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意稍纵即逝，叶起的眼神尽是骄傲和自豪。


    裴序一呆，忙低下头，无措地拢住她的手，心口仿佛有一锅糖水架在火上，又烫又甜。


    “可是姓裴的，”叶起神色开始不安，“如果付大侠……活不到秋后怎么办？”


    她刚才太气愤，便想着定要还大侠清白，让真凶罪有应得。


    但罗府惨案足见幕后之人的狠毒，若是这人恐夜长梦多，等不到秋后问斩，暗中买通狱卒将付懿杀害了呢？


    甚至于现在，他们也不确定付懿是否还活着。


    裴序定定地看着她，眼眸微弯，轻声道：“小懒才厉害。”


    叶起脸一红，赶紧转过脸，蓑笠妪和铁面翁正兴致勃勃在石桌上画着午门地势，谈论要托哪几位好友参与其中。


    云鹰在闭目养神。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叶起放下心，瞪了一眼裴序，忍不住推一把让他离远点。


    拳头刚锤过去就被人握住。


    裴序笑了笑，拉着叶起重新坐下，恭声打断前辈们的讨论，将叶起的猜测道来。


    蓑铁脸色微变，裴序道：“此案背后主使心毒手辣非常人所能比。当务之急，若能走一趟刑部大牢，不光可以确认付懿安危，或许也能从他口中得到关于罗府一案的线索。”


    众人频频点头，思考对策。


    铁面翁提议挑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暗中探查，话刚说出，自己先摇头，此举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蓑笠妪想到可以请江家出面探监，但重刑犯只有行刑前夜，允许家人探视，真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众人商议几个来回，发现除非能有捕快走一趟，要不就是牢内有人接应，再找机会混进去。


    可依着江湖各派和六扇门之间微妙的关系，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叶起还盼着两位江湖老前辈能有个什么故交旧友是在六扇门做事的，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有这份交情，青峰客何至于避到大漠这么多年？


    众人愁眉苦脸正是一筹莫展之时，叶起苦思冥想这几年在江湖上可曾结识过六扇门的人，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激动道：“要不就让那个黑皮帮忙？”


    大家尚未反应过来，裴序眼神微动，道：“何金？”


    叶起猛点头，六扇门神捕有四，何金虽然武功位居末尾，但不管在民间还是江湖，名声都较另外三位更有威望。即使江湖有各种捕快抓人填案的传闻，但何金却从未出现在传闻中。


    他又是唯一没有参与围捕付懿的神捕，如果将有人残害忠良，冤枉好人的事告诉他……


    叶起话没说完，蓑笠妪当即制止，沉声道：“不行，此人虽然刚正不阿，但终究是朝廷的人。他若回头把我们卖了，不光付懿，小义也会有危险。”


    叶起瞬间蔫了，默默点头，这话说得在理，若有个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云鹰突然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可以用活死符。”


    她话音刚落，蓑笠妪和铁面翁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道：“不错！”


    叶起不由纳闷，活死符？怎么感觉在哪听说过？


    “吐真言，言必行，是死是活，尽在我手。”云鹰起身先冲裴序拱手一拜，“教主请看。”


    她右手五指摊开，一枚洁白的六角雪花静静地躺在干枯漆黑的掌心，“被种活死符的人，对着符主便无法撒谎，言行举止全都要听符主调配，违者立时毙命。符消后，期间记忆也会全部丧失。”


    “这东西这么邪门？”叶起惊讶地望过去，阳光洒落云鹰掌中，那雪花非但没有融化，六角反而软下来变成了腿，在云鹰指间爬来爬去，似乎在躲避阳光。


    原来不是雪，是虫子！


    活死符用起来便利，但种活死符需要魔教独门绝学返老诀，除了长老云鹰，连莫同尘都还未完全掌握。


    裴序不耐再接触魔教，但云鹰直言若无教主吩咐，活死符轻易不可现世。


    裴序嗤笑一声，视而不见两位前辈期盼的目光，回头瞬间却瞧见叶起同样一脸期待，他动作一顿，暗暗咬牙，面无表情应着云鹰那一声声“教主”，和她商讨如何利用何金进入刑部的事宜。


    叶起先是松了一口气，幸亏这个何金为抓青峰客来……


    突然，叶起想到另一种可能，眉心紧皱，道：“蓑前辈，六扇门莫非已经得知了小义的下落？”


    她昨晚先入为主，只以为何金为抓青峰客，但青峰客的悬赏都挂五年了，六扇门的人怎么会这个节骨点来大漠？


    付大侠当初从乱坟岗找的小孩尸体，难道被认出来不是小义了？


    “真是越老越不中用，这事居然忘了跟你说一声。”蓑笠妪一拍脑门，将前几日遇到何金后直接动手，但发现那黑皮只守不攻便双双停手的事说了，蓑笠妪认真道，“混战中黑皮言明自己确实为寻一个人才来大漠，但不是四妹，更不是小义。”


    “他是要找你，小叶。”


    叶起还沉浸在大漠落日中六仙和神捕快意战斗的场景，乍听这句话，一脸茫然地抬起头，呆呆地张开嘴。


    “啊？”


