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裕当即收剑，问道：“怎么？难不成真的金屋藏娇，还不让人看了。”


    楚明愈凛声道：“她不愿，便不可。”


    萧承裕身侧的凤玄剑不停地颤抖发出阵阵回响，如同能摄人心魄一般，不管萧掌门是否出自本心，他只道：“有些事我必须得弄清楚，哪怕师弟极不情愿。”


    两人针锋相对，不肯退让。


    楚明愈却不慌不忙，胸有丘壑道：“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倒不介意去苍槐山多跑一趟，听闻今年后山的桃花开得繁茂，我这巫烨殿里正好缺几棵可供观赏的百年桃树。”


    萧承裕挑了挑眉，笑意凉薄：“不过百年光阴，师弟竟变得愈发不有趣了。”


    对此楚明愈未置一词。


    他过往做的那些近乎疯狂的事历历在目，在坊间流传甚广，楚魔君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知掀起了多少腥风血雨，观他方才的神情不似作假，萧承裕肩负一整个门派，受诸多限制，不如楚明愈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他敢赌却输不起。


    萧承裕只得妥协道：“罢了罢了，我不再强人所难便是，也希望师弟莫要刁难，能快些放了我门内弟子。”


    掌门都亲自来送赔偿了，楚明愈哪还有留人的道理，在得到自家主君的容许后，盛箫将完好无缺的邬悬带到了城门的边界处。


    邬悬不仅活蹦乱跳的，甚至比进入巫烨城时更加容光焕发，他未看见师尊，心中不由冒出一丝失落，可扫过一眼，居然瞅见了掌门师祖，邬悬吓得魂魄都散了大半，他迅速御剑飞到师祖身前，趄趄趔趔地抱拳行礼道：“……掌门师祖，您怎么来了？”


    萧承裕面上峻厉道：“惹出这等祸事，罚你在苍槐山思过半年可有异议？”


    “不敢。”邬悬垂下头，犹豫片刻后又道：“我刚才便不见师尊的身影，想问师祖，师尊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耽搁了。”


    萧承裕瞅了眼这位晚辈道：“你们师徒二人当真奇趣，一个我行我素任性妄为，另一个却恪守成规，容不得半点懈怠，你师尊昨日便已自请去断念崖受寒冰之苦，怕是不会来了。”


    邬悬听完手脚发抖，无措地愣在原处，他抬手道：“师祖我想先行一步。”


    萧承裕没有阻拦，小家伙便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面对昔日的同门师弟，萧承裕腹中有许多话想说，可这些情理真谛楚明愈未必不知，就怕是自欺欺人，最终萧承裕只多提了一句：“天意难违，师弟好自为之。”


    楚明愈哂笑道：“那你困住自己百年又是在挣扎什么？等某日萧掌门走出了后山，再来与我谈这些大道理，到时我也许还会听上三分。”


    林清玥一度以为萧承裕不愿出山，是为了遗世独立潜心修行，而今看来竟是有别的隐情。


    楚明愈曩昔从不呈口舌之快，现下却使得对方折戟不言，虽说比起那个宁愿吃亏也要当个闷油瓶的玉明仙君好上不少，但如今的楚魔头又太过阴险狡诈，更是糟糕。


    两人算是不欢而散，走之前楚明愈不忘道：“赎人的钱，你还没给。”


    今晚楚明愈说的每一句话，林清玥是半个字都没能猜到，她两腿蜷曲，愈加不想被人窥见样貌。


    盛箫清算了纳物囊里的灵石黄金，怎料悉数折半。


    见状楚明愈并没感到过多的意外，这倒像是萧掌门的一贯作风。


    苍槐派的人早已走远，林清玥拿开了搭在楚明愈肩上的手，她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样的姿势很是奇怪，林清玥道：“魔君能先放我下去吗？”


    楚明愈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就这么与她说话：“你伤势太重，随我一起回枫阑苑吧。”


    林清玥歪头看向别处：“那我自己走回去。”


    楚明愈拒绝道：“不行。”


    林清玥的脸偏得更厉害了，在楚明愈怀里就像一只会挠人的小猫，看着乖巧，但逼急了可是会闹的。


    楚明愈舒了口气，唤来傀冥剑好让林清玥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明明用不着御剑而行，却非要与林清玥挤在一处，扶着她的腰，这下林某人倒真成了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


    “站稳了。”楚明愈的声音被逆行的风吹得越发柔软，听的林清玥耳根发麻，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楚明愈带着她并未直接回枫阑苑，而是绕路去了别处，巫烨殿太过辽阔，林清玥逛过的地方不过是凤毛麟角，自是没来过这里。


