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走,去伦敦

作品:《十九世纪小厨娘

    “给,我跟着采购的马车去了趟意大利亚商行,这是最细的杜兰小麦面。”莉莉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细绳捆扎的包装里露出金丝般的面条,“花了我五便士呢——你可别糟蹋了。”


    “莉莉,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安珀摸了摸面条的品质,忍不住上前抱住对方。


    为了这道千丝万缕虾的外皮材料,她这几天可谓是想破了脑袋。


    莉莉好奇地问:“是要做奶油海鲜烩意面吗?”


    “保密!”安珀难得心情很好地卖了个关子,“等成品出来你自然就知道了。”


    这可是她为复活节舞会准备的一大杀器。


    说完,安珀就开始兴冲冲地实验了。


    以前做这道菜,所有材料都是现成的,哪里像现在这么麻烦,不过这事儿也算给她提了个醒,有时候的灵光一闪,真的会让人跑断腿。


    照例拆解鲜虾,剔除虾线,将晶莹的虾肉用密制酱料均匀腌制,然后把焯过水的面条缠绕在弯曲的虾尾部,最后调试油温下锅炸。


    这道菜前世安珀在餐厅做过不下上百回,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材料的缘故,几次都炸不好。


    莫莉太太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安珀精心烹饪海虾的画面,心里为对方的体贴又欣慰了几分。


    春季刚刚来临时,为了驱寒,安珀曾经给整个庄园做了清炖羊汤,那滋味真是妙不可言,所以她并不觉得安珀是不会烹饪羊肉。


    见安珀苦恼,莫莉太太忍不住上前,以老师的口吻提点了几句:“真不知道你哪里来那么多新奇的点子,这油是少爷从法兰西商人手里买的,烟点跟咱们之前用的油可不一样……”


    安珀听完恍然大悟,连忙调整炉火,重新进行炸制。


    “但光会创新可不行,”莫莉用围裙擦着手,目光扫过逐渐上手帮忙的莉莉,“复活节的传统同样不能丢,比如HotCrossBuns,EasterEggs,SimnelCake等。一位优秀的厨娘,需得样样精通才行。姑娘们,等过完节后,你们就开始跟我学做甜品吧……”①


    安珀莉莉双双对视一眼,欣然应是。


    *


    赫伯庄园的这次舞会,比圣诞节那次有条理多了,安珀作为主厨,自然也不再需要去前面帮忙了。


    但她十分想知道客人对这道新菜的评价,所以忍不住找到艾达换了班。


    水晶吊灯下,身着华服的宾客们觥筹交错。安珀假装整理餐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可直到第三轮舞曲结束,奥尔兰多依然没有出现。


    安珀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自从上次酒馆外一别,两人就再没机会碰过面。导致她到现在还没来得及跟对方正式道谢。本来以为这次舞会对方定会出席,没想到……


    难道是发现赫伯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干脆就不来了?


    安珀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银质餐铃清脆的声响。


    “请各位贵宾品尝今晚的特制前菜。”罗拉太太清亮的声音传遍大厅。


    安珀立刻挺直了背脊,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千丝万缕虾”被女仆们鱼贯端出。这次摆盘也是她精心设计过的,选用了赫伯府珍藏多年的来自东方的瓷器——


    白底金边的瓷盘上八只金红相间的虾球呈放射状排列,每只虾身都裹着油润的金丝。中间的时令蔬菜沙拉也点缀着可食用金箔,与吊灯的光影交相辉映。


    “这道菜造型倒是别致。”桌上一位乡绅夫人用银叉轻轻拨弄金丝,“看起来像艺术品呢。”


    她身旁的年轻少女却是等不及了,率先叉起一只送入嘴里。只是她才刚咬了一小口,酥脆到极点的金丝就瞬间在嘴中碎裂,少女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跟身边的母亲小声探讨:“诶!这内馅竟然是一只完整的大虾!可这外面又是什么……”说完,她快速地把虾吞入腹中,然后又迫不及待地叉起了另一只。


    安珀悄悄抿了抿嘴角,在心里补充道:一般来说这道菜的外皮应该用面包丝,但是市面上没有,她便换了最细的意大利面,好在效果不错。


    宴会厅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


    一位衣着华贵的贵妇人甚至招手叫来了罗拉太太:“请务必代我向厨师致意,真是让人难忘的一道菜。”


    安珀自然不需要这些虚名,能把她准备的餐食吃光光,就是对她最好的夸赞。


    她原以为每人八只虾肯定够了,毕竟这还只是前菜,后面还有主菜主食和甜品呢,结果竟然有宾客开始要第二份!


    坐在赫伯夫人身旁的那位贵妇显然是全场最尊贵的客人。她慢条斯理地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对身旁的赫伯夫人说:“这道菜的火候堪称完美,虾肉在酥脆的外壳保护下,保持了最鲜嫩的状态。您从哪里找来这么出色的厨师?”


