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爨碑镇蛟

作品:《南中月下行

    爨碑镇蛟


    建宁郡太守吕元凯命人树起“爨龙颜碑”那夜,天象诡谲非常,沉沉的黑云密布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碑石高耸,新刻的爨体文字凝重肃穆,似欲刺破这令人窒息的浓云。


    刻字的工匠们皆已疲惫不堪,默默收拾着工具。中有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如寒潭般幽深的老方士玄真子,独自立于碑前,枯指轻抚着冰凉的碑面,口中低吟着旁人无法听懂的古老咒诀。他掌心所过之处,石纹间竟隐隐渗出极淡的青雾,仿佛碑石深处埋藏着不安的呼吸。


    “真人”吕元凯走近,眉头紧锁,声音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重,“此碑果真能镇住那孽龙?这碑文……当真如你所言,蕴藏玄机?”


    玄真子缓缓抬头,眼中精光一闪即逝,手指依旧停留在碑文“龍”字那苍劲的最后一笔上:“太守安心。此碑之魂,今日方醒。滇池之下,那被时光与史册遗忘的巫龙,其名‘巫咸’,已蛰伏太久。此碑便是为它而设的牢笼,碑文,便是锁它的金链。”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陡然一震!轰隆之声如闷雷自地底深处炸开,整块“爨龙颜碑”剧烈摇晃起来,仿佛随时会拔地而起。碑身之上,无数细微的裂纹骤然绽开,一股浓烈如墨的青色雾气汹涌喷薄而出,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烈的腥气。


    雾中,赫然探出一只覆盖着青铜色鳞片的巨爪,鳞片在幽暗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寒光。爪尖锋利如刀,狠狠抓向石碑表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之声,石屑簌簌而落。


    “龙!是龙爪!”人群瞬间炸开,工匠们魂飞魄散,丢下手中一切,尖叫着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唯有吕元凯与玄真子,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钉在原地。


    浓雾急剧翻滚,碑身裂纹中迸射出道道刺目的玄光,交织如网。那玄光仿佛有生命般,猛然照向碑面镌刻的每一个古老文字。突然奇迹陡生,碑上所有爨体大字竟同时脱离石身,悬浮而起,化作无数条金光灿灿的链条,链条上流动着清晰可见的古拙文字。金链铮铮作响,如无数灵蛇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缠绕上那探出雾气的青铜巨爪,继而深深勒入其鳞甲缝隙之中。


    雾中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痛苦咆哮,整个滇池水面为之沸腾。一个硕大无比的龙首猛地冲破浓雾,赫然显现。其形狰狞可怖,远超常人所知的龙形,双目赤红如血月,死死盯着碑顶悬浮的金链之源。龙躯疯狂扭动挣扎,每一次甩动都带起狂风呼啸,地面飞沙走石。那无数由爨文化成的金色链条却坚韧无比,在龙躯上越收越紧,发出令人心悸的金属摩擦声,深嵌入青铜色的鳞甲之下,勒出道道深深的凹痕,隐隐有青黑色的液体渗出。


    “巫咸!”玄真子须发皆张,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踏前一步,声如洪钟直贯龙首,“你乃滇国旧日巫灵,纵是太史令司马迁的《史记》亦将你遗忘。今日爨龙颜碑在此,现不伏法归墟,你更待何时?”


    那被金链死死锁住的巫龙巫咸,闻言竟发出一阵低沉而怪异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讥诮:“伏法?归墟?方士小儿,你懂什么!太史公遗漏的,岂止吾名?”


    它猛然张开巨口,并非喷吐烈焰,而是喷涌出更加浓稠、仿佛凝聚了千年尘埃的灰白色雾霭。这雾气迅速在空中凝结、伸展,竟化作一片片古老斑驳的竹简虚影。竹简上,那早已失传的古滇文字,清晰地记载着一段段惊心动魄的秘史:


    “庄蹻入滇,非为楚王开疆,实乃败军之将,流亡至此。滇中大巫怜其才,假托神意,扶其为王……”


    “滇王尝羌,心怀归汉之诚,遣密使携金印入长安……使者中途遭劫杀,金印不知所踪,汉帝震怒,以为滇王诈降……”


    一幅幅竹简虚影在空中飞速流转,字字句句,皆如惊雷轰击着吕元凯的心神。这些被太史公遗漏、被岁月刻意抹去的真相碎片,竟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重现于天日。只见他面如死灰,身体微微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看见了吗?”巫咸的声音如同无数竹片在摩擦,带着刻骨的悲愤,“此乃《西南夷列传》失佚的竹简。是吾腹中千年所藏,这些被遗忘的真相。历史不过是被权势篡改的谎言,吾身即史,吾血即墨!”随着它的咆哮,那些悬浮的竹简虚影剧烈震荡,仿佛承受不住其中蕴含的沉重怨念与不甘。


