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日夜守候

作品:《明月照君还

    软纱床帏垂在卧榻四周,外罩的两面锦帐中开,留出不足一指宽的窄缝。


    内室的几丝残光勉强从缝隙间渗进来,微乎其微的光照,落在里头,很快同黑夜融为一色。


    朦胧昏暗,不辨时辰。


    外间窸窸窣窣的动静,时大时小,毫无规律,终是扰醒梦中人。


    卧榻上昏睡之人,艰难地顶开沉重的眼皮,神识尚不清醒。


    片刻之后,裴定柔缓过劲儿来,从暖衾中慢慢撑起身子,只觉头痛欲裂。


    她这是在自己的寝殿里?


    “公主醒了?”


    觉察榻上有了动静,一只纤长的手伸了进来,指节撩起一侧锦帐,将熠熠明亮送进来。


    内室明灯光亮骤然涌入,刺得裴定柔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待到眼前影花消失,她才瞧见来人是散雪。


    散雪见她坐起身,眉间松几分,塞了个软枕到裴定柔背后,将人扶着靠在上面,长舒一口气:“公主总算醒了。”


    彼时,韩赴将陷入昏迷的公主带回落柏宫,着实吓得她和闲云不轻。


    好在几位医官紧随其后,不必再遣人去太医局请,倒节省不少时间。


    待到散雪和闲云合力,将裴定柔安置到榻上,医官们轮流切脉,一番问诊后,才说公主身体无恙,施针后便会转醒,只是惊吓过甚,需要修养几日。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望着医官给裴定柔施针,提笔开方,然后便一直守在内室,等着自家公主苏醒。


    谁知这一等,便等了许久。


    好在公主现在已经醒来,当真是天地神灵庇佑。


    裴定柔将锦被往上扯了扯,询问她:“我睡了多久了?”


    因身子虚弱,尚未恢复,她的声音很轻,又有些沙哑,几乎要仔细捕捉才能听到内容。


    散雪如实回答:“公主已睡了一天一夜。”


    一双杏眸难掩怔色,裴定柔惊讶道:“一天一夜?”


    怪不得她觉得浑身疲软,脑内嗡嗡,如同点了串鞭炮一样,炸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闲云从外间捧着托盘走进来,见她醒了,亦是高兴:“公主醒了!”


    说罢,她便连忙放了托盘,朝床榻走来。


    行走间鞋履踩地,发出一连串沉闷的笃笃声。


    闲云就着榻边小几,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唇边:“公主先喝杯热水缓一缓,定定心神。”


    裴定柔接过来,任由温热润泽微张的唇瓣。


    她接连喝了两杯,渴意才有所缓解,放下瓷杯道:“阿耶他们呢?”


    “还有姨母……”


    裴定柔清晰地记得,芷兰宫殿门大启,她跟着父兄一道进入后,见到了怎样令人震惊的场面。


    姨母仙逝多时,神态仍旧安详如常,衣裙同妆容一样艳丽,头上戴着那支鸢尾花步摇,静静地卧在阿娘遗物围成的圈中。


    不远处,她的侍女榆若亦横在地上,从容殉主。


    阿耶揽着姨母哭得伤心,阿兄亦满目哀色。


    那艳红的口脂如同血光一般,在她眼前晃荡不停,引得天地崩塌,山摇地动。


    然后裴定柔便身子后仰,昏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一瞬,她被韩赴接住。


    所以也是韩赴抱她回来的?


    原感觉自己不过睡了半晌,不承想竟过去了十多个时辰。


    现在醒来,她自然急着向二人打听芷兰殿那边的情况。


    两人一阵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苏其谷设局一事,裴叡严防泄密,因此除却当时在场几人外,再无他人知晓。


    但怀兰夫人被幽禁,却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即便不知原因,众人暗自揣测起来,大约也是她那夜犯了事,见罪于圣人,才至于圈禁芷兰宫中。


    如今几个月过去,苏燕回却突然暴毙了。


    连带着她亲近的侍女,亦一同死在了芷兰宫里。


    而圣人闻讯后,竟亲自前往,守在里面,再未出来过。


    “圣人还在芷兰宫内,在亲自料理夫人的身后事。”


    身后事……


    裴定柔睫羽懒懒搭在眼上,疲惫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距离她得知姨母亡故消息已过去十数个时辰,但裴定柔仍是抵不住由下而上、连绵不断的哀意侵蚀,痛苦地闭上双眼。


    两个侍女立在卧榻之侧,见状也面露忧色。


    “公主节哀,夫人她……”


    散雪见她眉头蹙得更紧,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聊作宽慰。


    心口酸涩被压了又压,却不抑反起,不断汩汩涌出来。


    裴定柔揪住身上锦被,双手越攥越紧,光洁平滑的缎子被抓得皱巴巴的。


    默默无声之时,一行清泪却倏然而下。


    散雪见状,委实不忍,伏低身子靠到了她身旁。


    那双朦胧泪眼缓缓睁开,氤氲着难以言喻的苦楚。


    裴定柔索性将被子利落掀开,欲要下榻来着鞋履,便被她二人拦住。


    “公主,您身子还弱,医官说了要好好静养,现下还是不要走动了。”


    姨母离世,她哪里还能安心呆在宫里?


