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纸鹤驮鳞

作品:《南中月下行

    纸鹤驮鳞


    大理国道隆二年初秋,大理城五华楼前,人头攒动如潮水般汹涌不息。城民们皆翘首仰望,目光聚焦于楼顶一人——高鹤云。


    此君十年学道于巴蜀筇竹山,今朝归来,竟要当众演法。他手中黄豆撒落,坠地瞬间,竟化作百名金甲神兵,顶盔贯甲,金铁交鸣之声铮然作响,震得台下观众目瞪口呆。又见他凝眸远眺,目光如能穿透铁壁,竟将数里外崇圣寺方丈密藏于铁函深处的贝叶经书,一字一句朗声诵出。


    消息如生翅般飞入王宫,祥兴帝段智祥闻之,将信将疑:“天下安有此等异术?莫不是妖人惑众?”


    翌日,鹤云奉诏入宫,见祥兴帝端坐龙椅,威严道:“孤王素闻高道长法术通玄,今欲一观究竟。”鹤云从容取出素纸一张,银剪翻飞如蝶,顷刻间裁出两只栩栩如生的白鹤。只见他唇齿微动,无声咒言已尽,二纸鹤倏然振翅,竟化作活物,唳鸣清越,穿云破殿而出。


    不过一盏茶光景,双鹤翩然飞回,爪下赫然擒着两尾鲜鳞闪烁、犹带洱海水腥的大鲤鱼。祥兴帝命御厨当场剖鱼烹饪,鱼肉入口鲜甜,确凿无疑。此时,那两只白鹤竟悄然飘落阶前,复又化作两张素纸,静伏不动。满殿登时一片哗然,啧啧称奇之声不绝于耳。


    祥兴帝心中奇意更盛,忽忆起御苑深处豢养的那头凶暴吐蕃巨獒,曾有噬人惨剧,遂笑问:“此獒凶顽,道长可敢一试?”鹤云淡然一笑:“此微末之技,何足挂齿。”言毕,又取素纸裁出一纸人,手中另持一纸绳。咒言轻吐,纸人纸绳竟化真,纸人跃下丹墀,手持长绳直奔后苑。


    少顷,只听苑中传来一阵低沉咆哮与绳索绷紧之声,那纸人竟真将庞然如小牛的巨獒牵至殿前。巨獒虽呲牙低吼,却对那纸人手中的绳索畏缩不前,状甚驯服。鹤云再展奇术,脱下草鞋抛地,顷刻化为一条狰狞百足蜈蚣。解下腰间草绳掷出,扭动间已成丈长青蛇,蜿蜒吐信,满殿惊骇,众臣纷纷避退。


    祥兴帝终于心服,抚掌大笑道:“真神人也!孤王欲封你官职,道长意下如何?”


    鹤云稽首谢恩,目光清亮如洗:“贫道性如野鹤,为官不得自在。只愿国有事时,当效微力;闲暇则授徒讲法,于愿已足。”


    祥兴帝感其淡泊,遂封其为“通灵教主”。自此,通灵教于大理立下根基,广收门徒八十余人,皆斋戒清修,虔奉太上老君、玉皇大帝,以太石正法为宗,兼习南诏以来秘传及大理董天官遗法。高鹤云之名,如苍山雪峰,辉耀南疆。


    十余载光阴无声流逝,忽一日,北疆风尘裹挟着令人心悸的战报疾驰入城——元太祖铁木真亲率雄兵,如黑云压境,直扑大理而来。大理国势危如累卵,祥兴帝深夜急召鹤云入宫,烛火映着君王忧心如焚的面容:“教主,国之存亡,悬于一线矣!”


    鹤云领旨,率八十余通灵教徒星夜兼程,奔赴泸水铁桥石关坪。此地乃大理咽喉,关隘险峻,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湍急的泸水于深涧中咆哮奔流,浪花激荡如雷。鹤云登高远眺,见元军铁骑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刀枪寒光刺破云天,战鼓声震得山间隐隐回响。


    他面容凝重,回身对众弟子道:“今日,当以我教秘法,护此山河!”遂命弟子急速采集柔韧藤草,众徒依言,埋头昼夜编织。


    几日后,元军开始强攻关隘。千军万马撼动大地,值此千钧一发之际,鹤云手捧一叠早已备好的符箓,默运玄功,口中真言如金石相击,响彻山谷。他猛地将符箓向空中一扬——刹那间,关隘之前,凭空化出一百头硕大无比的用藤草编就的身披玄光,双目赤红如炭火的犀牛。


    随着鹤云一声敕令:“咄!”,百头草犀牛齐声怒吼,声震林壑,竟如活物般奋起巨蹄,向元军铁阵狂冲而去!