    缠绕在巫咸身上的金色碑文链条,感应到那竹简所承载的庞大怨力与颠覆性的历史真相,光芒骤然暴涨,如同炽热的烙铁,死死锁住龙躯,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响,青烟升腾。龙血沿着金链流淌而下,滴落在石碑底座上,那冰冷坚硬的石碑竟如海绵般将龙血吸入,碑体内部隐隐透出血色脉络,发出低沉的嗡鸣,似在痛苦呻吟,又似在竭力镇压。


    “谎言……谎言又岂能永锢真相……”巫咸爆发出最后一声撕裂天地的狂吼。它巨大的龙首猛地向后仰去,积聚起毁天灭地的力量,不顾金链灼烧入骨的剧痛,用尽全身气力狠狠向前一挣!


    “铮!铮!铮!——”


    刺耳欲裂的金铁崩断之声接连炸响!束缚在巫咸身上的金链根根寸断!那些由爨文化成的金色链条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星辰,带着最后的光辉迸射向四面八方,瞬间黯淡湮灭于浓重的夜色里。巨大的反噬之力使整座“爨龙颜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碑体上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挣脱束缚的巫咸,庞大无匹的龙躯在夜空中痛苦地翻滚扭动,搅得风云变色。它赤红如血的双目最后深深地、仿佛要穿透时光般盯了一眼下方布满裂纹的石碑,又掠过呆若木鸡的吕元凯和面色凝重的玄真子。那眼神中,悲愤如海,嘲弄如刀,最终尽数化为一片沉沉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太史公亦受蒙蔽矣!此恨……归墟难平!”


    龙吟声带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巫咸巨大的身躯在空中一个痛苦的翻腾,挟裹着尚未散尽的青雾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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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记载着失落真相的竹简虚影,如一座崩塌的山岳,轰然坠入波涛汹涌的滇池深处!


    “轰隆——!”


    巨浪滔天而起,直扑岸边,冰冷刺骨的池水劈头盖脸浇在呆若木鸡的吕元凯和玄真子身上。吕元凯一个激灵,如梦初醒,抹去脸上的水渍,踉跄着扑向池边,只见浑浊的浪涛翻滚涌动,哪里还有巫龙的半点踪影?唯有那惊天动地的入水轰鸣,仍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震得人心胆俱裂。


    风雨不知何时已然停歇,铅云早已散去,露出一弯残月,冷冷地照着劫后的大地。吕元凯失魂落魄地转身,目光落在“爨龙颜碑”上。碑身裂痕遍布,如遭雷亟,那曾经庄严的爨体文字多处崩坏剥落,灵气尽失,黯淡无光,只余下一块冰冷残破的巨石。


    他心头一片茫然,口中反复呢喃着巫咸坠渊前吐露的秘辛:“庄蹻……尝羌……金印……使者……”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窒息。


    “太守且看。”玄真子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与洞悉。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滇池之畔,距残碑数十步之遥。


    吕元凯循指望去,借着惨淡的月光,赫然发现水岸交界处的淤泥中,竟无声无息地矗立着一块崭新的石碑。其形制大小,竟与原先的“爨龙颜碑”一般无二!他跌跌撞撞地奔近,只见碑石湿润,仿佛刚从深水中捞出,通体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碑面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另一种更为古老、扭曲如虫蛇鸟迹的爨体文字!每一个字都深深刻入石骨,笔触间残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戾气与森寒,仿佛不是人力雕琢,而是某种洪荒之力烙印而成。


    “这……这是何物?”吕元凯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想要触摸那冰冷的碑面,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畏缩了,仿佛怕惊醒了其中沉睡的魔灵。


    玄真子凝视着新碑上那些如咒如画的文字,眼中有幽光流转:“此乃巫咸归墟前,以龙血为墨,骨为刀,恨意为魂,刻下的‘归墟之契’。碑文所载,乃滇国沉埋的巫咒真言与它眼中未篡之史。”


    他缓缓抬头,目光投向巫咸沉没的那片深不可测的幽暗水域,声音飘渺如来自水底:“滇池深处,怨气盘结之地,当生异贝。其壳殷红如血,纹路天成,必暗合此碑巫文之形……待得百年之后,有缘人得之,或可……重续这段湮灭的公案。”


    言罢,玄真子不再多语,身影如融入夜色的孤鹤,悄然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只留下吕元凯一人,孤立于冰冷的新碑与残破的旧碑之间,如同立于时光与谎言的夹缝之中。


    岁月如滇池之水,无声流淌,卷走了建宁郡的烽烟,也湮没了太守吕元凯的名字。那方染着龙血、刻满诡秘爨文的“归墟之碑”,在风雨剥蚀下,渐渐与岸边嶙峋的怪石融为一体,碑文漫漶,成为渔人眼中一处模糊的古老标记。玄真子当日所预言的“血纹贝”,亦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渐渐只沦为滇池渔民酒后一个荒诞离奇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