    裴定柔情绪上涌,全然不顾阻拦,穿上鞋履便站起身来。


    内室的落地铜镜借着烛火之光,映出她孱弱的身躯和过分苍白的面容。


    “圣人也吩咐了,叫我们好生照顾,让您安心休息。”


    “公主若是此刻前去,再受刺激昏厥,该如何是好?”


    阿耶伤心之余,还要操办姨母身后事,分身乏术。若是自己再出什么岔子,只能给阿耶添乱,叫他更加操心。


    可既然是姨母身后事,她这个做晚辈的合该尽一份心才是。


    裴定柔停了步子,没有继续往外走。


    散雪继续劝她:“若是夫人在世,看到您这样,定然心疼的。”


    是啊,姨母最疼爱她了。


    听了这话,裴定柔才彻底冷静下来,摸索着在妆镜前的椅子上坐下。


    在床榻上睡了许久,她的头发未经打理,委实有些乱。


    散雪见状,拾起妆匣里的梳子,将裴定柔毛躁的头发一绺一绺顺平。


    梳齿由上而下划动,轻轻按摩松动着紧绷的神经。


    “午后王总管来过,说这几日殿下暂代朝务,和圣人一样无暇过来。知会我们,若是公主醒了,便留在自己宫里,按时吃药,多多修养。”


    “等到精神恢复了,那边……那边事宜料理完了,再请您去吊唁。”


    裴定柔望着镜中逐渐被理顺的鬓发,缓缓道:“我知道了。”


    “另外,韩将军担心公主身体,一直在外间等着,不眠不食,不曾离开。”


    裴定柔转头道:“什么?”


    方才听她说,自己睡了一天一夜。


    那韩赴不是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也没有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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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个大傻蛋!


    “公主稍后可要出去看看?”


    毕竟公主已经醒来,不好让人家继续守在那里,也该跟韩将军打声招呼,让他回去休息才是。


    “快些替我更衣梳头。”


    散雪会意,挽发动作愈发利落。


    ……


    半柱香的功夫,人便出了内室。


    落柏宫素来亮堂,不论殿内或长廊,亦或是庭院,入夜都会点上成排的灯笼照明。


    许是因她卧在榻上,人又在昏迷中,今日外间只燃了两盏灯。


    烛光点点,并不算明亮。


    侧案前那道身影一动不动,很是安静。


    韩赴斜着身体,脑袋枕着支在案上的胳膊,似乎睡着了。


    裴定柔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地往他那边挪。


    她人刚绕到另一侧,却见韩赴眉心微动。


    几息后,他缓缓睁眼。


    那双尚不清明的眼眸中映出裴定柔的脸。


    随即,眸光如天山融化的皑皑白雪一般,顺着山脊而下,汇聚成溪水,在春日下显出原有的清澈明亮来。


    “你醒了?”


    许是刚刚睡醒,韩赴声音沙哑,见她稳稳当当地坐到对面,脸色比那日明显有了改善,眼底更是泛起些许暖意。


    裴定柔见他眼下乌青,眼中血丝,没来由地一股气顶起来。


    她皱了皱眉,很是认真地看着他:“韩赴,你是笨蛋吗?”


    韩赴不明所以,有些茫然。


    他在此守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小公主醒了,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不过,韩赴虽然挨了斥,人却并未感到丝毫气恼,甚至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愉色。


    “笨蛋”二字从她口中吐出,虽然含着些微嗔怪,听着却不像真生气。


    裴定柔语气黏糊糊的,更多的却像是在娇滴滴地朝他抱怨。


    见韩赴不说话,裴定柔继续道:“你一直守在这里啊。”


    他点了点头。


    那副从容到甚至有些憨的模样,叫她看了更生气。


    完全是糊涂蛋,大笨蛋!


    裴定柔撇了撇嘴:“我人昏睡着,你守在此处不眠不食,不是白熬着吗?”


    他一直熬在这里,除了自损身子外,别无他用。


    还能将她守醒不成?


    万一真有个好歹,她还没养好,韩赴又病了,不是得不偿失吗。


    “可你现在醒了,不是吗?”


    韩赴简直毫无反省之意,盯着她的眼睛眨了眨。


    人往前探了探,与她离得更近了。


    裴定柔不得不承认,纵然熬了这些时辰,即便眼中添了血丝,眼下乌青淡淡,韩赴面容俊逸之态未损分毫。


    委实有点好看。


    看着那张脸靠过来,叫她恍了恍神。


    几息之后,才陡然缓过神来。


    方才不是在谈韩赴的不是吗,自己怎么发起呆看痴了!


    “诚如公主所言,我三餐未食,眼下腹内空空。”


    韩赴眸光熠熠,似乎在问她该怎么办。


    因还在恼他,裴定柔有些别扭,见了他这模样,倒是没再往下追究。


    她语气愈发软了:“那……那让散雪她们去备膳,咱们一块吃?”


    反正她也许久未曾进食,饿得很。


    “好。”


    韩赴欣然答应,还不忘打趣:“多谢公主体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