死地被太子所拿捏了。
但是,若她真的能成为太子的心腹,借助太子的力量,不管是为宋家翻案,还是在朝廷之中闯荡,都会更加容易一些。
以是她并未拒绝太子地邀约。
林舟回到谦和院时,院里一片热闹。
她有些诧异地推开门,却见季夫子坐在院中,旁边几个学子端着烤架忙活着。
见林舟回来,季夫子用扇子拍了拍腿,招呼着她过来。
“来来来,瞧瞧这是谁?”
季夫子将她拉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满意地笑道:“原来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
说着和旁边的学子一起笑了起来。
林舟头一次见季夫子这么热亲,有些无所适从。
这时,姜云抬着一碗肉走了过来,“夫子知道你考上探花的消息,就叫人生了火,请你吃炙肉,说是为你好好庆祝庆祝。”
林舟看着眼前欢笑着的老师和同窗,一颗冰凉的心才慢慢回暖。
她接过姜云手中的碗,夹了一筷子肉塞入嘴中。
姜云问:“如何?”
林舟哽咽:“好吃。”
她朝着大家伙笑了笑,眼前却渐渐模糊。
她一边大口吃肉,一边擦着眼角的泪水。
旁边季夫子皱眉,“慢点慢点,活像没吃过肉一般。”
林舟连忙点头,边哭边笑。
饭后,季夫子拉过林舟,对她道:“你与旁人不同,与那些出生便锦衣玉食的人不同,你是从泥潭中走出来的,老师望你记住这份初心,日后在朝为官,行正事,为民言,千万不要丢掉这份赤诚。”
林舟眼中含泪,朝着季夫子行了大礼。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季夫子瞧着她,眼神有些恍惚,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林舟还欲再寻夫子眼中的那抹恍然,却见夫子垂下眼,道:“老夫曾将毕生所学授于一人,却忘了最重要的乃是修心一事。心若不正,所行之事皆是错,皆是错啊......”
林舟忍不住追问,“老师所说是谁?”
季夫子摇摇头,只言:“老夫在谦和山这么多年,便是在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赎罪。林舟,希望你能一直无愧于自己,无愧于初心。”
说罢,季夫子不再多言,他望着那边的山头,慢慢步入僻静的小路,消失在了拐角。
林舟目送着他离开这喧闹之处,独自一人走向孤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