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蛇妃


    太和城外的洱海，烟波浩渺，在那深处，常年有一片青鳞浮光闪烁不散。当地的老渔夫们相传，那是白蟒娘娘在梳洗她的鳞甲。据说，在月圆之夜，若有人撑船至湖心，还能听见玉簪坠水的清脆声响。原来，百年之前，这里确实住着一条历经千年修行的白蟒。是年仲夏，洱海忽现异象，渔人夜归，常见湖心白雾升腾，中有丈余白影游弋如龙。村中老叟言之凿凿，谓此乃千年白蟒，每逢甲子便出水面拜月修行。众人闻之，只当乡野妄言，一笑置之。


    贞元七年春，南诏豪族蒙义逻前往崇圣寺进香。当他在青苔阶前时，看见一位素衣女子跪在那里。此女子云鬓未梳，赤足踏在湿漉漉的晨雾之中，双手正捧起被香客踩碎的蝴蝶。蒙义逻顿生恻隐之心，随即解下自己的锦裘，披在她的肩头。当女子抬头的刹那，蒙义逻恍惚间看见她的眼眸中闪过如同银鳞般的光芒。


    女子自称素绫，居住在龙尾关外。她说话时，襟袖间飘出冷冽的荷香。蒙义逻出于善意，决定送她归家。然而，当他们行至苍山十八溪尽头时，素绫却突然失去了踪迹。是夜月明如昼，洱海湖面碎银万顷。忽闻环佩叮咚，见一女子素衣如雪，赤足踏浪而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蒙义逻在当夜梦中见到素绫褪去人形，盘踞在洱海的明月里，吞吐着云雾。


    二人对坐畅谈，素绫言洱海风物如数家珍，更知千年秘辛。谈及南诏立国旧事，竟似亲历者。蒙义逻愈发奇之，不觉东方既白。临别，素绫解腰间玉佩相赠：“此物伴妾多年，今赠君子，他日有缘再会。”


    蒙义逻醒来辗转反侧，眼前尽是素绫倩影。三日后，复至洱海候之。至三更，果见素绫踏波而来。如此月余，二人情愫暗生。这夜素绫忽垂泪道：“妾本非人，恐吓着君子。”蒙义逻执其手曰：“纵是山精水怪，吾心亦不移。”


    素绫破涕为笑，从袖中取出一颗明珠，其光皎洁，照得四周如昼：“此乃妾千年内丹，今付君子保管。三日后乃吉日，可遣媒来娶。”言罢纵身入水，化作白影倏忽远去。


    蒙义逻父闻子欲娶来历不明之女，初时不允。及见那明珠，知非凡物，又见蒙义逻心意已决，只得应允。婚日，素绫自洱海而来，嫁妆竟有珊瑚树十二株，夜明珠三十六颗，皆洱海龙宫旧物。宾客啧啧称奇，唯见新娘颈间常围素纱，问之则曰畏风。


    婚后夫妇伉俪情深自是不必细说，素绫善治家，蒙氏部族日益兴盛。然素绫有三异：一畏雷声，每闻雷鸣必战栗不止；二不食熟肉，厨下常备生鱼鲜虾；三月圆之夜必去洱海沐浴，彻夜方归。蒙义逻虽心疑，但爱妻之心甚笃，不忍诘问。


    三年之后，南诏遭遇了严重的大旱，十九峰上的草木皆已枯焦。此时，蒙义逻已成为诏主。为了缓解旱情，他携素绫登上五华楼祭天。素绫望着龟裂的洱海，忽然解下腰间的冰绡，说道：“此物可解旱魃。”蒙义逻展开冰绡，发现竟是一片薄如蝉翼的蛇蜕，蜕皮之间嵌着三十六颗莹蓝水珠。


    素绫将蛇蜕抛向天际，刹那间，乌云翻涌。她随即现出百丈白蟒的真身，其首如丘，目似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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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体雪鳞映月生辉，衔着蒙义逻所赠的玉簪，直冲霄汉。在雷暴之中，传来金铁交鸣之声，白蟒逆着霹雳吐出本命元珠。那珠子悬于云端，化作甘霖，滋润着四野。然而，蒙义逻却看到素绫的鳞甲逐渐剥落，血雨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浇洒在祭坛之上。


    就在此时，罗荃法师持金刚杵踏云而至，他宣称：“妖物窃取天水，当诛！”白蟒蜷缩着护住元珠，其尾梢扫过之处，太和城南忽然出现了七十二眼清泉。蒙义逻拔剑欲护素绫，却被法师的咒文定住了身形。只见素绫最后望了诏主一眼，元珠迸裂成星芒，没入地脉，而她自己则被九道雷链锁入雪窟。


    如今，苍山雪窟中时有锁链碰撞之声，而洱海湖心每逢月明，仍见巨大白影绕月而游。老辈人说，那是蛇妃在数着岁月，等待千年刑满之日。每逢旱季，苍山雪线会渗出淡蓝冰晶。当地的渔夫说，那是白蟒在啃噬锁链，碎冰顺着十八溪汇入洱海，在月影里便会浮起游动的蛇形。蒙义逻的后人仍守着龙尾关外的蛇母祠，祠中供着半截玉簪，簪头嵌着片蛇蜕，遇水即生云烟。


    有一年中元夜，有书生在洱海泛舟，见湖心升起丈余高的素衣女子。她朝着苍山伏拜九次，每拜一次，雪窟中就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书生吓得弃舟而逃，却在岸边拾得枚冰晶，内中封着片带血的蛇鳞。


    后人相传，洱海月夜，常见白衣女子踏波而行，颈间素纱随风飘舞。渔人若遇风浪，但呼"蛇妃保佑"，则风波立止。有诗云：“洱海月照苍山雪，白蟒千年恨未绝。若问相思何处是，金梭岛上夜鸣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