    元军铁骑虽悍勇,战马却从未遭此异兽冲撞,霎时阵脚大乱。草犀所向披靡,锋锐犀角撞得人仰马翻,沉重身躯碾过之处,哀嚎遍野。元军箭矢射在草犀身上,竟如中败革,纷纷弹落。


    铁木真在阵后望见这惊天动地的妖异景象,手中金鞭颓然垂下,只得急令鸣金收兵。元军如退潮般狼狈后撤,徒留关前一片狼藉。大理军民目睹神迹,欢呼声撼动山谷。


    祥兴帝闻捷报,龙颜大悦,亲赐鹤云“护国真人”金匾。


    得胜归营的鹤云,独坐于孤灯下,面上却无半分喜色。弟子见他神色凝重,低声询问。鹤云长叹一声:“草犀虽退元军,终是虚形。铁木真一代雄主,其势如燎原烈火,岂会因此小挫而止息?我等法术,难挽天命之倾颓啊。”


    果如鹤云所料,数月后,元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再度席卷而来,大理国都危在旦夕。鹤云于万急之中召集众徒于点苍山麓,神色肃穆如对神佛:“天数已定,大理气运将尽。我教法脉,万不可断绝于此劫火之中。” 他取出一叠素纸,手指翻飞如电,顷刻间裁出八十余只形态各异的纸鸢,每只皆以朱砂点睛,内书各弟子姓名生辰。


    鹤云郑重地将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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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授众徒:“持此鸢,心念归处,疾行向东,莫要回头!鸢自会引尔等入清静之地!”


    众弟子含泪跪拜,依言紧握纸鸢。霎时间,山风骤起,八十余纸鸢竟化作真鸢大小,纷纷将各自对应的弟子背负而起。群鸢展翅,发出清越长鸣,如一片绚丽的云霞,向着遥远的中原方向疾飞而去,转瞬消失在茫茫天际。鹤云独立山巅,目送弟子远去,山风鼓荡着他宽大的道袍,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既孤峭又飘逸。


    翌日,大理城破的噩耗传来,国祚断绝。自那日起,高鹤云亦如人间蒸发,再无踪迹。唯有点苍山麓的樵夫野老,在茶余饭后悄然传述:城破前夜,曾见一道清瘦身影,足踏一只巨大纸鹤,悄然飞离了苍洱故地,鹤唳声久久回荡,终融入渺渺云海。


    转眼四十载春秋已逝,时值元世祖至元年间,西岳华山云台观。一位年逾古稀的老道长,须发如雪,面容清癯,正于松下抚琴。


    几个年轻道士侍立一旁,其中一人好奇问道:“师尊,世间真有撒豆成兵、剪纸化鹤的通玄妙术么?”


    老道长闻言,抚琴的手微微一顿,琴音暂歇。他沉默良久,嘴角浮起一丝阅尽沧桑的微笑:“昔者庄周梦蝶,不知蝶梦庄周。法术幻化,不过镜花水月。然……” 他话音未落,一阵清越的鹤唳突然自九天云霄传来。


    众人惊愕仰首,但见一只素白仙鹤,优雅地穿破云层,盘旋而下,稳稳落在老道长身前的石案之上。鹤喙轻启,一片闪烁着奇异虹彩、大如茶盏的鱼鳞飘然落下。老道伸手,轻轻拾起鱼鳞,指腹摩过那熟悉而陌生的冰凉与纹路。年轻道士们围拢过来,争相观看,鳞片上仿佛还凝结着高原阳光的温度和洱海微甜的水汽。


    “师父,此乃何物?”小道士惊问。


    老道长凝视着鳞片上变幻的光泽,目光似乎又回到了五华楼前那万众瞩目的时刻,纸鹤驮鲤,神兵惊退铁骑……一幕幕前尘旧影,在鱼鳞的微光里无声流淌。他最终只是轻轻摇头,将那片沉甸甸的鱼鳞收入怀中,复又抬手,指尖拂过琴弦。


    琴声再起,依旧澹泊,在松涛云海间悠悠回荡。琴韵深处,是纸鹤驮鳞的奇幻,是草犀破铁的轰鸣,是纸鸢背负弟子消逝于风中的清唳……所有惊心动魄的过往,都在这从容的宫商角徵羽中,沉淀为一声若有还无的叹息。


    云台观上,松风阵阵,琴音袅袅,唯有那只素鹤,静立道长身侧,偶尔清鸣一声,其音如玉,仿佛在应和着这旷古孤寂的松涛与风声。