    长廊两旁挂着的连珠帐，时不时地相互碰撞，发出毫无规律的清脆声响，仿佛在对林清玥这个不速之客进行驱赶，又或是相反的恭迎。


    “哎哟。”林清玥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


    方才她出神了片刻，竟不晓得楚明愈已顿足不前，便撞了个正着。


    怎料身前被撞的人居然碰瓷道：“阿苓姑娘的力气可真大，磕得我肩膀好疼。”


    林清玥的身躯瞬时如同石雕一般僵硬：“……”


    楚明愈许是知道她的无语，也不等人回复，就独自走到了帘幕之后：“阿苓进来吧。”


    林清玥一听到这个称呼便浑身难受，楚明愈莫不是交友不慎，遇见个市井无赖整日传授他这些不正经的浪语，日后她定要多加留意，若当真有，也好尽早铲草除根。


    林清玥收敛了想捶人的心绪，等再次见到楚明愈时，已是平心易气。


    里面有一池敞露在外的泉水，应当是天地的鬼斧神工，几块人形大的巨石杂乱地摆在水中，泉流如冰壶秋月，澄净透明，还倒映着一轮弦月。


    林清玥蹲在岸边，伸手将泉水捧在手心，温度正好。


    楚明愈则躺在了屏风后的藤椅上，他道：“此处灵泉受天地滋养，有疗伤治病的功效，你可以多泡一会儿，对身体百益无一害。”


    他不提醒，林清玥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伤患。


    楚明愈又道：“换洗的衣物在你右边的石桌上。”


    林清玥看去还真有，不知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就是颜色一言难尽，艳丽的着实有些过分。


    林清玥正要宽衣解带，却突然意识到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虽然隔着一面刺满图腾的屏风，但难保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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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


    她瞧着那人迷糊的轮廓道：“魔君难不成要在这儿守着？”


    楚明愈略显慵懒道：“当然，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若阿苓中途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便是。”


    林清玥急忙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吧。”


    然而楚明愈就像只听见了前半句一样，仍旧没有要离开的打算：“阿苓不是说心悦于我吗，如此一来，两厢情愿，自是无妨。”


    绝对有诈，楚明愈何时竟变得这般黏人了。


    半晌，嘎吱一声，楚明愈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或者你想让我帮你洗，也不是不行。”


    林清玥脚下一滑，直接跌入了池中，这下衣衫尽湿，不愿意也得将就。


    在灵泉的浸泡下，林清玥的内伤确有好转，但并非自夸，前世修炼邪术后，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巅峰时期哪怕是楚明愈若没有法器加护，也是稍逊一筹，怎么就让一个破阵法伤成这般模样，当真弱鸡。


    难不成是近日懈怠了，想着林清玥已经盘膝打坐，运转体内灵力，可过去须臾真气平静如镜，她丝毫感知不到任何的波动。


    林清玥脑袋发懵，心尖上就像下了场冰雹，冻得全身酸软刺疼，她几乎发狂一般不断试探，但使出的法术，就连脚边的泉水都无法撼动分毫。


    她倏地一下起身，激起的泪花在眼里逐渐堆叠，让林清玥险些没站住脚，之前即便死而复生，她都不曾如此震惊过，有的修行者拼命历练，是为了增加寿元，完全持佛系心态，而另一些修士是为了与天道争，与地轨争，与人法争，修为便是命根子。


    林清玥正是后者，当初在苍槐山她被人当作废物，不过浊质凡姿，她虽表面上从不在乎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恶语，但林清玥饱读圣贤书，只认一个道理，就算是痴人说梦也要有空谈的胆量，唯有冒天下之大不韪，才能谋得天外的一线生机。


    百年前，林清玥成了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不想百年后，终究是黄粱美梦，空欢喜一场。


    林清玥从池中慢慢朝着岸边走去，她用手捂着一个眼睛，强忍着不忿的泪水，没一会儿她浑身湿漉漉地站在乱石间，再也忍不住了，仇恨，埋怨，愧疚，林清玥早已不知从何发泄，她竟怒极而笑，笑得可悲又可怜。


    一直守着的楚明愈听到声音，眉心紧皱瞬间觉得不对劲。


    他顾不及太多，立即绕过屏风，直奔林清玥。


    而眼前的场面，令楚明愈的心碎了一地，林清玥衣衫不整地杵在凉风中一言不发，只是不停地疯笑着，笑得极其难看，极其失常，仿佛肝肠寸断一般。


    楚明愈不敢贸然靠近，生怕刺激到了对方，他说话时连嗓音都在发颤：“阿林你怎么了？不要怕……有我在这里。”


    林清玥似乎陷入了魔怔状态，一双眼眸已被血色蔓延，她顶着赤瞳喊道：“你有什么用？你又能知道什么？”


    楚明愈用力抿着唇，脸色苍白至极，却不是因为愤怒怄气，他艰难开口：“阿林乖，只要你说，无论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