    赫伯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规矩稳妥的安珀:“您能满意,也是我的荣幸。”


    安珀低头整理餐盘,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舞会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圆满落下帷幕,而安珀也如愿得到了一镑的奖金。


    *


    安珀迎着夜色回到了家,赫伯夫人大度,不但给了她厨房剩余的食材,还特许她把晚宴吃剩下的点心打包带回去。


    她们家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这么丰盛的晚餐了。


    推开家门,没有任何欢闹的场面,只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倒是客厅里还亮着一盏煤油灯,想来应该是为她留的。


    艾米丽和贝拉快乐地迎了上来。


    安珀给每人一个拥抱,然后把甜品递给她们,自己则是去了玛利亚太太的房间。


    上次晕倒以后,玛利亚太太认清自己被抛弃的事实,自此便彻底一病不起了。


    安珀私下问过来看诊的医生,说是如果继续郁结于心,恐怕没几个月了。


    知道实情的伊丽莎白泪如雨下,连一向坚强的科琳也背着大家哭了好几次。


    玛利亚太太纵有千般不是,也是真心爱护她们五姐妹的,如果她真的走了,她们岂不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


    几个月前还在为了一条裙子吵架的姐妹们,一夕之间都被迫长大了。


    正想着,玛利亚太太也醒了,她如今精力不济,也下不了床,伊丽莎白和科琳姐妹轮流守着她。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玛利亚太太虚弱地靠在枕上闭眼假寐,“哎……也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把你们接回去抚养……”


    “当然不会,您也看见了,这两个月来,我们没有收到一分钱,恐怕是巴不得我们自生自灭呢。”连日的疲惫让安珀懒得给这个男人挡最后一块遮羞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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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你、你这孩子怎么……”玛利亚太太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安珀,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嘛!”伊丽莎白一边尽力安抚妈妈,一边怒视这个越来越尖锐的妹妹,她先前怎么会觉得对方老实本分的?


    科琳也小声嘟囔道:“就算是真的把我们接过去,以后也要在继母手里讨生活,还不如呆在戈恩。”


    伊丽莎白低声喝止:“科琳——”


    “行了,都别吵了。”玛利亚太太突然抬手,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她全部力气,她环视了一圈女儿们,最终叹息了一声:“你们啊……叫我如何放心。”


    她盯着褪色的床幔看了许久,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人心惊的清明。


    “或许,我该去找你们爸爸!”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如惊雷炸响,震得三姐妹一时愣住。


    “妈妈,你说什么?”


    “去伦敦,去找他!他不能不管我们!”玛利亚太太咬牙切齿道,“他这一走了之,让你们姐妹有何脸面留在镇上,以后的婚事又该如何?


    “安珀说得不错,老夫人从来就不喜欢我,如果我真的走了,她又怎么会管你们?


    “拿了我的钱,还想重新娶妻生子,做梦!”


    此刻的玛利亚太太虚弱、憔悴,但眼里透着仇恨的光亮。


    “这么说…咱们要去伦敦?”


    那个只在报纸上见过的繁华都市?她们姐妹长这么大,都没有出过远门。


    “对,去伦敦!我一定要找到他,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在女儿们错愕的目光中,玛利亚太太掀开被子下了床,从家里的各个隐蔽的犄角旮旯里掏出了一些硬币,好歹是凑出了几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


    “从你们爸爸手里抠钱实在是太困难了!”玛利亚太太强压着怒意解释,蜡黄的脸上久违地泛起了血色,“还好我防了他一手。”


    这一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安珀吃惊,同时也让她燃起了兴奋的斗志。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战斗民族的女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倒下。


    下一秒,所有的钱都被玛利亚太太交到了安珀手中。


    “安珀,好孩子,辛苦你一段时日,这个家暂且就靠你了!”


    *


    自从玛利亚太太放下狠话以后,身体还真就奇迹般地逐渐好转起来,家里沉闷的氛围也随之一扫而空。


    这天,安珀趁着休息日起了个大早,冷清的厨房里重新又有了烟火气。


    科琳哼着歌踏入厨房,同时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散的香味,忍不住凑上去问:“安珀,你在做什么?


    “哇塞,是牛肉!”


    要知道,自从威尔逊先生走了以后,家里所有的荤腥都来自于腌制品和罐头,餐桌上好久没出现这么新鲜的牛肉了。


    “是赫伯太太给的复活节礼物。”安珀用叉子尖挑起一片粉嫩的牛肉,科琳迫不及待地含住,幸福得眯起眼睛,她解释道:“这边是要送人的,锅里的才是你们的。”


    科琳细细咀嚼着,就差把舌头吞下去了:“唔,我知道,你…你是想感谢执事先生对不对?”


    “不全是吧。”安珀含糊了过去,“行了,我先出去了,你照看好妈妈。”


    “行,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