    晴空万里，阳光暴烈。


    坐落于南河的双风寨，如今远远看去，竟有几分昔日神仙村的样貌。


    塔楼上狰狞破碎的旌旗消失不见，高墙大院被冲洗的整洁明净，阳光一晃，满目刺眼的白。


    何金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看着魔教的人忙进忙出，小孩们追逐打闹。


    “他是死了吗？”


    “真笨！是风雷使点了穴！”


    “噢，那为什么叶姐姐和护法都叫他黑皮呀？”


    “我知道！因为他穿黑衣服！”


    “唔……我觉得是因为他有狗鼻子！你看小黑！”


    “黑皮！黑皮！小黑！小黑！”


    小孩笑嘻嘻的声音伴着几声犬吠，萦绕不绝。


    何金脸一黑，怎奈全身穴位被点，口不能言，身不能行，不然定要让这帮魔教小孩知道知道，他是捕快，才不是黑皮。


    都是那帮江湖人整天瞎嚷嚷，带坏小孩！


    突然，身后一阵喧哗，夹杂着几声惊喜的“教主！”“长老！”“叶少侠！”


    何金眉峰耸动，凝神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三人下盘极稳，气息绵长，俱是内功深厚的样子。


    云鹰便罢了，她身为魔教长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练得白骨神功和返老诀，内外功高深莫测很正常。


    可是上个月在醉仙楼时，叶起和裴序还没有此般功底。


    何金眼神微暗，没想到他们的武功进步如此神速。


    何金正寻思要如何暗示叶起给他解穴，视线突然暗下来，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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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被一个白发少年挡得严严实实。


    云鹰左手钳住何金的下颏，右手食指和拇指捻着一只洁白的六腿虫，虫子六条腿狂乱扭动，扑向何金大张的嘴。


    何金瞳孔紧缩，只觉口中一阵麻痒，紧接着一股寒凉顺着喉咙滑进了腹内。


    云鹰出手如电，推掌拍在何金胸膛，又连点他百会、神庭、耳门、晴明，四大主□□位。


    “风雷！”云鹰扬声喊风雷来解穴，何金穴位一解开，拔腿冲到树下弯腰抠嗓子，吐了半天只有早上村民们喂给他的奶茶泡饭。


    经过一上午的消化，发酵的酸味瞬间飘散在空气中。


    裴序抬袖捂住口鼻，满脸嫌恶之色，刚向着何金走两步，手腕突然一紧。


    “你别管，交给我。”叶起拽过裴序走到西南头通风的屋檐下，见他眉头紧皱一脸不赞同，捧住裴序的脸就啄，哄道，“乖，我马上问完咱们赶紧走。”


    叶起亲完转身就跑，一看树底下的何金连黄水都吐出来了，太阳再一烘，那味道简直够老百姓们闻半个月！


    叶起捂着鼻子摇头，姓裴的那么爱干净，绝对不能让他靠近。


    檐下空气干燥，清风徐徐，石阶旁几个七八岁发髻圆圆的小孩正在玩泥巴。


    裴序立身檐下，眼睫低垂，修长的手指轻触唇角，良久后，终是忍不住抬起头，凤眸迎着明媚阳光，倒映出叶起的身影，潋滟生辉。


    “教主在傻笑！”“叶姐姐亲一口这么开心吗？不玩泥巴了！去找叶姐姐要亲亲！”“我也要我也要！”


    “……不许去。”


    “哼，我娘每次亲完爹就会亲我！”“我姐姐和姐夫也是！”“啧，教主真小气。”


    “……”


    何金扶住的那棵树，在院子东南角，正好靠近寨门，老百姓一听到动静，立即放下手边的活儿，骂骂咧咧跑过来，端着脸盆泼水洗地。


    叶起瞅着还在干呕的何金，再瞟一眼气定神闲的云鹰，道：“小白毛，那符要怎么用？”


    何黑皮除了想呕出来虫子，看着并没有任何变化啊。


    云鹰一把拉过躺椅，盘腿一坐，双手搁在膝上掐了个叶起从未见过的奇怪手势。


    正被老百姓骂得满头包的何金突然凌空掠出，稳稳落在云鹰身前。


    “问吧，小不点。这小子现在知无不言。”云鹰瞥了一眼又惊又怒的何金，五根手指猛地下压，高大的男子瞬间跪伏在地。


    “这也太客气了！”叶起赶紧往旁边一跳，避开何金这一跪，单刀直入道，“你到大漠究竟为了什么？”


    “奉、郡、主、之、命，找、到、叶、起，带、给、她、一、句、话。”


    何金咬紧牙关，却还是控制不住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口吐真言身不由己，刚才那条六腿虫果然是活死符。


    任务虽然完成，可以这种形式完成……何金满脸屈辱，恨恨瞪向云鹰。


    叶起疑惑道：“带什么话？”


    难道是警告她准时去婚宴？虽然七月七快到了，但小郡主盯得也太紧了吧！何至于都追到大漠来了。


    “郡主说，婚宴一事作罢，你不光不能去，最好连京城都不要踏足。”


    叶起怔了怔，还没想明白小郡主怎么突然变卦了，就见何金目光沉沉，一字一顿道：“否则会有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